#正文 ##第一章 一夜未眠 林楠窝在客厅沙发上一夜未眠,深深的黑眼圈让她巴掌大小的脸多了一抹疲倦。 她盯着客厅墙上的古董挂钟,一分一秒细数着时间。 清晨七点零五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微,却熟悉。 林楠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光着脚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门口果然是那道再熟悉不过的高大身影。 从前每次等到傅彦回家,林楠内心总忍不住涌起欣喜,这一刻她鼻尖却有一种难言的酸涩,以至于红了眼眶。 两年了,这样每天等傅彦回家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两年。 而现在,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林楠像往常那样接过傅彦脱下的大衣,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 那衣服带有他的体温,让她眷恋地想要紧紧抱在怀里,可最终她还是咬唇忍住了。 她嗅到傅彦身上有酒味,昨晚应该又是在应酬。 虽然不懂生意上的事,但她知道在傅彦继承傅氏集团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只等着揪出他身上的错处。 他最近太累了,累得她心疼。 抬眸看着傅彦染上倦意的深邃双眼,林楠心内一阵起伏,一开口,长长的睫毛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厨房里有热汤,要不要……” 没说完的半句,被傅彦的薄唇严严实实地堵住。 这个吻滚烫而极富侵略性,带着一抹不容回绝的蛮横,一如傅彦这个人。 他从不介意在她身上发泄自己的情绪,那薄唇似一簇火,几乎要将林楠整个点燃。 林楠心中那些那些汹涌的欲望,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 看着傅彦没有情只有欲的双眸,她想疯了一般地亲吻他,想把此刻亲密缠欢的样子,牢牢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可她生生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傅彦每多吻一秒,她的不舍就加深一分,她怕到头来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在他面前土崩瓦解。 “今天……今天不行……” 从前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小女人都会温顺地迎合,可今天她说了不。 她此刻的样子落在傅彦眼里,像一只不听话的猫。 傅彦眸中闪过有不悦。 他不喜欢被拒绝,尤其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拒绝。 “怎么了?” “我……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林楠垂眸,藏起那些和以往不同的小情绪,不想被他瞧见。 “好像是肠胃出了问题。”她小声补充了一句。 傅彦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小脸,鬼使神差没有强迫。 “吃药了吗?” “吃了……” 她半阖着眼,生怕被他猜透。 他看了她一眼,皱皱眉在沙发上坐下,眼神飘向茶几上的烟盒,拿起来,抽出一支。 林楠松了口气,她很害怕他太关心自己,更怕他对自己的心事刨根问底。 好在他没有。 庆幸之余,心底涌起细微的疼,既觉得释然,又有些难过——这样的感情是永远也不会开花结果的。 更别提……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依旧平坦的肚子。 虽然才不到一个月,但自己已经能隐约感受到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存在。这是一个本不该有的孩子。 林楠纤瘦的手指微微缩紧,整颗心也跟着轻轻缩了起来。 结束吧,趁他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赶紧结束吧,继续待在他身边,自己不会有未来,孩子也不会有未来…… 这段感情从自己对傅彦动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错得离谱。 傅彦把烟拿在手里,却没等来林楠主动给自己点烟。 他看着她阖着的眼帘,眸光渐深:“怎么了,钱不够用了?” “不是,够了,”林楠摇头,“很够了……” 账户里的存款已经足够她悄悄离开他,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了。 她已经找好了一份工作,离开以后,欠他的那些钱,她会用工资慢慢还清。 目光落到他手里那支没点燃的烟上,林楠大起胆子,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她拿过那支烟,放到了一边的茶几上。 “以后……可不可以少抽一点烟?” 柔声地恳求,生怕惹恼了他。 “翅膀硬了,开始管我了?”傅彦轻捏起她的下巴,眸光有些许意味深长,说不上来是恼火还是纵容。 林楠摇头。 自己哪有资格管他?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苦涩:“我只是觉得,抽烟对身体不好……” 就当是对他最后的关心也好。 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自己能为他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没等林楠说完,傅彦就松开手,点了下头:“好。” 像是已经知道林楠要离开,所以略带施舍地满足了她这个小小的心愿。 可他明明什么都不可能知道…… ##第二章 欠他的实在太多,一辈子都还不清 他看了眼那支烟:“扔了吧。” 林楠把烟扔进垃圾桶,瞥见从几团废纸下伸出半截的验孕棒,心猛地一缩,连忙抽了张纸,把验孕棒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心却微微泛酸。 虽然他还算宠她,不曾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但如果知道了她怀孕的事,一定会叫她把这个孩子打掉吧? 他的话,她从来不敢违背。 不过这一次,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想到今后恐怕再也没有和傅彦见面的机会,眼泪不由控制地在林楠眼眶里打转,她咬紧了唇,愣是没让泪滑下。 “热水早就放好了,床也已经铺好了……你快去睡吧……” 傅彦的声音带有一贯的淡漠,全然没听出她说话时的淡淡鼻音:“两小时后,叫我起来。” 他除了要她的时候眼神炽热,其余时候似乎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林楠本想劝他多睡一会儿,对上他没有情绪的眼神,话又不由自主吞了回去,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小时? 两小时后,这里不会再有她了…… 应酬了一整夜的男人,很快就在她收拾好的床上睡着。 林楠走进房间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熟睡的样子,温热的液体措不及防从眼里掉落,她连忙后退,没让那眼泪滚落在他枕边。 悄悄退出房间后,她先把砂锅里的汤保温,再把他明天要穿的衬衣熨平,最后,给他泡上了一壶清肺润喉的药茶,确保他醒来的时候茶温刚刚好…… 就如之前每天为他做的那样。 眼看离两个小时已经只剩不到五分钟。 林楠拎出一个早就整理好的行李箱,强忍着鼻腔的酸楚,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两年里,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她都没带走,只带走了自己搬进这栋别墅时拿来的几件衣服。 是怎么开始的,那就怎么结束吧。 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不想再加上哪怕一毫一厘,这笔债,她很怕自己一辈子都还不清。 …… 闹钟措不及防地响起,睡梦中的傅彦被惊醒,剑眉蹙了起来。 以往每次叫醒他的都是林楠亲昵的声音,这次叫醒他的却是尖锐的闹铃。 这个女人,对自己还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熹微的晨光,把空气中飘浮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傅彦起身洗漱,心里莫名烦躁,总觉得这里空荡荡的似乎少了点什么。 洗漱完了,放下牙刷,他才终于找到了那一点异样的源头。 偌大的别墅实在太安静,安静得像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烟嗓嗓音低沉,带有喝醉后特有的沙哑:“林楠?” 话音落下,久久无人应答。 傅彦大步走了出去,外头客厅的茶几上有什么在闪着光。 那是一条银手链。 两年前,他把这条手链送给林楠当生日礼物,她每天都戴着,从不舍得摘下。 除了手链,桌上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娟秀的笔迹显然也来自林楠。 一个念头陡然在傅彦脑海中闪过,却被他下意识地否定。 她走了? 不,不可能。 没了他,她能走去哪? 可即便如此,傅彦的眉头还是紧紧皱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在一连串的联系人里找出林楠的名字,拨了过去。 当听到手机里传出对方已销号的提示音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第三章 是她,的确是她 林楠没坐火车也没坐飞机,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离开北市后,她来到海市,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聘用她的是当地的一个画室,素描、油画、国画林楠都能行,所以很快就成了一名正式员工。 日子平静而安稳,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但她还是会回忆起从前的事,那些事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远得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里。 南柯一梦,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她工作的画室,半靠着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其中三面墙几乎全是玻璃,来得早可以在这里看朝阳升起,下班晚能看到夕阳西下,偶尔还会看到红彤彤的晚霞,落满了整个湖泊。 林楠把这水天交错的一幕画了成了抽象画,画板上明明一片鲜艳,她却总觉得似乎空荡荡的少了点什么。 她想了想,拿起笔在湖岸上添了两个人。 两人并没有牵手,在水里的倒影却挨得很近很近,近得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突然就乱了起来。 视线有一瞬的模糊,眼前未完成的抽象画,在氤氲水光里朦胧成了一片落霞。 林楠恍然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从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一觉醒来,自己还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傅彦回来…… 她摇摇头,努力把这种错觉从脑海里抹除掉。 与此同时,隔音玻璃外,白发苍苍的画室主人带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傅先生,这间画室是我妻子在十五年前创办的,我不懂画,只希望能保住它,这也算是我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了。要不是最近资金短缺,运营也出了问题,我本不打算招合伙人,可现在……实在是没办法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环顾四周,满心感慨。 他听说这位傅先生之前很擅长画画,本可以在绘画这个领域有一番作为,可惜出了一场车祸,手部神经受损,从此再也拿不起画笔,真是叫人惋惜。 傅彦并未把这番话听进耳朵里。 他的目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落在了不远处那道纤瘦的背影上,瞳孔有片刻的紧缩。 是她,的确是她…… 他薄唇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被心脏的挛缩所牵扯,一开口,语气染上了深深的冰冷:“我可以资助你的画室,不过必须进行裁员,某些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留下。” 老人犹豫了一下:“傅先生,您是打算……大规模裁员?”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可真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大部分员工已经在这待了很多年,亲如一家人,哪能说炒就炒? “不需要大规模,”傅彦摇头,言简意赅,“裁一个就够。” 老人放下了心,想了想又不免狐疑:“傅先生,您打算裁哪一个?” …… 收到裁员通知的时候,林楠刚把那副抽象画画完。 她顿了一下,很诧异:“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吗?”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在这里工作很愉快,所以她想尽力争取一下。 经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新的投资人不喜欢你的作品,他坚持要把你换掉。” 林楠的画很受欢迎,一经推出就被订走了两幅。 可投资人不喜欢,这就等于白搭。 林楠点点头,明白过来。 个人喜好这种东西,实在是无法强求。 “好,那我晚上过来收拾东西。”她笑容有些苦涩。 白天收拾,容易影响画室的其他工作人员,作画毕竟是一件很需要专心的事。 经理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个女孩子细心又刻苦,在抽象画上的造诣很深,希望以后能遇上更好的伯乐…… 晚上十点半,林楠从出租屋来到画室。 画室的灯还亮着,画画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了,见她来了,同事庄喻站起身:“经理怕你一个人收拾不过来,叫我来帮你。” 林楠眯眼一笑,唇边浮现两个浅浅梨涡:“多谢了。” 虽然没能留下,但世界之大,总有一个地方会是适合自己的。一时的打击,从不至于让林楠绝望。 有庄喻的帮忙,东西收拾起来很快。 “你这些颜料挺沉的不要拿,要不都给我吧,我放在画室也挺方便。” 收拾完了,庄喻提议。 颜料都是林楠来这之后买的,占她开支的大头,本打算以后画画的时候再用,不过庄喻都开口了,她也不好意思摇头。 于是点点头,把几盒几乎全新的颜料全都留给了庄喻。 庄喻笑着接过,没有半点推脱。 两人拿着大包小包离开画室去公交车站,没走多远,庄喻突然脚步一顿,想起自己忘了关画室的窗。 天气预报说今晚上有大雨,林楠抬头看了眼幕布般的天空,似乎有沉甸甸的乌云在高处翻涌,酝酿着电闪雷鸣。 雨说落就落了下来。 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脸上,她连忙从包里翻出雨伞。 “你等我一会儿,我关了窗马上就过来!”庄喻说着,匆匆朝来的方向跑去。 林楠拎着画板撑着伞,站在原地等他。 不一会儿,街角有辆车缓缓地开了过来,速度出奇的慢。 夜色漆黑,路灯昏暗,四周还下着不小的雨,那车却没开车灯。 林楠的眼皮不轻不重地跳了一下,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明明没有任何征兆,可她就是觉得这辆车的出现和自己有关。 ##第四章 把这只手给我,我就放你走 她下意识地抬起脚步往前走,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辆车也正缓慢地上前。 心一下子就紧缩起来,林楠立刻加快了脚步。 那辆车也加快了速度。 车门一下子打开,一只手伸了出来。 林楠急忙朝路的那头跑,然而没跑两步就被揪住拖进了车里。 车门砰一声关上,她死命拍打玻璃,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庄喻的名字。 马上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一股熟悉的烟草味涌入鼻息,她诧异地回过头,对上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眸子。 是傅彦。 一闪而逝的欣喜过后是深深的恐惧,她脸色瞬间变得发白。 “庄喻是谁?”傅彦冷冷盯着她。 “什……什么?”林楠还没从错愕中回过神。 “是你的新男朋友?”傅彦的语气染上了一丝危险。 “不……不是,他是我画室的同事……” 今天以后,就连同事也不会是了。 林楠眸光黯淡了一下,用手遮住衣服上那些斑驳的,结成硬块的,来不及洗掉的油彩。 她想证明自己离开他也能过得很好……可这副狼狈的鬼样子,显然什么也证明不了。 傅彦冷脸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林楠不敢再对上他的眼睛,她脑子里有不下一百个问题接踵而至,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比如,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还比如,他为什么会来海市…… 不是说北市最近有一场重要的商会吗,难道他身为傅氏集团的总裁,打算缺席那场会议? “为什么要走?”倒是傅彦先问出了口,脸色比外头的天色更沉。 “因为……” “因为在我身边待腻了?” “不是,当然不是!”林楠急于辩解。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欠我的还远没还清?”傅彦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春水,却能叫人隐隐窥探出寒意。 林楠不由自主地往后瑟缩了一下:“钱……我会慢慢还给你。” “钱?”傅彦眼底浮现深深的嘲讽,“就只是钱吗?” 当然不只是钱…… 两年前,林楠头一次遇到傅彦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大雨天。 她的母亲得了阿兹海默,那天离家出走不慎被车撞伤。 等她找去的时候,母亲浑身是血地瘫在地上,肇事车辆早已逃逸。 出城的路交通拥堵,救护车被堵在半路动弹不得。 林楠心急如焚,想拦车送母亲去医院,然而在大雨里拦了很久,也没有车愿意停下来帮她一把。 眼看母亲失血越来越多,呼吸越来越弱,她不管不顾地冲到了路中间。 那辆被她拦住的黑色林肯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车头在即将撞飞她的一瞬猛地调转,重重撞上了路边的围栏。 开车的人,就是傅彦。 又过了很长时间,救护车终于姗姗来迟。 林楠没有受伤,母亲经过救治也安然无恙,给两人垫付医药费的傅彦,却在这场车祸中手骨粉碎性骨折。后来骨头虽然长合,但右手手部神经受损,再也无法恢复。 对普通人来说,这种轻度残疾并不会影响工作和生活,偏偏傅彦是个画家,又或者说,曾经是个画家,这意味着他从今往后再也拿不起画笔。 林楠一度很自责。 也许真的是命中劫数,后来她也阴差阳错地喜欢上了画画。 在别墅的时候,她经常在书房里翻看傅彦之前的画。 每一幅画都是生动的,鲜活的,她甚至能从里头感受到他先前是多么热情、多么温和、多么善于表露的一个人。 而不像现在,只剩下漆黑和阴郁,冰冷的时候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炽热起来则能把人燃烧成灰烬…… 她其实很害怕这样的傅彦。 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由内而外地把他撕成了两半,不是那场车祸,甚至不是他们之间本不该存在的感情,而是另一些无时不刻萦绕在他身边,她却看不见、摸不着,也猜不透的东西。 像一道无形的影子,始终紧紧跟随着他。 如果影子也有重量,那他的一定很沉很沉…… “想走,也不是不行。”傅彦捉住她柔弱无骨的手,黑眸深处有危险在涌动。 林楠顿时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嘴角挂着一抹凉薄的笑:“把这只手给我,我可以放你走。” 把这只手……给他? 就在林楠浑身发凉,不敢仔细思忖这话的含义的时候,他却突然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仿佛刚才说的不过是玩笑话。 这个吻很冷,冷得林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一点也不敢把他的话当玩笑。 她也知道他越生气,反而对自己越温柔,那种温柔像是软刀,让她心里难受得出奇。 “你很怕我?”傅彦问。 林楠不由自主地点头。 她的确怕他,怕他的喜怒无常,怕他的暴虐也怕他的温情…… 两年了,她像他养的一只猫,可是总也琢磨不透这个主人的喜好,只好尽可能地乖巧,乖巧总归是没错的。 可如今连乖巧也没有了,也难怪他会这么的生气。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需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这样的生活,对你来说很难吗?”他俯身凑得更近了,沉声问。 ##第五章 既然欠我,那就把你这辈子赔给我 这话像细细密密的尖针,搅在林楠心上。 很难吗? 对她来说,似乎也不算太难,如果她还不知道傅彦马上就要订婚的话。 最开始傅彦就告诉过她,他的婚姻和爱情无关,身为傅氏集团的继承人,他将来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度过下半生。 林楠以为那一天很遥远,没想到两年过去,就已经近在眼前。 她甚至已经看到傅彦的助理,送来了订婚戒指给他过目。她知道,自己在也没法以这种身份在傅彦身边待下去了…… 她垂眸掩饰住眼里涌动的水光:“你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吗?” 一个吻重重落在了她眼皮上,那滴忍了很久的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滚烫的,砸落在他手背上。 傅彦按下车窗边的一个按钮,隔屏升起,后座的空间立刻与前头隔绝。 林楠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慌乱地伸手去拉车门,门窗却早就被锁上。 “放我出去……”她又羞又恼。 “不行。”傅彦拒绝得毫无余地。 “你……” 话没说完,那高大的身躯覆盖下来,他的气息骤然席卷而上,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一片安静中清晰可闻。 他把她的肩揉在怀里,蛮横的动作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那冰冷的唇就这么不费力气地撬开了她的唇齿,毫不留情地侵略她柔软的唇瓣,怎么索取也索取不够,鼻尖喷薄的炽热气息似一团团火,一次又一次在她心尖最柔软处肆虐。 林楠感到自己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有力地跳动,起伏跌宕,每多跳动一下,就沉没得更深一分,陷在他营造的泥沼里无从自拔…… 他的手措不及防扯开了她的衣领,那点突如其来的凉意,瞬间让她恢复了一丝神志。 林楠挣扎起来,挣扎得红了眼圈,几乎是在哀求:“傅彦,不要……” 温热的气息抚过他的喉结,他血液里升起无名的燥热,撑在她身侧的手微微用力,把她两只乱动的手牢牢掌控:“不要什么?” 林楠脸上那一直蔓延到耳根的绯红,变得越发明显,听出他是在故意欺负人,唇瓣一张一合,没开口眼泪就先滑落下来。 “我有这么吓人吗?”他收回手,手指摩挲着她的微烫的脸颊,拭去了她眼角的泪。 没等她回答,他又俯身吻下。 这次他一改之前的暴虐,却并没松开对她的桎梏。 她身上香甜的味道在他鼻间缭绕,座椅随着她的挣扎而微微下陷,于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地震。 “别动。”他眸色一暗,哑着嗓子道。 她被他太过低沉的声音吓到,满脸的惶恐,满眼的泪。 “我很久没见你笑过了。”他道。 林楠笑不出来,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找准她脸颊上梨涡的位置,深深地吻了下去,然后把头深埋在她颈窝,深嗅那气味。 那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嗅到的气味…… 很久,傅彦才松开对她的桎梏,重新坐起了身。 那张线条明晰的脸,很快在昏暗的光线里再次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如常。他按下了座位旁的按钮,隔屏很快降下。 “开车,去机场。”他吩咐驾驶座上目不斜视,又或者根本不敢斜视的司机。 “为什么要去机场?”林楠刚松了口气的心,再次慌乱起来。 傅彦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深:“你说呢?” 林楠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紧张地咽了一小口唾沫,最终还是视死如归地开了口:“不行……我不要回去,画室的画还没拿走,我在这里还有很多行李……” “画和行李我会让人帮你收拾。” “可是……可是你快要订婚了!” 林楠急了,她知道只要一回北市,自己就再也别想脱离他的控制。 傅彦话音冰冷:“这和你无关。” 与她……无关? 林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无论我订不订婚,结不结婚,你的生活都跟以前一样。”傅彦说得不容回绝。 无论他订不订婚,结不结婚,自己的生活都跟以前一样? 林楠心里一片苦涩,嘴角一扯,泪就掉落下来。 “傅彦,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只宠物吗?” 他捏起她的下巴,看不清她脸上究竟是泪,还是路灯光映出的,玻璃上雨水的倒影。 “你到现在才认清自己的位置?”他冷硬的脸庞在光影中半明半昧,指尖触到她脸颊的那一抹温热,亦毫不动容,“既然欠我,那就把你这辈子都赔给我。” 有闪电划破天际,把整个夜空点亮,却没能照亮傅彦阖黑的双眸。 这一瞬,林楠彻彻底底怔住了。 傅彦从没问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仿佛一直以来她都是他的私人物品,从来不配有选择的权利。 他早已经替她做完了所有的选择,没留给她任何余地,甚至连转身离开的资格都不曾给过她…… 闪电熄灭,转瞬四周又陷入一片漆黑。 只余雷声轰鸣,仿佛近在耳畔。 倾盆大雨似把小小的车辆与整个世界隔绝,林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里像是压了块巨大的石头,那无形的重量似乎正一点点把她的灵魂挤压干净。 她鼻腔翕动,拼命呼吸,却找不到一丝赖以生存的空气。 她不敢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实,生怕傅彦会不要这个孩子。 她也不敢再反抗,怕傅彦像刚才那样发狂。 坐在大雨中穿行的车里,林楠头一次突然发觉,从自己彻底喜欢上傅彦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赖以生存的一切,如一条涸泽的鱼…… ##第六章 实在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次日,画室。 “余小姐,这幅《囚鸟》是我们画室最近人气最高的印象派作品,本来要采用网上拍卖的形势出售,不过您是傅先生的未婚妻,您看中的,我们当然不会卖给别人。”经理很是客气地说道。 余茵上下打量眼前这幅画。 绚烂的色调,张狂的笔触……如一个用现实和梦境糅合出的牢笼。 其中的一抹明黄,像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倒是很符合《囚鸟》这个名字。 这画很有傅彦早期的风格,余茵觉得傅彦应该会喜欢。 “就这幅了,寄到市郊别墅,挂在南边的书房里。”余茵吩咐身后的助理。 市郊别墅,是傅家长辈被她和傅彦安排的新房,里头装潢精致,可余茵总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挂上这幅画或许会添几分意境。 助理会意,叫画室经理把画包了起来。 当天晚上傅彦就回了北市,来到余家,见了余茵的父母。 余明诚对这个准女婿十分满意。 这次的商业联姻关系到傅、余两家今后的发展,即便傅家的儿子是个残疾人,婚礼也会如期进行,而高大英俊,性格沉稳,又在经商方面颇有手腕的傅彦,显然已经超乎了余明诚原本的预期。 傅彦唯一的缺点,大抵在于他是傅老爷子的私生子。 不过傅家除了他,再没有别的继承人,所以私生子不私生子的,在余明诚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者说,余明诚他自己的女儿也是之前和情人生的。 这次的联姻,还真是诡异的门当户对。 “我这个女儿从小就是被娇养的,没吃过什么苦,更没受过什么委屈……你今后可要善待她。”余明诚把余茵的手,交到了傅彦手里。 傅彦点头:“我会的。” “爸,你这是在说什么呀,我哪有娇生惯养?”余茵娇声嗔怪。 余明诚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好好,没有,没有,爸爸说的都是醉话……”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饭后,余明诚把傅彦带去书房单独聊了好一会儿,无非是说婚礼的事,和两家在商业上的规划。 余茵送傅彦离开余家,回来的时候,见父亲站在书房里,正拿着一张照片细细端详。 那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里的妻子,不是余明诚现在的妻子,照片里的女儿,也不是余明诚现在的女儿。 那是他的原配林昭柔,和大女儿余如南。 本该嫁给傅彦的,是他这大女儿,可七年前原配带着大女儿离开了余家,后来他再婚,余茵这个私生女就顶替了余如南的位子,肩负起了余家长女应尽的责任。 余茵走了过来,看着照片中那个唇角挂着浅浅梨涡的女孩,眸中闪过一瞬的复杂。 “爸,你又在想她了?” 余明诚点头,重重叹了口气,满心的愧疚:“南南只比你大半岁……算起来,她应该也快结婚了……七年没音讯了,不知道在外头到底过得好不好……” 他收起照片,把老花镜收进怀里,抬手擦了擦那双略显浑浊的老眼。 余明诚在商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不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可人老了,总会有一些感性的时候。 尤其是对着七年未见的大女儿的照片,想起当年那些事,他心里总是涌起深深的愧疚。 “她一定过得很好……”余茵低声说道。 不然怎么一直舍得不回来? 余家在北市商界举足轻重,只要回来,余如南这个正牌大小姐就可以一辈子生活得毫不费力。 不过也好。 走了好,走了就没人能同自己争了…… 余茵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不管是不是正牌大小姐,反正余家的财产,傅彦妻子的位子,全都是自己的了,和那个余如南毫无关系。 …… 林楠回到北市后病了一场。 先是头疼,再是发烧,烧得她浑身发烫。 她没法支开傅彦派来的保镖,也不敢带着保镖去医院,担心傅彦知道自己已经怀孕。 她更不敢吃药,怕药物影响孩子的发育。 缩在被子里出了一整晚的汗,整个人轻飘飘的,一摸额头,温度总算降下了一些。 她轻舒口气,深秋了,今天窗外的日光却很大,刺得她眯起眼睛,有些失神。 傅彦回到家,沙发上空空的,餐桌上也空空的。 卧室里,女人正抱着被子,背影出奇的瘦。 宽大的睡袍在她身上显得空落落的,仿佛一片被风一吹就会轻轻飘起的羽毛。 听见背后熟悉的脚步声,林楠转过身,那双清澈的眸子撞入傅彦眼里,带着明显的慌张,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这并不是傅彦期待的反应,他每上前一步,她就忍不住往后挪一点,他这才注意到她脸色红得有些异样。 “怎么了?” 他伸出手,还没触及她的脸颊,就被她躲开。 林楠头重脚轻地站起身:“我……我没事……” 可她眼前一黑,很快就站立不住,跌坐在了床上。 傅彦上前,摸到她身上滚烫,眉头紧蹙:“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林楠迷迷糊糊听见医院两个字,拼命摇头,挣扎着要从傅彦怀中脱身:“不要……我不要去医院……” 她激动的样子,勾起了傅彦的怀疑:“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因……因为……”林楠顿时紧张起来,唇瓣颤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实在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 ##第七章 “你查到那个小三的下落了?” 她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会穿帮。 傅彦不顾她的苦苦哀求,开车把她带到了医院,一番检查,她怀孕的事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看着那张孕检报告上的结果,傅彦的脸色难看至极:“之前怎么不说?” 林楠见瞒不过去,心彻底凉了下去:“因为……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生这个孩子?”傅彦眉头蹙得很紧。 林楠诧异地看着他:“可你明明说过,你最讨厌私生子这层身份……” 他一直流落在外头,在被傅家找到的时候,他刚大学毕业,为了让患了癌症的外婆得到更好的治疗,答应学着经商,着手继承傅家偌大的家业。 这些往事,他都告诉过她。 这些原本都不是傅彦想要的,可这些最后都强加在了他肩上。 从小到大没有父亲,让傅彦受了太多的冷眼和质疑,十几年来,他和母亲过了不少颠沛流离的日子。 所以当初看到拦车的林楠,得知她是为了救车祸受伤的母亲才做出这么冒险的举动,他仿佛看到了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才动了恻隐之心没有追究她的任何责任。 他始终记得那天林楠在大雨里瑟瑟发抖的样子,那么瘦,脸色那么苍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脆弱瓷器。 他收留了林楠,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知恩图报地给他煲汤,为他收拾房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继承整个傅氏集团,虽然拥有了继承人的身份,但整个世界待他依旧冰冷,她是他所能握住的唯一一点暖意。 所以他没有让这点暖意消失。 他固执地把林楠留下,把她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而现在,他有了一个能永远把她扣留的借口…… “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私生子不私生子,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林楠打断他的话。 她的脸色白得像医院过度漂洗的床单,随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目光散涣没有焦点,声音虚弱却固执:“傅彦,我不愿意……哪怕我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也好,我不想让他从小就背负他本不该背负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有可能会走你走过的路,被迫变成他不想变成的人?” “不会。”傅彦冷冷吐出两个字。 “你就这么肯定吗……”林楠唇边溢出苦笑。 今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可身为母亲,她不敢有任何冒险。 这是她的孩子,她身上的肉…… “我不会让这个孩子走我走过的路,也不会强迫他变成不想变成的人。”傅彦一字一顿。 他从没在她面前许诺过什么,这么认真地承诺,还是头一次。 林楠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那我呢?我又被你放在什么位置?我只是你孩子的母亲,只是你婚姻的插足者,只是……一个小三吗?” 林楠恨透了小三这两个字。 从小母亲就告诉她,她的家庭是被一个小三拆散的。 七年前,父亲还受那个小三挑唆把她打得颅内受伤,失了大半的记忆,于是母亲净身出户,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家…… 母亲说的这些事,林楠没有任何印象,可她决不允许自己变成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所以在知道傅彦即将订婚之后,她下定决心离开了他,哪晓得才短短一个月,就又被他找了回来…… “你好好在这养胎,”傅彦却并不回答她,仿佛并没听见她问出的那些话,“医生说你胎像不稳,情况很危险,我会叫管家过来照看你。” 正说着,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走出病房接起电话。 推开病房门的一瞬,不远处却有个一身医护人员打扮的男人,拿出微型摄像机,悄悄地朝这边拍了起来…… 五分钟后,市郊别墅。 “你说什么?”余茵接到蔺俊的电话,皱起了眉,“你查到那个女人的下落了?” 蔺俊和她一样,也是富二代,不过家里人丁兴旺,并不需要他来继承什么家业。 也真是因为这样,他这个有钱纨绔,才有空闲帮余茵查小三。 “是啊,查到了,在医院呢。听说怀着孕,胎像不稳差点就流产了。” 怀孕? 余茵心一紧:“哪家医院?” 小三怀孕,生下的孩子算怎么回事? 余茵自己就是小三的孩子,正是因为这等见不得光的身份,父亲余明诚对她很是愧疚,她从小到大受尽了偏爱。 所以,她生怕这种事再度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同的是,这一回自己是正室,是最容易受委屈的那一方,别人才是小三,是最容易受宠的那一方。 很久之前她就隐约打听到傅彦有个情人,一直养在外头,可傅彦对那个女人保护得太严实,这么久了她愣是连半点线索也没查到。 还是蔺俊有办法,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济德医院。可惜啊,没等拍到那个女人的脸就被傅彦的人给发现了,不然一定能查出那女人的身份。不过我倒是听说,傅彦是连夜把那女人从海市接回来的……余茵,前阵子你不是也去了海市吗,以你的火眼金睛,居然没发现这位傅大少背着你玩了花样?” 蔺俊的语气不乏讥诮。 海市? 余茵立刻想到了什么:“傅彦去海市资助了一间画室,你帮我查查,这间画室里都有些什么人!” “行,这事包在我身上……可是余茵,我就不明白了,我不过只是在外头玩玩女人而已,从没犯过什么原则性错误,怎么你就非不肯跟我结婚,要跟这么一个明目张胆养情人的男人结婚……” “你给我闭嘴,”余茵打断他的话,沉下脸,“查一查医院有没有登记那个女人的名字,查到了告诉我!” “行,等会儿告诉你。”蔺俊对她向来有求必应。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要是能回心转意一脚踹了那姓傅的,那就再好不过。 挂了电话,余茵看着自己亲手挂在书房墙上的那幅《囚鸟》,嫣红的唇边泛起一丝冷冷的笑。 说是去海市谈生意,连商会都推了没去参加,到头来居然是去见情人? 她余茵决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第八章 他总有办法让她服软 蔺俊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 “查到了,傅彦去海市那天,那家画室辞退了一个员工,叫林楠。那个怀孕的女人在医院登记的名字,也叫林楠。话说回来,那家画室的工作人员口风还真严实,我问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个个就连给钱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我好不容易才从一个叫庄喻的人嘴里,把这个名字给挖了出来……” “林楠……”余茵脑海中有细微的思绪一闪而过。 她伸手把墙上那幅画取了下来,一看背面,角落里的签名果然是LN这两个字母。 难怪……难怪自己会觉得这幅画有傅彦的风格! 真是恶心! 余茵把画扔在了地上,不解恨地用高跟鞋狠狠踩了一脚,咬牙朝电话里问:“你还查到什么了?” 蔺俊听出了她话里的愠怒,收敛了轻松讥诮的语气,摇了摇头:“别的倒没什么……” 说着,他忽然又想起了另一桩事: “对了,你之前要我查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余如南,我根据她小时候的照片,用人工智能程序合成出了她现在的样子,要不要把图发给你看看?” “不用,你去查就是了,没结果不要告诉我。”余茵现在哪有心情听这些,“没别的事就挂电话吧!” 蔺俊挂了电话,看了看手机里那张图片。 别说,这女孩长大的样子还挺漂亮的,和小时候一点也不像,几乎每一个都五官长变了,只有眼角的泪痣,和脸上的两对小梨涡还跟之前还一模一样。 蔺俊一时好玩,把自家金毛犬的照片也放进了程序里,不一会儿就合成出了一张人不人狗不狗的脸。 他咧嘴一笑,心想还高科技呢,这玩意儿的可信度也就这么回事。 与此同时,郊区别墅,书房里。 余茵越看那幅画越气,打开画框,扯出画,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 怀孕了又怎么样? 能从她余茵手里抢东西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 济德医院,特护病房。 傅彦走后没多久,管家常叔就来了,给林楠带来了好些补品。 “林小姐,少爷性子倔,您就多担待些吧。”常叔温声劝道。 “这世上不是谁一定得让着谁,他性子倔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林楠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既不看常叔,也不看桌上的那些补品。 泥人也是有脾气的,她又不是傅彦的妻子,为什么要顺着他、让着他? 她可没有这个资格! 常叔叹了口气。 他看得出少爷是喜欢林小姐的,只是不擅表达,不然两人也不会赌气闹到如今这地步。 “林小姐,您就不要生气了,身体是自己,气坏了多不值得?这些补品都是对您的身体大有好处的,对孩子也好,多少还是吃点吧。”常叔示意一旁的佣人,端上一碗温热的燕窝。 林楠怎么也不肯吃。 这是傅彦的东西,她才不要。 “少爷说,您要喝完这碗燕窝才可以离开医院。”常叔道。 这倒像是傅彦会说出的话,他总有办法要挟她,让她服软。 林楠看着常叔:“离开医院,然后呢?” “然后您可以去您想去的地方,”常叔说着,补充了一句,“不过,必须有保镖跟着。” 也就是说,反正是不能自由了? 林楠躺在病床上,干脆一言不发了。 常叔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劝动她半分,只好作罢。 常叔走后没一会儿,林楠就接到了画室那边的电话。 电话是庄喻打来的:“林楠,有个大客户要买你所有的画,打算先让助理和你见一面,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林楠很喜欢画画,她希望自己能在这方面有一番作为,现在有人要买她的画,她当然不会不见。 “好,什么时间?” “什么时间都可以。那个助理现在就在北市。” 下午,林楠喝完那碗重新温过的燕窝,由两个保镖“护送”着出了医院。 她和客户助理约见的地点,是医院附近的咖啡厅。 那位助理戴着巨大的墨镜,脖子上系着一条明黄丝巾,红唇明丽,妆容浓艳。 见了林楠,“助理”红唇一勾,淡淡道:“林楠小姐,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林楠在她对面坐下:“请问怎么称呼?” 余茵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咖啡:“我姓余。” 说着,瞥了一眼守在玻璃门外的两个保镖,墨镜下的眸中流露出一丝冷笑。 没想到,傅彦对这个女人居然这么上心,还叫了两个人保护她…… “余小姐,是你想买我所有的画?”林楠一眼就看出这人不是什么助理。 那条明黄丝巾是HC的全球限量版,林楠在时装目录上见过它令人咂舌的价格,那明显不是一个普通的助理随随便便买得起的。 “林楠小姐是个聪明人,”余茵放下手里带着唇印的咖啡杯,“我看过你的画,乍一看还不错,可经不起仔细琢磨,空洞洞的没什么灵魂,普通人可能会花几千上万块买个新奇,但要是挂在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里,只会叫人觉得可笑。” 林楠听出她话里有话:“余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余茵顿了顿,柳眉微挑,“哦,对了,你好像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傅彦的未婚妻。” ##第九章 这张脸,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林楠饶是早已经猜到这人不是什么助理,也没料到这人竟然就是傅彦的未婚妻。 她脸色一阵发白。 这种时候,即便对方端起咖啡泼到她脸上,她也一点都不会觉得诧异。 可余茵没有这么做,而是淡笑着说道:“我对你画的那幅《囚鸟》印象很深刻,那幅画倒是挺特别的,很有层次感。都说画是内心世界的投射,你应该很不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有想逃离的冲动吧?” 林楠顿了一下,点头,斟酌着说道:“余小姐,其实我并不想介入你的婚姻……” “我明白,”余茵挑眉,“人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总是有苦衷的。这里有一百万,就当是卖画的钱。拿了钱,你必须离开傅彦、离开北市。” 林楠看也不看那张支票:“抱歉,这钱我不能要……余小姐,想必你也看到了,有这两个保镖在,我哪里也去不了。” “这不是问题,”余茵转目看向玻璃门外,“只是两个保镖而已,明天我想办法帮你支开。” 林楠微怔,诧异于她的轻描淡写。 转念一想,能嫁给傅彦的,势必是家身家地位都和他匹配的千金大小姐,那些对自己来说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在这些有钱人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 林楠以前不明白爱情这种东西,为什么也需要般配。 现在她懂了,可惜,她懂得太迟了…… 她没在咖啡厅久留,离开时,正好有个男人走了进来,朝不远处的余茵抬手打了个招呼。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蔺俊。 他穿着一件骚包的花衬衫,笑得嘴角歪歪,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玩世不恭。 与林楠错身的一刹那,他下意识回过头看了这女人一眼。 林楠的侧脸很清瘦,眉毛秀气,眼角略长,眼睑处有颗小小的泪痣。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蔺俊脚步不由自主顿了一下——这张脸,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呢? 不过他摇摇头,并没往心里去。 …… 回到别墅,林楠开始思考余茵跟自己说的计划。 这个计划不是不可行,可她觉得这位余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太平静,平静得有些奇怪…… 正思忖着,庄喻突然又打来一通电话:“林楠,你……你已经见过那人了吧?” 林楠嗯一声,正打算把这件事敷衍过去,庄喻抢着说:“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她不是来找你买画的……林楠,那位余小姐说你是……是小三,这是真的吗?” 虽然小三这两个字,被庄喻说得很轻很小声,但还是像一记重锤,重重落在了林楠心脏上。 她身体颤抖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慌乱:“不……不是。” “即便是也没关系,余小姐不是可以帮你离开吗,明天我去接你,就这么说定了!”庄喻急切地说道。 林楠怔了怔,还没有应好,他就已经挂了电话。 似乎生怕她会拒绝。 看着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林楠苦笑了一下,她现在似乎对谁都没有拒绝的机会。 电话那头,余茵盯着傅彦问:“办妥了?” 傅彦连连点头,一张脸原本眉清目秀此刻堆满了谄媚的笑:“林楠即便不信你,也一定会信我……对了,余小姐,之前说好的二十万是不是应该给我了?” 余茵厌恶地让身边的助理递过一袋现金,她不喜欢这种出卖朋友的小人。 可世上终归还是要有些小人的,如果人人都是君子,自己手里哪还会有可用的棋子? “这是一半,另一半事成之后给你。” ##第十章 以她的身份,没有恶心的资格 傅彦回到别墅的时候,林楠正站在阳台上。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她的脸,给那张巴掌大小的脸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柔软的黑发、清澈的眼眸、小巧而挺拔的鼻子……每一个五官单看都很秀气,放在一起更显清丽。老天似乎对她偏爱有加,就连她左眼下方的那颗小小泪痣,都存在得那么恰到好处。 傅彦单手解开领带,放在了墙角的衣挂上。 林楠听见动静,回过头正撞上傅彦的目光,视线下移,落在了他白衬衣的衣领上。 那里赫然有个鲜红的唇印。 那抹妩媚而张扬的红色,林楠在那位余小姐的唇上见过。 她无法想象傅彦与是那人是怎么亲吻缠绵的,只一想,心里就一阵阵的疼,像是有钝刀在狠狠地割,划出血,带出肉…… 然而最让林楠难受的还不是傅彦八成与别的女人缠绵过,而是这缠绵来得如此理所当然,反倒她自己才是那个本该是遭人厌弃的第三者,是这段感情里多余的人。 傅彦一眼就看出林楠的表情不对,他还以为她又在耍性子。 他不喜欢女人耍太多小性子,但对林楠,他可以例外。 他上前,像从前那样把她圈在怀里。 林楠削瘦的肩有些颤抖,他衣领上的大红色的唇印张扬而明显,让她一阵恶心。 虽然以她的身份,根本没有恶心的资格。 “傅彦,你这么做,想没想过你的未婚妻……这样对她公平吗?” “商业联姻,本就不会有感情。如果她容不下你,那就不是我要找的未婚妻。”傅彦说得不容回绝。 林楠一怔。 她早该知道,在傅彦面前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不管其他人怎么认为,只要他认定是对的,那错的也是对的。 没人能跟他辩驳。 傅彦的唇不容拒绝地吻了下来,他的唇冷冰冰的,怀抱却那么的滚烫。 眼看那唇落向了她的颈窝,林楠挣扎不脱,情急之下小声而急切地提醒:“你忘了,我怀孕了……” 傅彦略略松开,却依旧把她圈在怀中,薄唇紧抿着,克制着内心的冲动。 那张冷硬的脸,近在咫尺。 没变,又似乎变了。 他的轮廓比起两年前更硬朗了,眼皮的褶皱有些许加深,漆黑的瞳仁像是饱经沧桑,却不疲倦,更不颓废,反而更有男人味。 此刻,那双眼里夹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楠之前只在傅彦抽烟的时候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可自从那次答应她之后,他就再没在她面前抽过烟了。 他是一个极度克制的人,这样的人较真起来才最可怕。 “林楠,我有想过……如果你不愿意留在北市,不想被人找到,我可以送你去别的地方。”傅彦在深思熟虑过后开口,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 “去哪?”林楠苦笑着问。 她不觉得他会放过自己,另一个地方,只是另一个他编织出的牢笼。 “你想去哪都行。”傅彦道。 他很少对哪个女人这么有耐心,她是头一个,也是所有他交过的女朋友里,最不领情的一个。 偏偏这种执拗对他来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甚至比她的温顺更让他在意。 像一点小小的烛火,明明不可能把一切照亮,却依旧在黑暗里固执地燃烧着。 人总是容易被和自己相似的人所吸引,傅彦也曾有过心怀火焰的时候,只是那火焰过早地熄灭了,只剩下灰烬和呛人的黑烟…… 现在,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他生命里这最后的一点烛光熄灭。 “林楠,你想去哪里都行,无论多远都可以,我会经常去看你,不会让人把你找到……” 林楠闻言眼帘微阖。 可是,傅彦,你还不知道,早已经有人找到我了…… 她在心里低语。 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萦绕在鼻尖,她掀起眼皮看着他,小声岔开话题:“你喝酒了?” 虽然明知道不必问,也不该问,可还是鬼使神差问出了口。 谁也不知道明天的计划会不会生效,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相处…… 她对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关心他的。 “没有喝酒,”面对她的关心,傅彦声线不由自主褪去了几分平日的冰冷,“秘书笨手笨脚把一杯香槟碰翻,洒在了我身上。” 香槟是余茵带来的,不过这一点,傅彦自然不打算在林楠面前提起。 介于林楠怀孕,他没碰她,而是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用冰冷的水冲去了内心滚烫的欲望。 系上浴巾时,傅彦眼角的余光落在了自己刚换下的白衬衣上。 那衬衣的领口下,有一个显眼的唇印。 唇印的位置有些微妙,穿衣服的人不照镜子很难发现,身边的人却一眼就能看到。 ##第十一章 这个男人,太冷了 傅彦眸光一黯。 秘书碰翻那杯香槟后,是余茵亲手给他换上了衬衣、系上了领带。 他和这个未婚妻之间,没有任何仿若情侣的肢体接触,唇印应该早在他穿上衬衣之前,就已经被余茵印上了。 放在平日里,他不会计较余茵的这些小举动,可今天偏偏让林楠看到了这种雕虫小技,这多少让他不悦。 林楠冷着脸耍小性子,似乎也变得有迹可循…… 想到这,傅彦紧绷的下颌线微微舒展了一分。 他没想到,这个小女人居然也有为自己吃醋的一面。 这样,很可爱。 林楠的干净,和对待感情的认真,是她最为吸引傅彦的特质。 身处这个位置,傅彦见过太多为了金钱地位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女人。 所以当第二天他和余茵共进晚餐,当余茵在他耳边委婉地提醒,说这世上有不少女人会为了钱当小三,而且还会对包养她们的男人不忠时,他冷冷打断了余茵的话:“如果你是在暗示什么,没有这个必要。” 种种细节都在告诉他,余茵应该已经知道了林楠的存在。 这样也好,如果余茵不做出对林楠不利的事,他可以接受这次的商业联姻,可以接受这个女人成为自己的妻子。 否则,他宁可放弃和余家在生意上的合作。 余茵娇声一笑:“我只是说说嘛,你生什么气?” “毫无意义的话,说了也是浪费时间。”傅彦轮廓分明的脸上,没用任何情绪的波动。 余茵本想轻抚他的手背以示亲昵,闻言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离他远一点。 这个男人,太冷了。 真不知道那个林楠,平日里是怎么和他相处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明天一过,林楠就不会再有任何威胁,这个男人将彻彻底底属于她余茵! …… 次日,林楠按照计划来到商场,两名保镖紧跟着她。 路过一个护肤品专柜时,林楠突然弯身捂住了肚子。 其中一个保镖立刻上前:“林小姐,你怎么了?” “我肚子好疼……”林楠抬起头,嘴唇咬得泛青。 那保镖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当即慌张起来:“怎么会这样……林小姐,你等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说着,拿起车钥匙就去了地下车库取车。 余下的一个保镖扶起林楠,走向电梯。 没走几步,林楠突然从包包里掏出一瓶防狼喷雾,猛地朝保镖脸上喷去。 趁保镖惨叫着捂住眼睛的当口,她连忙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反过来穿上,把扎好的长发披散,用脖子上的丝巾蒙住半张脸,快步朝商场外走去。 等另一个保镖收到消息匆匆从地下车库赶来,四周哪还有林楠的人影? 林楠来到和余茵约见的地点,却不见那位余小姐。 大树底下,只有庄喻一个人站在车前等着她。 林楠看出庄喻神色有点古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庄喻,你是什么时候来北市的?” 之前她急于离开没来得及细想,现在一想,越想越觉得不对。 那位余小姐,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联系方式的? 庄喻又为什么会这么“热心”地赶来北市,他来只是为了接自己离开吗? 不,不对…… 林楠不太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倒是无缘无故的恶,之前她为了生计在外奔波的时候经常见到。 那些人取笑她,取笑她的母亲,仿佛她们不是人,而是两只蚂蚁,任人拿捏毫无反抗之力。 而现在,林楠明显在庄喻脸上看到了这种表情。 这让她喉咙一阵发紧。 “余茵,你说你干什么不好,怎么就非要给人当小三呢?”庄喻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 “你……你别过来,”林楠连连后退,掏出包里的防狼喷雾指着他,“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然而从她身后伸了一只手,轻而易举夺走了她手中的防狼喷雾。 趁这机会,庄喻猛地上前揪住了林楠。 余茵阴柔的声音在林楠耳边响起,如一条冰冷腻滑的毒蛇,一点点滑入她的耳朵里: “林楠,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打算帮你离开吧?” ##第十二章 你放过我吧,我肚子里还有孩子 “我早该知道你没这么好心!”林楠惶恐万分,心里恨极。 她断然信不过傅彦这个所谓的未婚妻,可庄喻是自己曾经的同事,两人之间关系挺好没有任何过节,她怎么也想不到庄喻居然也会算计自己! “很意外是吗?”余茵居高临下,把她惊慌而诧异表情尽收眼底,“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是钱,只要钱给得够,鬼都能推磨,何况是人呢?庄喻你说是不是?” 庄喻连声附和,如一只可怜的应声虫。 林楠打心底里瞧不起他:“庄喻,你现在放开我还来得及,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我一定会报警!” “报警?”余茵红唇一勾,笑得张扬,“你是打算为你当小三的事报警,还是打算为你背叛傅彦的事报警?” 林楠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恨声道:“我从没背叛过傅彦……” “现在是没有,不过一会儿可就说不定了。”余茵说着,给庄喻递了个眼色。 庄喻拉开车门,一把把林楠推进了车里。 这地方很僻静,四周没有居民楼,更没有车辆和行人。 林楠大声呼救无人回应,拼死挣扎。 换来的却是庄喻恶狠狠的一巴掌:“一个臭小三,装什么清高!” 她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得几乎麻木。 “我是小三,那你是什么?在我眼里,你这种人连小三都不如!” “我不如你?呵,行啊,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庄喻那张狞笑的脸越凑越近。 林楠从没觉得这个人这么丑陋过! 她死命想要挣脱,然而庄喻把她抓得死死,身子说压就压了下来。 那灼热的气息喷洒过来,让林楠感到无比的恶心。 她屈膝狠狠朝庄喻身下顶去,他一声痛呼,紧紧揪住她手腕的那只手不由自主松开了几分。 林楠找准机会,立刻把他推开。 然而还没跑下车,就又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 “想跑?你要是跑了,那十万块我找谁要去!”庄喻这次把她整个人压得更死,“完事之前别想走人!” 近距离看着他扭曲的脸,林楠一阵反胃,忍不住作呕。 庄喻捂住她的嘴,把她的脸偏向一边:“别动,再动我可不保证不会伤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听得林楠一噤。 孩子,她的孩子…… “你放过我吧,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她咬唇哀求。 庄喻冷笑着摸向她的肚子:“听说没成形的孩子最容易掉了,只要稍稍用力按一按,就会流产,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求求你,别动我的肚子……”林楠冷汗都冒要出来了,心缩得像一只捏紧的拳头。 她不敢拿自己的孩子冒这个险。 任何一个母亲都不敢。 “不动你的肚子也可以,你别乱动,乖乖的。”庄喻又是一声冷笑。 林楠不敢再挣扎,生怕惹恼了他,他会做出更过激的举动。 “这才对嘛……”庄喻满意一笑,低头凑向她的唇。 林楠反感地转过脸,却被他掰正。 就在这个令她极度恶心的吻即将落下时,车门突然哗啦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一记拳头狠狠砸了进来,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在林楠眼皮上。 林楠睁开眼,看到一片鲜红。 她惊得呆了。 ##第十三章 “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你离开我,就是为了这种人?”傅彦狠声问。 他眼里蔓延出无数血丝,甚至连眼尾都泛着红,显得眸底阴影极重,白衬衫的袖口卷到了手肘,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拳头上青筋直跳。 就是这一拳,打折了庄喻的鼻梁。 庄喻捂着鼻子缩到了车的前头,打开车门就想往外逃。 傅彦却一把就拔出了钥匙,把整辆车锁死。 林楠哪还顾得上忌惮傅彦眸中的阴沉? 她如溺水的蚂蚁终于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她躲到了傅彦身后,整个身子瑟瑟发抖,连唇瓣都蒙上了一层惨白,想要开口,却因过度的恐惧而说不出半个字来…… 就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语气里满是惊讶。 “傅彦,这是怎么回事?” 林楠诧异地转过头,看到了踩着高跟鞋快步走来的余茵。 这一刻,林楠心里的恐惧全然被愤怒取代,恨不得上前撕下这个女人虚伪至极的脸! 她已经彻底明白过来,这个所谓的未婚妻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帮自己离开北市! 与其送自己离开,不如让自己在傅彦面前上演这么一出“私奔”,让傅彦打从心底里反感自己,这样才更简单方便、一劳永逸…… 面对林楠愤怒的眼神,余茵一脸迷惑,演技惊人。 她看了看林楠,就跟从没见过林楠似的:“傅彦,这位是……” 这一刻,林楠像是活活吞下了一只苍蝇。 她强忍着恶心,要戳穿这女人的谎话。 然而还没开口,傅彦已经回答:“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愤怒之下压根不想再从林楠口中听见半个字,吩咐两个匆匆赶到的保镖:“把人带回去,不许再让她离开你们视线一步!” 两个保镖应声上前:“林小姐,请。” 林楠纹丝不动。 她看着傅彦,努力想分辨他那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究竟是真的还是一时的气话。 可他的眼神太冷了,冷得她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这让她慌乱起来,甚至比刚才被庄喻拖进车里时更慌乱。 她担心傅彦误会自己,不由自主颤声解释:“傅彦,你听我说,庄喻用我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我迫不得已只能……”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砰的一阵响动。 林楠转头一看。 被关在车里的庄喻居然凭着体瘦单薄,愣是从只开了一半的车窗里死命挤了出来摔在地上,正狼狈地爬起身跑远。 傅彦皱眉正打算吩咐保镖去追,余茵却适时挽住了他的手臂,劝道:“算了,这种事闹大了,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林楠一眼。 “这种事,是哪种事?”林楠脸色一阵发白,“不好看?我没做对不起傅彦的事,为什么会让他脸上不好看?” 余茵轻嗤一声:“傅彦,如果我今天没看到,有些事可以当做不知道,可我看到了,所有有些话我必须要说。你养在外头的这个女人,太脏,也太蠢,事情都已经穿帮了还把人当傻子,以为能瞒过去……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还把这种女人留在身边。” 她并不理会在一旁质问的林楠,一席话全是对傅彦说的。 仿佛林楠压根不具备和她讲话的资格。 “不对,人明明是你叫来的,是你让庄喻把我带上车……”林楠急于辩解。 余茵眉梢轻挑,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林楠,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可怜,仿佛她是路边一只又脏又臭还叫个不停的哈巴狗:“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我做的?” “本来就是!” 看着余茵轻描淡写的样子,林楠内心涌起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她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可直觉告诉她,有个地方很不对劲…… 她一时想不通这种第六感的由来,只凭着本能继续辩驳:“是你约我去咖啡厅说要买我的画,也是你约我在这里见面,说可以帮我离开北市……你把庄喻从海市叫来,就是为了让我对你不设防备……” 余茵眼里写满了嘲讽:“这么说我和你早就认识了?那请问,我叫什么名字?这位小姐,按照你的说法,你都已经把自己的身家自由全交到我手里了,该不会,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林楠怔在原地,脸色愈发惨白。 名字…… 她的确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或许那张支票上是有的,可自己连看都没看过一眼,更别提把它收下。 或许庄喻是知道这人姓甚名谁的,可庄喻也没有在自己跟前提过。 林楠终于明白了那种不祥的预感来自哪里。 难怪这个女人敢在自己面前出现,敢和自己当面对质…… 自己太轻信,太幼稚,太愚蠢,也太急于离开傅彦,以至于一脚正中这个女人的圈套,到头来除了她姓余,别的居然一概不知…… 余,北市有哪个大家族姓余? 一些零碎的画面从脑海闪过,无法被拼凑完整。 林楠的太阳穴突然炸裂般疼痛起来,额头上很快渗出了一层晶莹的冷汗。 那眉宇间痛苦的神色,看得余茵嗤笑起来:“这位小姐,你这么难受,该不会是要晕倒了吧?如果是,你晕得可真是时候呢……” 林楠瘦弱的身子轻晃起来,强撑着才没有倒下。 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就这么倒下…… ##第十四章 她心里那个人,显然不是他 林楠的痛苦和沉默,落在傅彦眼里似乎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脸色沉得吓人,简直像是要把林楠活活掐死。 他扫了一眼那两个愣在原地的保镖:“都聋了吗?把她拖回去!” 两个保镖把林楠拉上了车,车门即将关上的这一瞬,林楠陡然清醒过来:“傅彦,你听我说,庄喻说他是收了钱才这么做的……” 余茵听得嗤笑:“人都已经走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林楠恨恨看着她:“你不承认也没有用,找人查庄喻的账户,一定能查出线索!” 余茵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去查就是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庄喻。” 辛亏那个叫庄喻的胆小怕事,指明要现金。 如果是转账汇款,势必会留下痕迹,兑现支票也一定可以追溯源头,而现金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这么一想,余茵彻底放下了心。 呵,真是连老天都帮自己。 这种情况,能查得到什么那才怪了…… 傅彦的确派人查了那个叫庄喻的男人,这人身上并没什么可疑,只是林楠刚回北市,这人就坐最早的一趟航班跟了过来,实在由不得他不多想。 回想起在海市的那个雨夜,林楠以为遭遇了绑架,拍着车窗玻璃大喊庄喻名字的一幕,傅彦心脏难以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愤怒! 这种愤怒既源于她的背叛,也源于她的佯装无辜。 突如其来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人在危急时刻只会记得自己最在乎的人,只会想到最能保护自己的人。 在她心里,那个人,显然不是他…… 林楠回去之后就被关在了房间,手机也被收走。 佣人按时送饭送水,不敢把她饿着渴着,却始终不让她离开半步。 就这么过了两天,傅彦也没有露面。 林楠心里挤压着很多话不知道该怎么对傅彦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他走进房间,林楠正心烦意乱地洗着白天用过的画笔,回过头看到身后那道近在咫尺的高大人影,手里的笔握不住险些掉落在地。 一瞬的慌乱过后,却是一丝微弱却执着的希冀。 傅彦终于见她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查清事情的真相了? 然而傅彦定定看着她,目光似乎穿透她落到了别的地方。 他身上有酒气,也有女人的香水味,若有若无的,似曾相识。 林楠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他的脾气,也知道自己现在尴尬的处境,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香水味,也不敢径直打探什么,只低声问:“你……你喝酒了?” 傅彦一言不发地捏住她的下巴。 这次他捏得很用力,很快就在那里留下了一道红印:“林楠,我给你的还不够吗?” 林楠一惊,这才看清了傅彦眸子里的阴沉。 他抓起她湿漉漉的手,她手中的画笔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异常清脆。 “我给你的,还不够吗?”他身上的酒气,喷洒在她身上。 仿佛发泄怒火一般,他把她重重推到了床上,整个压制上来。 巨大的阴影将林楠笼罩,带来极度危险的气息,傅彦不由分说吻了上来,两人的衣料相互摩擦,酒精的气味与清冽的甜香交织,林楠几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突然升起的火焰,像是要把她从内而外,连灵魂都彻底燃烧干净…… 那唇堵住了她的哀求,堵住了她的解释,堵住了她的啜泣,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傅彦,只能无助的捂着小腹,心里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 傅彦呼吸炽热,无数滚烫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然而她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终还是唤起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 最后关头,他硬生生止住,放开了压制在身下的人。 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林楠缩着身子不住地往后躲,心颤抖得那么厉害,如同死里逃生。 医生说她胎像不稳,任何一点过激的动作都有可能导致流产,更不用说傅彦刚才那么的蛮横…… 她捂住肚子,感觉小腹一阵阵坠胀。 傅彦一双眸子幽深无底,更是让她心里直发憷。 “再逃,我不确保这个孩子还能保住。”他冷然道。 这话让林楠颤动的心几乎停滞。 不确保……这个孩子还能保住? 这是什么意思! 林楠手指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床沿,指甲翻飞,她却感觉不到哪怕一丝的疼:“傅彦,这也是你的孩子,你对我绝情可以,对他也要这么狠心吗?” “绝情?狠心?”傅彦薄唇开合,声音狠绝,“会比你带着我的孩子,跟别人私奔更绝情?林楠,谁给你的资格说我狠心?” “我没有私奔,”林楠不明白,自己说过的话,他为什么就是不肯听,不肯信,“你只要去查庄喻的账户……” “我已经查过了,”他冷冷打断她的话,“根本没有你说的那笔汇款。” “什么?”林楠慌乱起来,“那……那能不能把庄喻他找出来,只要找到他,一定能问出事情真相……” “事情的真相我已经看到了。你在他身下毫不抵抗,任他亲、任他吻,林楠,现在你跟我说,是有人收买了他?”傅彦一字一顿,明显被她激怒。 两年来,他很少有这么暴怒的时候。 林楠一阵心悸。 他揪住她的肩,把她狠狠抵在了墙上。 “傅彦,我没有……你放开我,我肚子很疼……”林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傅彦粗暴的动作让她浑身都痛,小腹更是出奇的酸痛。刚才她的肚子就已经处于紧绷状态,现在这种感觉越演越烈,让她不自觉地喘息起来。 “装,继续装!”傅彦额头上青筋直跳。 一想到她是怎么躺在别人怀里承欢,他就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狠狠掐死。 “我的肚子,真的很疼……”林楠哀求。 然而他没有放手,反而把她抵得更紧。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袭来,随即,有温热的液体从林楠身下流出。 林楠唇瓣颤抖,痛呼出声…… ##第十五章 大小姐,可算是有您的消息了 救护车把林楠送进了医院。 注射了好几种针剂之后,她短暂昏迷过去,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医院白得晃眼的天花板。 林楠怔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低头朝自己的肚子看去。 “林小姐,你醒了?”一旁的护士过来换药,看出了她的焦急,“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了,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以后一定要注意,如果再摔这么严重,孩子保不保得住还真是个问题。” 林楠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孩子还在就好,不管自己和傅彦之间发生什么,孩子都是无辜的…… 护士又叮嘱了几句,要她在饮食上注意些,多吃有营养的东西,定期来医院做检查。 林楠认真听着,暗暗记在了心里。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 护士见了门口那道颀长的人影,很是察言观色地拿起手里的病历本,离开了病房。 “醒了?”傅彦看着病床上的人。 林楠也定定看着他,那双清冽的眸子里只剩下疲倦,少了许多神采:“傅彦,你放过我吧……” 傅彦下颌线有一瞬的紧绷。 在他心急火燎把她送进医院,在他守在她病床前守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的头一句话,居然是叫他放过她,一直以来,她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林楠,你欠我的那么多,叫我怎么才能放过你!”他整个人都变得森冷起来。 “或许在你眼里我只是个生育的工具,可我还没有这么看低自己。”林楠很少用这么认真固执的语气跟傅彦说话,“所以请你放过我,你可以提任何条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做到,好不好……” 她只想保住自己的孩子。 而待在傅彦身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得了肚子里这个正在成形的小生命? “林楠,”傅彦深深皱起眉,脸上的温和转瞬消失无踪,恢复了一贯的冰冷,薄唇开合,“我是太放纵你了,让你以为怀上了孩子,就能在我面前为所欲为?你今后最好安分一点,否则孩子可以留下,可孩子的母亲不一定非要是你!” “你说什么……” 林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傅彦的怒火,已经彻彻底底被她勾了起来,连眸光都变得冷冽:“我说,孩子不一定要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母亲!” 冷冰冰的话语,穿透了林楠的耳膜,一路刺到了她的心里。 她知道他无情,可不知道他竟然无情到了这种地步! 这也是她的孩子,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她排除在外? 就像把她排除在他的婚姻关系之外一样,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楠抓紧被子,强忍着心中的苦涩。 他对自己不是喜欢,更谈不上爱,爱从来不是强迫,不是占有,不会让人这么痛苦绝望! 傅彦看着她揪住被子的双手,那泛白的指节让他心内微痛,话到嘴边,却又变了一番滋味:“林楠,当初是你自己选择留在我身边,既然留,那就留一辈子,别奢望我会放过你!” 他说完,大步离开。 林楠没有看他绝情的背影,她怔怔地靠在床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 浑身都很疼,然而相比心中的酸楚,那疼痛只是小儿科。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细微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傅先生今天刚订婚……” “是吗,那这个女人又是傅先生的什么人?” “这谁知道啊,指不定是情人呢,这年头有钱人不都喜欢包养情人吗?” “啧,不是说很快就要结婚了吗,怎么还来看情人?” “还不是因为这位手段高,在这节骨眼上怀了孕,男人嘛,不在乎女人,总是在乎孩子的……” 议论声渐渐远了,林楠手指抓紧床头柜的边角,眼前的一切很快就在她朦胧的泪眼里变得模糊。 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 婚礼…… 她和傅彦永远也不可能有的婚礼…… 只要他娶了别人,她就永远见不得光,只能是一个情人,一个小三。 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被人瞧不起! 林楠的心揪得紧紧,指甲嵌进掌心。 傅彦。 你真就觉得,这些对我一点也不重要,对吗? 还是说,我对你而言,根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你把我囚禁在身边,只不过是在为了那场车祸报复我…… 林楠在床上坐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也没有一丝动弹。 她像是一座雕像,身体冷冷的,没有任何温度可言。 直到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床头柜上那个之前被保镖收走的手机,一丝细微的思绪才陡然划过心头。 林楠下意识地抓起手机,冰凉的心内一阵起伏。 她慌乱地找出那个躺在通讯录最后头,没备注姓名的号码,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住眼泪,鼓足勇气拨了过去。 一片安静中,嘟声似乎被一点点地拉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终于有人接起电话,那人的嗓音略显苍老:“喂?” 听着这陌生的声音,林楠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顿了顿,她小声地问:“请问是宏伯吗?” “是,”那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压抑着内心的诧异和惊喜问,“你是……大小姐?” 这个号码很少有人知道,要不是大小姐,他很难想到还有谁会叫管自己叫宏伯。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林楠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认错人了,“这个号码是我妈给我的,她说如果有要紧的事可以联系您……” “你的妈妈,叫什么名字,是姓林吗?”电话那头,男人问得小心翼翼,却又充满期许,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 “嗯,她叫林昭柔。”林楠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激动。 “那就没错了,是夫人,就是夫人,”男人点头,不觉已经老泪盈眶,“七年了,大小姐,可算是有您和夫人的消息了……您和夫人现在在哪,我马上派人去接……” “现在不用,”林楠连忙拒绝,“不过再过几天,我可能会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第十六章 怀孕不到一个月,那岂不是…… 林楠在医院待了好些天,眼看着日子一点点朝傅彦的婚期推进,她也一点点变得心灰意冷。 自上次之后,他就从没来看过她,更没提过他即将和另一个女人结婚的事。 他似乎总有别的事要忙,顾不上理会她的情绪,又或者从来都对她的情绪毫不在意。 是啊,人又怎么会在意一只自己已经不喜欢的宠物呢? 而现在,她在傅彦心里甚至连宠物也不是了…… 就在婚期的前一天晚上,保镖帮林楠办好了出院手续。 林楠收拾好了东西,借口要上厕所,进了病房里的卫生间。 她从包里翻出这些天用偷偷攒的床单做成的绳索,一头系在窗户上,一头扔到楼下,强忍心中的害怕,顺着绳索爬了下去。 此时此刻,比起害怕自己这辈子只会是傅彦身边一道没有姓名的影子,她更怕自己的孩子出生之后会被强行抱走…… 这种恐惧支撑着她,让她勉强克服着恐高症,在夜色的掩护下,从五楼一点点爬到了楼下。 发软的脚好不容易踩到了平地,她缩回因疼痛而近乎麻木的手,刚来得及轻呼出一口气,黑暗里忽然有无数道亮光朝这边直射而来。 四周陡然变得明亮,林楠一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逃?你想往哪里逃?”傅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转过身,看到了他在黑暗中轮廓分明的脸。 心跳似在这一瞬停滞,她屏住呼吸,他一步步走来,像是重重踏在了她心尖上。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傅彦的声音冷然至极。 他阴沉的眼睛分明尽在眼前,林楠却觉得他与自己仿佛隔了一整个世界的距离,不知这距离是从哪个点开始拉开的,两人一直渐行渐远,到这一刻已经再也无法拉近半分…… 林楠仰头看着他,片刻,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要对你解释的。” 该说的早就已经说完,她说事情是余茵做的,他不相信,她说自己和庄喻之间并没有猫腻,他也不信…… 争执和眼泪、心痛和辩解,无非都是因为在乎。 当一个人真正不再在意的时候,哪怕心碎了一地的玻璃碎,也只会闷头弯腰一片一片地拾起,不想再作解释,也不想再和那个毫不信任自己的人,再有任何的感情交集。 被困在傅彦身边这个无形的牢笼里,林楠突然很渴望回到那间画室,渴望找到片刻的安宁,渴望自己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走了之,然后再也没有被找到过…… 可这一切,都不可能。 看到她想方设法地离开,傅彦恐怕又会误以为她是要去和庄喻私奔吧? 林楠苦涩的笑容中带有一丝寒凉,傅彦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他眸光一滞,面无表情地出声:“把她带回别墅,永远不许她踏出房间半步!” 林楠如一具木头人,就这么被保镖带上了车。 坐在后座,她眸光空洞洞的,清瘦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这时,医生把病历本和药交给傅彦身边的管家,不失时机地说道:“傅先生,林小姐怀孕还不到一个月,要注意情绪,千万不能太过激动……” 傅彦脸色僵硬了一瞬。 不止他,管家常叔也不禁一怔。 怀孕不到一个月? 那岂不是…… ##第十七章 带她去做鉴定! 司机突然接了个电话,车还没开出医院就又掉头。 车内的林楠看着依旧站在原处的傅彦,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傅先生,”一旁的保镖递过林楠的手机,“林小姐的手机里,有十多个未接来电。” 傅彦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接过那只手机,看也不看,狠狠摔在了地上。 林楠刚走下车,手机就摔落到了她脚边,一个角已经碎了,把她露在外头的小腿划破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很快渗出了血。 她看着傅彦,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又是为哪般。 “带她去做无创亲子鉴定!”傅彦脸色铁青。 “做什么鉴定……”林楠愈发觉得事情不对,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慌乱,“你要干什么!” “傅先生,胎儿未满六周,如果按照常规检测结果很难准确,需要大量抽取孕妇静脉血提升准确率,以林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容易出问题……”医生说。 这种事情医生见得多了,男方怀疑女方出轨,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让女方来做亲子鉴定,按理说院方不会干涉,可这次的病例很特殊,孕妇无论是生理状态还是心理状态都很差,他不得不说明一下情况。 身为医生,这些表面工作他还是要做的。 林楠难以置信地看着傅彦。 他居然……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不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 “林小姐,我们医院的检验是不会出错的。”医生在旁说道。 “不可能,”林楠慌乱起来,“我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很清楚……” 当初在别墅验孕,就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然而傅彦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问医生:“以这个女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容易出什么问题?” 不是林楠,也不是“她”,而是……这个女人。 医生犹豫着答:“大量抽血极易导致胎儿死亡,严重些,甚至可能会……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林楠浑身发冷,后背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傅彦,”她强压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恐惧,艰难出声,“你可以不放过我,求求你放过这个孩子……” 她卑微地站在原地,期待着傅彦的回答,然而他只是面露寒光地看着她,仿佛这是一个与他不相识的陌生人。 深深的绝望涌上心头,林楠的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浑身上下仿佛被冻结。 她张了张嘴,眼泪无声地滑落:“傅彦,这是你的孩子,他已经一个多月了……虽然还没有胎动,但我已经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一定会是个很聪明很乖的孩子,我求你,留下他……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傅彦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出声,“你一个多月前去的海市,孩子只有不到一个月大,你敢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这个女人,一次又次地欺骗他。 可笑的是,当余茵在他耳边旁敲侧击,说被这种女人最是信不过的时候,他居然下意识地想要替林楠辩驳。 而这段时间,他曾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眼前发生……她的身体、她的感情,没有一处是真正属于他的! 他要一个结果,只要一个结果。 如果这是一场误会,他愿意用这辈子来补偿林楠,如果林楠背叛了自己……他不介意一直惩罚她到死! “不是这样的……”林楠无力地辩解,眼眶通红,让人看着就心疼。 还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医生在心里叹了声。 可惜啊,啧啧,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哪会有什么好下场? 傅彦对林楠的求饶充耳不闻,她很快就被拖进了病房。 针扎进她的血管,疼痛可以忽略不计,那股生冷却能生生刺入心扉。 暗红色的静脉血被抽取出来,她盯着那抽血的针管,从一开始的挣扎中冷静下来,不哭也不闹,只等着这一切结束。 她知道,检验的结果一定可以还自己一个清白。 可心里某个地方却已经彻底冷了,再也没有半点余温,如同燃烧过后的灰烬,被风吹散,被雨淋湿,满地狼藉…… 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手术床走进病房,把林楠从病床上抬起来的时候,她眼里一片空白,像一具失了灵魂的木偶。 她不知道他们又要做什么,直到看到不远处手术室大开的门,才沙哑着嗓子问出声:“这是……要去哪?” “林小姐,”医生似笑非笑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傅先生当然是要把你肚里的孩子打掉了。” “不,不是……”林楠悚然一惊,疲倦到极点的身体终于迸发出一丝力气,挣扎着从手术床上强撑起身子,“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他的……我不要手术!” 医生一把就将她按住了:“林小姐,你还是消停点吧,检验结果都已经出来了,孩子和傅先生根本没有亲子关系,你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是没有用的。” “不可能,不可能……”林楠无比绝望,不明白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医院过道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把那张巴掌大小的脸映得惨白。 她手忙脚乱想要解开身上的束缚带:“让我去见傅彦,他在哪,让我去见他!” 她要亲口告诉他,孩子是他的。 为什么鉴定结果会显示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 ##第十八章 只能救一个 医生示意两个护士牢牢按住林楠。 他拿起一只针管,把一管药水打进了林楠的静脉。 “这是什么?”林楠惊恐万分,内心惊慌无助到了极点。 “这是镇静剂,”医生说着,指了指过道的另一头,“你不是要见傅先生吗,他就在那,不过他好像不太想见你……” 林楠一震,缓慢抬头。 顺着医生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站在玻璃门后的傅彦。 他穿着白色衬衫,薄唇潋滟,剑眉锋利,即使什么也不说,那股死寂的冰冷也正无声蔓延。 从过道尽头,一路蔓延到了林楠的心里。 她的心揪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所以,傅彦,你一直都在那看着,是吗? 你就那么相信我会背叛你,相信我是一个不忠的女人,相信我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傅彦,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求你了,看在我们在一起两年的份上,救救我们的孩子……” 林楠的声音越来越小,原以为早已干涸的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打湿了额边的黑发。 她知道,傅彦这次是铁了心了。 可她还是希望,希望他能信自己一次,希望他不会把他的亲生骨肉送上绝路…… “傅彦,我求你,求求你……” 手术室的大门,在林楠眼前缓缓合上。 最后一眼,她看到他转身离去,背影冷漠而决绝。 “不要给我手术,不要给我动手术……”林楠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如一尾快要窒息的鱼。 护士给她戴上了麻醉面罩,她极力屏住呼吸,不想吸入那些气体。 医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图,猛地把束缚带束紧,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林楠再也憋不住,略带刺激性的麻醉气体涌进她的鼻子,她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即将昏迷之前,她隐约看到医生摇头在说:“干什么不好,怎么就非要当小三呢,怪不得有人要下这种狠手……” 下狠手? 等等,难道是…… 林楠浑身颤抖起来,血液几乎被恐惧冻结,却再也无力睁开眼。 与此同时。 “傅先生,不好了,余小姐跌下楼梯伤了动脉,流血过多,需要马上输血,”余茵的助理带着两个医护人员急急赶来,“可医院血库的Rh阴性血已经不多了……” 傅彦皱眉:“不多就立刻去附近的血库拿!” 这种事,找他又有什么用? 助理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结巴道:“准确地说,也不是不多,而是目前只够给一个人使用……林小姐也是Rh阴性血,医生刚才说,林小姐在手术过程中大量失血,也需要马上输血……” 傅彦后背一瞬间僵硬了起来。 “傅先生,这家医院是您资助的,院长的意思是……” 院长的意思是,傅彦说先救谁就救谁。 至于余下的那个,就只能尽快把人送去血库,或者等待临近血库送血过来了。 不过林楠的情况尤其严重,已经挣扎在生死边缘,可助理并没打算告诉傅彦,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傅彦。 换做之前,傅彦一定能在从这助理闪烁不定的眼神里察觉端倪。 可这一刻,他心里乱得出奇,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一阵阵跳动。 这两年,他哪怕在面对呼啸而来的金融危机时,都没有过半点犹豫,偏偏此时内心无比挣扎! 为什么,为什么林楠和余茵,偏偏都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一个是他今后的妻子,一个是一再欺瞒他、背叛他的女人…… “傅彦,快让医生救我女儿!”余明诚急切的声音响起。 他大步走来,脚步声在整个长廊上沉沉回荡:“你答应过伯父一定会照顾好茵茵,快让医生给她输血!” “傅先生,只能剩下的那些血袋,只能救一个人……”医生不失时机地提醒。 傅彦从挣扎中回过神来,恢复了些许平日的冷然,他看了一眼那医生,几乎是从牙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救余茵!” 余明诚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作为商人,他表面慈祥,却冷漠到了骨子里。 那个叫什么林楠的,就是死十个,也没有他女儿茵茵的半根头发值钱! 他很满意傅彦此时的态度,哪晓得傅彦转身又说:“给我备车,我送林楠去最近的血库!” 余明诚呼吸一滞。 傅彦头也不回地离开,助理见状愣了一下,连忙快步跟上:“傅先生,医院有车接送,不用您亲自去……” “你很闲吗?”傅彦头也不回,声线冰冷。 助理脚步微顿,却还是不死心:“那个,傅先生……” “滚!” 一个字就如子弹,瞬间让紧追不放的助理停住脚步,闭紧了嘴。 余明诚盯着傅彦渐行渐远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挤出水来。 “余……余总,这下怎么办?”助理回过头看向余明诚,惴惴不安,手足无措。 那辆送林楠走的车,刹车早已经被动了手脚,去附近血库势必要走高速公路,在高速公路上刹车失灵,后果可想而已…… 只死一个林楠,事情倒也还能掩盖过去。 可要是傅彦也出了事,傅家那边…… ##第十九章 她的意识一点点涣散…… “怕什么?”余明诚早已没有了一贯平和的表情,终于掀开面具,露出了底下扭曲的嘴脸。 “他这么护着他那小三,把我女儿放在什么位置,把我余家放在什么位置?之前那女人去了海市,他居然还特地跑去海市把人找回来……既然没有诚意和我余家联姻,不如趁早结束。这次正好他也上了车,真是老天帮我……傅家没了傅彦这个继承人,在北市还能只手遮天吗,傅家垮了,我余家还愁没出头之日?” 助理闻言一惊,后背已是汗如浆出。 余总这是要……把傅少也一并除掉? 而这时,林楠已经被放在担架上,从手术室推了出来。 她身上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缝合,出血堪堪止住,心跳和脉搏却还是十分微弱,脸那么的白,和覆盖住身体的床单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医护人员推着她经过长廊,恰好经过余明诚跟前。 余明诚满脸阴沉地看了一眼这担架上的女人,如同在打量一个死人。 然后,他转身去了女儿余茵所在的手术室。 余茵躺在手术台上,却并没被麻醉,意识清醒,压根没有失血过多。 医生查出林楠也是RH阴性血的时候,她就动了“摔下楼梯”念头,既然傅彦迟迟不赶走这个女人,那就只能她自己动手了! 血袋根本不缺,是她买通医生故意这么说的。 只要让林楠这个女人死,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凭傅彦对林楠的重视和喜欢,自己永远不可能可能走进傅彦的心里…… 见余明诚独自一人进来了,余茵立刻坐起身:“爸,傅彦呢?” 余明诚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从今往后,你就当没订过这次婚!” 余茵从他话里听出了端倪,一个猜测陡然在脑海中成形,她颇有些不敢相信:“爸,你……” “北市没结婚的青年才俊多的是,总有一个是配得上你的,他傅彦没结婚就有了情人,这种人不要也罢!” 事关自己的女儿,叫余明诚怎么吞得下这个哑巴亏? 何况傅家只有傅彦这么一个继承人,没了继承人,想必很快就会青黄不接,到时少了傅家在生意上的压制,余家还愁没有出头之日吗? …… 与此同时,地下车库。 看着医院的车迟迟没开过来,傅彦等不及,见一辆红色SUV朝出口开了过来,上前把车一把拦下。 车窗摇下,驾驶座上的人探出一个脑袋,没好气:“你他妈……” 话没说完就被傅彦狠狠拽了出来:“滚!” 蔺俊冷不防被掼在了地上,抬起头看到傅彦冷沉到极致的脸,吓得立马噤了声。 遇到谁不好,怎么遇到了傅彦这个煞星…… 他爬起身,一脸愤然,却到底不敢再破口大骂:“傅少,你未婚妻现在正在医院急救呢,你这么着急这是要去哪?” “与你无关!”傅彦让医护人员三下五除二拆除了后座,把林楠小心翼翼抬上车,放入维生设备,自己则坐上驾驶座拧动了没被拔下的钥匙。 哪怕这个女人背叛了他,哪怕她怀的是别人的孩子……他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她死! 傅彦头一次这么的愤怒,说不上究竟是在气林楠和别人有了关系,还是在气自己可以对全世界狠心,却唯独对她狠不下心…… 这个女人,是长在他心尖上的弱点,是他这辈子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唯一的软肋…… 蔺俊眼角的余光瞟见了担架上的人,虽然女人紧闭着眼睛,脸色白得不像个活人,看起来没有任何明显的特征,可他还是觉得十分眼熟。 上一次在咖啡厅偶然一瞥,他也有这种感觉。 直到自己的车被傅彦驾驶着疾驰而去,蔺俊还愣在原地,仔细回想这种眼熟到底源自于哪里。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 想着想着,他脑海中像是有道闪电劈过,整个人悚然一惊。 那眉眼,还有那颗泪痣,他明明之前就在哪里见过! 等等,那个女人明明就是—— …… 林楠在昏迷中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流逝,也能感受到心跳越来越缓慢,一声声却依旧是那么沉,在胸膛里不停地,坚持地跳动着、撞击着…… 咚咚的声音伴随着血液涌进耳朵,重如擂鼓。 她似乎模模糊糊地回到了儿时,回到了一栋装潢精致的别墅里。 细碎的回忆渐渐浮上心头,如散落的珠子,被看不见的一根线连成了串。 小时候自己也曾无忧无虑过,后来母亲知道父亲在外头有个小三,她还听说小三早就生下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父亲带着那个浓妆艳抹的小三登堂入室,那女人肚子很大,有一天不小心自己摔下了楼梯,却诬陷说是她推的。 她倔强地辩解,而父亲气急了,狠狠把她打了一顿,险些打聋了她的一只耳朵…… 后来……后来母亲一气之下带着她离开了那个地方,给她改了姓氏和名字,从此,她从余如南变成了林楠。 再后来,哪怕过得再苦再累,母亲也没和那个所谓的家有过任何的联系…… 只是在遭遇车祸之后,阿兹海默已到晚期的母亲,曾在某个意识清醒的时刻给过林楠一个电话号码。 “楠楠,你哪天要是实在走投无路,打这个号码,找一个叫宏伯的人……不管你要做什么,宏伯他都一定会帮你……” 而此时此刻,林楠昏迷不醒。 她隐约听见傅彦在喊她的名字,说她欠他的还没还清,不许她死。 很快又有护士说她失血过多,生命迹象已经极不稳定,很可能会抢救不过来。 明明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温暖的回忆,可为什么离开的一瞬,心还是会痛呢? 林楠不想再听到傅彦的声音。 她的意识如风中一朵小小的蒲公英,正一点点变得涣散。 那只被摔破了一个角的手机被丢在了车里,丢在了她身边,屏幕上显示着整整二十通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于同一个联系人——宏伯。 宏伯曾是余家的管家,在他最落魄欠下无数赌债的时候,是林楠的母亲林昭柔,把他一点点从泥坑里拉了出来。 林昭柔净身出户离开余家之前,曾恳请过宏伯,如果哪天她或者她的孩子有难,请宏伯一定要帮忙。 宏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接到林楠的电话之后,他虽然不清楚林楠如今的处境,但隐约听得出她急于逃离北市。 于是他立刻派了人守在和林楠约定的地点,然而到了约定的时候,林楠一直都没有出现…… ##第二十章 去地下做一对痴情怨侣吧 此时,医院的手术室里。 “你说什么,傅彦没上那辆车?”余明诚接了一通电话,脸色瞬间大变。 他早已经赶走了这里所有的医护人员,现在手术室只剩下他和余茵两个人。 “爸,”余茵听了,反倒冷静下来,“这样也好,至少……至少傅彦他……” “至少什么?你以为傅家是吃素的,你跌下楼梯的事是假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也是假的……万一露馅了,整件事就都会穿帮!到时候傅彦他会放过你?到时候北市还能有我余家的立足之地?事情不办则已,办了就必须办绝,开弓没有回头箭!” 余明诚态度十分坚决,眸中透露着狠戾。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我说了,北市有身家、有本事的年轻人多的是,你还愁找不到比傅彦更好的?” 余茵的确没见过比傅彦更好的男人。 他样貌出众,事业有成,手腕过硬,还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虽然性子冷了些,但她有信心,没了林楠,即便傅彦是块石头,自己也能把他一点点地捂化。 “可是,爸……” 话没说完,手术室的门突然又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蔺俊。 他焦急地看向余茵,正准备说些什么。 目光触及一旁脸色晦暗不明的余明诚,蔺俊即将说出口的一番话却又鬼使神差咽了回去,他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余……余伯父,你……你怎么也在?” “嗯,”余明诚沉着脸点点头。 之前因为有傅彦作比较,他对蔺俊这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百般看不上眼,现在打定了主意不和傅家进行商业联姻,自然也就把蔺俊也放在了女婿的备选人里。 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蔺家在北市算是有地位的大家族,蔺俊也还是勉强扶得上墙的。 “你们年轻人聊一聊,我先出去抽会儿烟。” 余明诚说着,推门而出 余茵皱眉看着蔺俊:“这么急着找我,出什么事了?” 蔺俊张嘴要说,却先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确信无人,才凑到她跟前,小声却快速地耳语起来…… 余茵听完,原本还有几分血色的脸,瞬间变得又青又白,比死人还要难看:“你说什么?那个林楠她……” 蔺俊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她唇边,堵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别吱声,余伯父要是知道了,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余茵站起身,在手术室里焦急地踱着步子。 她二十岁就开始在商界打拼,这几年也算是见过不少风浪,还是头一次这么六神无主。 之所以这么要强,是因为她之前并不是余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即便母亲已经上位,成了正儿八经的余夫人,排在她前面的,也还是那个叫余如南的人。 余如南才是余家小姐,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这个姐姐早在七年前就消失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余茵才得到了如今的这一切。 可这并没让余茵感到庆幸,反而有一丝不安一直深埋在她心底。 每一次她站上更高的台阶时,这种不安都会提醒她,这些本都不是她应得的,这让余茵如在高空走钢丝般怯怯不安。 如果余如南还在,继承家产的该是余如南,和傅家的商业联姻,也该是余如南嫁给傅彦,余茵不会有任何的机会…… 凭着父亲对余如南的愧疚和思念,只要余如南出现,余茵手里的一切,都将被余如南拿走…… 余如南这个名字,像个挥之不去的恶咒! 而现在,这个恶咒灵验了! 林楠就是余如南,余如南就是林楠,她回来了,她一直以来就藏在自己未婚夫的身边,就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似孤零零一个人柔弱可欺,实则身后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一旦秘密露馅,一旦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给推倒,后果将一发不可收拾…… 到时候整件事穿帮,她余茵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不行,这种事不办则已,办了就必须办绝! “余如南,这可是你自找的,”余茵咬牙切齿,“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不肯销声匿迹,为什么还要出现!” “那个女人该不会是失忆了吧,否则怎么可能不回余家,而甘心待在傅彦身边当一个小三?”蔺俊道。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通还能有什么别的解释。 “是啊,失忆……”余茵喃喃,“她明明有机会跟傅彦说自己的身份,明明有机会跟他名正言顺地结婚,可她没有,她根本不是不喜欢傅彦,她一定是不记得这些了……” 原配夫人林昭柔把余如南带走时的场景,余茵曾不止一次地听母亲提起过。 听说余如南被余明诚一巴掌扇倒在地上,头被重重磕出了血,耳朵里也流了不少血……那么重的伤,引起脑震荡根本不足为奇。 即便没有,被亲爹这么冤枉,选择性失忆也是有很可能的。 “这样再好不过了……” 余茵眸光中闪现一丝阴沉,自己决不能让这件事露馅! “林楠,这次可不是我要除掉你,是你的亲爸,他非要把你和傅彦赶尽杀绝,你要怪就去怪他好了……放心,你下葬那天,我一定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 至于傅彦…… 呵,自己对他的感情,还没深到那份上呢! 他不是对林楠爱到了骨子里,一直舍不得让林楠离开吗?那就和林楠一起去地下,好好做一对痴情怨侣吧! ##第二十一章 事情已经办妥,绝对没留活口 “爸,”踏出手术室的一瞬,余茵满脸的狠辣立刻消失无踪,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你说得对,我对傅彦的感情,当然不如余家在北市的地位重要……动手还是尽快的好,免得留后患!” 余明诚欣慰点头:“果然不愧是我余明诚的女儿。爸爸现在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了,余家的家业,今后还不是全要交到你手上?做事当以大局为重……” 他很快就拿出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那辆被傅彦开走的SUV是蔺俊的,车里有全球定位系统,查出行进路线是轻而易举的事。 蔺俊提供了定位系统的密码,很快就有几辆改装过的黑色吉普,从高速岔口急速驶入,追上了那辆显眼的红色SUV。 “余总,人已经找到了,就在沿江高速上。这车开得可快了,险些就没追上……” “找个机会狠狠撞上去,不要让人抓到你们!” “是。” …… 看着余明诚打完这通电话,余茵一阵暗喜。 仿佛一颗悬在心头数年的石头,彻彻底底地,滚落到了地上,这她每一根紧绷的神经都变得舒坦起来——余如南很快就要死了,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终于能拔掉了。 然而余明诚的手机铃声,突毫无征兆地再度响起。 余茵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过去。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在余茵看来很陌生的名字——江宏。 余明诚顿了一秒,沉着脸接起电话:“老江,什么事?” “老爷,几天前我接到了大小姐的电话……” 江宏就是宏伯,他早已经不是余家的管家,现在在北市开了家安保公司,虽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小有地位,只是他对余明诚的称呼还是照旧,这么多年了已成习惯。 “什么?”余明诚眼皮跳起,声音不觉颤了起来,“南南她……她联系你了?” 宏伯竹筒倒豆子般把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之前他答应过原配夫人林昭柔,如果她或是大小姐打来电话,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他绝不能把事情透露给余明诚。 可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了。 “大小姐现在应该在沿江高速公路上,正不停移动,速度保守估计超过了150码……” 江宏利用手中的人脉,定位到了林楠使用的那个手机的位置。 林楠之前打电话时急切不安的语气,加上现在这种情况,让江宏很怀疑她遭遇了绑架,或是遇上了别的难事。 他人手有限很难帮上忙,这种时候只有请余明诚出手。 沿江高速? 余明诚的眼皮突然跳得更厉害了。 “我马上派人去找……对了,南南她有没有说过,她之前都在哪?” “大小姐说她前阵子去过海市,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又回来了……” 海市? 余明诚大脑有一瞬的空白,担架上那张苍白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却极快地下意识否定。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奇怪,怎么今天这两个需要急救的女病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稀有血型?”不远处的过道,有两个查房的护士正翻着病历本走过。 “是啊,我当了这么多年护士,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两个病人,一模一样的……稀有血型? 余明诚彻底怔住了,手一颤,脸色变得惨白。 他慌忙挂断手里的电话,找到上一通电话的号码,心急如焚地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那头是一片警笛和救护车声。 嘈杂的环境音里,有人说道:“余总,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绝对没留活口……” ##第二十二章 不是不爱你,只是不想再见你 二十多公里外的沿江高速上,浑身是血的傅彦,被救护人员从车里拉了出来。 随行的几个医护人员也被放上担架,抬上了匆匆赶到的救护车里。 很快,这件事就上了新闻: “十分钟前,沿江高速西南路段发生一起严重车祸,肇事者弃车逃逸,一名疑似傅氏集团总裁傅彦的男子,在这场车祸中身受重伤,一名身份未知的女子在被送往医院途中不幸身亡……” …… 傅彦听到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时远时近。 他像是沉到了深深的水底,四周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模糊不清。 渐渐的,所有声音和画面都越来越远,他眼前只余下车祸时的场景,不断地闪回。 狠狠撞上SUV的一共有四辆车,每一辆都来势汹汹。 连续的撞击很快让SUV的方向盘不受控制,刹车也在剧烈的震荡中失灵,车辆猛地侧翻,眼看最后一辆黑色吉普也猛地上前,车头即将撞上驾驶室的车窗。 一切画面都在傅彦眼前定格。 车里一片狼藉,甚至座椅都已移位。 他看到无数破碎翻飞的玻璃,在惨淡的阳光下如同的灰蓝色的碎钻…… 他也看到单薄纤瘦的林楠,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挣扎着从后座扑了上前…… 她的唇色,比脸色还要白。 她应该是麻药失效,刚从剧痛中醒来。 他甚至能看到她身上的伤口,原本被缝合了,这一瞬却全都裂开…… 鲜血涌了出来,带着她的体温,像极了那些曾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 林楠的身子那么的瘦,却牢牢挡在了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那辆急速撞来的黑色吉普。 红,一片深不见得化不开的红,像是最浓郁的油彩,带着浓浓的腥甜…… 傅彦身上满是滚烫的液体,他分不清那究竟是她的血,还是她的眼泪。 最后关头,她曾经清冽的眸子竟那么黯淡,那唇瓣一张一合,似乎极轻,极小声地说了一句:“傅彦,反正我也要死了……我欠你的,就都还给你好了……” 都还给你好了…… 你画画的右手,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好,你救我母亲的恩情……全都还给你了。 现在,你也该放过我了。 求求你,让我去没有你的地方生活,不管是天上也好,地下也罢……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傅彦,我不是不爱你了。 我只是不想再见你了,也不想再留在你身边了…… 林楠的身体,破碎如一只千疮百孔的、无法缝补的布偶。 她疲倦地闭上眼,感受到冷,也感觉到傅彦的体温。 在最后一刻,他的体温无法温暖她。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蜷缩起来,如一个小小的,初生的婴儿。 她蜷在他的怀里,蜷在那些温柔的,美好的,恍若错觉的回忆里……仿佛他还是初见时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不曾有过后来的一切,不曾有过任何的误解,不曾让她掉过任何的眼泪…… 傅彦感受到怀中人的身体正渐渐变得冰凉,可他丝毫动弹不得。 那种凉意透彻心扉,钻入骨髓,他发了疯地想叫她的名字,想再睁开眼睛看她,哪怕只是一眼…… 可意识还是渐渐迷离了下去。 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挣扎着牢牢抱住了怀里的人。 林楠,你怎么可以死! 我还没有允许你死,你不准死…… ##第二十三章 不得不接受,她已经离开自己的事实 “林楠,林楠……林楠!” 傅彦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猛然坐起身。 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 四周是医院白色的墙壁,傅彦慌乱地转头看去,床边挂着点滴,生命监控仪上的律动,与他的心脏的跳动几乎同步…… 这不是梦。 车祸不是梦,林楠挡在他身前、倒在他怀里,也不是梦。 他在医院,那……林楠呢? “林楠……林楠?”他急切地站起身,身上的插管扯动了四周的仪器,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外头的医生。 医生急忙上前:“傅先生,您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 “林楠,林楠呢?”傅彦眉头皱得紧紧,猛烈晃动这医生的肩,仿佛这样就能从这人身上晃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南南她……死了。”角落里有一个声音,沉甸甸地说。 傅彦这才看清病房里还有一个人。 那是余明诚。 余明诚不知已经进来了多久。 他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原本青黑的鬓角,长出了稀疏的白发,眼角下垂,苍老的眼里涌动着深深的哀恸:“南南,我的女儿……她死了。” 林楠,她是余明诚的女儿? 傅彦站在原地,仿佛没有听懂余明诚话里的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南南她死了……”余明诚嘴唇艰难地蠕动着。 “不可能,”傅彦眼里血丝遍布,“林楠在哪,她到底在哪!” “傅先生,您虽然没受太重的伤,但刚从昏迷中醒来,身体状况还不稳定,请您务必先接受一下必要的检查……” 医生上前,却很快就被傅彦一把推开。 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傅彦两眼通红。 林楠没有死,她怎么可能死! “南南的葬礼,在后天。”余明诚说完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原本笔直的后背变得略微佝偻,整个人像是凭空矮了一截。 傅彦看着余明诚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整个人如遭雷击。 …… “傅少,这是死者的遗物。”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林楠身上的所有物品,都交给了傅彦。 她的衣服染了血,红得刺眼,像极了他头一次教她画的那幅日落的油彩。 那些日子似乎很远了,和傅彦之间隔了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他一遍遍地回忆,可每回忆一次,心里的苦涩就满溢一次。 林楠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躺在殡仪馆里。 她穿着一条白裙,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落下两道深深阴影,他再也看不到她瞳孔的颜色,看不到她哭,她笑,她生气的样子…… 傅彦在原地站了很久。 久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开始提醒,问他要不要走近看一看死者的遗体,他才怔怔地迈着步子,靠近那具水晶棺。 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在这个没有丝毫阳光的地方,她会不会觉着凉呢? 傅彦下意识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触到的是一抹寒凉。 她的脸,冷得像一块冰。 他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伸手一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察觉有温热的液体,正从眼里滑落。 那眼泪落在林楠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小小的一点,宛若雨滴,一滴接着一滴,怎么也止不住…… 傅彦恍然记起头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就是在一个雨天。 那时的她很瘦,而此刻静静躺在水晶棺里的她,比那一天他看到的还要瘦。 “林楠……” 他轻唤她的名字,想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过来。 可她那么冷,无论他怎么暖,她的皮肤都始终苍白,没有血色。 傅彦颤抖着收回了手。 他不得不接受,她已经离开自己的事实。 ##第二十四章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的尸体……会被葬在哪?”他声音沙哑,半阖着的眼里是掩不住的疲倦和痛苦。 “余先生打算把林小姐葬在余家祖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答。 墓地? 不行,不能把林楠葬在地下。 她最怕冷,最怕黑,每次熬夜等他回家都一定会开在客厅开一盏夜灯,有时灯一亮就亮到了黎明。 想到那道每晚都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削瘦身影,傅彦的心抑制不住地抽痛起来。 他从不知道,心痛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她大概已经为他心痛过很多次了。 以至于,最后的关头那么的绝望,彻彻底底放弃了生的希望。 “不要下葬,把她送到傅家,我要陪着她。”傅彦定定看着水晶棺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不容回绝的说道。 以前,他从没有好好陪过她。 现在,他只想留在她身边。 如果可以就这么一直到老该有多好,林楠,如果我们能一起白头到老…… 傅彦的眼泪落下,砸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这样流泪。 从不知道,自己也会这样爱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成了一块石头,可那最柔软最温热的一处,却始终在为她跳动…… 只可惜,他现在才终于察觉。 迟了,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林楠,你回来吧,回我们的家……” “林楠,或许我已经没有资格叫你回来了,是不是?” “林楠,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再见你,可你不要再遇见我了,不要再为我受这么多委屈,不要再为我受这么多的伤……我从前不懂什么叫难过,现在我明白了,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林楠扑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刻,傅彦才知道,自己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他不相信,不相信一个在最后关头豁出性命也要保护他,也要让他活下去的人,会是一个那么不堪的女人。 她在的时候,傅彦从不知道她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离开了,他才明白自己的心也被挖去了一块,缺失的那一块,将随着她消失,再也找不回来。 林楠最后那苍白痛苦的模样,那绝望黯淡的双眼,那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一点点地刻进了傅彦心里。 他眼前一黑,卡在心头的一口血涌上喉头,带来浓郁的腥甜…… 擦去嘴角的血渍,他继续守着自己已经失去的人。 窗外开始下雨,一滴一滴,凉彻心扉。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 忽然,傅彦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把嘴角的血渍抹去,大步走了出去。 不行,有些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林楠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少爷……”守在外头的常叔快步跟上,“您这是要去哪?” “去查余家!”傅彦冷冷说出四个字。 …… 余家,书房里。 “爸,我真不知道那是如南姐姐,否则我怎么可能不阻止你派人撞那辆车……爸,如南姐姐已经死了,节哀顺变,你还有我和妈妈,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余茵不停地安慰着变得无比苍老的父亲余明诚,然而余明诚对这些安慰,根本听不进半句。 他的大女儿,他已经七年没见的大女儿,就这么死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如果说,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人悲恸,那大概就是白发人亲手断送了自己亲骨肉的性命。 饶是余明诚这个在商界摸爬滚打,从没有过半点情绪失控的人,也忍不住老泪盈眶。 那眼泪渗进了他脸上的每一道深深的皱纹里,他心里难受,难以自持,不敢想象自己的大女儿在临死前究竟受了多少的苦。 ##第二十五章 很怕当年的事情穿帮 “爸……”余茵还想再劝,母亲孟涵梅却走进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先出去。 余茵出去后,孟涵梅也开口劝道:“你看看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么晚了也不睡,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如南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忍心让她这么不放心吗?” 孟涵梅实在算得上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人,要不是这样,余明诚原也没打算娶了她当夫人。 “余哥,其实这都怪我,当初要不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孟涵梅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当初她怀的是个男孩,都已经有五六个月大了,正因如此,余明诚才把她接回了这栋别墅里,让佣人照顾她。 哪晓得搬来别墅的第二天,孟涵梅就被余如南推下了楼梯,孩子没了不说,孟涵梅自己也差点摔死。 余明诚气急之下,把余如南狠狠打了一顿,以至于他那原配妻子一气之下带着余如南离开,为了和他离婚,甚至不惜净身出户,之后母女俩再没有过音讯。 回想往事,余明诚也深深叹气:“不是你的错,怪只怪如南那孩子太犟,要是她肯认错,我又哪会舍得打她那么重……”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必要再自责了,把如南葬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得好好过日子……” 孟涵梅话刚说完,外头就有人敲了敲书房的门。 她转头一看,见是家里的佣人,脸上立刻涌起一层不悦:“什么事?” 佣人结巴了一下,话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殡……殡仪馆打来电话,说傅少派人把大小姐的尸体抬回傅家去了,说是不许土葬。傅少他……他还……” “还什么?” “还说……要夫人您好好解释一下当年摔下楼梯的原委,如果您说不清,他不介意亲自向老爷说明情况。” 孟涵梅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这算怎么回事?他还没跟茵茵结婚呢,就插手起我余家的事了?” 佣人讪讪:“夫人,老爷,傅少他现在就在楼下呢。” 什么? 孟涵梅一惊。 然而余明诚已经出了书房,她也不得不跟着出去。 下楼的时候,孟涵梅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一旁的佣人及时扶稳了她:“夫人,您可留神点……” 孟涵梅脸色泛白,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她很怕当年的事情穿帮,很怕很怕…… “傅彦,你说我太太摔下楼另有原因,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明诚隐约察觉这里头有古怪。 孟涵梅在旁笑了笑,佯装镇定:“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还提起做什么?再说了,这些年我从没怪过如南那孩子。” 当年的事她做得隐蔽,自认不可能留下任何把柄。 即便是傅彦,也查不出什么端倪。 想到这,孟涵梅慌乱的心,略略安定了几分。 傅彦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余夫人,你去医院做了引产,何必把事情栽在林楠头上?” 引产? 余明诚一惊,看向孟涵梅。 他不是傻子,立刻就从孟涵梅飘忽的眼神里察觉了一丝不对:“涵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六章 我是来解除婚约的 傅彦一言不发,身后的常叔却递过一份资料,朝余明诚道:“尊夫人怀胎五个月,检查出肚子里的孩子是畸形儿。这是当年的产检报告,上面一清二楚地说,这个孩子就是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 孟涵梅脸色煞白。 不,不对……傅家人手里,怎么可能有当初的产检报告! “怪只怪尊夫人当年去的是傅老先生资助的医院,这些全都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只是医院的各种旧资料堆得厚,找起来要费些时间而已,并不是找不到。”常叔解释。 余明诚接过那份产检报告,半信半疑地看了几眼。 看到那一行“胎儿先天畸形”的字样,余明诚苍老的眼皮不由重重跳了一下。 “事情真跟傅彦说的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当初造的是什么孽! 回想起七年前勃然大怒把亲生女儿打倒在地的场景,他老脸不禁抽搐起来,看着孟涵梅:“这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当年的事,是不是全是你一手设计好的?” “余哥,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一定是傅家人搞错了……这两份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我们的儿子明明健健康康,却突然出了意外那么没了,我心里也难受……傅彦,现在我们余家都已经乱成这样了,你还来这么一手,这明明就是想要离间两家之间的关系,想让我们余家雪上加霜,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女儿吗!” 明知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了,可孟涵梅还是忍不住想要掩饰。 余明诚险些就被她说动,听信了她这番鬼话。 常叔却又递过一份病历:“余夫人先不要急着否认,证据怎么可能只有那一件?” 这份病历上,赫然记录了孟涵梅的引产,详细到某月某日,甚至还有经手医生的签名。 病历已经很陈旧了,能嗅到上面经年的灰尘散发出的淡淡霉味。 这种东西,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假! 孟涵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余明诚把病例一摔,厉声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引产了,为什么要说是如南推你把孩子摔没的?” 孟涵梅见再也装不过去,妆容精致的脸上渐渐浮现起深深的嘲讽:“是又怎么样……要不是这样,那林昭柔又怎么会带着你的女儿走?我又怎么能堂堂正正进你家的门?余明诚,是你对不起我,我凭什么一辈子跟着你没名没分!” “你……”余明诚气得捂住胸口,连连后退。 “你什么你?你以为我看中你个糟老头子是因为喜欢上你这个人?别装了,你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我喜欢的是你钱,是你余家的财产,别告诉我你到今天才明白这一点。”孟涵梅冷笑连连。 余明诚被她气得瘫倒在沙发上,差点心脏病发作。 一旁的佣人都已经打算叫救护车了,傅彦的一句话却叫余明诚生生气醒了过来:“余伯父,我今天不是专程为了这件事来的。我来,是为了解除婚约。” “什……什么意思?”余明诚不由结了舌,心虚让他提高了嗓音,甚至连其中的颤抖也放大了。 “我说,我是来解除婚约的。”傅彦重复了一遍。 ##第二十七章 他欠她一生一世 余明诚的眼睛瞪大,总觉得傅彦似乎是察觉了什么。 “一个是非不分的父亲,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可想而知。”傅彦此刻还并没把车祸的事怀疑到余明诚头上。 这话,他说得不留一点情面,当他查清七年前这桩旧事的时候,只恨不得把这病历本重重摔在余明诚那张老脸上! 可同样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事,余明诚做过,自己也做过。 说到底,还是自己伤林楠更深…… 傅彦恨极了自己辨不清真相,正如他恨极了余明诚当初受人蛊惑,他和余明诚,一个是林楠最爱的人,一个是林楠最亲的人,却都深深辜负了她…… 傅彦看着眼前的余明诚。 余明诚的眼睛,多少和林楠有几分相似。 他看不得这双眼睛,更无法继续与这人对峙。 余明诚心虚,也不敢抬头和傅彦对视:“如南死了,你暂时没法接受茵茵,也是可以理解的……” 婚约就这么取消,傅彦走后,余茵很是气不过。 她刚出院不久,现在正躺在楼上的房间里“养伤”,哪晓得傅彦居然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这也就罢了,居然还不娶她了? 原以为没了林楠,自己面前就再无阻碍,哪晓得林楠那贱人就是死了,也还是这么的阴魂不散! “茵茵,你和妈先出去避避风头,万一傅彦查到你身上可怎么得了……”孟涵梅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却在乎自己这唯一的女儿。 丈夫死了还能再找一个,女儿没了,那可是挖去了她的心头肉! “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事情不就穿帮了吗?” 余茵觉得要是不走,傅彦或许还查不到自己头上,要是走了,就摆明是自己心虚,傅彦就是想不起疑都难。 她始终心存侥幸,希望傅彦不会怀疑余家,更不会怀疑自己。 毕竟当初的事做得那么滴水不漏,就连那个庄喻,也已经被处理掉了,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人证物证…… “不管穿不穿帮,都不能冒这个险。这也是余明诚的意思,他现在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当然要想方设法保住你。放心,傅彦这边有他对付,你只要躲好,这段时间千万别露面……”孟涵梅道。 余茵犹豫了一下,勉强答应下来。 她收拾了所有的行李,打算连夜出国避一避风头。 …… 北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这个秋天很冷,而且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傅彦回到空荡荡的别墅,心脏的位置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扯,无论是看到客厅的沙发,餐厅的空桌,卧室的空床,还是窗外的雨,他都会忍不住想起林楠。 想起她眼角的小小泪痣,想起她唇边的浅浅梨涡…… 如今他身边却没有了她。 那个曾经柔软,鲜活,生动的女孩,那是他狠狠爱过的人,也是他狠狠恨过的人,是他恨过之后悔不当初,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把她换回的人。 曾经她欠他一只画画的手,现在他欠她一生一世。 那无处消弭的痛苦,仿佛结成了实质性的茧,无形却紧密地把傅彦牢牢包围。 ##第二十八章 少爷,那个人有下落了 他吃不下,也睡不着,成日成日地守着林楠的尸体,眼皮酸涩却不觉得累,嘴唇泛白也丝毫不觉得渴。 直到两天后,余家派人过来,接走了被安放在水晶棺里的林楠,傅彦才在管家常叔的一再恳求下,吃下了自车祸以来的第一顿饭。 林楠按照傅彦的意愿被火化,骨灰没有留在余家,而是被傅彦接回了别墅。 看着那只小小的,安安静静的骨灰盒,傅彦总觉得她只是暂时离开,并没有走远,只要自己追上去,她还会再回来。 她那么心软,那么温柔,怎么会舍得让自己这么难过? 可难过是应该的,再多的难过,也填补不了自己在她心里撕开的那些伤口…… 傅彦闭上眼,眼前全是林楠的样子。 开心的,难过的,笑着的,哭着的…… 他记得她眼睛弯弯,笑出两个浅浅梨涡的模样,也记得她难过时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还记得她的眼泪曾落在自己手背上,晶莹剔透如一颗露珠,一碰就碎…… 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很难过的。 傅彦多希望那一刻自己能抱住她,能吻住她的眼泪,能承诺她一个婚礼,承诺让她做自己的妻子,承诺把整颗心都敞开,只为她一个人。 可是回不去了,那些都回不去了…… 从前傅彦从不相信所谓的失去才令人珍视,现如今他明白了,而那个他应该珍视的人,却永永远远离开了他。 “我是个聋子,是个瞎子,听不到你说的话,看不到你对我的好……我也是个傻子,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却还妄想留住你。 林楠,你有没有恨过我,恨我的固执己见,恨我的是非不分……我也恨我自己,恨我自以为能保护好你,到头来却伤你最深…… 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可我还活在这里。我唯一能替你做的,就是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该付出的代价! 可这些你都看不到了,如你能回来该有多好,如果你能回我身边……该有多好……” 傅彦看着那张黑白的遗照,照片上,林楠笑得单纯美好。 他伸手轻抚她的梨涡,俯身吻下,眼泪无声滴落在透明的相框上。 “林楠,回我身边来吧,哪怕恨我也好,不要就这么走了……我宁愿你恨我,宁愿你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只是这辈子再也不愿见我……” 而照片里的人,早已无法回答他。 管家常叔叩门进来,看到抱着林楠遗照的傅彦,心里也涌起一阵难言的痛。 如果少爷能早些看清自己的内心,不一错再错,或许,这样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少爷,您要查的那个人,已经有下落了。” 傅彦无比温柔将林楠的遗照放下,转过头,眸光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她在哪?” “在邻省的一个小县城。” “把人带回来。” “是……” …… 余茵到底没能逃出国,她大大低估了傅彦为林楠报仇的心,傅彦早已经派人牢牢盯住了余家,要不是有蔺俊想方设法帮助,余茵恐怕连北市都出不去。 被傅彦的人找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事情只怕已经穿帮了——如果只是怀疑而已,以傅彦的性子一定会暗中调查,而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抓人。 ##第二十九章 她扎在心里的刺,一碰就痛 可余茵始终心存侥幸,希望傅彦没有掌握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被带到傅彦面前的时候,她发现蔺俊竟然也在。 蔺俊脸上有不少拳头留下的伤口,显然被傅彦揍得不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余茵心猛地一缩。 别的人,余家都能处理干净,唯独蔺俊不行。 以蔺家如今在北市的地位,余家还真轻易动不得蔺俊,也只有傅彦,才敢对蔺俊下这种重手…… “茵茵,你……你怎么也来了?你是被他抓回来的?”蔺俊也是一惊。 他以为余茵已经顺顺利利地离开,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被傅彦抓到了手。 也是,那个林楠一路逃到了海市,也还是被傅彦派人找到了。 想逃出傅彦的手掌,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余茵顾不上理会蔺俊,径直朝傅彦说道:“傅彦,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姐姐都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想再害死我吗!” 林楠的死,是扎在傅彦心里的刺,一碰就痛,一碰就流出血来。 看着他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余茵心里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现在林楠已经死了,傅彦就是再眼手通天,也别想再见上林楠一面,可她余茵还活着,还活得好端端的! 只要唯一的人证蔺俊不乱说话,傅彦就休想把整件事扯到她身上来! 哪晓得傅彦抬了抬手,管家常叔把一叠照片扔到了蔺俊跟前。 蔺俊看了几眼那些照片,顿时脸色大变。 “你可以选择继续替余家把事情瞒着,不过,我不确保你蔺家能挺过这次的股市危机。”傅彦声音沉沉。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瞧不出任何的喜怒,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意从他的黑眸里渗出来,叫蔺俊看了一阵心悸。 照片里,是蔺俊的父母各自出轨的证据。 现在蔺氏在生意上遭遇了强有力的对手,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要是这些照片被媒体曝光出来,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母——蔺氏的首席执行官和最大持股人之间的婚姻正摇摇欲坠,很难说股价到底会跌破到何种程度…… 蔺俊鼻青脸肿的脸上,涌现出深深的恐惧。 没了蔺氏少公子的身份,自己就什么也不是了,不行,不能让事情变成这样…… “说,林楠的死,你到底知道多少?”傅彦冷冷问。 “蔺俊,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会守口如瓶,只要这件事过去,我就和你结婚,当你蔺家的儿媳……”余茵哪会不知道傅彦这是打算干什么,当即急得不行。 蔺俊却再也不看她。 和娶这个女人相比,他的身份,他的财产,他的家业……当然重要成百上千倍! “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是余家派人把医院那辆车的刹车油放了,本打算把林楠害死,哪晓得你没让她上那辆车,而是开了我的车……余明诚当着我的面打了电话,叫人跟上你,叫人找机会把你和林楠两个人都撞死……” 傅彦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一切。 他原以为幕后主使是余茵,哪晓得不是余茵,而是……余明诚! 余明诚他,亲手害死了他自己的女儿…… 难以置信过后,是深深的愤恨。 他早该想到,余明诚那只老狐狸不会那么容易服软——先是毫无条件地答应解除婚约,再是同意将林楠火葬,最后还交出了林楠的骨灰……要不是心里有愧,又怎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傅彦双手紧握成拳,指节一阵阵泛白:“去余家!” ##第三十章 他不想再错最后一次 自从余茵走后,余明诚就和孟涵梅离了婚。 因为有婚前协议在,孟涵梅没能分到任何财产,几乎是净身出户。 她年纪大了,不复当年貌美,再巴结不上像余明诚这样的富商,只巴望着自己的女儿能有出息,能给自己养老。 得知女儿被傅彦的人带走之后,她彻底慌了,匆匆找到余家别墅,一改之前离婚时的冷漠和嘲讽,苦苦哀求余明诚把余茵从傅彦手里救出来。 “你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了,难道你想眼睁睁地看着她也死在你面前吗?”孟涵梅一把鼻涕一把泪。 傅彦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孟涵梅看到傅彦,脸上写满了愤恨:“傅彦,茵茵好歹是你曾经的未婚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派人去抓她!” “她做错了什么?”傅彦冷冷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死人,“她买通林楠的前同事,绑架侮辱林楠,让医院伪造亲子鉴定报告,让我以为林楠肚子里的根本不是我的孩子,事后还买凶杀人,抹除所有人证物证……仅凭这些,就够她坐牢坐上一辈子!” “这些都是余明诚干的,和茵茵无关!”孟涵梅下意识替自己的女儿辩解。 “余明诚没有做过这些,他只做了一件事,”转目看向余明诚时,傅彦的眸光变得更冷了,“他雇人杀我,结果杀了他自己的亲生女儿!” 余明诚面无人色地瘫坐在沙发上,傅彦来了之后,他坐在原地压根就没动弹过,只定定看着客厅里虚无的一个点,仿佛那里有他的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都还是年幼时的模样,一个机灵可爱,一个乖巧懂事…… 可现在,一个变成了冷冰冰的骨灰,另一个注定要在牢狱里度过一生…… 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造了什么孽…… “余明诚,你说话,绑架林楠的事是你干的,伪造亲子鉴定报告也是你干的,都是你,全都是你!”孟涵梅铁了心要让余明诚这个前夫,替自己的女儿顶罪。 余明诚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 可回想起在担架上看到的,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回想起自己曾亲手把这个大女儿掌掴在地,打得她满脸是血……余明诚的心,就跟被钝刀割了一样的疼。 余茵和傅彦的婚姻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注定不幸,他却鬼使神差把一切怪在了自己的大女儿余如南,也就是如今的林楠身上。 林楠年幼时,孟涵梅诬陷林楠把她推下了楼梯,导致她流产,他信了,也把一切怪在了林楠身上…… 没有一次,没有一次他真真正正地公平过! 余明诚这辈子已经错过很多次,他不想再错这最后一次了:“茵茵她,也该为她自己做的错事负责了……” “你这个老糊涂,要是茵茵坐了牢,这辈子就都毁了!”孟涵梅气得不行。 余明诚合上疲惫不堪的两眼,胸口略微起伏,深深叹了口气:“人做错了事,总是要承担责任的……” 早在傅彦来之前,余明诚就已经把这件事查了个清清楚楚——余茵一早就知道林楠是余如南,却故意隐瞒了下来,故意催促自己尽快找人撞那辆车。 想到这,余明诚无法释怀。 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这二女儿怎么会心肠歹毒到这种地步! 现如今哪怕他真打算替余茵顶罪,傅彦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傅家的律师团在北市乃至全国都很赫赫有名,打这种官司根本不在话下,又哪会任由他曲解事实保全余茵这个女儿? ##第三十一章 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管孟涵梅怎么哭喊,怎么哀求,怎么撒泼,最终傅彦都还是叫来了警察。 余明诚和余茵两人,因涉嫌犯罪被刑事拘留。 这件事很快就上了新闻,人们纷纷惊讶于这对父女的心肠之恶毒。 而这个时候,林楠的母亲林昭柔,已经被宏伯接到了海市。 “听说林昭柔夫人,当年本来是想嫁给江宏的,可林家父母强势,不肯同意这门婚事,愣是把她塞进了余家当少奶奶……”傅氏集团,办公室里,常叔正把打听来的事一一说给傅彦听,“现在江宏在海市买了两栋海景别墅,说是哪怕林昭柔得了阿兹海默症,已经彻彻底底忘了他,他也会照顾她一辈子。” 常叔说着说着,不由心生感慨。 他也是认识江宏的,可他没想到江宏居然是个这么专情的人,都已经过了几十年了,还对林楠的母亲这么的旧情难忘。 “买了两栋别墅?”傅彦很快从中听出了一丝端倪。 常叔点了点头:“是啊,两栋没有相隔太远,都在同一片区。” 傅彦心里似乎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从座椅上站起身,陡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不由一怔,立刻吩咐:“准备飞机,马上飞海市!” 飞机飞往海市,傅彦来到海景别墅所在的位置。 两栋别墅的确相隔不远,这里空气好,风景也好,很适宜老年人居住。 傅彦登门拜访的时候,正在前院种花的江宏,神色明显有一瞬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不远处看去,傅彦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映入傅彦的眼帘。 这一瞬,傅彦的双眼不可抑制地变得模糊起来,他擦去那盈眶的泪,不让自己错过眼前这女人的一娉一笑。 是她,的确是她…… 她正站在花园里,手拿画笔,安安静静地画着一幅画,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可是他的林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明明看见她毫无声息地躺在殡仪馆里,明明亲手把她的骨灰捧回了家…… 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这个在梦中一次又一次离开他的人,这个让他无比悔恨、无比懊恼、无比痛苦的人……这一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的脸,她眼角的泪痣,她唇边的浅浅梨涡,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是她,是他的林楠! 傅彦挪动脚步,却又立刻顿住了自己想要冲上去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等等……他怎么忘了,林楠是因他而“死”的? 他怎么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误会她,怎么伤害她,又是怎么失去她的? 她会原谅自己吗? 她一定再也不想见到自己,否则也不会一直藏在这里,不让自己找到她…… 从看到傅彦的那一刻,江宏就知道,用一具假的尸体冒充林楠的事,八成已经穿帮了。 车祸过后,他急急派人将林楠送往了临近的医院,救下了已经快要失去生命迹象的她。 林楠再一次失去了记忆,甚至不再记得自己是谁,江宏不愿她再经历之前经历过的那种痛苦,于是把她带到了海市。 “傅少,请你放过林楠这孩子,她在我眼里就跟我的女儿差不多。现在她刚脱离危险不久,身体很弱,医生说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最好不要再去之前去过的那些地方,不要再接触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人……”江宏生怕傅彦是要来把林楠接走,小声却焦急地哀求。 傅彦却站在原地,定定摇头:“这一次,我不会再伤害她……” 好不容易,他才有了一次重新和她相遇,重新开始的机会……又怎么会再像之前那样,让她心痛心碎,让她受尽委屈? 林楠听到这边的声音,侧过了脸。 她的目光在傅彦身上好奇地停留了几秒:“你是谁?” 看着她恬静而柔和的脸颊,傅彦弯起唇,热泪从眼眶滚落,笑得令人心碎:“我叫傅彦,头一次见面,我很喜欢你……你的画,你叫什么名字?” 林楠看了看画板,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刚才自己随手画出的人,和这个叫傅彦的男人很像。 像是在上辈子见过,心头有深深的酸涩。 “傅彦?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听过,我叫林楠,可以请你做我的模特吗?”林楠问。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在流泪,为什么在笑着流泪。 那笑容无比酸楚,看得她的心,也跟着轻颤了起来。 傅彦深深点头,回答得那么的认真:“好,我做你的模特……我一辈子都只做你一个人的模特……” 阳光明媚,秋风正好。 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