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由不得别的女人嚣张挑衅 江城,姜府。 姜菱月从睡梦中惊醒时,一只大手正覆在她额上。 “发烧了,怎么会烧得这么严重?” 男人的声音低沉落入她耳中,惊得姜菱月浑身发颤。 她强撑着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那碗褐色的中药,不假思索地抬手掀翻。 药碗哐当碎裂,浓郁的药汁洒了一地。 姜菱月把身子往角落里缩,恨恨地只想离这人远一些:“傅大少,我用不着你假惺惺!” 那张白若凝脂的小脸,因高烧而染上了一抹异样的红,黑白通透的眼眸原本清澈如水,此刻却写满了难以言说的愠怒与哀怨。 “你逼死我祖父还不够,现在还要害死我吗?”她恨声质问。 当年傅扬程样貌才学皆是上等,姜菱月和他大婚那日,姜老爷子亲手将她的手交到了傅扬程手中,叫他切莫辜负她。 傅扬程言辞凿凿,说自己定会善待姜菱月,将她视为心上珍宝。 可成婚后不久,姜老爷子就被傅扬程残忍地害死,偌大的姜家更是被傅家彻底吞并…… 这些年,姜菱月彻底褪去了曾经的天真与无忧无虑,所体会到的痛苦远非先前所能想象。 而这些,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 午夜梦回,姜菱月时常看到祖父口吐鲜血的模样,满地的红,满目的红,红得她几近窒息…… 她父母过世得早,祖父是她唯一的亲人,一手把她拉扯长大,却被傅扬程逼着喝下一碗毒药,在她面前痛苦挣扎死去。 姜菱月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她恨,恨得心头淬毒,恨得浑身发冷,却无计可施! 姜家已经被彻底架空,自己这个姜大小姐早就有名无实,哪比得上傅扬程有权有势? 他吞并了姜家的生意,如今可是新晋成了江城首富! “姜小姐,你误会了,傅哥哥一听说你发烧就急忙赶来了,还特地给你请了大夫呢……”一个声音柔柔说道。 那女人怯怯站在傅扬程身后,声音娇软如莺,眉眼描绘得十分精致,身姿被鹅黄的旗袍勾勒得错落有致。 是她? 那个晓凤楼的清倌人? 姜菱月瞧见这女人,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傅扬程,你成天在晓凤楼过夜也就算了,现在已经肆无忌惮到连那里的清倌人也要带回来吗?你就这么想要恶心我?” 她和傅扬程早已撕破脸皮,说起话来自然是夹枪带棒。 穆迎岚一脸慌张的看着傅扬程,轻拉着他的手臂:“傅哥哥,是不是我让姜小姐生气了,对不起,傅哥哥,都是我的错……” 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低声抽噎的模样好不楚楚可怜。 “这不关你的事,”傅扬程剑眉微蹙,转目看向姜菱月时,脸色好生不满,“姜菱月,迎兰是客,你平时就是这么待客的?” 姜菱月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冷声嗤道:“那也要看看是什么客。一口一个傅哥哥地叫你,管我却是叫姜小姐,是真不拿自己当这里的外人,还是在故意装傻充楞?” 她并不在乎这一声称谓,她只是瞧不惯穆迎岚的那点自以为是的小心思,即便她和傅扬程的夫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她也由不得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嚣张挑衅! ##第2章 她多希望这只是个梦 穆迎岚闻言呼吸一滞,立刻委屈巴巴地看向傅扬程。 傅扬程胸口一阵起伏,却忍着怒火没向姜菱月发难,而是冷声吩咐一旁的佣人:“愣住做什么,把这里收拾干净,给夫人上早膳!” 说完,竟直接转身推门而去。 佣人们早已习惯了傅扬程和姜菱月这冷冰冰的相处方式,穆迎岚却很不习惯。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傅大哥这么纵容这个女人? 只凭姜家和傅家的那些宿怨,傅大哥就该在吞并了姜家的家业之后,把这个无依无靠的姜大小姐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何苦将她养在家里? 万一有朝一日,被姜菱月知道了不该外露的真相…… 穆迎岚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 她不露痕迹地收敛起眼底的妒意,视线落到傅扬程被药汁烫红的手上,立刻换了一副神色,柔声问: “傅大哥,你的手被烫伤了,要不我来替你上药吧?” 瞧那殷殷切切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将整个娇娇软软的身子都贴到傅扬程怀中去。 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姜菱月轻嗤一声,披上衣出了房间。 这宅子是祖父帮她置办的,房间雅致,前后各有花园小院,成婚之后她和傅扬程在这里曾度过了一段情意绵绵的日子,空气中都洋溢着脉脉温情。 而现在,回想起这一切,姜菱月只觉恶心。 在那段恩爱缠绵的日子里,她将自己全然交付到了傅扬程手中。 那时傅扬程对她呵护备至,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感情开始有了变化? 大抵是在祖父决定把姜氏的生意一点点交给傅扬程之后……在她发现傅扬程的衣服上有陌生女人的头发之后……在她亲眼看到他背着自己进出晓凤楼,在这个叫穆迎岚的清倌人房里,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之后…… 她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不过是太忙,不过是在应酬。 直到一年前的那个大雨之夜,她被闷雷惊醒,发觉枕边没了傅扬程的人影。 她下意识就以为他是在书房忙碌,担心他会肚饿,于是去厨房端了甜汤给他喝。 哪晓得刚到书房还没来得及叩门,就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后来姜菱月才知道,那女人就是穆迎岚。 穆迎岚的嗓音如黄莺一般,语气却冷:“傅大哥,你都已经把她娶到手了,为何还不动手?” 雨中傅扬程低沉的嗓音听起来不甚真切,他说:“不急,姜家迟早会是我的了,很快一切就会有个了结。” 姜菱月端着那碗甜汤,怔怔站在原地。 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她还来不及推门质问,就又听到傅扬程说道:“姜菱月没有威胁,你不必把她放在眼里……” 姜菱月脑袋中轰然一声巨响,恰巧此时惊雷想起,盖住了两人随后的说话声。 姜菱月不寒而栗,没有勇气再听下去。 她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转身回房,那碗甜汤沿路洒了一地,碗也不知滚去了哪里。 回了房,她紧紧关上门,缩在冰冷的被褥里浑身发颤。 她多希望这只是个梦,多希望梦醒之后一切还能变回原样,多希望傅扬程仍是那个对自己细心呵护、关怀备注的良人…… ##第3章 不放心 可这不是梦。 现实远比最深的噩梦还要可怕得多…… 那夜她心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很快就要发生。 她想见去祖父姜禹德,想告诉祖父傅扬程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可傅扬程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她去过书房,知道她偷听到了他的秘密…… 傅扬程将她软禁在后院,叮嘱仆役不得让她踏出院门半步。 第二日,姜禹德被傅扬程“请”到了宅子里。 姜菱月听到风声,想法子摆脱了那几个烦人的仆役,匆匆找去书房,哪晓得刚推开门就见祖父倒在地上,正不住地往外吐血…… 傅扬程站在一边,全然没有上前施救的意思,只在看到她推门进来的一瞬,脸上闪过难以言说的诧异。 他的桌上放着一个褐色的药瓶,瓶子已是空空如也。 姜菱月惊得呆了,踉跄扑上前。 祖父浑身发颤地抓着她的手,牙关紧咬,脸色惨白,一颗颗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渗进深深的皱纹里…… “叫大夫,快叫大夫!”她失声大喊。 回应她的是傅扬程的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道:“这毒无解,叫再多的大夫也没用。” 那话语寒凉得可怕,姜菱月一怔,心里像忽然扎进了无数的冰针。 他怎么会知道这毒无解? 难道毒药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扬程。 这一刻他的脸色居然这么森冷,森冷得仿佛在他眼前痛苦死去的不是他妻子的祖父,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是……一个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一瞬姜菱月发了狠,死命把傅扬程往外门推:“傅扬程,我祖父从你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禽兽……你滚!” 傅扬程的身体坚硬得像块石头,不管她怎么推,他都岿然不动。 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对她的悲痛欲绝毫无回应。 “你不找大夫,那我自己去找!”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扶起祖父,可瘦弱的手臂根本承受不了那样的重量,没走几步就踉跄地倒在了地上,祖父也被摔出了一口鲜血…… “祖父,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看看我,我会找大夫把你医好,我一定会找大夫把你医好!” 姜菱月想把祖父带出这个地方。 可祖父那只皱纹横生的手,很快就变得冰凉。 正是这只手,曾把她举过肩头,曾背着小小的她走遍江城的大街小巷,曾给她买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给她买晶莹剔透的糖人…… 曾教她写字作画,曾亲手给她盖上大红的盖头,曾把她送上花轿…… 曾对她说,若傅扬程那小子胆敢欺负自己的乖孙女,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会替乖孙女出气…… 眼泪汹涌而下,把姜菱月的视线变得模糊一片。 “月……月丫头……我不放心,不放心啊……” 血从姜禹德的嘴边不住地渗出来,他不住地颤抖,喉咙里用力说出的字眼是那么的含糊不清。 那只苍老的手,紧紧抓住了姜菱月的手。 那双曾经满是慈爱的眼睛,在这最后一刻并不慌张,而是写满了哀恸和担忧,口中重复念叨的只有三个字——不放心。 可再不放心,终究也没法留在这世上,照看自己这唯一的孙女了…… 他的眸光就这么渐渐涣散了下去,仿佛火焰燃烧后的死灰,眸光深处再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 姜菱月失魂落魄瘫软在地,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她也不知呆坐了多久,才颤着手替祖父合上了那双浑浊的眼睛。 她看明白了祖父的那个眼神,祖父在最后关头他仍在担心她,担心她柔柔弱弱、无依无靠,担心她无处为家、受人欺凌…… 姜菱月眼里冰凉一片,泪水啪嗒落在祖父渐渐僵硬的脸上。 她想替祖父擦去身上的那些血,可血太多,竟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是傅扬程,是傅扬程害死了祖父,害死了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第4章 十年之约 姜菱月死死咬着唇,直到唇都渗了血,心中那种刀割般的疼痛也一点未曾消失。 心仿佛被刀剜去了一块,痛意随着血液弥漫全身,她浑身僵硬,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如鬼: “傅扬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在外头有女人,我可以不在乎……你想要我姜家的家产,你全都可以拿去!我只要我祖父,我只要他还活着……可你为什么连他都不肯放过?他已经老了,他都已经把整个姜家都给你了,阻挡不了你权势滔天,阻挡不了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为什么这么心狠,为什么要让他喝毒药,为什么!” 为什么? 傅扬程也想告诉她,这是为什么。 可那番苦涩的话到了嘴边,却沉重如山,他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愿意恨我,便恨吧……姜菱月,我答应了你祖父,会好好照顾你十年。这十年里,你是我傅扬程的夫人,不管我是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是一穷二白、养家糊口勉强度日,都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十年…… 他所承诺的十年,转眼就过去了一年。 回想曾经的恩爱缠绵,竟像是一枕黄粱美梦,那些曾经的甜蜜,到头来都成了扎进她心里的玻璃碴子,姜菱月如今她能感受到的只有麻木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凉。 她走出这间院子,立刻便有两名仆役上前。 她冷笑了一声:“放心,我不会做出负气出走那种蠢事,这里是我家,要走也是也是傅扬程走!” 几个仆役闻言依旧没有退下,只远远地跟着她。 就在这时,佣人吴妈端着粥饭从厨房那头过来了。 石子小路窄窄的,吴妈到了姜菱月面前,不得不停了下来,微微低头朝她唤了一声“夫人”。 姜菱月瞧出她不像是要去自己的院子,疑惑问道:“这些是要端去哪?” 吴妈吞吐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是要端去西院……” 西院? 西院不是一直空着没住人吗? 姜菱月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嘲讽地笑道:“是要端去给傅扬程和穆迎岚?” 吴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生怕她动怒。 “看来傅扬程是要把这女人养在宅子里了?”姜菱月眸光渐冷,更冷的是心。 傅扬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管你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是一穷二白、养家糊口勉强度日,都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吗? 傅扬程,这就是你的承诺吗?好,当真是好得很啊…… …… 早膳是姜菱月亲自端过去的。 除了粥,就只有几样小点心,清淡简单,冒着丝丝热气。 傅扬程和穆迎岚看到她,皆是愣了一下。 傅扬程已很久没见过她这么款款朝自己走来了,他不由又想起了成婚不久,她给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场景,那时她眸光灵动如朝露,一颦一笑都透露着情深。 可现在…… 傅扬程心里微微酸胀,苦涩如鸩的情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然而薄唇微动,话音却染上了一贯的漠然:“府里的下人都没手没脚吗,怎么让你来送早膳?” 姜菱月把粥放下,亲手给他盛了一碗,嗤了一声:“怎么,你担心我给你下毒?” ##第5章 我就是饿死街头,也不乞求你的施舍 傅扬程自然不会有这种担心。 几个仆役寸步不离地跟着姜菱月,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毒,即便有机会,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拿不到毒药。 姜菱月捞起衣袖,又地给穆迎岚盛了一碗粥,一双素手十指纤纤,如削葱根,白皙得晃眼,叫做惯了粗活手中满是薄茧的穆迎岚好不妒忌。 姜菱月的这一切,本该是她的! 这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大小姐的富贵,甚至这傅扬程夫人的身份……都本该是她的! 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如同猝了毒,恨不得将面前这碗粥狠狠泼到姜菱月脸上。 而傅扬程已经喝了一口。 姜菱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脸,他却面不改色。 穆迎岚只尝了一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娇美的脸皱成一团:“傅大哥,这粥……” 粥里撒的是盐,点心里放的是花椒。 傅扬程瞥了姜菱月一眼,训斥道:“胡闹!” “你要是继续和这女人一起住在这,我不介意胡闹得更厉害。要么这个女人出去,要么你带着她一起出去,总之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容易叫我恶心!”姜菱月道。 她刚说完,穆迎岚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姜……傅夫人,你怎么能这样?傅大哥回自己的家也有错吗?” “他回自己的家是没错,错就错在这里不是他的家!”姜菱月冷声纠正。 这宅子是祖父留给她的,和傅扬程无关。 要是傅扬程把穆迎岚带去别的地方,姜菱月可以权当不知道,眼不见为净,可让穆迎岚住在这栋宅子里,就是不行! 穆迎岚呼吸一滞,强压住心里的怨毒与怒火,牵起傅扬程的衣袖,抹着眼泪哀声道:“傅大哥,求求你别把我赶出去,我无家可归,又不能再回晓凤楼……呜呜呜,傅夫人难道想让我去街边做乞丐吗?” 那句无家可归,深深刺痛了傅扬程的心。 穆迎岚流落在外无依无靠,受了不知多少委屈,他找了多年才终于将她找到,替她赎了身,没理由再让她继续飘零受苦。 他看向姜菱月的眼神带上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冷漠,与其不容回绝:“迎岚不会走,她就住在这里,哪也不去!” 虽然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但听到这话的一瞬,姜菱月的心还是狠狠抽痛了一下。 “好……”她胸膛一阵起伏,勉强按下心头的痛楚,“她不走,我走!” 她说得如此决绝,推门而出的一瞬,傅扬程猛然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你想走去哪?你能走去哪!” 是啊,她能走去哪? 出得了这宅院,离开得了江城吗? 这天底下早就已经没有她容身的地方了…… “傅扬程,我就是饿死街头,也不会乞求你的施舍。”姜菱月回过头,冷冷看着他。 那眸光得清冽一如往昔,可眸中的神色早已变了,变得如此陌生,如此遥远……明明就在跟前,却像是隔了一片冰河般触不可及。 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傅扬程的心似乎也一点点被冻结成冰。 他恍然上前了一步,似乎想要将她抓住。 一旁的穆迎岚却轻轻拉住了他的手:“傅大哥,放心好了,那些仆役可不是吃白饭的,绝不会叫她踏出这里半步……” 实则,她却是巴不得姜菱月赶紧走,走了也好给自己腾位置。 虽然傅扬程这么久以来从未碰过自己,可穆迎岚看得出,他对自己一直是极好的,若没了拿姜菱月,傅夫人的位子还不迟早会被自己收入囊中? 在傅扬程收回视线之前,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阴戾的眼神收敛,装得单纯无辜,如一只鹌鹑。 傅扬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有仆役在,姜菱月自然是走不了的,即便没有仆役,姜菱月也无论如何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傅扬程心下笃定,却没想到,这看似不可能的事,姜菱月偏偏就做到了。 ##第6章 月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宅院大门前,姜菱月手里握着碎瓷片,抵在白皙如瓷的脖颈上。 瓷片是在她厨房摔了只粗瓷大碗,捡来藏在袖中的,之所以这么做,是在赌傅扬程不敢让这些仆役伤及自己的性命。 自己好歹姜家的大小姐,但凡有个什么意外,姜家那些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老管事,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傅扬程。 他们或许伤不了傅弘逸的性命,却能想方设法搅黄他的生意,让他狠狠掉一层皮。 不过这法子也只能用一次,万一逃不出去,下一次傅弘逸定会想方设法把她看管得更严,别说不让她接触能伤人的刀具,就是这些瓷碗、瓷瓶,恐怕也都会彻底在她眼前消失。 到时候,真就再难脱身了…… 思及此,她牙一咬,心一横,将那瓷片抵得更紧,白皙的脖子上很快就出现了一线血痕:“都给我让开!” 几个仆役见状急得不行:“夫人,夫人你快放下,别伤着了自己……” 傅少可是早有吩咐,要是夫人在他们的看护下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叫他们全都拿命来抵! “让开!”姜菱月厉声道。 她脸色沉冷如冰,鲜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染红了身上豆绿的洋衫。 衣裳穿在身上显得宽松,被风一吹松垮垮的,衬得她整个人愈发清瘦,像是轻轻呵一口气便会倒下,然而那削瘦的背脊却很直。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与那几个腰粗膀圆的仆役对峙。 几个仆役哪见过这架势,早已被吓得手足无措,生怕她一个狠心真割了喉。 其中一个年长的,一边悄悄朝身边几个年轻的示意,一边好声好气地安抚起姜菱月:“好,好好好,我们让开……夫人,您先别冲动……” 就是出了这扇门,夫人又能跑去哪? 还不是会被他们抓回来? 然而沉甸甸的大铜门刚一打开,外头就冲进来一辆马车,那高头大马似有灵性,将几个仆役狠狠撞翻在地,来到姜菱月面前时却急忙停住,两只前蹄撅起,旋即稳稳落地,发出一声长嘶。 “快上来——” 马车里伸来一只手。 姜菱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都欣喜得战栗了起来:“景泽大哥!” 余景泽是她的发小,放眼江城,如今能与傅家作对的也只有余家了。 余家是虽不比傅家财大气粗,但在江城经营多年,极富底蕴,其势力就是傅扬程应该也不敢小觑。 姜菱月上了车,余景泽立刻吩咐车夫将马拉住,把车一转,马车朝着宅院外头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留一众仆役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而不远处的西厢,穆迎岚见此一幕,先是一怔,而后大喜。 姜菱月居然出府了? 呵,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这女人离了傅扬程的保护,万一在外头发生点什么……谁又能怪得到自己的头上呢? 穆迎岚悄悄握紧了拳头,再不掩饰满心的怨毒。 与此同时,马车里。 “月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余景泽已是很久没见过姜菱月了,今日一见她,不由吃了一惊。 他只恨自己消息不够灵通,竟不知姜菱月是被傅扬程软禁在了宅院里。 ##第7章 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吗? 这两年,傅扬程对外只称是姜菱月身子抱恙需要静养,余景泽不是没派人过来打听过,只是这宅院十分森严,寻常人压根就进出不得。 后来姜家的几个老掌柜、老管事一齐前去探望了姜菱月,见她并无大碍,将情况告知了余景泽,余景泽才放下了心。 其实那次,姜菱月本可以说出真相,只是她祖父已死,傅扬程一家独大,若叫这些老掌柜、老管事知道祖父是被傅扬程活活毒死的,指不定会找傅扬程拼命。 傅扬程在江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然不会惧怕这些,这些跟了祖父几十年的老人根本不会是傅扬程的对手,即便他们拼上性命,傅扬程也顶多只是伤筋动骨而已。 祖父已经走了,这些老掌柜、老管事,是世上为数不多真正关心她的人……姜菱月断然狠不下心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如祖父一般惨遭傅扬程的毒手。 所以她隐瞒了。 她将所有的事藏在心底,在有足够的筹码能扳倒傅扬程之前,那些痛彻心扉的真相,不如由她一人来承受…… 余景泽见她神色黯然,心下更是难受。 他是喜欢姜菱月的,只是姜菱月已成他人妇,他饶是再一往情深也没机会了,所以后来他索性再也不见她,想逼自己彻底死了这条心。 却不想那傅扬程是个狼心狗肺的,居敢将她拘禁! 幸好姜菱月有主意,悄悄叫丫鬟在东厢放了风筝,又在那风筝上写了字,叮嘱他备好马车在府外等着。 风筝被剪断线后,他派人追着捡了回来,瞧见了上面的字。 这是他与她儿时就约会的暗号,那时姜菱月十分顽皮,总气得姜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有时太顽皮遭了禁足不许出府,她就偷摸着在院里放风筝。余景泽见了那风筝便会过来寻她,想法子跟姜老爷子说好话,解了她的足禁…… 往事一桩桩闪过心头,余景泽当真后悔莫及:“早知如此……我怎么能让你嫁给那傅扬程?” 他的月儿是多好的一个女子,那傅扬程就是给她提鞋都不配! 要是时间能倒流,他就是拼死也要将姜菱月追回来,不能让那傅扬程对她染指半分!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姜菱月道。 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往前看,不在那些往事中沉溺。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没被傅扬程害死,一切就都还有机会。 待到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将那傅扬程彻底扳倒,她定会不留余力替祖父报仇,让傅扬程也尝尝当年她尝过的痛苦! “姜老爷子当初究竟为何要将所有家业都留给傅扬程?”余景泽百思不得其解。 “祖父怎会将所有家业都留给傅扬程?定是他从中动了手脚!”姜菱月不假思索说道。 傅扬程那人心思恶毒,什么事做不出来? 哪知余景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他过世之前,曾亲口在商会告诉众人,傅扬程将接手你姜家的全部生意。” “不可能……”姜菱月结舌。 以祖父谨慎的性格,断然不会突然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这件事……一定另有缘由。 “祖父当时究竟是怎么说的?”她疑惑地问。 “姜老爷子说,他的唯一的孙女今后就托付给傅扬程了,让姜家的那些老人们都今后都听从傅扬程的吩咐,不得有违。” 余景泽对此事印象颇深,故而虽然已经时隔一年,但姜老爷子说过的那些话他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也就是从那日起,他渐渐明白,自己是真输给傅扬程了,输得彻彻底底…… 这些话在余景泽听来没有什么不对劲,姜菱月却越想越觉得古怪。 为何祖父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 而且交代完这些事后,没过几日,祖父就死在了傅扬程的书房…… 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吗? ##第8章 你休要血口喷人! 正疑惑着,疾驰的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姜菱月来不及有所反应,头重重磕在了马车前沿上。 “嘶——” 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发生什么事了?”余景泽忙问。 “少爷,有人拦车……”前头的车夫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人一把拽下了马,“哎哟”一声摔了个屁墩。 正想要抬头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余少的马车,目光刚一落到的拦车的人身上,就不由自主地定住了,紧接着只恨不得立马躲缩到一边装没事人。 拦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傅扬程。 “余少,别来无恙。” 傅扬程的声音冷冷传来 姜菱月听得一惊,整个人顿时愣住。 马车走的是出城的路,为了摆脱傅家人的跟踪,余景泽特地让几个佣人驾同样的马车,分头从不同的路出城,这样一来即便傅扬程想追也不知该追那一辆。 可傅扬程怎么还是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他高大的身躯拦在车前,两道漆黑的剑眉下目光如鹫,声音低沉,透着寒意: “余少绑架了我的妻子,还想这么轻而易举地出城吗?” 傅家大少当街拦马,这场景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姜菱月心里恨得出奇,她自然不能由着他平白无故污蔑余景泽:“傅扬程,是我自己要离开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夫人这是在说哪里话?”傅扬程已是怒极,却始终压制着怒意,“难道不是余少绑架的你,是你自己要同他一起离开的?” 言下之意,他这么说不过是给姜菱月一个台阶下。 一个背着自己的丈夫,跟别的男人私奔的女人……若事情传了出去,她今后还有何颜面?便是戳脊梁骨,也会被人戳死! 姜菱月哪会听不说他话里的暗示? 可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江城,不想再每日对着他那张两面三刀的脸虚与委蛇,不想再看着他和那穆迎岚卿卿我我……光是想一想,她都恶心得要吐! “下来,跟我回去!”傅扬程冷冷道。 强硬的语气愈发激起了姜菱月心中的怒火,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是这么颐指气使,仿佛自己生来就欠他的。 凭什么?凭什么他做出那种事,还有脸当街拦车,谁给他的资格! 姜菱月十指紧缩,纤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几乎掐出了血痕:“傅扬程,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要么那个女人滚,要么你带着那个女人滚。你非要留下她,好,那我便成全你们……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再是我的丈夫,你想留宿烟花柳巷就留宿烟花柳巷,想娶几个娇妻美妾就娶几个娇妻美妾,一切都与我无关!” “你疯了?”傅扬程心猛地缩紧,暴怒之下,双目通红如野兽。 姜菱月看着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心尖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隐隐作痛。 可为什么要心痛? 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恩将仇报、禽兽不如的人心痛? 她死死压抑住心头的痛楚,将唇咬得泛白:“该说我的都已经说了,你滚开,让我走!” 傅扬程冷笑一声:“想走?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依旧拦在车前,明知或许放她离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可他偏偏就是做不到。 她的心就如一只风筝,早已经离开他很远,他手中仅握着一根细如蚕丝的线,他不想放开那线,不想任由她飞远……哪怕那线缠绕得他心如刀绞、割得他满身血痕,他也不愿放手…… ##第9章 能死在她手里,他无憾…… 他私心想将姜菱月留在自己身边,哪怕每日只能看到她生气怨恨的样子,也好过从今往后再不能相见…… “好,这可是你说的。”姜菱月狠下心,伸手一拉缰绳,另一只手勾起放在一旁的马鞭,朝马背上狠狠一抽。 马仰头嘶鸣一声,立刻飞快地朝前踏去。 那马蹄离傅扬程越来越近,眼看已近在咫尺,他却并无要躲开的意思。 那一瞬姜菱月似乎在他漆黑如墨的眸中看到了某种熟悉的情绪,此刻他眼里已经没有了愤怒,亦没有了冰冷,只剩下深深的哀恸与悲凉。 她已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傅扬程了。 尤记得初见时,她就是被他这双眸光深深的眸子所吸引,那瞳仁深处里仿佛沉淀着万年的光影,只一眼就叫她挪不开目光。 她还记得大雨天时他替自己撑伞,一路走来,没让她淋到半点雨滴,他自己却淋湿肩膀…… 她也记得自己生病难受时,他细心地将药吹凉,哄着她喝完,喝完后便立刻往她舌尖上放一颗甜如蜜的糖…… 往事掠过心头如一场倾盆大雨,姜菱月恍然似乎摸到自己眼角渗出了温热的眼泪。 不,那不是眼泪,一定只是马蹄太沉,掀起的风沙太大,沙尘迷了眼,才会忽然忍不住泪下…… 傅扬程始终没有挪动半步。 他就这么定定站在原地,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近,车辙仿佛早已从他心上狠狠碾压了过去,碾得他心脏被剧痛席卷包围,紧紧缩成了一团。 她就这么想要离开吗? 她就这么恨自己,以至于真想让自己变成一具尸体? 是了,自己害死了她最亲的人,她如何能够不恨? 也许唯有就这么死了,才能彻底赎罪。 既如此,那便死了吧…… 此生,他将该爱的人爱过了,也将该恨的人都恨过了,能死在她手里,他无憾…… 伴随着嘶鸣声,马蹄从傅扬程鼻尖轻擦而过。 姜菱月死死勒住缰绳,娇嫩的掌心被粗糙的绳索把皮磨破,渗出了点点殷红。 “月儿……”余景泽连忙掰过她的手掌。 姜菱月的掌心一片通红,余景泽朝傅扬程怒目而视:“你干什么,找死去别处找去!” 傅扬程站在原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注视着姜菱月的眼眸,想从中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 然而姜菱月眼里除了眼泪,就只有深深的陌生:“傅扬程,你走吧,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也放我一条生路……我会离开江城,劳烦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傅扬程怔了怔,旋即开口:“你忘了吗?我答应了你祖父,会照顾你十年。” 姜菱月轻扬嘴角,泪从唇边划落,那笑容轻得让人心碎:“你还说过不管你权势滔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是一穷二白、养家糊口勉强度日,都不会让我受任何委屈……傅扬程,你早就已经食言了,又何必在乎再多这么一次?” 傅扬程看着她的笑容,却突然发起狠来:“一次也不行,十年就是十年……这十年,你休想离开江城,休想离开我身边!” 他声音阴沉沉的,猛地大步上前,揽住姜菱月的肩将她扔进了自己的马车。 姜菱月拼命挣扎起来,却始终也没能挣开。 傅扬程把车门一关,她拼命拍门,手都拍痛,心里恨得不行:“傅扬程,你……你简直卑鄙无耻!” ##第10章 我跟你回去,你放过他! “是,我无耻,我卑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你!”傅扬程的脸色很不好看,似雷鸣电闪有山雨欲来。 姜菱月的心凉了半截。 她恨自己犹豫,刚才竟没有直接撞死这人。 这人发起狂来连他自己都骂,简直无可救药,简直不可理喻! 余景泽伸手去拦傅扬程,却被他一把推开,重重摔在了地上。 几个腰粗膀圆的仆役一拥而上,将余景泽从地上扭了起来,反扣了双手。 余景泽被扭住,动弹不得,咬牙切齿道:“傅扬程,有什么冲我来,你把月儿放开!” 姜菱月好不容易才打开了马车那窄窄的车窗,见状心里急得不行:“傅扬程,这件事是我的主意,和他无关……” “这人居心不良,想拐带我的妻子出城,于情于理我都该把他交给治安队,凭什么放过他?”傅扬程冷声问。 治安队? 姜菱月身形一颤,险些瘫软。 听说余家前阵子刚狠狠得罪了治安队的人,要是在这节骨眼上把余景泽送进去……怕是进了那扇门,就没法囫囵出来。 “月儿,别怕……区区一个治安队就想唬住我,真当我是被吓大的?”余景泽佯装镇定,安慰姜菱月,“放心,我绝不会有事!” “傅扬程,你放过余景泽!”她心里恨得不行,一开口却软了语气。 “放过他?可以,你跟我回去,好好待在府里。”傅扬程脸色变得更沉。 他心里出奇难受,却说不上来这种难受究竟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从没低头服软过,此时此刻却肯为了余景泽求情……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姓徐的对她太在意,居然肯为了她以身犯险,连命都豁出去…… “不行……不能答应他……”余景泽肚子上挨了仆役好几拳,脸色已经开始泛白,嘴角隐隐渗出了血渍。 他知道,要是姜菱月这次点了头,今后恐怕就会被傅扬程彻底拿捏住。 她好不容易才有勇气离开姜府,离开那个所谓的家,是他不好,是他没用……要是能将一切安排妥当些,说不定月儿早已经远走高飞,再不必被傅扬程控制在手掌心…… “傅扬程,我跟你回去,以后不再乱跑……你放过他!”姜菱月毫不迟疑。 余景泽肯豁出命来帮她,叫她如何能够对他见死不救? “好,”傅扬程冷笑点头,“既然这样,那就把余大少也带回府去,还请余老爷子亲自来接人,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教出这么‘厉害’的儿子的!” 姜菱月气得结舌:“傅扬程,你……” 傅扬程开门上了马车,那森森的眸光看得姜菱月不敢再说下去,她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在这个男人手上。 “回府!”随着他一声吩咐,马车朝姜府疾驰而去。 回到这里,姜菱月才发现姜府的牌匾已被摘下,换成了“傅府”二字。 饶是早已料到傅扬程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但看到这一幕,她还是狠狠寒了心:“傅扬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连祖父留给我的最后一处地方也要霸占吗?” 傅扬程皱眉看着那几个换牌匾的仆役,脸色沉沉,一言不发。 待姜菱月回了东院,他整个人愈发冷然,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正一寸寸冻结成冰。 几个仆役很快就感知到这一点,不知所谓地怔在原地,噤若寒蝉。 “牌匾是谁叫你们换的?”他语气山雨欲来。 ##第11章 什么……姜菱月回来了? 听说姜菱月离开,穆迎岚喜不自胜,立刻叫来了管家,要将这府里重置一番。 “除了牌匾,其他和姜家有关的东西也全都给我扔了,尤其是姜菱月住过的那东院,不能有任何旧物!”她坐在主厅颐指气使地吩咐,俨然已是这里的当家主母。 她就是要让傅大哥再也瞧不见半点和姜菱月有关的东西,免得睹物思情,旧情难忘。 从今往后,所谓的姜府就是傅大哥和她的地盘了,至于那姜菱月……呵,那女人还真以为离了傅大哥的庇护,会有什么好下场? 等着吧,很快这江城街头就会出现一具无名女尸,衣裳被撕破,脸被划烂,在路边被野狗撕扯…… 光是想想,穆迎岚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一双细长的眼睛素来娇媚,此刻却阴森得像是淬了毒。 她要挖出姜菱月的两只眼睛,一只放在这正厅的横梁上,让姜菱月看着她穿上喜服,与傅大哥拜堂成亲,成为这宅院的女主子。 另一只则放在那东院,让姜菱月好好瞧瞧自己是怎么跟傅大哥进入洞房,把她彻底取而代之的…… 正想着,穆迎岚远远地瞧见傅扬程朝这边过来了,连忙起了身,将面上的神色小心收敛。 管家也立刻起身,上前问道:“少爷,那姜家小姐是不是已经……” 本想问是不是已经跑得没影了,哪晓得傅扬程冷冷看了他一眼,眸光如刃,看得管家心里一惊,站在原地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门口的牌匾,是你叫人摘的?”傅扬程问。   “这……”管家听出他话里的愠怒,赶紧拿眼看一旁的穆迎岚。 “是我叫人摘的,”穆迎岚柔声上前,攀住傅扬程的手臂道,“傅大哥,我就是不明白……你待姜小姐这般好,她为何还要走?而且还是同一个男人一起走的,那男人似乎还是她的青梅竹马……她一走了之倒是干干净净,可傅大哥你呢,岂不是要被人当成笑话在背后指指点点?我一时气不过,才叫管家把牌匾摘了,也免得你看到那个‘姜’字心里难受……傅大哥,你不要生我的气……” 傅扬程闻言面色稍霁:“即便是出于好心,下次也不许再擅作主张。” “嗯,”穆迎岚乖巧地点头,“对了,那姜小姐这次是出城了吗,那男人……也随她一起离开了?” 听说接走姜菱月的是余家少爷余景泽,如果余景泽一直和姜菱月在一起,自己派去的人便不会对姜菱月动手了…… “她已经回府了,这件事不得再提。记住,从今往后这府里没有姜小姐,只有傅夫人,她是你的大嫂,不要再叫错。”傅扬程语气不容回绝。 穆迎岚呼吸一滞,不由愣住了。 什么……姜菱月回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姜菱月上了马车之后立刻跑得没影了吗,傅大哥怎会这么快就将她找了回来? 穆迎岚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姜菱月一定本就没想走,之所以这么做,是在故意吊傅大哥的胃口! 这个贱人,真是气死她了! 穆迎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因这事又将姜菱月狠狠记恨了一笔。 ##第12章 你最好安分点,死了这条心 实则傅扬程能及时将姜菱月的马车截下,是因他一早就看到了东院的那只纸风筝。 在与姜菱月成亲之前,他就已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包括她年幼时是怎样与那余景泽相处,又是怎么用风筝与之传信的。 所以风筝被余家人捡走之后,他立刻派人将余景泽牢牢监视起来,得知了余景泽叫来了十几辆马车,也得知了这十几辆马车中,只有从北路出城的那一辆才是给姜菱月准备的…… 那一夜,傅扬程心中煎熬。 他不是没想过要放她离开,只是始终也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尤其在今日看到姜菱月同余景泽这般“情深义重”,他心中更是熊熊燃起了一股火。 “少……少爷,那余家老爷带人过来了。”有仆役匆匆过来通报。 傅扬程面色沉沉:“来得正好!” 姜菱月不知傅扬程与余伯父,究竟谈了些什么条件,只听说余家在江城生意最好的那两间酒楼,当天就都改姓了傅。 余景泽没被送去治安队,而是被余伯父接回了家。 姜菱月心里不可谓不懊恼,要不是因为自己,余家也不会这么伤筋动骨。 而傅扬程这个魔鬼,居然叫人开来他新买的老爷车,带她去看那两间刚收来的酒楼! 姜菱月本不愿去,但不愿如之前那样被他强行拽上车,于是自行坐在了后座。 傅扬程坐在她身边,示意司机开车。 姜菱月不想理会他,一直侧头看着车窗外,侧脸的线条清瘦而秀丽。 傅扬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车内的气氛十分冷凝。 两家酒楼离得有些远,车开到半路开始颠簸,傅扬程突然开口:“怎么不说话,在马车上和余景泽不是有说有笑,聊得很开心吗?” 姜菱月闻言转过脸,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冷笑道:“我和你,无话可聊。” 傅扬程的脸色瞬间黑了不止一分:“和余家大少聊得开心,和自己的丈夫却无话可聊?” 说着,他突然嘲讽地笑了起来:“姜菱月,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和我离婚,嫁给自己的青梅竹马吧?余家不会要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你最好安分点,死了这条心。”   他虽然是笑着,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却有显而易见的寒意。 姜菱月怒了,嗤笑看着他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朝秦暮楚、朝三暮四?你自己龌龊,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和你一样龌龊,我和余景泽只是朋友,没有你说的这层意思,以前不会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她本想说,即便有也和他没有关系,然而傅扬程听了这话,脸上涌起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手指在她脸颊处轻轻磨砺起来:“你说什么?我很龌龊?” 姜菱月一下子噤了声。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想要打开车门。 然而傅扬程只用一只手就将她两手都牢牢捏在了掌心,她的手指柔弱无骨,皮肤细嫩得宛若凝脂,那种柔软让他压根舍不得放开。 “你……你要干什么?”姜菱月一惊,身体微微发颤。 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彻底勾起了傅扬程心里的滚烫,他喉结一阵滚动,眸光渐深,眼里透露着一抹说不出的危险:“干什么?当然是提醒你,我是你的丈夫……” ##第13章 你疯了……这是在车里 “你放开!”姜菱月声色俱厉,看到傅扬程眼底的情绪,心里开始害怕。 傅扬程当然不肯放手,他欺身上前,温热的唇落在了她的唇边。 姜菱月惊恐地直往后躲:“傅扬程,你疯了……这是在车里,呜呜……”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尽数堵在喉咙里。 她觉得傅扬程完全不可理喻,之前他们一切和谐,姜菱月没想过他有朝一日竟会强迫自己,无法反抗只能任人鱼肉的感受,令姜菱月心里无比恐惧。 惧意渗出如潮水,随着他的吻逐渐深入,变得越来越汹涌。 她奋力反抗着,傅扬程不愿意与她纠缠,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以示惩戒。 姜菱月冷着脸看着身上的傅扬程,眼神极冷极寒。 傅扬程吻向她的眼睛,无视她的挣扎。 姜菱月软软地瘫在座椅上,只觉得自己身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魔鬼。 她瑟瑟发抖,双手却被傅扬程牢牢控制住,连抱住自己都无法做到,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很快就被他舔舐殆尽…… “别怕。”傅扬程见她眼泪汹涌,在她耳边温声安慰。 姜菱月只觉得心里冷得更厉害,空荡荡的似乎被打开了一道口子,风正嗖嗖地往里灌,生冷,酸涩,难受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停止…… 自己怎么能不怕? 这里是行人如织的街道,车上甚至还有司机,傅扬就这样对待她,到底当她是什么? “别去见余景泽,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傅扬程在她耳边轻声耳语,声音低沉如大提琴演奏。 姜菱月却被吓得打了一个冷颤。 吻过她通红的耳尖,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把她包得严严实实。 车在这时停下了,傅扬程抱着她就下了车。 姜菱月被他抱在怀里,一声不吭,破罐子破摔地将脸埋在他宽大的衣领里。 进到酒楼里,她才发觉余景泽也在。 她顿时更加羞红了脸,此时她发丝凌乱,余景泽肯定能猜到傅扬程在车上对她干的“好事”。 傅扬程似乎笑了一声,胸腔里发出震动。姜菱月被他轻轻放在了地上,脚刚落地,她就急于与他拉开距离,却被他一把牵住了手,再次禁锢在怀中。 余景泽的脸色很不好看,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傅扬程环顾四周一眼:“这酒楼布置得不错,既然余少如此慷慨,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余景泽的脸又黑了一分:“还望傅少信守承诺。” 承诺? 姜菱月心生疑惑,她不知傅扬程对余景泽承诺了什么。 傅扬程皮笑肉不笑:“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好好待菱月” 姜菱月明白过来——他承诺的竟是这个? 她心中冷笑不止,是,傅扬程是待她“极好”,好到当着她的面让别的女人登堂入室…… 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只会让余景泽更加担心自己。她胸口起伏,咽下那一声呼之欲出的轻叹,决定今后再不将府宅中的事在余景泽面前提起。 傅扬程把她抱得很紧,在她苍白的脸上吻了一口,那动作自然而然,仿佛这种事他早已做过不下一百次: “菱月毕竟是我的妻子,她不做出惹我生气的事,我怎会舍得惩罚她?” ##第14章 开门,你又闹什么性子? 余景泽双拳紧握,目光并没在姜菱月脸上停留太久,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只要……只要傅少好好待月儿,那我便放心了。” 姜菱月心中酸楚,除却祖父,余景泽大抵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了,可她连累了余景泽,连累了整个余家,到头来,余景泽却还是这般为她着想…… 失魂落魄地被傅扬程抱在怀中看完了两间酒楼,她上了车,和他一起回到了府里。 “傅大哥,你回来了?” 一下车,穆迎岚就迎了上来,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仿佛已对傅扬程望眼欲穿。 “姜……嫂子她怎么这是怎么了?”穆迎岚的视线一下就落到了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的姜菱月身上,那眸光意味深长,“嫂子……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她看似好心询问,眼里却好似藏了针,恨不得在姜菱月身上扎出几个洞来。 姜菱月身上的旗袍,被傅扬程解开了一颗盘扣,露出纤瘦的锁骨,身上披着傅扬程的西服,整个人看上去盈盈一握。 她转头看着穆迎岚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她现在不想找傅扬程算账,可她也不想让穆迎岚这个女人好过:“是啊,欺负我的正是你的傅大哥,你该不会要替我报仇吧?” 穆迎岚哪会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只能佯装镇定,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傅大哥对嫂子关怀备至,疼还来不及呢,又怎么舍得欺负嫂子?” 姜菱月轻睨了她一眼:“知道就好。” 穆迎岚顿时被气得不轻。 傅扬程替姜菱月捻起额角的一缕发丝:“晚上风大,你穿得少,当心着凉,快回去休息。” 姜菱月并不理会他,转身径直往卧房里去了。 穆迎岚打量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心里直冒酸,待她走远了,才拉着傅扬程的衣服可怜兮兮地开口:“傅大哥,我一个人住在陌生的房间里好害怕……” 傅扬程犹豫片刻,说道:“我把菱月安顿好,就去陪你。” 穆迎岚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姜菱月并没走远,这话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她耳朵里。 什么叫将穆迎岚安顿好,就来陪自己? 这是想让自己效仿娥皇女英,与穆迎岚两女共伺一夫吗? 姜菱月感觉自己整个人正慢慢变得僵硬,连血液都快凝结,回到房中之后,她咬唇让丫鬟们将梳妆台、衣箱通通抬到门口,将院门牢牢堵了起来。 傅扬程赶来,推门见推不动,脸色一沉,立刻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开门,你又闹什么性子?” 里头的人不答,丫鬟们在姜菱月的吩咐下皆是不敢作声。 可区区几个门箱,哪里阻挡得了傅扬程? 他加大几分力气,很快就破门而入。 一看他那张黑着的脸,姜菱月就忍不住爆发了。 之前在车里被他控住双手按在座椅上的一幕,在酒楼里被他当着余景泽的面抱在怀中轻薄的场景,以及他朝穆迎岚说的那一番话,不停地在她脑海中闪过……恼火、愤恨和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姜菱月不想在他面前流泪,可眼泪控制不住就夺眶而出。 她将枕头、被子,所以能扔的东西都朝傅扬程砸了过去:“傅扬程,你这个禽兽,你给我滚!” 傅扬程避过这些迎面砸来的东西,面有不悦:“你是在气我欺负了你那青梅竹马?” ##第15章 有她有我,有我没她! “是又如何?”姜菱月恨恨地反唇相讥,“我就是气你小人得志,气你当面给余景泽脸色看……傅扬程,你凭什么?你手里的一切都是我姜家给你的,拿着我姜家的家业,做着打压余家的恶事,我祖父若在天有灵就该咒你头顶流脓脚下生疮不得好死!” “你姜家的家业……”这话彻底激怒了傅扬程,他上前狠狠捏起她的下颌,额角青筋直冒,想说什么,最终却咬牙切齿没有说出口,只冷冷道。 “看来我还是太心慈手软,区区两间铺子算什么?我就该把余景泽丢去治安队,好好地紧一紧他的皮!不过也没关系,现在再治他还来得及……” “傅扬程,你混账!早知如此,我就该叫那马从你的尸体上狠狠踩过去!”姜菱月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得,气得满脸通红。 “我说过,我要走的事和余景泽无关,若是还能找到其他值得托付的人,我断然不会这么连累他!你又何苦死揪着他不放?你都已经有你的迎岚妹妹了,还守着我这个不安分的女人做什么?我走了,你想和穆迎岚做什么都行,这里有她有我,有我没她!” 傅扬程不怒反笑:“你竟也会吃醋?迎岚只是我朋友的妹妹,暂时来这里住一段日子,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你若容不下她,我舍不得让你好看,便叫那余景泽替你付出代价!” 姜菱月凉飕飕的,那感觉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难受:“穆迎岚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重要,”他冷冷看着她,“她很重要,我这辈子都欠她。” 姜菱月眼里冰凉一片,嘲讽地笑出声来:“傅扬程,那你这辈子欠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你打算先还清哪一个呢……” 傅扬程松开了钳住她下颌的那只手,眸光深深,一字一顿:“你说的没错,我这辈子欠的人很多,可你姜家欠我的更多!” “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姜菱月气得不行。 什么叫姜家欠他的? 祖父都已经把整个姜家都给他了,究竟还欠他什么? 她想问清他说这话究竟是何意,他却冷然不理,转身大步去了穆迎岚住的西院。 姜菱月恨恨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晚膳不一会儿就端上了桌,她坐在桌前却一点也吃不下,脑海中闪过的是全是祖父临死前的那一幕。 她记得自己满身是血,记得祖父的眼睛缓缓合上,也记得傅扬程冷漠如冰,甚至连大夫都不肯叫人去请……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眼皮酸楚,心头更是苦涩得不行,整个人仿佛被人扔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阵阵寒凉涌遍全身,心脏的位置更是一抽一抽,像在被钝刀一点点凌迟,那双素手不知不觉捏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却并不觉得疼。 凭什么,凭什么傅扬程说姜家欠他? 可笑,可笑至极!   姜菱月满心的恨意,早已盖过了先前的疑惑,全然没有发觉身边的小丫鬟秋儿趁她不备,偷偷往她床下塞了一个装满了粉末的小纸包…… 不一会儿,西院那边就闹哄哄传来了动静。 ##第16章 恨不得活活吃了她 姜菱月眼皮跳了跳,正待站起身问问外头究竟发生了何事,就见傅扬程满身是血地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被血浸透,看上去好生可怖,整个人像是从地府里走出来的修罗。 他走得如此之快,一言不发冲上前狠狠捏起了姜菱月的肩,几乎要将她削瘦的肩膀生生捏碎,那眼神满是恨意,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将她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 “好一个有她没你,有你没她……姜菱月,我先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狠心,竟连她的性命都要害?” 几个丫鬟立刻上前来拉,却没有哪一个拉得动他。 “傅扬程,你又发什么疯?”姜菱月忍住那钻心的疼痛,眼眶已然发红,却倔强地不肯让自己在他面前掉下泪来,“我怎么会想要害穆迎岚的性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会像你那般心狠手辣吗?” 她从没见傅扬程这么暴怒过,此时此刻,他竟好似恨不得活活吃了自己! 傅扬程盯了她,像是在辨认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冷冷吩咐仆役道:“搜,给我把这里全搜一遍!” 姜菱月软软瘫倒在地上,心里寒凉一片,嗤笑扬起嘴角,眼泪却不知不觉就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傅扬程,既然你不信我,觉得我同你一样有一副蛇蝎般的心肠,又何苦把我留在这……” 傅扬程一愣。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衣裳的盘扣早已在方才挣扎的过程中崩裂,露出肩上的一方皮肤。 那地方原本一片雪白,此时却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傅扬程心里突然就剧烈抽痛起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然下了这样的狠手…… 悔恨如闷雷,在心底滚滚而过,他薄唇微动,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来,进了里屋搜查的仆役就拿着一个装了粉末的纸袋出来了。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是街边到处有卖的耗子药。 傅扬程眸光一凛,吓得那拿着纸包的仆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这东西是哪来的?”他厉声问。 那仆役讪讪地看了姜菱月一眼:“是……是从夫人的床底下搜出来的……” “你……你胡说八道!”姜菱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清秀的脸气得煞白,“我何时有过这样的东西?” “小姐,”小丫鬟秋儿突然捂着脸哭出声来,“您就承认了吧!奴婢亲眼瞧见您去了厨房,在穆姑娘喝的粥里掺了东西!” 姜菱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秋儿,你……” “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阻止!”傅扬程的目光冷得像是要杀人。 “奴婢……奴婢以为只是巴豆一类的泻药,却没想到小姐居然是要害死穆姑娘……”秋儿瑟瑟发抖地说道。 姜菱月心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她看着这个跟了自己整整两年的丫鬟,却发现自己竟从未见将这人看真切过。 “少爷,少爷……”一个仆役匆匆从西厢跑了过来,“穆姑娘又吐血了,哭着说要见您!” 傅扬程看了姜菱月一眼,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却毫不怜惜这该死的女人,那目光既陌生又寒冷: “姜菱月,迎岚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偿命!” 顾不上多言,他转身去了西厢,此刻心中已被焦灼填满。 他走后,管家徐伯将姜菱月拉到里间,急急道:“小姐,那可是要人命的耗子药啊,您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第17章 若走了,事情就永远也说不清了 “徐伯,不是我做的……”姜菱月急于辩解。 管家却打断了她的话:“即便不是您做的,如今傅少爷也认定是您了,方才他说要您给那穆姑娘抵命,可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不如您趁这机会快些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千万莫再回来!” 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包大洋,递到姜菱月手里:“这是我这些年的一点积蓄,您先拿着,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姜菱月眼眶一热:“徐伯……” “一会儿我把后院的仆役都支开,再将后门的锁砸了,您快些出去,跑远一些,不要再被傅少爷抓到。”徐伯叮嘱。 姜菱月有片刻的犹豫:“可我若走了,事情就永远也说不清了……” 徐伯重重叹了口气:“哎,您即便留下,也是说不清的!药是从您床底下找到的,就凭这一点,傅少爷就定不会放过您!” 是了,事关穆迎岚,他又怎会善罢甘休? 姜菱月心头千头万绪交织成网,只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成了被困在蛛网中的一只飞虫,越是扇动翅膀死命挣扎就被缠绕得越紧,心头一窒,眼前一黑,竟险些晕倒在地。 徐伯刚忙扶住了她:“小姐,这种时候您可一定要撑着点……” 姜菱月点点头,拼命忍住眼里的泪:“徐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以后这姜家宅院就交给你了,劳烦你帮我照看……也算是让祖父的在天之灵有个安慰。” 徐伯手一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悲悯不忍的神色。 他终还是咬着牙忍住了,重重点头:“老奴……定会替小姐好好照顾这宅院!” 看着姜菱月削瘦的背影踉踉跄跄朝后院而去,徐伯眼里掉出一颗浑浊的泪来。 他伸手擦干那泪,心中难受至极:“小姐,若不是有人拿老奴一家老小的命相逼,老奴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害您……” 姜菱月收起那包大洋,失魂落魄地来到后院,见四周果真没了仆役。 拉开那被砸烂的门锁时,她心头闪过片刻的恍惚。 真就……这么走了吗? 可如若不走,难道留在这里,任由傅扬程将自己折磨死吗? 她闭了闭眼,心下决绝,开门朝外头的后巷走去。 没走几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这后巷太安静,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心中陡然涌起一丝尖锐入针的警惕,然而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一块帕子就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唔……”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紧接着,姜菱月的视线变得一片漆黑。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已经被绑住了手脚。 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昏暗,空气里有氤氲的水汽,似乎已经下过了一场雨。 姜菱月隐约听见哗啦的浪潮声,知自己应该是在江城边缘的外滩上。 这里是个库房,四周空荡无人,身后传来一个男人暴躁的吼声:“傅扬程,你要再不来,我就杀了你的女人!” 姜菱月转过头,看到了那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绑匪。 这男人正在讲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究竟说了些什么,男人明显被激怒,狰狞着面孔走了过来,狠狠朝的姜菱月的肚子踹了一脚。 ##第18章 一颗心早已经麻木 腹部一阵剧痛,姜菱月下意识地叫出声来。 “听见了吗?你不来,我有的是办法折磨她!”男人狠狠将电话挂断。 姜菱月蜷缩在地,下意识想要离这个将自己抓来的男人远一点。 男人蹲在她面前,狰狞地开始说自己的一生。 姜菱月一边听,一边将自己缩成一团,希望男人无视她,别将傅扬程做的孽报在她的身上。 男人的一生概而言之,就是在争夺北市的生意被傅扬程打压了下去,还因此在钱庄欠下了大笔债务,想不开带着妻儿跳楼自杀,临死了又不想死,可是妻儿已经跳下去了。 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之下,他精神崩溃,将这一些都算在了傅扬程头上,决定报复傅扬程。 理由是凭什么傅扬程什么都有,自己却一无所有?他要让傅扬程也尝尝自己受过的那些苦! 姜菱月一开始对这男人还有点同情,听到后来,顿时觉得这人心理已然扭曲。 她实在不欲与这种人多言。 不多久,傅扬程就带着不少人过来了。 十几辆漆黑的小轿车停在了库房前,将这里团团围住。 姜菱月被男人抓住,挡在身前,把一把寒光闪烁的刀,抵在了她纤瘦的脖子上:“姓傅的,你再敢过来一步,我就在她脖子上开个窟窿,倒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并排的车灯开启,照得外滩亮如白昼。 突如其来的光线令姜菱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生理性的泪水却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傅扬程很快就从车里走下来,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刺眼的灯光下。 平时低沉的声音,此刻听来更加的沉稳有力。 姜菱月的心骤然停了一下,张大嘴看着不远处那逆着光的高大身影,不知是不是灯光太亮,她睁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姜家大小姐,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人?”男人反问。 言下之意,姜菱月可不是傅扬程口中说的,随随便便的哪个女人! 男人按捺住心头嗜血的冲动,冷静地观察傅扬程的表情:“要是你不在乎这个女人,何必带这么多人过来救她?” 傅扬程嘴角还挂着冰冷的笑意:“我来,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打算怎么杀她,用刀,用枪,还是把她扔进水里淹死……即便你不杀,我也会亲手要她的命!” “你……”男人一时也惊讶到了,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不是你最在乎的女人吗?” “最在乎?”傅扬程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掏出烟盒,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根点上,“她要是我最在乎的女人, 还会这么轻易的被你抓到来威胁我吗?她不过是个挡箭牌而已。还不错,区区一个挡箭牌,就钓出了你这个幕后黑手,之前找人砸我生意,也是你做的?” “是又怎样?你这种人就是该死!”男人恶狠狠道,“不杀了你给我妻儿报仇,我这一世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傅扬程抬了抬手,身边的黑衣保镖,动作整齐地抽出腰间的枪,枪口闪着冷光。 姜菱月被男人拽在手里,挡住枪口,一颗心早已经麻木。 难怪……难怪傅扬程一直不肯放她走,原来是拿她当挡箭牌,保护他视若珍宝的穆迎岚…… ##第19章 一定是自己看错…… 她心如死灰,彻底放弃了挣扎,只定定看着傅扬程在黑暗中晦暗不明的脸。 傅扬程高兴的、难过的、痛苦的、冰冷的模样,她都见过,却唯独没有见过他如此陌生的样子。 大抵,这样的傅扬程才是最真实的。 对她,他从来都没动过半分真心。 男人情绪激烈,握住刀的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度,在姜菱月的脖子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姜菱月却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她自嘲地笑了起来,夜风吹冷了眼泪,那笑容无比冰凉: “别浪费时间了,杀了我吧……傅扬程以为我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他巴不得把我千刀万剐……”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傅扬程再次一抬手。 车门打开,穆迎岚花枝招展地走了出来,柔弱无骨地倚靠在傅扬程身旁。 见她居然没有死,姜菱月微微惊讶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 这人是死是活,今后都与自己无关了吧…… 穆迎岚迎风勾起艳红的唇,笑得得意而张扬,此刻她再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看向姜菱月时的眼神好不得意洋洋。 姜菱月并没将她嚣张的神色看在眼里,她只木然盯着不远处的傅扬程,自己分明早已对这人恨之入骨,可此刻听着他无比绝情的一番话,心还是像在被钝刀一点点地剜着,眼泪早已流干,只剩鲜血淋漓,在心里流淌,将锥心的疼痛流遍全身…… 她以为傅扬程对自己多少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非要禁锢自己整整十年。 如今看来,所谓的十年之约,不过是为了将所有的仇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从而保护穆迎岚…… 可笑,可悲……自己究竟有多愚蠢,才会在把整个姜家拱手交出之后,都始终没看清傅扬程的真面目,如今因为他而死,也算是一种报应,太过愚蠢的报应…… “不……不对!你明明就是想骗我放了姜菱月,你明明就是在意她!” 男人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显然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孤注一掷地以为自己抓到了傅扬程的把柄,却没想到傅扬程根本毫不在意! “把姜菱月交给我,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不然,我不介意让你们一起去死。”最后一个死字,傅扬程说得阴沉,毫不怜惜,拿着枪的手却紧缩着,指节一阵阵泛白。 “你放屁!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在乎她,还能娶了她……我就是死,也要拉这个女人垫背!”男人拿着刀非但没有放下,反而加大了几分力气。 眼看已然无路可逃,他牙一咬,心一横,把刀狠狠朝姜菱月的胸口刺了下去。 “冥顽不灵!”傅扬程眼神一紧,狠声吼道。   说完这四个字,他在姜菱月睁大的眼里慢动作似的抬起了手,狠声吩咐:“开枪!” 四周漆黑的枪口一齐指向了她和那男人,傅扬程手中的枪更似乎直指她的眉心。   姜菱月看见他毫不留情地叩动了扳机。 砰—— 耳边一声轰响,天地似乎就此崩塌。 眼前血红一片,也不知究竟是谁的血。姜菱月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傅扬程。 她似乎倒在了他怀中,似乎被他抱得很紧,紧到几近窒息…… 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她勉强睁开眼,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眸子,他近在咫尺地看着自己,眸中有浓浓的焦灼,还闪过深入骨髓的疼惜,和之前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回光返照的错觉,一定是自己看错…… 浓浓血腥味在姜菱月鼻尖弥漫,痛楚在她心头弥漫,四肢渐渐变得冰凉:“傅扬程,你是个没有心的人……若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再也不要喜欢上你,再也不要……嫁给你……” 她终是合上了满是泪水的双眼,手从胸前滑落,掌心也不知沾染上了谁滚烫的泪。 那没说完的半句,随着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第20章 你是谁? “你知不知道,偏一点,再偏一点……那颗子弹就不是斜斜擦过她的脖子,而是会要了她的命!” 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进姜菱月耳朵里,听起来似乎很熟悉,姜菱月皱着眉,开始回想这人是谁。 “傅扬程,你为什么要开枪, 你是不是真想杀了她!” “劫持她的人已经对她动了杀心,如果我不开枪,那一刀落下去,她一定会死,我是为了救她!” 傅扬程,这是谁? 姜菱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澄澈的阳光骤然映入眼帘,她唔了一声,侧身避开刺眼的光线。 外头听到动静的两个人,瞬间放弃彼此的对持,直奔姜菱月床前而来。 “月儿,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好久,我都担心死了……” 姜菱月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男人,皱了皱眉头,摸了摸他的头。男人话音渐渐停下,眸光脉脉地看着她。 “菱月?”突然又有人说话,这人似乎长时间没有开口,声音显得低沉而沙哑。 姜菱月抬头看去,这男人五官冷硬俊朗,却很是憔悴,眼底有无数血丝。 见姜菱月在看他,傅扬程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一步。 姜菱月却很快皱眉移开了视线,看看傅扬程又看看余景泽,开口说出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景泽哥哥,他是谁,这是哪里?” 傅扬程闻言一怔。 姜菱月歪头看着余景泽,语气清晰而平缓,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傅扬程与余景泽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傅扬程很快找来了大夫。 姜菱月很配合地做完了一系列检查,一双杏眼清澈无比,每每傅扬程想要靠近,她都会似有若无地皱起清秀的眉。 他满腔心疼,却只能强行忍住。 他找来的是个西医,不多时就得出了结论:“姜小姐这是失忆了。”   “怎么回事?”傅扬程沉声询问,他明明记得姜菱月并没有伤到脑袋,而且她摆明记得余景泽,只是不认识自己。 “姜小姐这是选择性失忆,这是一种心理学的防御机制。一个人受到外部的刺激,会遗忘一些自己不愿记起的事,像这种情况,恢复记忆的可能性不大。”大夫看了傅扬程一眼。 他当然知道秦小姐和傅少是夫妻,可秦小姐却单单忘记了傅少,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大夫想着,摇了摇头,这终归是别人的家事,他虽然好奇但也不便过问。 他叮嘱道:“在病人失忆期间,要避免让她受到刺激,否则容易给病人带来永远性的伤害。” 余景泽看了傅扬程一眼,冷笑道:“活该!” 傅扬程双手紧握成拳,脸上的神色变换无常。 选择性失忆,单单忘记了自己…… 姜菱月怎么能忘记他?怎么能! 见这个“陌生人”神色一瞬间变得冰冷,姜菱月微怔,有些害怕又有些不解,问余景泽道:“景泽哥哥,那个人……怎么还在这里?” 余景泽回过头,却不知该如何跟姜菱月解释。 傅扬程只觉得心口一阵窒息,这就是被姜菱月忘记的感觉,在她心中,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她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在他面前冷口冷面,也不会对着他愤恨流泪…… ##第21章 不记得你 “菱月,”他薄唇微动,温柔叫出她的名字,拿起桌上的一只苹果细心地削了起来,“我是你的丈夫,我叫傅扬程。” “我的丈夫?”她疑惑地看着傅扬程。 他点点头:“我们已经成亲两年了。” 姜菱月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眼里带着浓浓的疑惑:“可是我不记得你……” 不仅如此,看到他,她还觉得心很难受。 见傅扬程想要靠近,她下意识地缩着身子往后躲:“你……你不要过来!” 傅扬程手一抖,手中的水果刀割到自己的手,血瞬间就流了出来,染红了那只苹果。 姜菱月看到那抹鲜红,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脑海里似乎有一段记忆呼之欲出,却又被什么死死压住,那感觉出奇的难受。 “你给我离月儿远点!”余景泽彻底怒了。 傅扬程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外头的大夫看到他染血的手,拿了绷带想要给他包扎,然而他全不理会,推门走了出去。 姜菱月看着傅扬程的背影,随着这个人的离去,她微微松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景泽哥哥,这个人真是我的丈夫吗?”她清秀的眉头舒展开来,问身边的余景泽道。 如果是,为什么会在看见这人的时候,心里如同有针在扎? “是,”余景泽虽然不愿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的丈夫?”姜菱月的语气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不解,不解自己竟和傅扬程有关系。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余景泽没有打扰姜菱月的沉思,她能选择性地忘记傅扬程,可她身边的痕迹总会提醒她和傅扬程的关系。 余景泽觉得,自己要做好姜菱月可能会记起一切的准备。 “不用怕,你若是不喜欢他,随时可以离开,我养你一辈子!”他接而又补充了一句。 姜菱月下意识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还是不用了……” 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她很害怕连累余景泽,仿佛之前在自己和余景泽身上发生过很不好的事一般。 她坐起身想要喝水,余景泽连忙将水杯递了过去。 “嘶——” 这一动作扯动了姜菱月胸前的伤口,那洁白的纱布里立刻渗出了一抹殷红。 “小心。”余景泽担忧道。 姜菱月诧异地看着自己胸口的伤:“我是怎么受伤的?” “是……是被一个恶人绑架了,他拿刀刺伤了你,不过别害怕,没事了,傅扬程已经把他解决了。”余景泽解释。 说话间,傅扬程又回来了,或许是怕姜菱月被自己满手的血吓到,他已经让医生将手上的伤包了起来。 他手里捧着一束花,那是姜菱月最喜欢的香槟玫瑰。 “你怎么又来了?”姜菱月怎么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反感。 看来,自己以前真是很讨厌这个丈夫。 傅扬程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不悦的神色,上前放下花,替她撩起垂落在额角的一缕长发:“医生说醒了就没事了,我叫佣人过来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回家?”姜菱月没有避开傅扬程的触碰,脸色却有一瞬间的发白,她戒备地看着傅扬程,本能地对傅扬程说的那个“家”有着排斥。 “我就待在医院,和景泽哥哥在一起,不去别的地方。” ##第22章 下毒的事和她无关 傅扬程的眉毛扬了起来,姜菱月见了,还以为他会发脾气,哪晓得他只是克制而不容拒绝地拉起了她的手: “你是我的妻子,当然要和我一起回去,家里有佣人照顾你,长期住在医院不利于你的恢复。” 姜菱月有点怕傅扬程不动声色的样子,她总觉得他这个人似乎蕴含腾腾火焰,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烧得尸骨无存。 见姜菱月张嘴还准备说些什么,傅扬程先开口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对我有很多不满,所以才会忘记我。跟我回去,我慢慢会告诉你,我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余景泽瞪大眼睛,吃惊于傅扬程的厚颜无耻。 他和月儿之间的问题,是误会二字便能概括的吗? 月儿先前以为傅扬程开枪是要杀她,而不是要杀那个绑匪,所以才会哀莫大于心死,把傅扬程彻底忘记,傅扬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在咨询了大夫,确定出院回家静养更有利于姜菱月的病情之后,余景泽不得不同意傅扬程把她接回家,不过他生怕傅家的那些佣人对她照顾不周,特地把两个余家的佣人安排在了姜菱月身边。 他也只能做到这地步了,上次帮着姜菱月出逃,已经让家里损失了两家日进斗金的酒楼,要是他敢把姜菱月接回余家,老爷子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回到家,姜菱月熟门熟路地走进房间,里头的一景一物都给她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她并没有彻底忘记,只是不记得自己究竟和什么样的人一起在这里生活过。 “傅大哥你回来了,我亲手做了饭菜,还热着呢,快来吃吧。”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女人走了过来。 姜菱月和这女人四目相对,彼此盯着对方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姜菱月打量了几眼这人的打扮,不甚确定地开口问:“你……你是我家的新佣人?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穆迎岚气得都不知该如何反驳,一张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咽下心中的怨毒,转目看向傅扬程,委委屈屈道:“傅大哥……” “菱月失忆了,有些事情不记得了,她不是故意的。”傅扬程道。 失忆? 穆迎岚心里好不恼火。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么一个和傅扬程有深仇大恨的男人,本打算让那个男人把姜菱月杀了,哪晓得那人非要劫持了姜菱月要挟傅扬程,这下可好,非但没要了姜菱月的性命,那人自己反倒被傅扬程一枪给崩了…… 而姜菱月,只是胸口被刀刺伤,因失血过多在医院躺了几天,如今便好端端地回来了。 穆迎岚光是想想都气得天灵盖冒烟——这个姜菱月,命怎么就这么大? 安顿好了姜菱月之后,傅扬程一转身,见穆迎岚还在,剑眉不觉微蹙了一下:“迎岚,还有什么事吗?” “倒也没……没什么事,只是之前我被人毒害的事……”穆迎岚眼巴巴地看着傅扬程,想让他给自己做主。 “下毒的事和菱月无关。那个指证她的丫鬟已经失踪了,定是有人指使丫鬟栽赃嫁祸菱月,此事我会查清,你不必担心。”傅扬程道。 穆迎岚呼吸一滞,心不知不觉就悬了起来。 ##第23章 算计到她身上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栽赃嫁祸姜菱月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而那丫鬟的失踪,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她担心傅扬程吃过味来发觉事情不对,想要审问那丫鬟,到时若丫鬟嘴不严实,事情岂不就要露馅了?所以她让那丫鬟连夜出了城,也好来个查无对证。 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至于穿帮,但穆迎岚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自己虽然只吞了那么一丁点的耗子药,但也差点去了半条命。本以为这次姜菱月再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哪晓得到头来吃亏的却是自己,看傅扬程如今这架势,是已然对姜菱月那小贱人回心转意了,甚至连先前换好的牌匾,都重新取了下来…… 待回了房,穆迎岚恨得牙痒痒,狠狠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摔了个粉碎。 此刻她脸上的神色好不扭曲,睛里全是刻骨的嫉恨,远远盯着东院那关紧的房门,似乎要将那门给盯出一个洞来。 而傅扬程并未睡在姜菱月房中,而是坐在了书房,一夜未眠。 有一件事,他并未跟任何人提起——这宅院的管家,昨日也突然不知所踪了。 让傅扬程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姜菱月被劫持那日,后门的门锁是谁替她砸坏的?原本热热闹闹的后巷,那天又怎会正巧空无一人?那劫匪又怎么知道她一定会从后门离开的,这些消息究竟是谁透露出去的? 他沉下脸色,指节微弯,轻敲着桌面,眼底蕴藏了一场狂风暴雨。 次日,余景泽来了姜府。 他一来便道:“傅扬程,你之前没有说错,那个绑架月儿的男人的确有猫腻!” 傅扬程点了点头:“这人不求权,不求财,只要我为他的妻儿抵命。做生意难免有得有失,我从来不会赶尽杀绝,不可能闹得对方家破人亡,所以将菱月送去医院之后,我命人去打捞那人,把他从海里捞了上来。” 余景泽诧异的看着他:“你没杀了他?”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饶是傅扬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他摇头道:“没有,子弹擦着菱月的脖子,穿透了他的脖子,虽然伤得很重但命还是留下了。我亲自审了他,他说他其实并没见过我。至于他破产的事,我也已经查清了,那并不是我所为,而是有人栽赃嫁祸给我,那人还故意给这绑匪指路,要他绑架我最深爱的女人。” 余景泽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没做过的事,有人故意嫁祸在你身上,让这绑匪误以为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让他恨不得杀了你?” 傅扬程点头。 余景泽一阵结舌。 那幕后主使耗费如此大的力气,将那绑匪的仇恨引到傅扬程的身上,到头来傅扬程没有受伤,受伤的却是姜菱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余景泽百思不得其解,而傅扬程面无表情地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菱月出事了,我会怎么样?”   余景泽绞尽脑汁地想着,以傅扬程的性子,月儿如果因此出事死掉,傅扬程只怕会彻底崩溃。 “菱月要是真被杀了,我会痛不欲生,无法在没有她的世界活下去。”傅扬程不敢假设失去姜菱月的自己会变成怎么样,仅仅是想象,就已经让他呼吸急促,眼睛发红,几近窒息了。 所以,杀姜菱月和杀他,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个劫匪,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 傅扬程记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姜菱月对自己来说,变得重要如生命。相处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早已润物细无声地渗透到他身体的各个角落。她于他而言,如呼吸般不可或缺。 ##第24章 我的妻子只有菱月一个 傅扬程闭上眼睛,缓缓平复因为自己的假设而急速跳动的心脏。 “菱月出事,我也不会继续和你们余家合作,你们余家很快就会彻底垮台。”他继续说道。 余老爷子之所以舍得把两家日进斗金的酒楼拱手送给傅扬程,一来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孙子被送去治安队,二来也是因为余家看似家大业大,其实早已不比当初,近来全靠着和傅扬合作勉强维持家业,傅扬程要是突然出事,余家也势必会跟着受到牵连。 余景泽想仔细一想,不禁大惊失色:“你傅家出事,我余家再出事……那江城商界一定会有一番动荡,到时候若有人抓住机会,就能在江城称王称霸、只手遮天……”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你还不算太笨。”傅扬程漫不经心地评价了一句。 “你……”余景泽语塞,恼火地看着傅扬程,在他平淡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他有些丧气,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急切地过来提醒傅扬程,到现在他才明白傅扬程早就已经知道了,傅扬程非但消息比他灵通,还在明里暗里地教导他如何识破诡计。 之前他没有反应过来,一旦明白,才真切感受到自己和傅扬程之间的差距。 他居然连嫉妒的心都没有,对手太优秀,一事无成的自己唯有仰望。 “这人设局的关键在于,他很清楚我会因为菱月的出事而失控。”傅扬程沉着脸,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测,“所以,这势必是一个很了解我的人。” “了解你的人?”余景泽看了傅扬程一眼,很难想象有什么人能忍受他的冷脸,从而去了解他。“有这样的人吗?”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傅扬程没有回答余景泽的话。 当然有,自己性格不好亲近,了解自己的人寥寥无几。可却的确有那么几个人,有这样大的野心。 傅扬程眯了眯眼睛,像一头好整以暇的野兽,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余景泽因为他的笑容打了个寒颤,他本能地觉得傅扬程不是一个好惹的人。 事情已经谈的差不多,傅扬程看了看时间,姜菱月快要醒来,他该去陪自己心爱的女人用早膳了。 菱月不需要知道这些阴谋与算计,这些由他来承担便是。   至于算计到菱月身上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今日阳光正好,姜菱月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睡得舒服之余还翻了个身,轻轻咂咂嘴,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 傅扬程目光宠溺地看着她。 这个房子里窗明几净,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傅扬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姜菱月刚好醒来,正看见床前的傅扬程。 “醒了?”傅扬程为她理了理睡觉时被压到脸颊上的一缕发丝。 姜菱月微眯着眼睛看着他,阳光微醺,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她不知不觉露出一个笑来。傅扬程见了,也跟着微微勾起嘴角。 天光正好,两个人相视而笑,似乎达到了什么隐秘的默契。 之后姜菱月每每回忆起这个微醺的午后,心里都会闪过莫名的情绪。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种情绪叫做幸福。 ##第25章 我愿意成为你的人 “要不要出去走走。”傅扬程看着窗外的天色道。 姜菱月从床上坐起来,很快从睡眼惺忪的迷茫中清醒过来,她抬起头打量傅扬程:“你就不担心我出去遇到危险?” 这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余景泽并没跟她说得太透彻,姜菱月下意识就认为应该是傅扬程对自己保护不周,才让自己被劫匪劫走。 一觉醒来的她,小心眼地记着仇。 傅扬程眯起眼睛看着她:“和我在一起,你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他说得霸道,姜菱月却淡笑不予回应。 她正好也想出去走走,便默认了傅扬程的提议,两个人肩并着肩并未牵手,看似有些疏远,中间却再也容不下第三人的位置了。 姜菱月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手中的花,傅扬程安静的陪在她身边。两个人说是散步,当真是就只是在散步,步伐散漫,却一句话不说。 姜菱月觉得有点尴尬,虽然傅扬程不言也不语,但她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脉脉的温度,似乎与正与空气中的花香一起发酵。 站在西院窗前的穆迎岚,阴沉着脸看着傅扬程和姜菱月相濡以沫的样子,手指指节紧得泛白,她拿起房中的电话,拨号过后脸色狰狞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你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姜菱月失忆之后,和傅扬程的关系可是眼看着变好了。” “急什么?”电话另一边的男人语气冰冷,寒意瘆人,“我手里的筹码,还没全亮出来呢……” “但愿如此!”穆迎岚哼了一声,说完这句话就将电话挂掉,目光沉沉地看着在花园散步的姜菱月与傅扬程,心里怒道:姜菱月,现在且让你逍遥,今后傅扬程一定会是我的! 可现在她等不及了,她等不及再想出下一次的阴谋陷害姜菱月,既然不能从姜菱月下手,那便从傅扬程下手…… 这天用过晚膳,穆迎岚亲手将一碗甜汤送到了傅扬程的书房。 夜班,庭院中花香愈发浓郁,书房书桌前,正过目账目的傅扬程忽然觉得浑身有些发热,他解下外袍,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将那衣袍接了过去。 他下意识就以为那是姜菱月,转过头,不想看到的却是穆迎岚的脸,脉脉的眸光不由一滞。 穆迎岚伸手将傅扬程的衣服收好,现在的情况下,她也没必要再矜持了,只有和傅扬程有了关系,她才可以轻而易举取代姜菱月的地位。 之前傅扬程从未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姜菱月都已经恼火到了那种地步,要是她和傅扬程真有了什么…… 穆迎岚这么想着,眼底不由自主流露出一分得意。 “滚开!”傅扬程用尽力气甩开穆迎岚在自己身上做怪的双手。 他双目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赤红,呼吸急促,汗水不停地滴落下来。 “傅大哥,你不需要忍耐……”穆迎岚继续向傅扬程靠近,“我愿意成为你的人。” 傅扬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冷着脸看着面前的穆迎岚。 穆迎岚见他没有动作,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已经想到以后和傅扬程结婚之后的日子,自从被傅扬程带到这宅子里之后,嫁给傅扬程就已成为她的执念。 在穆迎岚伸手抚上他的胸膛时,傅扬程的眼神无比凌厉,蹙眉狠狠将穆迎岚摔上床,自己则站在一旁纹丝未动,竭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滚烫。 方才有那么一瞬,他险些看错,将这个女人当成了姜菱月。 可这个女人,又怎么会是姜菱月? “傅大哥……”穆迎岚欲语泪流地看着傅扬程,眼神中暗含控诉。 “我的妻子只有菱月一个。”傅扬程眸光渐冷,“你身为女子,应当自重。明日我会让你兄长将你接回去。” ##第26章 冷水兜头砸下,冲去内心的滚烫 傅扬程无视穆迎岚含情脉脉的眼眸,转身出了书房。 他宁愿自己忍着,也不想碰其他的女人,他此生都不会再让菱月受任何委屈。 穆迎岚是不能再在这里待了,他当穆迎岚是妹妹一般疼爱,可是穆迎岚心心念念的竟是拆散他的家庭嫁给他…… 他夜里除了用晚膳,就只喝了穆迎岚倒的一碗甜粥,被突如其来的欲望逼成这个样子,他不信这里头没有穆迎岚的手笔。 他想不通之前见到的单纯女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知羞耻、不择手段的。 傅扬程叫来仆役将穆迎岚“请”走,倒了一桶水,走进凉房脱去衣衫 ,拎起水桶让冷水兜头砸下,冲去内心的滚烫…… 这一夜傅扬程过得无比煎熬,姜菱月对他还略有抵触,他自然不可能睡去姜菱月的房中。 于是他又在书房过到天亮,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皮,起身出门。 用早膳时,穆迎岚还在,却一声不吭,显然是有小情绪。 傅扬程却不在意,他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穆迎岚:“我会通知你哥来接你回家。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会提醒他注意你的婚事。” “傅大哥。”穆迎岚惊讶地看着她,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你不要我了吗?” 傅扬程皱着眉头看她:“你不要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你从来没属于过我,哪里来的要不要?” 穆迎岚咬着唇不说话。 傅扬程没心情与她继续纠缠下去,话点到为止,便转身出去了,只留穆迎岚一人站在原地伤心欲绝。 姜菱月正同丫鬟在小厅插花,见到姜菱月纤瘦的背影,傅扬程下楼的动作一顿,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 一晚上的冷水哗啦啦浇熄他心中的滚烫,可此时看着她的背影,他心中竟又炽热起来。 “我今日出门一趟,晚些回来陪你一起用膳。”他温声道。 姜菱月轻轻点了点头。 不远处,一双眼睛满是怨毒地看着这一幕。 到了下午,傅扬程果然回来打算陪她用晚膳。 在姜菱月走了之后,他就没有好好吃饭,身体感受不到疲惫,感受不到饿意,见到姜菱月之后,这些基本感受一下子就都涌上了心头。 “饭菜还没好呢,不过粥已经熬好了,马上就可以吃了。”姜菱月嘴角噙着笑意,她觉得一本正经说肚子很饿的傅扬程很是有趣,没想到这个对旁人冷口冷面的男人,对她居然这么温柔,像个大孩子。 “少放盐。”傅扬程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傅扬程担心地看着姜菱月,姜菱月却并没想起往事,只笑话他道:“为什么粥里要放盐,傻子……” 傅扬程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起身进了厨房。 这间小厨房是单独给姜菱月备的,空间不大,挤进两个人,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呼吸间,傅扬程的气息清晰可闻,姜菱月表面没什么异样,耳朵却不自觉地红了。 “你别呆在这里碍手碍脚,出外头等着吃饭。”和傅扬程共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姜菱月实在忍不住想要将傅扬程赶出去。 “你伤口还没好,这么操劳身体不会吃不消?”傅扬程担心地问。 “不会,只是做些简单的东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姜菱月道。 再说,还有好几个丫鬟给她打下手呢。 只是碍于有傅扬程在,丫鬟们都躲得远远的,压根不敢近前。 ##第27章 今夜我便睡在这里了 傅扬程在她身边,她会分心的。 傅扬程轻笑,走到姜菱月的身边,一只手环着姜菱月的腰,一只覆上她炒菜的手,“这才叫碍手碍脚。” 他的声音拂过她耳畔,姜菱月耳根顿时都都红了起来,却没有再开口赶傅扬程出去。 两个人在厨房同手同脚地做着饭菜。 傅扬程珍惜来之不易的相处,心下更觉熨帖,感情似在不知不觉中升温,抚平了那段时间彼此争吵带来的伤害。 这顿饭在一个小时之后傅扬程才吃到,虽然味道很一般,但他眼角眉梢无一不在表达愉悦。 看了看天色,傅扬程说道:“今夜我便睡在这里了。” 姜菱月一愣,垂下眼睛,摇摇头。 对失忆的她来说,傅扬程是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她对他确有好感,可暂时无法接受与他同床共枕。 看得出傅扬程是喜欢她的,只是不善表达。 姜菱月这样对自己说,将深深的不安掩埋掉。 被拒绝之后,傅扬程也没有再说什么,派人将书房安排得妥妥当当。在姜菱月没有全然接受他之前,他当然不会强迫她。 两个人看似关系和好,但平静的水面之下似有暗流。 姜菱月知道自己对傅扬程还没有完全信任,或者说,她对傅扬程还持有戒备。 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和她之间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那不是轻描淡写就可以掩埋过去的。 傅扬程也知道这一点。他没有逼迫姜菱月接受自己,而是用自己的行动,慢慢给姜菱月带来安全感,用行动表明着自己的爱意。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心里疼惜,却也不急,两人这样平淡地相处下去也不错。他们已结婚,捆绑在一起,不需要担心太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姜菱月总会安心将自己交给他。 傅扬程对自己很有信心。 偶尔在他死皮赖脸的要求之下,姜菱月会红着脸踮起脚亲上他的脸颊。 傅扬程会一把搂住她的腰,衔住她的嘴唇,额外补上一个深吻,姜菱月仰起头顺从他的动作,两人总是久久也不能分开。 每晚傅扬程回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客厅里特意为他亮起的灯,还有沙发上含笑看着他的爱人。 白日里事情再忙碌,他心里也有热流涌动。 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彼此相濡以沫,偶有激情。 这样就是人间日常。 只是这日傅扬程出门之后没过多久,府宅里突然来了个客人。 姜菱月心下诧异,她朋友稀少,傅扬程也极少有朋友过来,也不知这次来的会是什么人…… 仆役将那男人领了进来,男人西装革履,彬彬有礼地朝她笑了笑。 姜菱月皱起眉头,男人的目光让她有种被刺到的感觉。 “请问你是……” “我是穆良平,穆迎岚的长兄。”男人微笑地朝她说道。 姜菱月邀他在前厅坐一会儿,喝喝茶:“稍等,我让丫鬟去叫穆迎岚。” 最近一段时间穆迎岚一直待在房间里,与她之间没什么交流,她也乐得清闲。 “不急。”穆良平突然伸手拦住了她,“我来之前已经给迎岚打了电话,她收拾好行李就会出来。姜小姐,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来带迎岚回去吗?” ##第28章 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姜菱月微怔了一下:“为什么?” 她之前从没问过傅扬程为什么要把这个叫穆迎岚的女人留在府里,她想,傅扬程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听仆役说穆迎岚无父无母,是个孤女,所以姜菱月潜意识里虽然不大喜欢这个女人,但也没对穆迎岚过于为难,反正自己住在东院,穆迎岚住在西院,平日里眼不见为净。 可穆迎岚突然冒出了一个哥哥,这不由让她有些奇怪。 “傅扬程忽然打来电话,态度强硬地要我将迎岚带走。”穆良平皱起眉头,似乎颇为苦恼,“我与傅扬程打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迎岚是我亲妹妹,儿时在市集上不慎和我走散,如今时隔十余年,我才终于把她找了回来。我以为傅扬程会娶迎岚为妻,谁知最后他娶的竟是你……” 姜菱月诧异地看着他。 “傅扬程从未对她说过这些,是吧?”穆良平问。 姜菱月皱起眉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她,穆良平这次来打算告诉她的,还远不止这些。 “迎岚儿时是被拍花子拐走了,后来卖进了晓凤楼。她在北市已经待了十几年了,而我的生意全在外地,她不愿跟着我离开, 吵着要来姜府让傅扬程照顾她,我想着有傅扬程在,迎岚不会受委屈,就答应了……” 穆良平说着说着,看着姜菱月,突然笑了起来:“说来也有趣,为了让迎岚嫁给傅扬程,我答应在与他的合作中让给他大半的利润,谁知他根本不为所动。” 姜菱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所以你是来告诉我,你和你妹妹是怎么无耻预谋破坏我和傅扬程的婚姻的?你真恶心,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居然也毫不脸红!” 她冷着脸,起身要送客。 然而穆良平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丝毫没被她激怒:“你难道就不好奇, 傅扬程为什么舍弃巨大的利益坚持跟你在一起?” 姜菱月冷笑起来:“我是他妻子,他又岂会因为区区一点利益就抛弃我?” 穆良平也笑了,笑得格外讽刺:“看来你还不知道。一开始傅扬程就是出于利益考虑娶的你,如今为什么不能因此抛弃你?” 姜菱月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他接近姜家,接近你,为的就是你姜家的财产,可怜你这么久了居然还被他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穆良平接着往下说。 “不可能,”姜菱月下意识地否认,“傅扬程不会做出这种事……” 穆良平满意地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如果他不是为了拿到你姜家的财产,又怎么会灌你祖父喝下毒药?” 姜菱月心里乱得出奇,思绪如汹涌的浪潮。 脑海中似有一段记忆即将破土而出,可关键时刻却好似缺失了一环,叫她怎么想都想不起。 “连这件事你也不记得了?”穆良平啧一声,摇了摇头,“我说姜小姐,你可真是健忘啊,你祖父当初中毒死在你眼前,你居然就这么忘得一干二净?” 祖父怎么会死? 自己怎么会不记得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看来你都记起来了? 姜菱月脑海中的痛意尖锐如针,额头上已然渗出一层冷汗,她无法继续忍受这种痛苦:“别说了,别再说了……” 可穆良平又哪肯停下:“姜老爷子当时吐得满地是血,你想请大夫,可傅扬程不准,他就这么看着你祖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你,居然彻底失忆,和仇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不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眼泪顺着姜菱月的脸颊滑落,她伸手,摸到的是一片温热。 如果这一切是假的,自己怎么会流泪呢? 为什么胸腔里这么的痛,像是有人拿了一把钝刀在狠狠地割…… 汹涌的痛楚席卷全身,姜菱月身形晃了晃,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魂魄。 恰在此时,一只手重重击在她后颈,她眼前一黑,软软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她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远处坐着的是穆良平,他玩着手里那把枪,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姜菱月:“醒了?” “是你……”姜菱月一下子回过神来,顿觉毛骨悚然,“是你买通了管家,把我引到后巷,想借那绑匪的手杀了我……” “看来你都记起来了?”穆良平蹲下了身,捏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现在你已经落到我手里了,你猜,已经让你‘死’过一次的傅扬程,这次会不会像先前那样赶来救你?” “你不是说,你和傅扬程亲如兄弟吗?”姜菱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事实告诉她,幕后主使就是眼前这个穆良平,这个傅扬程十分信任,从未怀疑过的人…… 之前她和穆良平是见过的,只是失忆之后,她把这个人连同傅扬程一起忘了。 那时自己还不知穆良平就是穆迎岚的兄长,只记得傅扬程曾对自己说过,这与曾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手足。 “亲如兄弟?”穆良平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我是曾把他当兄弟,可惜啊,他与我不是一条心……原本他可以和我合作,可以变得富可敌国……可他偏要守在这小小的江城,要守着你这个妇道人家,为了你甘愿放弃荣华富贵、放弃大好的前程。怪只怪他和我相识了太多年,所有我做过的事他都一清二楚,我又如何能让他存活于世?” 姜菱月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什么叫荣华富贵,什么叫大好的前程?如果我没记错,你同傅扬程一样,现在也是腰缠万贯,难道这样还不够吗?你还想做到何种地步?” 穆良平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好不轻蔑:“果然妇道人家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宏图大志……” “至少我懂得什么叫恩高义厚,懂什么叫义薄云天,不会像你这般阴险歹毒,暗箭伤人!”姜菱月狠声道。 “那傅扬程又懂什么叫恩高义厚,什么叫义薄云天吗?”穆良平嗤笑反问。 姜菱月冷冷看着他:“你先前说傅扬程是为了我姜家的家业才接近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若是之前,她或许就信了。可前阵子她被那歹人劫持,傅扬程把她救下,细心照料,这几日,他的脉脉温情绝不会是装出来的! ##第30章 真相来得如此之…… 恢复记忆之后,姜菱月感到自己像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往事走马灯般在心里掠过,她竟恍然有一丝明悟。 或许,自己误会了傅扬程了。 傅扬程态度的转变,以及祖父的死……这里头一定另有隐情,指不定就是这穆良平在捣鬼! 事到如今,穆良平也懒得再骗她了:“他一开始的确不是……可后来,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父母都是死于你祖父之手。” 姜菱月听得一惊,正想反驳,穆良平却漫不经心地说了下去,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别急着反驳我,这事证据确凿,你祖父都已在傅扬程面前亲口承认了,你不承认也没用。” 姜菱月听得呼吸都不由自主停滞,后背一阵发凉,冷汗慢慢浸湿衣裳。 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 难怪傅扬程突然对自己冷漠起来,原来自己竟是他仇人的孙女? “你以为你祖父姜禹德是如何当上江城首富的?”穆良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年轻时做过的丧尽天良的事,可一点也不比我少!” 他伸手指了指姜菱月:“你作为姜禹德的孙女,理应替姜禹德偿还当年的血债。可你祖父他苦苦哀求傅扬程,求傅扬程不要对你下手。他知傅扬程对你动了真情,就拿一个十年之约把傅扬程和你牢牢绑在了一起,反正即便没有这约定,他也已经重疾缠身时日无多,在姜家坐镇不了几日了,而以傅扬程的本事,拿下你姜家是迟早的事……早死晚死都是死,所以他当着傅扬程的服了毒,以抵消自己的罪过,不想让傅扬程迁怒到你身上……谁知道啊,你居然正巧撞见了这一幕……” 穆良平接下来还说了什么,姜菱月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她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那一句“重疾缠身时日无多”。 祖父当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关头了吗? 她记得那时祖父的确时常请大夫,整个人也变得日渐消瘦,可大夫明明说,祖父的身子只要好好调理,很快就会好转……难道这一切都是骗她的? 真相来得如此之晚,姜菱月心里冰凉一片,浸透了太多的眼泪。 她双手被反绑着,擦不掉脸上滑落的泪。 穆良平却伸手帮她擦去了,那脸色好不温柔,眼神却冰冷至极:“放心,傅扬程很快就会来了,我会送他和你一起下黄泉,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有个伴……” “不……”姜菱月回过神,死死盯着穆良平,“你不能对他下手……” 然而话没说完,前头紧逼的门已被重重踢开。 “你很守信用,当真自己一个人出现。”穆良平似笑非笑地看着独自一人闯来的傅扬程。 傅扬程剑眉紧蹙:“我劝你回头是岸。” 穆良平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回头是岸?你居然劝我回头是岸?” “你生意作假,害得很多家庭妻离子散,这些还不够吗?”傅扬程早已将一切查得清清楚楚,要不是家中仆役亲眼见到穆良平把姜菱月掳走,他都不敢相信,背着自己放冷箭的人,居然会是穆良平! 穆迎岚或许只是想要赶她走,可穆良平却是想要了她的命! ##第31章 他根本没想留活口 看着眼前毫发未损的姜菱月,他对穆良平还留着些许的善意:“你若投案自首,我不会和你计较。” 穆良平挑起眉看着傅扬程:“你要我去自首?如果不是你不愿继续跟我合作,我做过的那些事会被查出来?如果不是你转而帮着余家,现在江城少说也有我的半边天下了,如果你不死守着什么十年之约,不被这个姜菱月绊住手脚,我和你本可以只手遮天,富可敌国……傅扬程,你害得我一无所有,现在你居然还要我投案自首,想将我关在牢里一辈子?你觉得我会如你所愿?” 姜菱月看着脸色扭曲的穆良平,只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样有这样的不知羞耻的人,分明是他自己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却还能摆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她算是知道穆迎岚那口蜜腹剑的本事是跟谁学来的了! 她不忿地正想说些什么反驳,却见傅扬程大步上前。 “别过来……”她一惊,失声提醒。 傅扬程顿住脚步,穆良平突然安静下来,冷冷看着傅扬程,拿那把手枪指着他道:“傅扬程,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死,要么姜菱月死,你自己选吧。” “他要把我们都杀了,他根本没想留活口……”姜菱月喊道。 穆良平朝她狠狠踹了一脚:“聒噪!” 傅扬程眼底渗出无数血丝:“我死,把她的命留下!” 穆良平突然笑出了声,笑得几近癫狂:“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给我吗?因为你有软肋,而我没有。” 傅扬程声音沉沉:“我说,我留下,你立刻放菱月离开!” 穆良平看着他,啧啧摇头:“傅扬程啊傅扬程,你是不是以为放走她之后,就能用我妹妹的命,逼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派人把迎岚软禁了起来?迎岚的命就送你了,用她换你和姜菱月,倒也不亏……” 姜菱月心下一片冰冷,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来,就见穆良平毫不留情地抬手扣下了扳机。 枪声响起,如雷声在她耳边炸裂。 她怔在原地,眼看着傅扬程胸口蔓延出一片血雾,他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就在穆良平将枪口对准了姜菱月时,傅扬程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兽一般扑了过去…… 砰—— 两人扭作一团,陡然又是一声枪响。穆良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胸口,手中的枪哐当掉落在地,整个人也软软倒地。 “菱月……”傅扬程挣扎着朝姜菱月走去,没走两步,却踉跄了一下,嘴角掉落一串鲜红刺目的血。 “傅扬程,”姜菱月扑上前,眼泪落在他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颊上,“你不许死……你欠我的还没还完,你怎么可以死!” “是啊……我欠你还没有还完,怎么可以死……”傅扬程淡笑着,抬手想要抚摸她惊慌失措的脸,手指刚触及她脸上的泪,整个手臂就无力地垂在的地上。 “菱月,你看,我是个有心的人,我的血是热的……若有下辈子……你一定要遇见我,要喜欢上你,要……嫁给我……”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姜菱月死命挣脱那绑住双手的绳索,替他按着那流血不止的伤口,早已泣不成声:“傅扬程,你要是敢死……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 ##第32章 不叫你再落泪,也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打斗声,不多时,脚步匆匆地闯进来一行人: “小姐,少爷!” 那是平时跟在傅扬程身边的仆役,除了仆役,还有不少余家的人。 为首的一个,正是余景泽。 余景泽吩咐众人将姜菱月扶上车,把傅扬程抬到了后座。 姜菱月这次发觉外头满地都是尸体,看来穆良平为了杀傅扬程,早已将这里牢牢封锁,要不是余景泽及时带人赶到,恐怕自己和傅扬程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 三日后,姜菱月坐在病床边,看着床上傅扬程略显苍白的脸,依旧是心有余悸。 那日被送往医院之后,她并无大碍,傅扬程却受伤颇重,幸而大夫及时取出子弹止住了血,他昏迷了整整两日才醒来。 姜菱月担心极了,在他床边守了两个夜晚,终于守得他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 后来的事她听余景泽说了,穆良平趁的人尽数被抓住,已经交由治安队处理。 治安队对于为富不仁的奸商恨之入骨,对这些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 至于那穆迎岚,介于她先前做过的那些事,余景泽决定将她逐出江城,不让她再踏入江城半步。 管她是沿街乞讨也好,去青楼妓馆卖唱卖笑也罢……总之今后他再也不想让这人出现在姜菱月面前。 姜菱月其实并不在意其他人如何,她现在只希望傅扬程的伤能早日愈合,身子能快些康复如初。 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模样,她实在心疼,恨不得受伤住院的人是她自己。 她将余景泽说的那些事,转述给傅扬程听。 傅扬程听后说道:“抓住了这些人,我便放心了,你若再被人掳去,我这辈子恐怕便当鳏夫了……” 竟是压根没提那穆迎岚的名字。 如今真相大白,那个女人在他眼里本就不值一提。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姜菱月没好气地嗔怪,“那你尽快好起来,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又怎会叫人掳走?” 她脸颊红红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一个住那么偌大的宅子,颇有些害怕……” 傅扬程眼睛发亮地看着她:“那今夜我同你一起睡。” 姜菱月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是答应了? 傅扬程开心得几乎要笑出声来,他伸手将姜菱月搂进怀里。 他就知道,她不会一辈子都被他拒在卧房之外。 “下次不许再咒自己当鳏夫。”她埋头在他胸前,小声说道。 “好。”他点头答应。 “下次也不许再带女人回家。” “好,绝不。” “也不许再以身犯险,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一个人如何独活?”姜菱月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先前傅扬程中弹时,她是真的以为他要离自己而去了…… “好,都听夫人的……”傅扬程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和脸颊,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我这辈子定好好惜命,陪在你左右,不叫你再落泪,也不会再叫你受委屈……。” 姜菱月嗅着傅扬程身上的气息,听着他这么说,不由破涕为笑。 经历了这番笑与泪后,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眼前人,相信他能带给自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