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公主出嫁 北齐,酆都。 全城上下,街头巷尾,处处张灯结彩,百姓津津乐道,议论一桩大喜之事—— 镇国公宇文衍,今日便要迎娶南都长公主昭云殿下为妻。 天光破晓时,一辆南都的马车缓缓驶入酆都城门,长街两旁围观的百姓等候已久,对着马车大喊道:“昭云公主!昭云公主!” 南昭云端坐在车中,一颗心也随着颠簸的车驾忐忑不已。除了忐忑之外,更多的是几乎要溢出胸口的期待和欣喜。 三年之前,北齐大军兵临南都城下,她站在城墙上,遥遥望见万军之中浴血奋战的宇文衍,那颗心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南昭云心里清楚,两军交战,她千不该万不该爱上一个敌国的将领,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 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中,她身为一国长公主,绝无儿女情长的资格,只有身不由己。这份悄然萌生的情思,只能压在她心底,变成一个晦涩难言的秘密。 南都近年来少有胜仗,只能靠割城让地才勉强苟延残喘。半月之前,国师夜观天象,进言道,南昭云乃是天煞孤星,是她影响了南都一国的国运,才令南都颓败至此。 唯一的解决方法,只有将南昭云用南都最惨烈的刑罚生祭,才可改变南都的国运。 南都全国上下群情激愤,满朝文武一致上书,请求皇帝下旨将昭云公主生祭。 南昭云原本准备坐以待毙,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北齐使者忽然来访南都提亲,说:“只要昭云公主愿意嫁给镇国公宇文衍,北齐便允诺永不进犯南都。” 南昭云当时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仿佛是从天上落下来的好事,既可以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又能解决南都一国的生死忧患。 临行之时,南都皇帝对她道:“昭云,此行关乎南都存亡,你定要慎重行事。” 南昭云拭去眼角的泪痕,踏上和亲的马车,一路风尘仆仆,跋山涉水赶赴北齐。 此时,马车穿过了大半个酆都,终于缓缓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口。与热闹的城中不同,镇国公府门庭冷落,原本应在门口迎接的宇文衍也不见踪影,丝毫不似要办喜事的模样。 随亲的使臣派人前去询问了四五次,这才得知,宇文衍五日前便已不在府上了。 “怎能如此?”使臣震惊道,“和亲乃是两国要事,镇国公此时不在府上,是去了何处?” 但镇国公府的仆人只是一个劲地道:“不清楚。” 使臣走到南昭云的马车旁,小声问:“昭云殿下,现今如何是好?” 南昭云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她心烦意乱,随口道:“问问国公何时归来。” 然而得到的回应仍是三个字:不清楚。 南昭云心中思绪万千。这次和亲,是宇文衍主动提出的,为何她人到了酆都,他却不见踪影? 他到底是如何想的,难道他后悔了吗? 南昭云心乱如麻,恍惚间心头晃过一丝不明的慌乱。 就在这时,城门外传来了喧天的号角声,宣告着北齐胜军归来。南昭云仔细分辨音律,这仿佛是歼灭敌国才会吹响的曲子。 须臾之后,北宣武门,一个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的男子,身披黄金梭子铠,手持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缓步踱入酆都。 百姓们略感意外,今日大婚的镇国公怎会出现在这里? 只听将士们高声呐喊道:“镇国公凯旋,南都已灭!” 宇文衍意气风发,笑容淡漠,浑身上下溅满了不知谁人的血迹,明明有着一副俊朗的面容,却仿佛是从地狱归来的魔王,令人望而心惊。 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悬在他的腰间,赫然便是南都的皇帝! ##第二章 南都灭国 “殿下,听说镇国公回来了。”南昭云身边的婢女道,“这号角声就是迎接他的呢!” 南昭云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心中却紧张得无以复加,连话都说不出口。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号角声越来越近。南昭云想到心中的那个猜测,再也顾不得许多,掀开帘子便冲出了马车。 宇文衍身披战铠朝南昭云走来,每一步都行得杀伐决断,带着战场归来的浓烈血腥气味。目光移到他的腰间,看到那颗人头的瞬间,南昭云目眦欲裂——那是她的父皇,是南都的国君! 一时间,南昭云几近崩溃,眼泪从她眼中汹涌而下,她瞬间就明白了宇文衍提出和亲的原因。 所谓的和亲,不过是让对方放松警惕的缓兵之计,趁着今日大婚,宇文衍便领兵奇袭入城,一举拿下南都。 南昭云跌跌撞撞地跑到宇文衍面前,不敢置信地指着他道:“宇文衍,你……” “南都。”宇文衍轻慢地看了她一眼,“已破。”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南昭云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忽然身后传来声声悲鸣,她回过头,看到随亲的使臣和婢女们人手拿着一柄匕首,寒光闪闪,置于他们颈间。 “昭云殿下,我们去了!” 不等南昭云说话,他们便齐齐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如同泉涌,将镇国公府门口染成一片殷红,场面极其惨烈,宛如修罗地狱一般。 刹那间经历大喜到大悲,南昭云心如死灰,望着眼前横陈的尸首,她绝望地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插向自己的胸口! 宇文衍一直关注着南昭云的神情,一发觉有不对劲,便眼疾手快地掷出手中的长剑,打落了她手中的发簪。 南昭云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怨声道:“为什么不让我死!” 宇文衍皱起眉,冷冷道:“昭云公主,你不要忘了自己来到北齐是为什么。” “我……”南昭云低声呢喃道,“我来北齐,是为了和亲……” 想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忿恨地瞪向宇文衍道:“我南都已灭,这和亲还有什么意义?” 宇文衍道:“南都不在了,那南都的四十万百姓你也不管了吗?” 南昭云痛苦地闭上双眼,用颤抖的声音悲戚道:“我若与你成婚,你便放过他们?” “他们已经死了。”宇文衍直言,“但你若是敢随意毁了这一纸婚约,我就让这四十万人曝尸荒野七七四十九日。” 四十万百姓皆被屠尽……陡然得知这个事实,南昭云万念俱灰,她的身躯摇摇欲坠,最后终于跌坐在地。 南昭云心中悲恸欲绝,若是她也一死了之,这四十万臣民就连入土为安也不行,只能化作孤魂野鬼。 “啊啊!!”南昭云悲呼一声,剧烈地咳嗽起来,几股鲜血也从她口中喷出。 颈间落下一片凉意,南昭云茫然地抬头,看见七月酷暑的北齐,不知何时落下了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如同鹅毛一般飘落,既美丽,而又苍凉。 ##第三章 刺杀亲夫 当夜,大婚开始。 镇国公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宾客推杯换盏,相谈甚欢,整个公府都笼罩在大喜的氛围之中。 下人们将南昭云梳洗打扮好,为她换上一身大红色的嫁衣,衬得她的面色更加苍白。她跌跌撞撞地被人带到大堂上,站在宇文衍身旁。 见新郎官和新娘子都已经到齐,喜婆念词道:“南都亡国公主南昭云,今日嫁与北齐镇国公宇文衍,姓氏改为宇文……” 北齐的婚俗繁复而冗长,不知道站了多久,浑浑噩噩之中,南昭云隐约听到周围人的低声议论。 “南都已经灭国,镇国公为何还要娶这个扫把星公主?” “为何叫她扫把星公主?” “你不知道?听说这位公主是个天煞孤星命,南都就是因为她,才落得国破家亡的地步……” 听到这里,南昭云的心头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刮过。她盖头下的双眼怨恨地看向宇文衍,她也始终不明白,宇文衍为何要娶她。 直至一个时辰后,婚礼终于进入尾声,喜婆高声道:“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宇文衍牵起南昭云的手,感受到她的身体猛地颤栗了一下。两人一路从大堂走到房间 ,南昭云在床上坐下,心中紧张不已。 红烛摇曳,轻烟袅绕,洞房内被布置成一片旖旎春光。南昭云恍惚之间想起第一次见到宇文衍,芳心暗许的那时候,她有多么期盼这一天的到来。 如今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却连强颜欢笑也装不出来。 两人静坐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昭云。”宇文衍道,“你不高兴么?” 见南昭云仍是沉默,宇文衍伸出手,轻轻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就在这时,南昭云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狠狠地刺向宇文衍!电光火石之间,宇文衍侧身避开要害,但仍被刺中了肋下。 鲜血立即涌出,将大红的喜服濡湿一片。宇文衍捂住伤口,南昭云见状,扑上去还想再补一刀,立时从角落里跳出一个黑衣影卫,冲上前制住了她。 “放开我!”南昭云被影卫按在床上,疯狂地喊道,“宇文衍!我要杀了你!” 影卫看向宇文衍,等待他的指令。而宇文衍只是沉默着低下头,片刻后才问向南昭云:“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恨你?”南昭云的眼泪落下,一边哭一边喊道,“我当然恨你!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南昭云声声泣血:“你杀了我南都四十万百姓,你还有没有人性?你不得好死!” 宇文衍皱起眉头,不再说话。 其实南昭云原本就没有指望这次刺杀会成功,宇文衍是百战百胜的北齐镇国公,她这点儿心机完全不值一提。 房间内一片死寂,她躺在床上绝望地闭上眼,轻声道:“宇文衍,你杀了我吧。” 宇文衍看着南昭云,眼底的情绪十分纷杂,良久后,他才沉声道:“我不会杀你的。” 南昭云咬着牙,睁开眼,怨毒地望着他道:“你今日不杀我,那就等着终有一日死在我手里!” ##第四章 天煞孤星 宇文衍神色复杂,深深地看了南昭云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他稍一挥手,叫来几个下人:“好好照看她,别让她寻死。” “是。” 宇文衍略一沉吟,又道:“也不要让她离开府上,若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她。” 吩咐完这些以后,宇文衍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离开了镇国公府,连夜赶往皇城复命。 接下来的几日,南昭云像一具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一样,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整日以泪洗面。 每当她一闭上双眼,眼前就会出现父皇、母后、满朝大臣,还有四十万百姓,他们每一个人都血泪斑斑,指着她痛骂: “都是你这个天煞孤星害了南都!” “去死吧!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还我命来!” 南昭云猛地睁开双眼,被褥已经被眼泪浸得湿冷一片,她呢喃道:“是我害得南都亡国……是我……” 她想起南都特有的白色杜鹃,每年四月都会开得漫山遍野,她的生辰也在四月,每到那时,整个南都都会用白色的杜鹃花装点起来,为她庆生。 父皇会挽着她的手,走到城墙之上,万民对她朝拜,齐声道:“昭云公主千岁!” 那是她最无忧的少女时光,那段日子明明才过去不久,却仿佛已经离她十分遥远,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 南昭云心中一片凄楚,她望着窗外的月色,眼神逐渐变得决绝。 痛意自舌尖蔓延,鲜血从唇边逸出,她苦笑着闭上眼,角落里立即有影卫冲出来,奔到床边捏开了她的嘴。 影卫皱眉道:“昭云殿下咬舌了,请大夫来。” 这已经是南昭云第四次寻死,然而每一次都被人及时救了下来。她死死瞪着影卫,恨声道:“为什么要救我!” 影卫始终不言,南昭云求死不得,悲从中来,随手抓起床边的花瓶砸了个粉碎。 府中的大夫很快就赶到了南昭云房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来这里治伤了,医者仁心,他苦口婆心地劝道:“您这又是何苦呢。” 南昭云目光里一片死寂,她麻木地看向大夫,冰冷道:“让我死吧,不要管我了。” “镇国公嘱咐过,无论如何都要照看好您。”大夫从药箱里取出药瓶,又道,“镇国公对您是一片真心啊。” “呵。”南昭云仿佛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哪有什么真心?他不过是想看着我生不如死罢了……” 北齐,皇城。 宇文衍快步走进御书房,迎上等候已久的北齐皇帝,行礼道:“拜见皇上。” 皇帝伸出右手虚扶道:“朕早就说过,不必多礼。” 宇文衍简单地汇报了南都的战事,皇帝随意问了几句,忽而话锋一转道:“宇文衍,你屠了南都一国的四十万性命,就为了救南昭云一条命……” 皇帝顿了顿,又道:“这样真的值得吗?” 宇文衍的眼神坚定而温柔:“值得。” ##第五章 我要你死 一个月后,宇文衍从皇城回到了酆都。 他纵马从城门口一路飞驰到镇国公府,下马后立即召来影卫,问道:“昭云的情况怎么样了?” 影卫如实禀报:“昭云殿下寻死了六次,不过每次都被救了下来,没什么大碍。” 宇文衍冷峻的眉峰皱了起来,又问:“那她可有提过什么要求?” “没有。”影卫答得十分干脆,“殿下甚至很少出门,一天到晚都待在房间里。” 宇文衍听完,眉头越发紧蹙起来。他驱散影卫,唤来几个照顾南昭云起居的侍女,嘱咐她们将他从皇城带回的衣裳送去,又命人在她的饮食里加了些麻沸散。 南昭云原本不想碰那些吃的,但宇文衍早就料到这点,派人送去的是南都的特色点心,她看了好几眼,最终还是拈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没过多久,南昭云便感觉浑身无力,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床上。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她换上提前备好的浅色襦裙,梳了个北齐最时兴的斜云髻,又在她鬓边插了一朵梨花。 “你们……要做什么……”南昭云不解地问。 一个胆大些的侍女笑了笑,悄声道:“是镇国公的意思,您晚上就知道啦。” 暮色渐沉时,宇文衍推开了房门。他看着装扮一新的南昭云,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揽着她的肩走出镇国公府。 酆都街头人来人往,各式各样的花灯悬挂在街头巷尾,放眼望去,灯火阑珊,格外绚烂。 南昭云仍然没什么力气,倚在宇文衍怀里,虚弱地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天是北齐的中元节。”宇文衍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你出来逛逛。” 南昭云的眼神立即黯淡下去,不再做声。 见南昭云闷闷不乐,宇文衍买了些糖人、糖画和糖葫芦,递给她道:“怎么不说话了?” 南昭云仍然不语,目光轻轻飘到路旁的手扎灯笼,眼里流露出些许怀念。 宇文衍不动声色,将南昭云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两人一路穿过灯市,走到了护城河边,宇文衍搂着南昭云在河岸上坐下,指着水中漂流的莲灯道:“你知道吗,北齐有个传说。” 见南昭云不回话,他继续道:“将愿望写在莲灯上,放进水中飘走,若是蜡烛烧尽之前,莲灯没有熄灭的话,愿望就会成真。” 说着,宇文衍向河边的小贩买来几只莲灯,问南昭云:“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南昭云将目光从水中的莲灯移开,看了他一眼,恨恨地道:“你死!” 宇文衍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南昭云拦腰抱起,在她耳旁轻声道:“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曾允诺过,生生世世佑你长乐无忧。只要本君还活着,你休想去地府见那阎罗老儿。” 南昭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生生世世,他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她为何毫无印象? 宇文衍抱着南昭云一路回到了镇国公府,刚一踏进府中,她便看见了这样一幕—— 整个镇国公府都挂满了南都风情的花灯,恍惚之间,她还以为回到了南都的灯节。泪水一瞬间占据了眼眶,将眼前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朦胧的光。 ##第六章 你以为我不想死吗? 第二日,宇文衍就撤了对南昭云的禁制,让她可以随意出入镇国公府。 但南昭云仍然没有任何兴致,只是病恹恹地坐在房间里,盯着窗外的玉兰树出神。 镇国公府外,一顶富丽堂皇的轿子稳稳落下。轿子里下来一个身穿嫩绿裙装的女孩,看模样大约十四五岁,脸蛋娇俏可爱。 她蹦蹦跳跳地走进府里,娇声喊道:“衍哥哥!我来见你啦!” 来人是宇文衍的远房表妹,宇文珞,从姑苏一路远道而来,专程为了见宇文衍。 喊了好几声不见任何回应,宇文珞抿起嘴,抱怨道:“怎么回事,衍哥哥去哪儿了?” 下人恭恭敬敬地答道:“国公大人一早便去军营了。” 宇文珞的神色立马垮了下来,问:“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半日左右。” 听到这个回答,宇文珞彻底没了好脸色,下人带她去厢房安置好行李,吃了几块糕饼后,忽然想起了一件要事。 宇文珞叫来府中的管家,装作无意打听道:“听说,衍哥哥娶了个亡国公主当夫人?” 管家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宇文珞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她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宇文衍之后,就一心想着要嫁给衍哥哥做妻子。 好不容易等到她现在长大了,她的衍哥哥竟然被一个亡国的女人给抢走了! 心头五味杂陈,越想越气,最后,宇文珞咬了咬牙,对管家道:“带我去见见这个嫂嫂。” 房门被倏地推开,南昭云眼睛都没转一下,仍然静静地看着窗外。 宇文珞打量了她一番,心中暗自比较,觉得还是自己美一些,但随即她又震惊起来,衍哥哥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南昭云一身素衣,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像个弱不禁风的纸人。 宇文珞装模作样地叫了一声:“见过嫂嫂。” 南昭云终于回过头,看了宇文珞一眼,又将头转了回去。 从小娇生惯养的宇文珞哪里受过这样的轻视,她上前几步,压住怒火刻薄地道:“早就听闻嫂嫂是个天煞孤星。”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南都的四十万性命,可都要归功于嫂嫂呀。”宇文珞笑眼弯弯,用一派天真的脸说出字字诛心的话来。 南昭云眼里涌现一层怒意,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的事情此时被提起,仿佛刚刚结痂的伤疤被人揭开。 宇文珞见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更加尖酸地道:“嫂嫂,我若是你,我绝不会苟活于世了,不知道你这样苟延残喘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以为我不想死吗!”南昭云怒吼一声,举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向宇文珞。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茶杯在宇文珞一尺不到的墙壁上被摔成了好几块,一块瓷片飞过她的耳边,立即有鲜血顺着她小巧的耳垂滴了下来。 宇文衍从门外走了进来,正好目睹这一幕,宇文珞冲上前抱住宇文衍的手臂,哭道:“衍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嫂嫂好凶,她拿杯子砸我……” 见宇文衍不说话,宇文珞晃着他的手臂加大了声音:“珞儿好痛,要衍哥哥抱抱……” “珞儿,你已经长大了。”宇文衍掰开了宇文珞的手,对一旁的下人道,“带珞小姐去看大夫。” 下人们拖着哭闹个不停的宇文珞走远了,宇文衍走到南昭云身旁,拉起南昭云的手,关切地问:“昭云,你没事吧?” 南昭云嫌恶地看了宇文衍一眼,痛骂道:“宇文衍,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了!” 她怨毒地瞪着宇文衍道:“你表妹就是我打的,你待如何?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我不仅要打你的表妹,我还要打你,甚至让整个北齐给南都陪葬!” ##第七章 家法伺候 宇文珞被拖下去之后不肯走远,一直在门口偷听。 此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挣脱下人跑到两人面前,指着南昭云怒喝道:“你这个妖女疯了吗!如今南都已经没了,你还敢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 宇文衍一把将宇文珞拎了起来,走到门外的院子里才放下,对下人道:“看好珞小姐,别让她到处乱跑。” “衍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宇文珞被下人带走,嘴里仍哭喊道,“衍哥哥!衍哥哥……” 南昭云冷冷地看着宇文衍重新走进来,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宇文衍温声道:“你要杀我也可以。” 他将手放在南昭云的手上,轻轻握住:“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地欺骗我,这样才有机会杀了我。” 南昭云眼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狠狠转过头去,不再看宇文衍。 宇文珞被赶走以后,越想越生气,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儿。表哥以前对她很好,可是现在竟然为了一个亡国的女人凶她。 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宇文珞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叫来下人道:“带我去见舅舅!”她的舅舅就是宇文衍的父亲,宇文拓。 宇文珞赶过去时,宇文拓正在书房里写字,见到许久不见的外甥女,眼角笑得挤出了好几条褶子:“珞儿什么时候来的酆都?” “舅舅,我到了半个时辰了!”宇文珞娇笑一声,行了个礼,“珞儿见过舅舅和舅母。” 一旁的宇文夫人也笑了笑,欣慰道:“珞儿出落得越来越标志了。” “舅舅,舅母,有一件事,珞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宇文珞蹙起眉,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是什么事?”宇文拓不解地问。 “是关于嫂嫂的……”宇文珞抬起头看了宇文拓一眼,低声道,“刚刚珞儿去拜见嫂嫂,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得她不高兴了,竟然拿茶杯砸我……” 说着,宇文珞侧过头,将耳朵上的伤口露出来给宇文夫妇看。 宇文拓的脸色黑下来:“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泼辣!” “只是如此,倒也罢了,珞儿没什么大碍。”宇文珞眼角挤出几滴委屈的泪水,继续道,“可嫂嫂竟然还说,要杀了珞儿,杀了衍哥哥,让整个北齐给南都陪葬……” 宇文夫人大惊失色,宇文拓重重摔下手中的狼毫,怒吼道:“太放肆了!” 宇文珞咬紧了下唇,道:“珞儿也觉得此话不妥,想提醒嫂嫂,却被哥哥赶走了……” 宇文夫人道:“这个妖女,到底给衍儿下了什么蛊!” 宇文拓气势汹汹地离开书房,一路走到大厅之中,对下人道:“把南昭云带上来!传家法!” 没多久南昭云就到了,她冷冷地望着宇文拓,站在大厅中央,脊背挺得笔直。 “见到长辈也不行礼,南都长公主的礼仪便是如此吗?”宇文拓道,“噢,南都已灭,一个亡国公主自然是没什么礼仪的。” 南昭云恍若未闻,仍是冷冷地望着他,目光里不带一丝感情。 “好,今日我叫你来也不是和你说这些废话的。”宇文拓手上拿着下人取来的家法,一根三尺长的戒鞭,沉声道,“这个祸国殃民的天煞孤星,留在我们家,迟早会惹出大乱子。” 说罢,他将戒鞭交给一旁的家丁,下令道:“赏她三百家法!” 宇文衍从影卫那里得知此事,飞速赶回了镇国公府,当他冲到大厅时,家丁正拿着家法要往南昭云身上打下去。 宇文衍立即飞奔过去,替南昭云挡下了这一鞭。 戒鞭狠狠打在宇文衍背上,其声狠厉,南昭云看着将自己护在怀中的宇文衍,眼中晃过一丝不敢置信。 家丁看到宇文衍冲出来挨了这一鞭,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再打。宇文拓皱着眉道:“衍儿,你究竟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妖女!” 宇文衍坚毅地道:“我一生所爱,唯她一人。” 宇文拓气得一时说不上话,宇文衍又道:“昭云今日说错话,父亲请家法是应当的。只是她身子骨太弱,这三百家法我来替她吧。” “好,好,好!”宇文拓闭上眼,怒道,“既然是你自找的,那就打!” ##第八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下人们见宇文拓动了真怒,不得不举起家法,朝着宇文衍背上狠狠打下。 一鞭、两鞭、三鞭……宇文衍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没有说,额角却流下涔涔冷汗。 戒鞭打在肉上的声音持续不绝,南昭云看着宇文衍,心中隐约有些触动。 宇文衍感受到南昭云的目光,朝她回看过去,甚至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种时候了,还在笑什么…… 南昭云忍不住心疼起来,毕竟宇文衍是她第一次爱的人。可她又立即想到南都的四十万百姓,心中重新被怨恨占满。 三百家法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折磨着宇文衍也折磨着南昭云。最后一鞭落下之后,南昭云的悬起来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宇文衍摇摇欲坠的身躯也撑不住了,重重摔了下去。 宇文夫人早已提泪满面:“你怎么那么倔啊……叫大夫来!” 宇文衍道:“母亲……让昭云来照顾我……” 宇文夫人狠狠地瞪了南昭云一眼,道:“你若有点良心,就好好待他!” 南昭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跟随下人进了宇文衍的房间。 大夫上过药后,嘱咐南昭云上药的时间和剂量,随即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南昭云和宇文衍两个人,宇文衍问:“昭云,你现在可有高兴一些?” 南昭云冷冷道:“只有你死了,我才会高兴。” 接下来几日,南昭云每天都会亲自给宇文衍换药,但她心里存着怨气,每次上药都会故意用很大的力气,在宇文衍的伤口上揉搓。 即使是宇文衍也有些承受不住,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道:“昭云,这就是你恨我的方式吗。” 南昭云将药收起来,平静道:“这还不及我痛苦的十分之一。” 一日,宇文珞来看望宇文衍,忽然惊叫起来:“衍哥哥,你背上的伤口怎么都化脓了!” 此时已是三伏天气,因着南昭云上药的力道,宇文衍的伤势反反复复不见好转,甚至逐渐恶化。 见宇文衍不说话,宇文珞立即猜出了原因,她忍着哭腔道:“衍哥哥!你那么护着她,她还这样对你!她真的没有心!” 离开镇国公府之后,宇文珞立即求见皇帝,将南昭云说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皇帝知道以后勃然大怒,立即传召宇文衍,要降罪于南昭云。 宇文衍皱眉道:“皇上,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在他出征南都之前,曾对皇帝说过:“我可以帮你夺了南都的江山,但我要南昭云成为我唯一的夫人。” 皇帝沉吟片刻,沉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心性如此不端,罚她手抄金刚经一千份,手制竹简五百卷,以北国顽石雕刻禁步三百件,不完成不可离开镇国公府的后山。” 宇文衍应下:“臣接旨。” 从皇城回到酆都以后,立即命人将他和南昭云的行李都搬到了后山。 南昭云仍然日复一日地去为他上药,只是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每次去见宇文衍的时候,他都拿着纸笔在抄写佛经,或是雕刻什么物件…… ##第九章 下毒 三个月后。 宇文衍放下手中的最后一卷竹简,看向南昭云:“我们可以出去了。” 南昭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宇文衍要把她叫到后山来,看他做三个月的手工活儿。这三个月里,她逐渐发现,宇文衍也有不同的一面,仿佛并不全然是个坏人。 但南都的仇恨日日都在提醒她,决不能心软。 这日,宇文衍终于带着南昭云从镇国公府的后山出来了,带着一千份金刚经、五百卷竹简,三百件禁步。 宇文衍的伤势也恢复得差不多,南昭云破天荒地提出,要为他做一桌菜。 说完之后,她像是有些害羞似的,逃也似的跑去了厨房,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宇文衍。他缓步来到厨房,站在门外默默地观察着南昭云,一丁点动静也没发出。 只见南昭云熟练地将食材处理好,放入锅中,煎炸炒煮,很快便呈现了一份份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宇文衍暗想,她是真的放下芥蒂了吗? 这时,南昭云四下顾盼,确认安全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黄色纸包,从里面取出些许白色粉末。 她在后山的这几个月里,偶然发现一种罕见的草药,名为鹤见草。这种草药毒性极强,只需一丁点便可取人性命。她悄悄地采集了一些,将其研磨成粉,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正好就能用上。 宇文衍目光沉痛,他看着南昭云将粉末细心地倒入每一盘菜中,粉末遇热立即融化,看不出一丁点儿痕迹。 罢了。他暗道一声,无声地大步离去。 几个侍女朝厨房走来,其中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国公大人这几个月在后山,是为昭云殿下受罚呢!” 另一人不解:“什么罚?” “我也只是听说,你们别往外讲啊。据说是昭云殿下,说了大不敬的话,被珞小姐告到皇上那里去了……” “啊!那后来呢?” “后来,皇上便命昭云殿下抄佛经,做禁步、竹简那些物事,修身养性……”侍女顿了顿,又道,“国公大人知道以后,全都替昭云殿下代劳啦。” 侍女们说说笑笑地推开了厨房门,看到南昭云正站在灶台前,吓得落荒而逃。 南昭云回想起刚刚听到的谈话,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宇文衍要做三个月的手工活儿,原来是为了她……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下,南昭云脸上浮现犹豫的神色,最终还是将下了毒的菜统统倒掉了。 她自言自语道:“这次……就先放过他,下次我一定不会心软了。” 一个时辰后,南昭云端着重新做好的菜去了宇文衍的书房,轻声道:“饭菜好了,吃吧。” 宇文衍看着南昭云的笑容,脑中却想起了她刚刚下毒的画面,心中五味杂陈,迟迟没有动筷。 南昭云见宇文衍一直不吃,也有些恼羞成怒,将他面前的碗筷抢了回来,怒道:“你不愿意吃就别吃了,我还不愿意做呢。” 宇文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将碗筷夺回来,对着面前的佳肴开始大快朵颐。 ##第十章 那个妖女呢? 宇文衍生怕南昭云不高兴,风卷残云般扫空了所有的菜。 南昭云端着空盘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宇文衍一挥手唤来影卫,低声道:“请大夫来。” 府中的大夫很快赶到,对着宇文衍的手腕摸了半天,最终疑惑地道:“国公大人身体康泰,叫老夫来是为何?” 宇文衍问:“我没有中毒?” 大夫又确认了一下,肯定道:“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宇文衍心中涌出些许愧疚,原来是他小人之腹,昭云并未给他下毒。 大夫离开后,宇文衍略一沉吟,对影卫道:“上次派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已经查到了。”影卫答道,“那种琼玉产自西邙的绝命沼,一百年才产出一小块,极其罕有。那绝命沼中毒瘴环绕,凶险异常,并且还有传说中的神兽守护在侧,故此极少能有人取得。” 之前宇文衍入宫,看到某位嫔妃的头上有一支玉簪,成色通透,在阳光下隐约如水般流动,煞是好看。当时他便想,以此玉为南昭云做一个手镯,戴在她的手上一定格外动人。 “我知道了,备马。”确认琼玉的出处之后,宇文衍便立即动身赶往西邙,对府中只说是有要事在身。 宇文衍走后第四日,南昭云望着庭中的玉兰树,忽然想起父皇和母后。虽然她身为长公主,自小得到的关爱不多,但那终究是这世间她最亲的人。 耳旁倏忽回响起宇文衍走之前留下的话,他说,他派人在酆都的南华寺为她的父皇和母后立了两个牌位,若是她想去的话,可以随时去拜祭他们。 南昭云初听此话,只觉得可笑。人都被他亲手砍下头了,如今又来假惺惺地立什么牌位? 可此时,她却忽然改变了念头,心里涌上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想去拜一拜他们。 她唤来一个婢女,问道:“南华寺在什么地方?” 婢女得了宇文衍的吩咐,不放心让南昭云独自一人出门,于是道:“让奴婢带您过去吧。” 南昭云皱了皱眉:“不必,我自己去就行了。” 婢女无奈,只得将位置告诉了她,南昭云便径直离开了镇国公府。 南昭云前脚刚走,宇文珞便嚷嚷着闯进了她的院子。翻遍整个院子都找不到人,宇文珞找了个婢女问道:“那个妖女呢?” 婢女道:“殿下,她……” 宇文珞见她吞吞吐吐,凶恶道:“说实话!否则我就找人拔了你的舌头。” 侍女被吓得瑟瑟发抖,无奈说了实话:“殿下去拜祭了……” 宇文珞追问:“拜祭什么?” “拜祭南都的先皇和先皇后……”侍女低声,“是国公大人为了殿下,特地在南华寺供的牌位。” 宇文珞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她气极反笑道:“好啊,衍哥哥不仅为了她跑去西邙找什么琼玉……还给她在南华寺供牌位!” “来人!”宇文珞紧紧捏着裙角,眼里泛出狠毒的光,娇声呵斥道,“你们立即去南华寺,给我把姓南的牌位全砸了!” ##第十一章 宇文衍,我恨你! 南昭云凭着婢女的话,在酆都走了接近三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南华寺。 养尊处优的她极少步行这么长的路程,不顾身体乏力,她进入寺中,拦住一个小师傅,焦急地问道:“镇国公为南都先皇立的牌位在何处?” 小师傅“阿弥陀佛”了一声,为她指了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后边的花园里便是了。” 南昭云微微点头,一想到马上就能拜祭父皇和母后,心中愈加迫切地朝花园走去。 离花园越近,南昭云的心便越是惴惴不安,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口,她睁开眼,缓步踱入。 刚一走进花园,她就看见了一座极其显眼的衣冠冢,然而冢前一片狼藉,两个牌位也被人打断,横七错八地散落在地。 南昭云冲了过去,捡起地上的牌位,看着上面父母的名字,一时苦痛交加。 这就是宇文衍叫她来拜祭的衣冠冢吗?他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羞辱她吗?不,他羞辱的根本是整个南都,他从未将她放在心里过! 枉她还以为他有什么苦衷,原来那些所谓的爱意,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过去几个月和宇文衍相处时的温情一一回忆起来,又飞快地变成了南都百姓和父皇母后泣血的画面,令南昭云痛苦万分,悲愤欲绝。 她的眼里流下两行血泪,抱着支离破碎的牌位,狠狠吐出一口鲜血,仰天悲呼道:“宇文衍,我恨你!” 这时候,酆都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一道天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南华寺中狠狠劈下,正中南昭云的天灵盖! 天雷击中南昭云的那一瞬间,许多回忆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手持长剑穿梭于天地之间;她和宇文衍遥遥对立在万军阵前;她手中的长剑穿过了宇文衍的身体…… 这些错乱的记忆明明不属于她,却令她感同身受,她努力想要回想起来,却又什么都理不清楚。 南昭云头痛欲裂,只能抱住头蜷缩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乌云逐渐散去,南昭云的头痛也慢慢消失。她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感觉四肢百骸内流窜着一股狂暴的力量,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大喊:杀了他们!灭了北齐! 南昭云低下头,忽然发觉右手的掌心多了一个状似长剑的标记,她脱口而出:“破云!” 破云是什么? 南昭云一时错愕,她根本没有听说过一把叫做破云的剑,可她刚刚为何会忽然说出这个名字?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南昭云眼前一阵晕眩,跪坐在地,她无意识地呢喃着:“破云……破云……” 忽然,南昭云手中光华大绽,一阵刺眼的光芒过后,她的手中竟然真的多了一把长剑!她握住长剑,横空比划了几下,破风声响起,仿佛能斩断一切。 就在这时,宇文珞带着一大群人冲了进来,她恶狠狠地指着南昭云道:“给我好好教训这个妖女!” ##第十二章 绝命沼险境 众人齐声应道,朝南昭云冲了过去。 宇文珞带来的人多是些五大三粗的大汉,每个人都拎着刀枪棍棒,要致南昭云于死地。眼看着南昭云娇小的身影被他们淹没,宇文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道血光闪过,宇文珞心想,这个妖女必死无疑了! 她欣喜地伸长脖子看去,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幕:南昭云手中举着一把锋利的长剑,狠狠割破了一个大汉的喉咙! 鲜血顺着剑刃潺潺流下,然而下一瞬间,剑上的鲜血便渗入了剑中,又恢复成了寒光凛冽的模样。 “怎么会……”宇文珞不敢置信道,随即又狠下心来,怒吼一声,“今天谁杀了这个妖女,必定重重有赏!” 听见这话,被刚刚那一幕震慑住的大汉们咬咬牙,狠下心来,又举起手中的兵器,向南昭云狠狠攻去。 南昭云冷笑一声,任由身体里狂暴的力量控制自己,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渐渐地,她似乎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不停地杀。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衣冠冢前血流成河,残肢一片。 南昭云的双眼被鲜血染红,滔天的恨意占据了她的脑海,见到活着的人便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一剑将其毙命! 宇文珞看着这一切,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她趁着南昭云杀红了眼,悄悄地跑出南华寺,落荒而逃。 终于,小花园内除了南昭云,再也不剩下一个活口。但她仍未杀够,浓烈的煞气包裹着她的身体,驱使着她体内的杀意,还想继续杀!杀!杀! 忽然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皇宫。 南昭云呢喃道:“对……去皇宫……杀了狗皇帝!为父皇报仇……” 她冲出南华寺,随意跨上路边的一匹马,向着皇城的方向一骑绝尘。 另一边,西邙,绝命沼。 宇文衍穿过重重毒瘴,终于在沼泽最深处,发现了一大块琼玉。 一条数丈长,半丈粗的黑色巨蟒正盘旋在琼玉周围,它双目紧闭,一条鲜红的信子垂悬于琼玉之上,仿佛已经陷入沉眠。 宇文衍看着这传说中的神兽,略一沉吟,先攀爬到一旁的老树之上,朝着琼玉所在的石壁纵身一跃—— 他的身躯堪堪避开蛇信,稳稳落在了石壁上,光华流转的琼玉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宇文衍取出准备好的利刃,将琼玉割下来放进檀木盒中。 就在这时,沉睡的巨蟒忽然睁开了双眼,两颗巨大的琥珀色竖瞳冷冷地盯着宇文衍,它猛然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恶臭向着宇文衍扑面而来。 宇文衍心道不好,飞身避开了巨蟒咬合的毒牙,一个翻身滚落在泥沼之中。 巨蟒再次席卷着枯枝败叶来袭,宇文衍深陷泥沼,只得用手击向巨蟒的头顶,然而巨蟒身上的鳞片坚硬如铁,宇文衍的攻击没有对它造成半分伤害,反而被它紧紧裹住。 眼看终于得手,巨蟒的两颗竖瞳中透露出狡诈的光,它用身躯紧紧缠着宇文衍,打算让他窒息而死! ##第十三章 通天魔神 宇文衍焦灼不已,暗道:我决不能死在这里! 他深陷沼泽,又被巨蟒包裹,无论他如何使劲都没法挣脱出来,反而被裹得更紧。 宇文衍听到了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他心中有数,那大约是他的内腑……若是继续下去,今日便要葬身在这绝命沼之中! 巨蟒吐出鲜红的蛇信,从宇文衍脸边轻轻擦过,宇文衍福至心灵,向着蟒口举起左臂,轻叩机关—— 小巧而迅猛的袖箭立即发射出去,精准命中蟒口中的柔软上颚,巨蟒吃痛,仰天长啸一声便松开了宇文衍。 宇文衍趁胜追击,手中袖箭连发数十根,悉数打入巨蟒的双眼口中等脆弱之处。 不多时,巨蟒的身躯重重地砸在沼泽上,逐渐陷落下去,宇文衍深呼吸了一口气,运起轻功纵身而去。 星夜兼程,宇文衍赶回镇国公府时,还未下马便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影卫忧色忡忡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宇文衍直道:“有什么事?” 影卫迟疑着道:“是昭云殿下……” “昭云怎么了?”一听到南昭云的名字,宇文衍立即坐了起来,严肃地问,“她出什么事了?” “昭云殿下不知什么原因,忽然狂性大发,杀了数百人……”影卫顿了顿,又道,“现在已经……杀进了皇城。” 皇城中。 南昭云手持破云,一路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所有拦在她面前的人都被破云一剑拦腰斩断。 皇帝紧急调集了二十万大军,几乎出动了整个北齐一半的兵力,也只是徒增白骨。 她屹立于尸山血海之中,像一尊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头,整个人周身都被破云的煞气所包裹着,任凭千军万马如何不要命般地冲过去,也丝毫不能接近她半步。 宇文衍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顾自己重伤未愈的身体,马不停蹄地赶往皇城,一路上所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百姓一片哀鸿。 他心道不好,快马加鞭地冲进皇城,恰好看见南昭云一剑劈下,残肢断颅四散横飞。 “不……”宇文衍大为震惊,尽管他说不出原因,却隐约觉得,绝不能再让南昭云这样杀下去了。 宇文衍抓了个仓皇逃窜的小太监,问道:“皇上在何处?” 小太监被吓得瑟瑟发抖,低着头小声回答:“在……御书房……” 宇文衍立即向着御书房的方向冲去,推开门时,他正好听到国师道:“皇上,如今之计,唯有请出北齐的圣箭飞羽。” 丞相附和道:“飞羽乃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上古圣物,对付妖煞威力倍增,万箭齐发之时,定能将那妖女一举拿下!”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不可!”宇文衍快步上前,对皇帝道,“皇上,您忘记答应过我的吗?” 皇帝怒目而视,狠狠摔下手边的玉玺:“北齐都快亡了,哪还顾得上你那件事!你既然是北齐的镇国公,这时候就该去杀了那个通天魔神!” 恍惚之间,宇文衍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还来不及细想,皇帝与文武百官都等着他的回应,他只好沉痛道:“臣接旨。” ##第十四章 挡箭 神武大殿,北齐的二十万大军将整个大殿团团包围,南昭云独立其中,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接近她半步。 忽然,大军吹响了迎战的号角,宇文衍披上战铠,从万军阵后缓缓步出。 南昭云冷冷地看着宇文衍,道:“你终于来了。” 宇文衍看着被煞气包裹的南昭云,皱眉道:“昭云,你清醒些吧,你已经被手上的剑夺去了神志。” “呵,我清醒得很。”南昭云冷笑一声,“你当初屠了我南都一国,如今我灭你北齐,公平至极。” 宇文衍叹道:“昭云……” 南昭云举起手中的破云,指向宇文衍道:“少说废话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罢,她便朝着宇文衍的方向冲去,一剑狠狠刺向宇文衍,宇文衍飞身躲开,举剑还击,两人缠斗到一处。 破云的煞气在南昭云身侧卷起了一层屏障,加上宇文衍不愿伤害南昭云,两人过招数百回,宇文衍隐约落在下风。 观战台上,皇帝与大臣们正密切关注着两人的战况。 丞相道:“国公大人莫不是存心让着那妖女?” 皇帝冷哼一声,道:“再看看吧,若是不行……”他的目光移到国师身上,意味深长。 国师点了点头:“臣明白了。” 宇文衍和南昭云酣战片刻,南昭云愈战愈勇,手中破云好几次堪堪擦过宇文衍的要害之处,宇文衍只守不攻,思绪繁乱,心急如焚。 他心里明白,皇帝绝不会就这样放过南昭云,迟早…… 宇文衍的目光瞟向远处的观战台,紧接着便被南昭云狠狠一剑劈下,他勉强格挡住,南昭云道:“你还敢走神,仔细一点你的命吧!” 宇文衍并不说话,只是苦笑,仍继续见招拆招地迎击着南昭云的每一剑。突然,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紧紧锁在观战台上。 只见皇帝向国师轻轻一挥手,神武大殿周围的军队立即撤了下去,转瞬之间,整个神武大殿只剩下宇文衍和南昭云两个人。 南昭云见宇文衍突然停住,她也愣了一瞬,随即便将破云举起,向着宇文衍的胸口狠狠刺下。 长剑洞穿肉身的声音响起,宇文衍喷出一口鲜血,向着南昭云露出一个笑容。 南昭云没有料到宇文衍会硬吃下她这一剑,正惊诧之时,宇文衍顺着动作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又拉着她一起跌落在地。 她刚想挣扎,宇文衍却用手撑起身体,将她护在身下。 就在这时,皇帝在观战台上遥遥一挥手,随即便万箭齐发。 漫天箭雨从空中落下,不留任何死角的射向宇文衍和南昭云二人。顷刻间,箭雨就将宇文衍射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筛子,殷红的血从他全身上下如泉一般涌出。 一根长箭从宇文衍的后颈射穿,又从他的喉咙伸出,南昭云举起手轻抚向他的脸,颤抖着声音道:“你……你为什么……” 宇文衍笑了笑,鲜血从他口中大股大股地流出:“我曾答应过你……生生世世佑你长乐无忧……我便不会骗你。” ##第十五章 前世记忆 不等南昭云说话,宇文衍的身体便倒了下去。 眼前的世界忽然如同倒塌的宫殿般土崩瓦解,刹那间,回忆如同汪洋涌入南昭云的脑海。 她眼前的画面不断轮回,浮光掠影般地闪现出一幕又一幕。 蓬莱仙岛上,幼时的她与宇文衍一同拜倒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异口同声道: “我景衍,特来向蓬莱尊者拜师。” “我昭云,特来向蓬莱尊者拜师。” 蓬莱尊者的两只手分别拍着两个小孩的头顶,笑着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师兄妹了。”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两人一同在岛上度过了七万年时光,从互不熟识的陌生人变成了最亲近的师兄妹,直到他们出师那一日。 蓬莱尊者笑吟吟地道:“衍儿,昭云,我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教你们的了。” 宇文衍和南昭云相视一笑:“在徒儿心里,您永远是我们的师父。” 蓬莱尊者取出一方阵盘,还不等他说话,南昭云便惊叫道:“这是……幽冥幻界!” 传说中的幽冥幻界,乃是上古之时存留下来的战场,只不过到如今已经成了一方洞天福地,有缘进入其中者,自可寻找到和自己有缘的本命法器。 “不错。”蓬莱尊者轻抚阵盘,阵盘上的法阵散发出盈盈紫光,他接着道,“为师没有什么出师礼送你们,这幽冥幻界中的法宝,便由你们自取吧。” 两人一同进入了幽冥幻界,过五关斩六将,一路互相帮扶,最终宇文衍取得一件羽扇,名为浮尘;南昭云取得了一把名剑,名为破云。 两人携手从幽冥幻界里踏出,拜别了蓬莱尊者,此后便要天各一方。 东海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宇文衍和南昭云并肩躺在海岸边,享受着最后的惬意时光。 景衍道:“昭云,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天地之大,无非几步之遥,有何伤感。”昭云看着天上的白云,道,“你若想见我,可随时来魔界寻我。” 景衍看向南昭云,柔声道:“昭云,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吗?” “我……”昭云的脸色渐渐羞红,两人相处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明白了景衍对她的情意,只不过两人都没有说破。 眼看着即将分别,景衍豁出去似的,握住了昭云的手道:“昭云,立冬那日,你我大战一场如何?” 两人时常以打斗当作赌约,几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默契,昭云的声音如蚊蚋般:“这次……要赌什么?” “若我赢了,你便嫁给我。”景衍坚定道。 “好啊。”昭云低声道,“若我赢了呢?” 宇文衍握紧她的手,认真道:“我便娶你!” 两人定下赌约,就此别过,然而还未等到立冬,却等来了一个噩耗:天界的四皇子在人间历劫之时,死在了魔族之人手中。 天帝勃然大怒,派司战仙君景衍发兵魔界,景衍衍不得不领命。 当他带着天兵天将抵达忘川河畔时,看到了魔族万军阵前静立之人,正是昭云。 ##第十六章 仙魔大战 昭云举着破云道:“你我二人迟早会有一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话音刚落,魔族圣殿传来一声巨响,南昭云朝那边望去,只见一道天雷狠狠劈下,击在圣殿之上。 “不……”昭云呢喃道,她将手伸向圣殿的方向,想要阻止这一切。 然而,接下来又是一道天雷,紧跟着再一道、再一道…… 不过呼吸间的功夫,足足九道天雷接连劈下,雷光将昏暗的魔界照得霎时间如同白昼一般。待雷光隐去,南昭云看见原先的魔族圣殿,已变成一片断壁残垣的废墟。 忽然,眉间疼痛欲裂,隐约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她的血肉从里面生长出来。 直到疼痛停息,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眉间的黑色封印,悲恸道:“父亲……陨落了。” 魔族之王以血统继承,每一代只有一位魔王,唯有上一任魔王死去,他的血亲才会被刻上魔印,继任为新的魔王。 魔军阵中哭声一片,如鬼哭狼嚎,这是他们哀悼旧王陨落的方式。随即,音调越来越高亢,声音越来越尖锐,这是在讴歌新王的诞生。 昭云睁开眼,双目涌上一股魔气:“景衍,接剑!” 景衍举剑迎击,二人缠斗到一处,随即打得天昏地暗。因他们都师承于东海蓬莱的缘故,二人对对方的攻击都十分熟识,每一招每一式都曾演练过千百遍,如今拿来实战,则是根本无法伤到对方。 这一战足足持续了半日之久,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几乎被他们的灵力与剑气铲平,但最终谁也不占上风,两人堪堪打成平手。 景衍仍想劝说:“昭云,此事或可从长计议……” 昭云刚继任魔王,尚不能完全控制魔气,她狠狠地瞪了景衍一眼,道:“无须再提,魔界与天界已无转寰余地。” 随即她便率领魔军扬长而去,留下景衍独立于忘川河畔,脚旁是一地残碎破败的彼岸花。 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景衍每日都会去与昭云酣斗一场,然而无论战况多么激烈,二人始终不分胜负。 天界隐约有闲言碎语传出,讲司战仙君与新任魔王乃是旧时相识,或许是故意为之…… 起初,这些话只是在底层的天兵天将之中流传,直到一日,天帝传景衍问话:“司战,那新任魔王,你究竟能否拿下?” 景衍低下头:“魔王实在太过厉害,司战定会尽力而为。” 天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听闻你与那魔王乃是旧时同窗,此事事关重大,你切不可徇私。” 景衍心头一惊,仍诚恳道:“是。” 这时,紫薇星君从一旁走出,道:“禀报陛下,三日后的子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阴虚之时,那时的月光最弱,魔族的力量会被大大削弱,只有平日里的一成不到。” 景衍转头看去,只听紫薇星君轻声道:“届时,只需引下九重天雷,那魔王定必死无疑。” 景衍心头一惊,立即跪道:“陛下,司战愿为此战请缨。” ##第十七章 上古邪剑 三日之后,六十万天兵天将压至忘川河畔。 魔军的军师凑到昭云身旁,压低声音道:“王上,阴虚之时已到,我魔族中人虚弱至极,如何堪抵天兵天将?” 昭云心烦意乱,依她对军师的了解,定是有了应对之策才来说这话的,于是不耐烦道:“有什么法子,赶紧说。” 军师郑重道:“您手中的破云,乃是上古战神留下的邪剑,阴煞之气极重。若以您的血祭剑,借助上古的阴煞之力,或可与天界一战。” 昭云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坚定起来,道:“我知道了。” 两军即将开战,号角响彻整个魔界,景衍对南昭云哀戚道:“昭云,你若是现在收手,我还可以替你向天帝求情……” “求情?”昭云冷笑道,“我魔族绝不屈身于人!” 说罢,她右手举起破云,缓缓割破左手的掌心,暗色的魔族鲜血如注般涌出,尽数被破云吸食殆尽。 昭云周身逐渐被一股极其强烈的煞气包裹,她的双目开始变得血红,灵台逐渐浑噩,手持破云向景衍冲去。 景衍迎击,两人开始了一场恶战。 他惊诧地发觉,南昭云的力量和速度都比以往要强上许多,另有她身侧磅礴的阴煞之力,破坏性极强,好几次险些令他避无可避。 两人手中长剑相交,景衍趁机沉声道:“昭云!醒醒!你已经被这把魔剑控制了心神,这样下去你会万劫不复的!” 然而昭云早已听不进任何劝告,她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字:杀! 她手中的破云尝过了鲜血的滋味,没有餮足的它杀性愈发深重,不停地驱使着昭云刺向宇文衍,每一剑均刺向要害之处,招招毙命。 到后来,景衍甚至连防守也做不到,眼见破云就要贯穿他的胸膛,昭云另一掌运起十成的法力,将他狠狠击飞。 昭云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狠戾所取代,她怒吼道:“景衍,滚!” 景衍心中清楚,这是昭云故意放水,他心头涌上一股宽慰,正打算感化她,却感觉眼前一片昏暗,随即便晕了过去。 眼见打头阵的司战仙君不敌魔王,两军终于开战,数万天兵天将如黑云般涌向魔军。 昭云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破云,掠起身形狠狠冲去,破云所及之处,一片断颅残肢飞出,血肉漫天纷飞,如同鲜红的花雨一般淋漓落下。 景衍醒过来第一件事便问:“战况如何?” 紫薇星君忧心忡忡道:“魔君昭云手中的破云已经解封,上古战神的阴煞之力是挡不住的……若再不引天雷下来,只怕后患无穷。” 景衍惊道:“不可!” 紫薇星君转过头去,面带惭色不敢看他,景衍立即明白了,爬起身子便奔向了天雷阵。 一路上他运起最快的速度飞驰,然而到达天雷阵时,仍然没来得及。 只见雷公举起雷公锤,狠狠一锤击出,浓烈的黑云随即布满了忘川河畔,雷声隆隆,闪电交加,天雷随时都会落下! ##第十八章 幻梦琉璃劫 景衍望着漫天劫云,面色一片惨白。 九重天雷,乃是极其霸道的雷劫,对魔族施展出来更可威力倍增,前一任魔王便是死于九重天雷之下。纵使当时的魔王正在闭关之中,但也足以证明九重天雷的凶悍程度。 若是这九重天雷劈到昭云身上…… 后果不堪设想,景衍停下脑中的思绪,当即便要奔赴魔界。 紫薇星君拦住他,道:“九重天雷引出,大局已定,你这又是何苦?” “一定有办法……”景衍抓住紫薇星君的衣领 ,怒声道,“……上古之时,封印了破云的是哪位上仙?” 紫薇星君不再说话。 见他这副情状,景衍决然一笑,问:“是不是我景氏先祖?” “是又如何?”紫薇星君破罐破摔道,“景氏血脉至清至正,是世间一切阴煞之力的克星。但现在问题已经不是封印破云就能解决的了,九重天雷你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 “既然拦不住,那便不拦了。”景衍沉声道,毅然离去。 忘川河畔,昭云手持破云,见神杀神,遇佛杀佛。千军万马向她涌去,却被破云一剑斩成血泥肉块。 景衍冲到昭云身前,抓住她的肩头,怒吼道:“昭云,你醒过来!” 昭云原本双目猩红,神情癫狂,唯有见到景衍才恢复了一点神智,她皱起眉道:“景衍……你为何又来了。” “昭云,你听我说。”景衍见昭云清醒了一点,急迫道,“天帝已经派人引出了九重天雷,随时都会降下,你……” 不等景衍说完,昭云便一把推开了他:“什么狗屁天雷!来一道我斩一道便是!景衍,你不必再多说废话,滚吧!” 昭云话音刚落,浓云立即在她头顶翻滚起来,闪电划过天边,雷声隆隆。 景衍抬眼看向天空,再也顾不得许多,徒手抓向昭云手中的破云,剑锋划破他的掌心,直刺进自己的胸口,鲜血马上涌现出来。 破云一接触到景衍的血,阴煞之气立即被逼退,剑身环绕的紫色光华也逐渐淡去。 眼前的混沌消散,昭云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澈,她迎上景衍焦急的目光,景衍急切地问:“昭云,你怎么样?” “我……”昭云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个很长的梦,醒过来只觉头疼欲裂,什么也不记得。 下一瞬,阴暗的天空中裂开一条大口,一道雷光以惊天破地之势猛地落下,狠狠击向昭云—— 昭云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景衍一掌击飞,她回头看去,天雷正稳稳劈在景衍身上! 紧接着,八道天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劈下,景衍的身躯在一片雷光之中几乎被吞没。 “景衍……”昭云悲声道,“啊啊啊!!” 眼前的这一幕太过熟悉,当日,她的父王也是被这九重天雷带走的。 再次目睹至亲之人在自己眼前陨落,昭云失声痛哭,她疯了似的冲到景衍身旁,但景衍早已没了气息,尸身经历过九重天雷之后,隐隐已有灰飞烟灭之势。 “景衍,你答应过我要娶我的……你醒醒!你给我醒过来!”昭云抱着景衍的尸体,看着他的尸身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中,拼了命地想要抓住,却只能抓到一片虚无。 景衍肉身毙命,元神却恰好经历天雷淬炼,触发了情劫。 紫薇星君早前曾为他算过,他这一世劫难无多,唯有情劫难堪破。他的情劫乃是难得一见的幻梦琉璃劫,入劫之人将会在虚幻的琉璃世界里遭遇一场情劫。 情劫一旦触发,由不得他考虑。眼见肉身即将彻底消散,景衍担心天界会以此对昭云发难更甚,于是运起最后的法力,将昭云一同带入琉璃世界之中。 ##第十九章 幻海冥蛟 只是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生的纠缠远比上一世的还要惨烈! 原来,宇文衍屠尽南都四十万臣民,为的只是南昭云一人安乐康泰。为了她,他愿意担尽这天下所有的业障。 在琉璃幻境之中,一切不过一场虚幻,没人杀的了梦境之主宇文衍,唯有女主手中的那把破云剑。 而那片浮华幻世中,却有千万人可以随时夺了南昭云的性命,因为她与他人一般,不过都是这幻境之中的入梦者。 为了南昭云的平安,宇文衍这一次又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结束了这场琉璃幻世的情结。 上一世,他任她的破云一箭穿心,替她受了天界九重天雷;这一世,他由她的破云穿膛而过,帮她挡了数万飞羽寒光! 原来,他说的生生世世佑她长乐无忧,当真未曾骗她半分! 琉璃世界在昭云眼前一片一片崩塌,两人从景衍的情劫中脱身,重新回到现世忘川河畔。 昭云跌落在彼岸花丛中,她终于回忆起前生种种,哀恸欲绝。景衍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她匆忙取出一只琉璃瓶,将其封印起来。 为今之计,只有求助于她和景衍的师父,东海蓬莱尊者,景衍才能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处,昭云抛下心中万千愁绪,运起腾云之术立即赶往蓬莱。 半日后。 昭云立于一片轻云之上,回头看去海浪滔滔,左右四顾皆是茫茫,这便是已经抵达了东海。 再往前,海面浓雾弥漫,不辨方向,昭云心中明了,此处离蓬莱也不远了。 蓬莱尊者性情淡漠,一向不愿被世俗打扰,便在环岛布下了重重迷雾。若是凡人进入其中,便会被传送离开;若是仙魔进入其中,则会失去法力,生死由天。 昭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瓶,目光决然,只身闯入迷雾之中。 或许是她曾在蓬莱求学过的缘故,那雾气并未为难她,她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没有受到任何钳制。 昭云心头一喜,加快速度朝雾中前进,忽然,海面中钻出一头勃然大物,激起数丈水花。 因其速度太快,昭云并未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见到一道黑影猛地出现,又猛地消失不见。 紧接着,还不等昭云站稳脚跟,那黑影又朝着她所在的位置狠狠扑来,这一次,昭云看清了它的面貌——是幻海冥蛟! 幻海冥蛟乃是蓬莱的守山神兽,十万年前被蓬莱尊者所救下,此后便一直守护着蓬莱仙岛,实力极为强劲,昭云也只有幼时初次进岛见过一次。 为避免无谓的战斗,昭云试探着对幻海冥蛟道:“前辈可还记得我?我是蓬莱尊者座下的二弟子,昭云。” 幻海冥蛟恍若未闻,朝她怒吼一声,震耳欲聋。 昭云心想避不开这一战了,下意识便要举起破云迎战。 但她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情,两次都是因为她被破云控制了神智,最后酿成大祸,景衍才为她而死。 后怕从昭云心中蔓延,她咬咬牙,将破云封印于掌心,只用寻常法术与幻海冥蛟缠斗。 幻海冥蛟修炼了十万年之久,又借助东海之势,在海面上掀起滔天浪潮,向着昭云娇小的身躯席卷而去。 昭云在海浪中左晃右闪,只是躲避幻海冥蛟的攻击就已经花费了她大半的精力,根本无暇抽空还击。 难道……只能动用破云了吗…… 一道水箭狠狠洞穿了昭云的肩头,鲜血瞬间涌出,她握紧了掌心,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启用破云的念头。 无论如何,破云决不能再用了,只能另寻他法…… 昭云心中焦急,同时还要应对四面八方扑来的海浪,逐渐不敌,原本飘逸的身形也慢了下来。 幻海冥蛟瞅准了间隙,从海面之下一跃而起,它运起蛟尾,以削金断玉之势,朝着昭云狠狠甩去! ##第二十章 求师父救救师兄! 昭云眼见幻海冥蛟朝自己发动了致命一击,正打算躲开。 忽然,她怀中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她定睛一看,正是装着景衍残魂的琉璃瓶。 “不!”昭云惊叫一声,朝着琉璃瓶坠落的方向纵身扑去,就在这时,幻海冥蛟扬起长尾,狠狠打在了她的背上。 昭云口中立即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朝着海面落了下去,但她仍伸长了手臂,想要握住那个小小的琉璃瓶。 终于,在坠落到海中之前,她握住了琉璃瓶,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意。 幻海冥蛟见一击未能毙命,随即又向昭云坠落的方向扑去。在海中,它的力量更能发挥到极致。 昭云心知不能在海中多留,随即运起御风之术,从海面上飞到半空之中。 幻海冥蛟刚刚发动的致命一击,蕴含它修炼了数十万年的功力,若非她背后有魔族之王的护身魔鳞,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昭云大口大口喘着气,心中盘算,硬碰硬绝无胜算。 她一个晃身,避开右侧袭来的又一波浪潮,心中忽生一计。 昭云运起左掌,以魔气凝成箭矢,故意射向幻海冥蛟的眼鼻口等处。这些小把戏虽不能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可令它勃然大怒。 果然,幻海冥蛟被激怒之后,气势更加可怖,整个身躯在海面上翻滚,卷起浪潮之势更为汹涌澎湃。 昭云脚下运起御风之术,不停地左右闪避着,同时每一击都将幻海冥蛟引向蓬莱仙岛相反的方向,如同拉锯一般,将其越带越偏。 终于,昭云心中估算差不多了,对幻海冥蛟放出最后几支魔气箭矢,随即掠起身形,以最快的速度朝着蓬莱仙岛冲去! 昭云本是魔王,修为不容小觑,如今将全部力量用在速度之上,察觉不对的幻海冥蛟纵使反应过来,也只能望尘莫及。 昭云如同一道光一般,迅速穿过环岛的重重迷雾,眼见前方浓雾散尽,隐约有山出现,她才重重地跌落在地。 与幻海冥蛟一场恶战,昭云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刚刚疲于奔命又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终于晕了过去。 再次悠悠醒转时,昭云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这是她从前在蓬莱求学时住的房间。 她心中逐渐明了,定是师父将她救回来的,那么景衍呢? 昭云从怀中掏出琉璃瓶,查探一番,发觉景衍的残魂仍在瓶中。她心中焦急,立即冲出房间,朝着长厅奔去。 蓬莱仙岛上的陈设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昭云匆促地从亭台楼阁间穿行,恍惚间想起从前在蓬莱求学的许多事。 起初,她和景衍互看不顺眼,三天两头就要打一场,后来,不知不觉地却变得亲密起来,连出生入死都一同经历过。 来不及感慨世事变迁,昭云一路疾奔,到达长厅之时,她望见蓬莱尊者正端坐于最上方饮茶。 昭云跌跌撞撞冲到了蓬莱尊者脚下,跪倒道:“求师父救救师兄!” ##第二十一章 请问你是? 蓬莱尊者看着昭云和她手中的琉璃瓶,长叹了一口气。 “师父……”昭云以为蓬莱尊者是不愿出手,狠狠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凄然道:“师父,求您救救师兄吧!” “云儿,你不必如此。”蓬莱尊者随手一挥,一阵清风将昭云扶了起来,又道,“我这蓬莱仙境中,的确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菩提仙果,但只有一枚。” 迎着昭云的目光,他悲戚道:“你和衍儿都已命不久矣,你让为师救谁才好?” 昭云毫不犹豫地道:“救他!” 蓬莱尊者问:“为何?” “我这两条命都是师兄给的。”昭云毅然道,“如果没有师兄,徒儿恐怕已经没有机会见到师父了。” 蓬莱尊者道:“东海之上,你也救了衍儿一命。” “师兄救了我两次,我理应还两次给他。”昭云看向蓬莱尊者,目光哀切,“师父,您就不要多虑了,救救师兄吧。” 蓬莱尊者沉默片刻,最终仍是闭上眼,点了点头。 昭云跟着蓬莱尊者来到菩提树下,只见一棵参天巨树直入云端,蓬莱尊者飞身入浓密的树冠之中,不多时,便捧着一颗色泽莹润如玉般的果实飘然落地。 昭云看着蓬莱尊者掌心的果实,喃喃道:“这便是……菩提果么?” “菩提五百年一开花,五百年一结果,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蓬莱尊者答道,“云儿,我且最后问你一遍,你当真不后悔?” 昭云温柔地看着手中的琉璃瓶,道:“徒儿绝不后悔。” 蓬莱尊者也不再多言,左掌运起灵力,在右掌的菩提仙果之上雕琢,一个乖巧可爱的的婴儿模样逐渐显现。 “云儿,放出衍儿的残魂!”蓬莱尊者忽道。 昭云不敢轻慢,立即解开了琉璃瓶的封印,景衍的残魂从中飘摇而出,在半空中虚晃着,眼见随时要消散。 蓬莱尊者伸出左手轻轻一握,景衍的残魂立即被牵引着来到了他的掌心之中,随即他将左手与右手合拢,让魂魄与肉身归一。 一个小小婴儿呱呱坠地,蓬莱尊者将手覆于婴儿头顶,以纯净的灵力灌溉,婴儿立即飞快地生长起来,迅速化为孩童、少年,最终停留在成年男子的体态。 昭云在旁看着这一幕,不禁喜极而泣。 十日后。 当日,蓬莱尊者为景衍以菩提果重塑肉身,让景衍得以重生,却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昭云多次询问蓬莱尊者,只得了个“生死有命”的答复。 她轻轻抚平了景衍蹙起的眉头,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 如往常一样,昭云静坐了几个时辰。正当她打算离去时,忽然看到景衍的眼皮抖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景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睁开了双眼—— “景衍!”昭云的眼泪瞬间冲出眼眶,她声音嘶哑,扑到床边,紧紧抱住了他。 而景衍却满目茫然,面带惑色地问:“请问你是……?” ##第二十二章 仙童大人 景衍终于苏醒,却记忆全无,昭云几次去问了蓬莱尊者,却连他也无能为力。 昭云身上的伤势未经疗养,愈发加重,自从景衍苏醒后,她便整日在院内的竹榻上昏昏沉睡。 景衍每日从她院外经过,只觉得此女面容姣好,身段袅娜,却如此惫懒,浪费了上好的天资。 这日午后,风平浪静,天气晴好。阳光从林荫间洒落,斑驳的光影照在沉睡的昭云身上,衬得她模样更加倾国倾城。 景衍从旁经过,一时顽心忽起,走进院子里,折了枝月季花,轻轻地在她脸畔挠弄。 昭云茫然地睁开双目,纤长的睫毛如鸦羽般颤动了下,随即醒过神来,对景衍温润道:“你怎么在这?” 景衍随口胡诌道:“我乃蓬莱尊者座下的仙童,今日来见你,你可知所为何事?” 昭云本以为景衍是恢复了些许记忆,心中激动不已,听他所言才知是自己误会,当即有些失落,勉强答道:“不知。” “你日日在此酣睡,尊者所教的术法可曾认真练过?”景衍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确有其事,“尊者得知你如此倦怠,特命我来督促一二。” 昭云看着眼前装腔作势的景衍,心中柔情满溢,只觉得景衍这幅姿态是她从未见过的,平日里的景衍从来都是俊逸清朗,此时状如孩童般天真,却另有一番可爱滋味。 她对景衍展颜一笑:“那么,仙童大人要如何督促我呢?” 景衍自醒来后便忘却了旧事,在他此时的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昭云如此笑靥,正如春日花开,款款动人。 见景衍对自己看入了迷,昭云佯装娇嗔道:“仙童大人?” “咳咳。”景衍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连带耳垂都有些隐隐发热,只好掩饰般地干咳了几声,随即又道,“我现在便督促你,将摘叶飞花之术练习十遍,方可停歇。” 昭云眼前一片恍惚。从前她与景衍在蓬莱求学之时,便时常以摘叶飞花作为比试内容,此时旧事重提,却已物是人非,不由红了双眼。 景衍见昭云这幅模样,以为是自己惹恼了她,匆忙改口道:“你若不愿,不练也无妨……” 昭云拭去眼角的泪痕,微笑道:“没什么,我这就练给你看。” 说罢,昭云便接过景衍手中的月季,运起法力,一时间花叶纷飞,在小小的庭院中落下一片花雨。 景衍讶然道:“你的术法如此娴熟……” “那是自然。”昭云娇俏一笑,“你以为我当真懒倦?” 两人有说有笑,谈天论地,从午后一直到入夜,景衍才起身告辞。 月色澄澈,将二人身上照得银白一片。 景衍走出庭院一段距离,回身望向昭云,目光依依:“明日我可否再来寻你?” 昭云轻轻颔首:“那是自然。” 得了肯定的答案,景衍终于放心离去。 景衍走后,昭云卧于竹榻之上,再次陷入沉眠。为了陪景衍玩闹,她强撑了一天的伤势,到此时终于支撑不住。 忽然,一阵轻灵的银铃之声响起,将她从梦中唤醒。她识得这是蓬莱尊者的法器,随即便飘然而起,向师父的院子飞去。 蓬莱尊者目光忧然,还不等他开口,昭云便主动道:“师父,是不是天界的人追来了。” ##第二十三章 为君做衣 此时,东海之上,十万天兵天将已将蓬莱团团包围。 领头天将向蓬莱尊者千里传音道:“只要交出魔王,蓬莱依旧是一方仙山。” 蓬莱尊者听闻此言,看向昭云,目光中满是担忧。 昭云见师父这副模样,心中明白是自己给师父添麻烦了,郑重道:“师父,徒儿不会再继续连累您了,明日卯时,我便去向他们谢罪。” 说罢,昭云便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毅然离去。 月色凉薄如水,她走到景衍的房门外,想要推门进去,却又止住了动作。 明日一别,便是生死两相隔,如今再见,也只是徒添不舍。 思及此处,昭云心中一片凄然。她和景衍一路走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本不属于他们的坎坷,到最后,这段缘分仍是不得善终。 明日便是死别,昭云寻遍身上,想要给景衍留下一个什么物件作为念想,却觉着都不合适。 她痴痴地望着房门,忽然一阵夜风袭来,她惊觉更深露重,当下便决定,要为景衍做一件衣袍。 但愿他此生不论冷暖,都有她留下的这件衣袍相伴,就恍如,她还在他身边一般。 昭云将手伸到后背的魔鳞上,深吸了一口气,手上使出十成的法力,将那片魔鳞生生拽下!鲜血从背后溢出,染红了她的衣衫,但她丝毫不在意,随即又取出破云,在自己如瀑般垂落的秀发上一剑割下,三千青丝纷纷散落。 有了布料和丝线,眼下只缺一枚针,昭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随后狠下心来,将左手的小指活生生掰断。 以指骨为针,以魔鳞为布,以发丝为线。 一生杀伐决断的魔王陛下,这时就静静地坐在景衍的房门外,像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一般,穷尽她毕生温柔,缝制着手中的衣袍。 每一针,都藏着她的缱绻情意,每一线,都绣着她的眷恋不舍。 直到日头从东海的海平面下跃出,卯时已至,昭云手中的衣袍终于缝制完成。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将衣袍轻轻放在房门外,飘然离去。 昭云御风而行,瞬息便从蓬莱岛上飞出,落在了十万天兵天将阵前。 见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终于出现,天兵天将们如临大敌。但谁也没有料到,魔王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蓬莱的方向,随即束手就擒。 天界。 昭云被带到天帝和众仙面前,司罚仙君拿着一卷黄纸,细数出她的一百零八条罪状,问她可否认罪。 她只是抬起头,望向主座之上,蔑声道:“天帝老儿。” 立即有人呵斥她:“放肆!” 天帝却只是一挥手,问道:“你有何事。” “只要你放过我魔界子民。”昭云冷声道,“我甘愿灰飞烟灭。” 天帝道:“吾若是不答应呢?你如今已是阶下之囚,还敢与吾谈条件?” 昭云笑了笑:“若不是我束手就擒,你当真以为捉得住我?” “不愧是魔王!”天帝笑了笑,“吾答应你。” ##第二十四章 她去哪里了? 昭云再次被押送到忘川河畔,望着眼前熟悉的彼岸花海,心中竟有些释然。 当初天雷在她眼前带走了父王、景衍,如今也要带走她,她终于可以放下这一切。 天帝一声令下,雷公狠狠击下手中的雷公锤,魔界顿时天地变色,劫云密布,雷电交加。 昭云望着灰暗的天,轻轻闭上眼,脑中忽然闪过许许多多念头: 不知她做的那件衣裳,他会不会喜欢? 不知依照他的身形,穿着合不合适? 不知她不辞而别,他会不会怪她? 心绪纷乱,还未等她细想,头顶一声巨响,一道天雷狠狠劈下。 天帝忌惮魔王之力,生怕昭云会留下一缕神魂,来日东山再起,于是命令雷公召出七七四十九重天雷,对昭云处以极刑。 痛意一瞬间席卷了昭云的四肢百骸,但这还只是个开始。随即,一道又一道天雷紧跟着落下,刺眼的白光将整个忘川河畔照得如同白昼。 泪水从眼中涌出,昭云心中默念:永诀了,景衍…… 从始至终,她都不怕死,她害怕的,只不过是死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他。 她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还有好多地方想陪他一起去。 可是那些,都已经来不及了。 神智彻底消失之前,昭云心中涌起浓烈的悔恨,后悔自己前一晚没能再看他一眼,往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往后?哪里还有什么往后…… 足足四十九道天雷接连劈下,待雷声停歇时,魔王已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世上再无昭云此人。 万里之外的蓬莱仙岛上,景衍换上昭云留下的衣袍,心中疑惑不已。 她去哪里了? 她究竟是何人? 她为何要不辞而别? 忽然,胸口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剜心一般,景衍整个人莫名地慌乱起来,几乎要站不稳脚跟。 传讯的仙鹤从空中悠然落下,口中念念有词:“魔族之王昭云,形神俱灭,三界之内,再无魔王……” 魔王是谁?昭云是谁? 眼前忽然闪过女子如花般的笑靥,晃得景衍头晕目眩,他抱着头跪倒在地,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依稀感觉到自己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他抓紧手中的袖角,跌跌撞撞地跑到蓬莱尊者门外,急促道:“师父……师父……” 然而,无论他如何敲门,哀求,蓬莱尊者都不理会他,只是任他叫喊。 从日出到日落,景衍在蓬莱尊者门外跪了整整一日,待到黄昏,仍未等到蓬莱尊者开门见他,却等来了一道圣光。 那光芒从极遥远的上空洒落,将整个三界笼罩其中。 光芒明亮而清正,照到景衍身上时,只觉得整个人暖洋洋的,有什么东西被其牵引着,要冲出来。 景衍将手探到胸口,摸出一块玉佩。玉佩上散发着同样的光芒,被感召着飞到半空中,几个大字从玉佩上浮现—— 司战仙君,景衍。 ##第二十五章 忘川洪水 景衍握住玉佩,整个人忽然被光芒裹挟于其中,飘然飞升。 那光芒一直带着他往上飞,越飞越高,直到眼前出现一座座高轩金殿,琼楼玉宇,他才落于其上。 此处云霭苍茫,一眼望去极尽茫茫,不知此间何处。四周有许多衣袂飘然的人经过,景衍环顾四周,眼中一片迷惘。 ……我,为什么会在这? 忽然,有人从身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景衍回过头去,迎上一道惊喜的目光。 那人指着他大喊道:“我果真没认错!司战,是你回来了!” 随即,人群像是煮沸的油锅一般,纷纷惊叫起来,每个人都喊着同一个名字——司战仙君。 失踪多年的司战仙君忽然出现,这个消息如同插翅一般传遍了整个天界。 “魔王已死,战神归来,可谓双喜临门。”金銮殿上,天帝端坐于高位道,“传吾命令下去,摆贺仙宴三日,庆祝此事!” 景衍仍是一头雾水,他分明听得懂那些人说的每一个字,却不懂他们所言是什么意思。 贺仙宴开席,景衍被人带到宴席之上,有许多人向他敬酒,他们称他为“司战仙君”,每个人都在说“恭喜”“贺喜”之词。 有什么喜事?他的心中,为何总感觉一片悲然? 贺仙宴摆了整整三日,景衍被不明不白地灌了三日的酒,整个人头痛欲裂,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清醒清醒。 酒过三巡,他晕晕乎乎地走到了通天台上,一脚摔下,再次醒来时,人已在忘川河畔。 景衍望着眼前暗红的彼岸花海,恍惚之间觉得在哪里见过。盛放的彼岸花,在提醒他忘记的什么事。 景衍跌跌撞撞地走到忘川河边,看着水面中倒映的自己,忽然眼前又一阵头痛袭来,整个人便跌入了忘川之中。 忘川水有忘情之效,落在原本就失去记忆的景衍身上,却起了恰恰相反的作用。 回忆如同川流般涌来,景衍捂着头,从忘川之中爬起来,疯了似的冲到往生镜前。往生镜中,映出昭云与他的一幕又一幕—— 东海之上,昭云为了守住存有他残魂的琉璃瓶,被幻海冥蛟狠狠击中,鲜血染红了东海海面。 蓬莱仙岛,昭云将救命的唯一一颗菩提仙果让给了他,还拔下魔鳞为他缝制了那件衣袍。 忘川河畔,昭云浑身是血,拖着奄奄一息的身躯,承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劫。 缺失的记忆倏地被补齐,景衍一拳击在往生镜上,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神魂一般。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衫,恍然又想起了前几日,昭云在蓬莱岛上对他露出的笑靥—— 那么美的笑颜,他却永远见不到了。 “啊啊啊!!”两行血泪从景衍眼里溢出,他哀声痛哭,朝天怒喊,“昭云!!” 天空中雷声隆隆,阴云密布,不多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景衍跪在雨中痛哭失声,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却冲刷不了他的心。 若是有心人在此,就会发现,这是忘川数十万年来,落下的第一场暴雨。 ##第二十六章 魔尊景衍 雨师传讯到天界,说魔界暴雨,忘川决堤,水淹人间数万城池,导致天界与魔界之间变作一片沧海。 “忘川数十万年未曾有雨,这次为何……”天帝疑道,“司战何在?” 金銮殿上一片沉寂,无人应答,众仙议论纷纷: “司战仙君刚归来不久,又失踪了?” “司战当真胆大妄为……如此藐视天帝……” “听闻他此前失踪,乃是与那前任魔王有关……” 天帝脸色发青,环顾了一圈座下众仙,最终道:“文曲武曲二位星君,此事便交由尔等去办。” 文曲与武曲乃是一母同生的孪生子,接下命令后,异口同声道:“是。” 二人使出缩地千里的法术,不过片刻就到了忘川河畔。 忘川河畔大雨倾盆,川水涨至河堤两岸,甚至将奈何桥都淹没于其中,四野尽是白茫茫的雨幕,彼岸花瓣被雨打碎,飘落在河面上,化作一片支离破碎的猩红。 文曲武曲运起护身法宝在雨幕中穿行,不多时,便看到了跪倒在往生镜前的景衍。 武曲飞过去大声道:“司战,你为何在此处?” 文曲也紧跟着上来,问道:“忘川决堤,此事可与你有关?” 景衍沉默着抬起头,面色阴郁,目光癫然。他一言不发地从二人身旁走过,武曲不解,打算上前阻拦,景衍却扬起浮尘扇,一扇将其打飞。 文曲眼见亲兄弟受伤,向景衍吼道:“司战!你疯了么!” 景衍头也没回,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字:“滚。” 离开忘川后,景衍运起最快的速度奔至东海,来到了蓬莱仙山附近。他一心要为昭云报仇,第一件事便是去寻那幻海冥蛟! 景衍将浮尘扇置于海中,狠狠翻搅起来,在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口中怒道:“孽畜,给我出来!” 幻海冥蛟的身形从海面下缓缓浮现,看清来人之后,它冷哼了一声,从鼻孔里喷出数道水花。 景衍一言不发,飞身向幻海冥蛟掠去,还不等它反应过来,他便出现在了幻海冥蛟身侧。幻海冥蛟察觉到危险,想要立即躲避,却已然来不及。 只见景衍高高跃起,随即幻海冥蛟的整颗头颅被浮尘斩下,尸首将碧蓝的海水染成了一片血色。 景衍浑身是血,屹立于东海之上,宛如地狱归来的修罗。解决了这第一个仇人,他的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更加悲凉。 即便他杀了所有害过昭云的人又如何? 昭云终究是回不来了! 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景衍心中悲痛万分,随即化作了浓烈的杀意——纵使昭云回不来,那些人也要为她陪葬! 蓬莱尊者望着景衍向天界奔去的背影,最终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景衍冲入天界,手持浮尘从南天门闯进,一路杀气腾腾地奔到金銮殿。胆敢阻挡他的神仙都被浮尘一扇挥走,轻则落个重伤,重则当场殒落。 众仙听闻此事,纷纷赶至金銮殿,却只见到这样一幕—— 景衍先以浮尘斩断了刻有他姓名与仙职的玉佩,随即将手覆于后颈,活生生将自己的仙骨抽出! 他的神情似癫似狂,周身煞气环绕,竟是要直接弃仙入魔! 不等众人出言,景衍举起浮尘,遥遥指向上方端坐的天帝,怒喝道:“我魔尊景衍,今日昭告三界,从今往后,仙魔誓不两立!我魔界永生永世不会臣服于天界!” ##第二十七章 景氏血脉本是三界中的至清至正之物,纵使景衍煞气深重,魔意凛然,也比旁人费了许多功夫才得以入魔。 个种辛苦,只有他自己得知。 正因如此,他一入魔便成了魔尊,额间赫然浮现出暗红色的魔尊之印。 魔界很长一段时间群龙无首,眼见新的魔尊诞生,整个魔界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纷纷蠢蠢欲动起来。 景衍回到魔界之后,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三界之内,寻找所有能令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为了讨好新王,此令一出,不断有各种隐秘禁咒被送往魔族圣殿,景衍一条一条耐心尝试,却只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无用……”景衍捏碎手中的注灵傀儡,愤道,“统统都是些无用之术!” 一旁的阴九见状,走上前谨慎道:“有一事,或可为魔尊分忧。” 阴九是魔界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同时也是魔军军师,从前便为昭云效力,当日景衍从天界归来时,率领万魔朝拜的也是他。 景衍在他面前勉强能有几分好颜色,忍住怒火道:“说。” 阴九缓缓开口:“昭云殿下的佩剑破云,乃是上古神剑,煞气极重,在使用之时会夺去剑主的部分灵识,若是能找到破云……” 话已至此,剩下的无需多说,景衍自然明白。 景衍的目光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立即开始派人追查破云的下落。吩咐下去之后,景衍略一沉吟,纵身飞向东海蓬莱。 景衍的速度极快,为了尽快救活昭云,他不顾一切地奔向蓬莱,宛如一颗火流星般从天而坠,重重地落在蓬莱尊者面前。 “求师父救救云儿!”景衍刚一落地,便兀自开口。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蓬莱尊者叹了一口气,“叫为师如何放心得下。” 景衍跪倒在地,低声道:“是徒儿的错,没能保护好云儿,求师父救救她!” 蓬莱尊者目光落在远处,开口道:“菩提果只有一颗,之前她已经让给了你,如今还要为师如何是好?” “菩提五百年一开花,五百年一结果。”景衍毅然道,“徒儿可以等,但云儿现在连一缕残魂,一道灵识都未曾留下,纵使是菩提果也救不了她。” 蓬莱尊者看向景衍,问:“你想让为师做什么。” 景衍立即道:“破云曾夺走过云儿的一部分灵识,若是能找到破云,或许还有希望!” “原来你是为此事而来。”蓬莱尊者面色悲悯,“云儿当初觉得,你两次为她而死,都是因着破云的缘故,因此将破云封印了起来。” 景衍急迫地问:“封印在何处?” 蓬莱尊者摇了摇头:“封印之地,却是连我也不知……” 景衍眼中燃起的希望顿时熄灭下去,蓬莱尊者看着眼前的徒儿仅仅在瞬息之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一般,心中一片哀戚。 想当初两个娃娃送到他面前之时,还不到他的腰侧那么高,如今已是这般年纪,却要经历那么多劫难。 不料景衍却抬起头,决绝地道:“无论破云在何处,为了云儿,我一定会找到。” ##第二十八章 云儿,我这就带你回家 短短两月内,景衍踏遍了三界中可踏足的每一寸土地,却始终寻不到一丝破云留下的痕迹。 他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昭云,你究竟将破云藏在哪里了……” 目光落在手中的浮尘扇上,景衍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即召了阴九前来。 阴九恭敬地问道:“尊上有何吩咐?” 景衍问:“浮尘与破云同为上古神器,两者可有何干系?” 阴九在魔族之中也算是岁数极大的了,对于这些秘辛十分了解,当即便道:“浮尘与破云,同为上古神器,这二者的使用者之间虽无联系,但他们本身都蕴含着即为创始神,开天辟地残余的力量。灵力之强,非寻常圣器可以比拟!” 景衍道:“若以浮尘为媒介,可否追踪到破云的下落?” 阴九瞬间就明白了景衍的意图,点头道:“当可一试。” 当夜,景衍在忘川河畔以自身之血绘制了御血追踪法阵,他将浮尘缓缓置于法阵中央,只见浮尘散发出一阵强烈的红光,却始终不曾指引方向。 景衍皱起眉头:“这是何故?” 阴九思索了片刻,答道:“或许……破云并不在此方世界。尊上可想想,您与昭云殿下可曾去过哪些异界?” 四个字几乎在一瞬间跃入景衍的脑海——幽冥幻界。 幽冥幻界乃是上古战场,如今只有经幻界阵盘才可进入。当初他与昭云出师,蓬莱尊者便让他们入幽冥幻界,取得了浮尘与破云两件神器。 难怪他遍寻三界无果,难怪浮尘指引不了方向…… 他早该想到的! 思及此处,景衍立即奔向蓬莱,向蓬莱尊者说明来意。蓬莱尊者也不多言,取出阵盘,便放景衍进入了其中。 故地重游,景衍却丝毫没有欣赏景色的兴致,他在幻界之中一路狂奔,终于在一处飞沙走石的风暴之地,找到了封印于其中的破云。 景衍的眼眶顿时微红起来,一想到很快就能救回昭云,他的心中便如锣鼓喧天一般,久久不能平息。 景衍一个纵身,飞入风暴之中,双手紧紧握于破云之上,要将其破除封印。然而指尖刚一触碰到剑柄,狠戾的煞气便朝他整个人席卷而来,将他包裹于其中。 原来这就是上古战神留下的残暴灵识……原来这就是,昭云一直以来承受的痛苦。 “啊啊!!”景衍一声怒吼,手中灵力暴涨,将破云狠狠拔出。 周围的飞沙走石一瞬间停息下来,破云也不再散发煞气,服服帖帖地静置于他的手中。 神器有灵,昭云死后,破云这便是将景衍认作了它的下一任主人。 来不及等到出幽冥幻界,景衍立即在破云中搜寻起了昭云的灵识。他将自身灵识灌入剑中,霎时间,无数狂暴凶狠的意念朝他袭来,这是死在破云剑下所有生灵所留下的残念。 谁也休想拦我救云儿! 此念一出,景衍的灵识立即变得比所有残念更加凶恶,一路撕碎了所有挡路的残念,终于,他在一个角落里感应到了一缕熟悉的灵识。 这缕灵识仿佛极其稚嫩,在这屠尽无数生灵的破云之中,唯有她茫然地躲在角落,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景衍心中喃喃:云儿,我这就带你回家。 ##第二十九章 我也好想你 景衍带着昭云的灵识从幽冥幻界里冲出,正迎上一旁等候的蓬莱尊者。 他看向蓬莱尊者,将手中的琉璃瓶呈上,低声道:“云儿……就拜托师父了。” “离菩提结果还有一千年。”蓬莱尊者叹道,“这一千年,我会好好温养着云儿的灵识。” 景衍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诚恳道:“多谢师父。” 说罢,他便去了菩提树下,安静地端坐着。 日出,日落。冬去,春来。 一千年说长也长。起初,景衍每日都会在心中描摹千百遍昭云的姿容,她的笑貌,幻想与她重逢那日,要对她说的话。那段时间,只觉度日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相思煎熬。 一千年说短也短。后来,景衍逐渐学会了放空自己,将想念昭云当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如同呼吸一般,融入他的骨血。到此时,他仍然期盼与昭云的重逢,却已不再觉得煎熬。 终于,菩提经历五百年,在繁枝茂叶中开出一朵纯白的重瓣小花;又经历五百年,花悄然落败,结下一颗色泽如玉般莹润的果实。 景衍心中许久没有过的情绪逐渐涌起,是悸动,是兴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喜交加。 蓬莱尊者捧着菩提果,鬼斧神工地雕琢出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儿,随即小娃迅速生长,模样逐渐长开,正是昭云的那张脸。 紧接着,蓬莱尊者取出昭云蕴养了一千年的灵识,将其缓缓注入,如同画龙的最后点睛之笔一般。 景衍在旁看着这一切,心中思绪万千。 他总觉得无论画像还是雕像,都作不出昭云的灼灼风姿,因而从不肯弄那些物件。他要用自己的脑子,用自己的心,永永远远记住她的笑,她的美,她的一切。 阔别千年终于重逢,他一时竟连一言半语也说不出来,不知不觉已是热泪潸然。 此后,景衍又守了昭云以菩提果重塑的肉身数十日,她才悠悠醒转。景衍之前看了往生镜中画面,心知重塑肉身会失去记忆,但他不怕。 一千年都等过来了,如今只要昭云醒来,他定要让她重新爱上他。 但在看见昭云睫毛轻颤那一刹时,景衍心中仍有些情怯,还未等他想明白,昭云便已睁开了双眼。 她的眸中云雾渺渺,一幅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 景衍心下明了,昭云定是不记得他了。克制着心痛,他用力抱住她,低声道:“……我是景衍,我好想你。” 沉默片刻,怀中的柔软身躯颤抖着道:“我也好想你。” 景衍又惊又喜,他捧起昭云的脸,难以置信道:“云儿,你还记得我吗?” 昭云的泪水瞬间溃落,她笑着点了点头,道:“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忘记。” 四目相对的这一瞬,柔情百转、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几日后,两人拜别了蓬莱尊者,一同回到魔界。 新王旧王一同归来,本已是魔界之喜,随后,景衍又宣布了另一桩大喜之事—— 他与昭云,即将大婚。 ##第三十章 我此生所爱,唯你一人 那一日,迎亲的队伍,从忘川河畔,一直排到了通天井前。 昭云穿着缀满了彼岸花的婚服,头顶大红盖头,静坐于奈何桥边,十里红妆浮于忘川水上。 而景衍,就穿着昭云为他缝制的那件玄色宽袍,身旁两侧浮立着浮尘与破云,从黄泉路上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衔着枯骨的乌鸦漫天飞舞,落下一地漆黑的羽毛。群魔汇集于魔族圣殿,来参加这千年难得一见的盛事喜宴。就连天界,也有景衍从前的好友,乔装打扮了私自来魔界祝贺他们。 纵观三界,也再找不出第二桩如此盛大的婚事。 因着两人都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于是景衍将昭云抱进洞房之后,便算是礼成。 红烛帐暖,灯影摇曳。 景衍轻轻取下昭云头上的盖头,忽然见她巧笑起来,双眸弯成了两道新月儿。 他在昭云身旁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问:“何事好笑?” “我忽的想起,在你的情劫里……”昭云面色微红,“我们也曾成过一次亲。” 回忆纷沓而来,那时的她还叫做南昭云,刚被揭开盖头就刺了宇文衍一刀。 想到这段,景衍也不禁笑了,他将鼻子凑近昭云,低声问:“现在还想刺我吗?” 昭云蹙起眉头,瞪了他一眼:“你若再拿我调笑,我就当真刺你。” 景衍被这一眼瞪得背脊酥麻,只觉昭云今夜格外诱人,宛如一朵含苞半放的花儿,悄然吐露出些许芬芳,又隐约藏了更多春色。 两人忆起往昔,说说笑笑聊了许多。从初入蓬莱求艺,聊到出师那日的赌约,又到仙魔之战、幻梦琉璃劫……一路走到如今,他们历经坎坷,抗尽风雨,此时终于享得一时甘甜。 昭云轻轻抚摸着景衍眉间的魔尊之印,轻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并不曾期盼你为了我入魔的。” “不仅是为你。”景衍目光温柔,声音平和,“也是为我自己。” 昭云心知他只是说些宽慰的话,多半还是为了她,心中那处越发柔软,她咬着唇,最终仍是问出:“你可会后悔?” 景衍反问:“那你嫁于我,可会后悔?” 昭云立即道:“当然不会。” “我与你的心,是一样的。”景衍牵起昭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柔声道,“我此生所爱,唯你一人。” 天界。 景衍与昭云的婚事大张旗鼓,丝毫没有避讳之意,大婚当日的靡靡魔音甚至隐约穿过了通天井,传到了南天门。 一位是死于天劫下的前任魔尊,一位是从天界叛离的现任魔尊,这桩婚事被大小神仙们传得沸沸扬扬。 金銮殿上,天帝与一众神仙正商议此事。 文曲星君先开口道:“景衍如此离经叛道,胆大妄为,来日难保他不会再打上南天门。” “那昭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另一位仙君道,“当日,她手持破云,单枪匹马斩杀数万天兵天将的场景,如今仍令卑职历历在目。” “是啊是啊,如今这两个魔头成了亲,天界恐怕再无宁日!” “再无宁日!” 天帝听着底下的纷纷议论,终究再也绷不住脸,沉声道:“住口。” 文曲星君踏出一步,恳切道:“为今之计,只有在那两个魔头找上来之前,出兵魔界,先发制人!” ##第三十一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一月后,天帝一声令下,五十万天兵天将压至忘川河畔,恍如黑云压城,将整个彼岸花海都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魔族圣殿内,景衍轻抚着昭云的肚子,道:“云儿,这一战由我去吧,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好不好?” 昭云前几日忽然身体不适,经鬼医查诊,才知她已有孕在身。没想到这份欣喜才来不久,天界就又派人来寻晦气。 昭云目露担忧,道:“我怕……” 她想起了从前发生过的事,每一次都是在忘川河畔,每一次都是仙魔之战,每一次都是天雷之劫,每一次都带走了她或她的至亲之人。 想到那些痛苦的回忆,昭云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而却被景衍牢牢捕捉到了。 “有我在,有何可怕的?”景衍将昭云搂进怀里,温声哄着道,“连我你都不相信了么?嗯?” 昭云犹豫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 景衍打断了她的话,低声说:“没有只是,我一定会赢。” 昭云眼见劝不住了,只得郑重道:“不仅要赢,而且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景衍在她额间落下一吻,认真地说:“我答应你。” 说罢,他便手持浮尘和破云大步离去,只留给昭云一个坚毅的背影。 这一次的仙魔之战,持续了整整十日,战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惨烈。 天界派出了五十万天兵天将,而魔界,仅仅只有魔尊景衍一人。 他左手轻摇浮尘,谈笑间便将数万兵马化作飞灰;右手手执破云,一剑斩下,三界天地都为之变色。 从前在天界时,他便是百战百胜的司战仙君;如今成为了魔尊,杀伐果决这四个字更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任何人能接近他十步之内,但凡冲上前的,不论是神是仙,都会在顷刻内变为一具毫无生气的尸首。 五十万的天兵天将,几乎像是赴死一般,十日间被杀得片甲不留。残肢肉泥堆满了忘川河畔,鲜血将忘川之水染得一片殷红,远远望去像是一条遥无边际的血海。 天界派人传讯回去时,天帝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险些直接昏了过去。 最后,紫薇星君缓步从云端走下,景衍见到来人是旧时好友,终于收起了手上的两件神器,笑道:“你来又是为何?” 紫薇星君干巴巴地笑了笑,正思索着言辞,景衍便又道:“紫薇,替我向天帝老儿传句话。” 紫薇星君只好顺着问道:“何话?” “你让他不要忘了,当年的仙魔之战是如何挑起来的。”景衍想起了天帝,脸上的笑容越发轻蔑,“若不是天帝的四儿子在人间调戏民女,又怎会有后来被魔界之人失手打死,又怎会牵扯出仙魔两界数万年的纠葛。” 紫薇也是初次听闻这段秘辛,正感意外时,景衍又道:“如今的魔界只不过想相安无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景衍的声音陡然转冷:“人若犯我,我必加倍偿还。” ##第三十二章 避子河水 天界。 此战败得惨不忍睹,虽无人主动提及,但金銮殿上的神仙们个个都觉得面上无光。因此无人敢出声,都只是灰溜溜地低着头。 少顷,紫薇星君足踏祥云归来,天帝起身前迎,语气中带了几分焦灼:“司战如何说?” 天帝派出紫薇星君,是希望他能成功策反景衍,之前他毕竟是天界的司战仙君,父母好友皆在天界。此时见到紫薇星君毫发无损地回来,自然抱上了莫大的期望。 紫薇星君面色惨白,犹豫着道:“景衍让我……带几句话给您。” 天帝急忙问:“什么话?” 紫薇星君得了首肯,这才断断续续地,将景衍所言,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天帝的脸色已然青得发黑,紫薇星君的声音也愈加低微。 不等天帝发话,底下便纷纷议论道: “景衍此言有理,如今以天界的实力,是万万打不过魔界的……” “既然他无意挑起战争,不如我们也忍一时,待到来日……” “反正打也是输,不妨化干戈为玉帛……” 天帝心中忿然,还想再提发兵之事,却惊觉,天界除了司战,再无像他那样骁勇善战之人。 最终,天帝扫视了一遍金銮殿上一心求和的众仙,仍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那便如景衍所言,日后我天界与魔界,便井水不犯河水。” 此话讲得好听,但无论是天帝,还是众仙都明白,这只是打不过魔界才编排的一个借口。但如今,他们都需要这样一个借口,来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 众仙散去后,天帝对文曲武曲使了个眼神,二人迅速会意,悄悄地留了下来。 武曲主动道:“天帝有何吩咐?” 文曲却是猜出了天帝的用意,一语道破:“天帝可是为了魔界之事忧心?” “知我者莫若文曲也。”天帝勉强笑了笑,“你们都知道那两个魔头的实力强横,若是来日诞下魔童,势必会掀起三界动乱。” 文曲握紧了拳,道:“这也是卑职担忧之事。” “此战之后,天界人心惶惶,可用之人无多。”天帝看着文曲和武曲,诚恳道,“吾如今可信任之人只有你们了。” 文曲武曲一同跪下道:“我兄弟二人定万死不辞!” “也不需你们那般。”天帝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低声道,“此为避子河水,你们二人暗中乔装入魔界,接近魔头,只需给那魔头服下这水,便可保三界平安。” “卑职领命!” 月余后,魔界。 昭云坐在庭院中的秋千上,百无聊赖地晃荡着着。 景衍既然已经成为魔尊,便要担起魔尊之责,每日处理魔界中事,自然不能时时陪着她。她总说无妨,但心中始终觉得,景衍不在便少了什么。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昭云只觉得平日里十分喜爱的秋千也乏味极了,跳下来便要回房。 院子里的两位婢女却拦住了她,一位奉上擦汗的丝帛,另一位端来一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汤药。 昭云在院子里玩了这些时候,确实觉得颈后有些微汗,便接过丝帛轻轻擦了擦。 另一位婢女盈盈笑道:“王后也喝了这药吧,是尊上特地寻来为您安胎的。” 昭云一听到景衍,脸上顿时浮现了些许笑意,当她正准备端起碗一饮而尽时,景衍恰好从外边走进来。 ##第三十三章 下毒之人 昭云一见到景衍,顾不得手上的什么汤药了,立即朝景衍奔了过去。 景衍将昭云拦腰抱起,长长的红色罗裙便直接拖到了地上。 他抱着昭云一路从庭院走到大殿里,昭云始终是一幅十分困倦的模样,双眸朦胧地睁开又合上,仿佛怎么也睡不够。 “就这么困吗?”景衍轻轻刮了刮昭云的鼻子,笑道,“你这只小懒猫。” 昭云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两滴泪水:“我也不知道……刚刚忽然……特别困……” 景衍隐约觉得事出古怪,立即召来鬼医为昭云诊脉。 不多时,鬼医便从昭云床边起身,面带忧色看向景衍。 景衍道:“直言。” “老夫查探了王后的脉象,平稳有力,看似没有任何异象。”鬼医道,“但这平稳之中却蕴藏着些许虚浮,像是被人下了什么毒……恐怕,是有人要对王后和小王子不利。” 景衍捏着手中的茶杯,瞬间将其化为齑粉,他怒声道:“那些杂碎……还敢再来!” 当夜,景衍便使出了铁腕手段,封锁魔界的所有出口,严查每一个人,务必在三日内查清此事。 很快,不出三日,景衍便找到了下毒之人。 他本就觉得昭云身旁的两个婢女相貌陌生,举止又不似魔界中人,出了这件事后,便对其加以关注。 果然,在他下令封锁魔界的那一夜,这两个婢女便露出了马脚。她们径直闯入昭云的房间,直奔昭云沉睡的床榻,却迎上了手持破云的景衍! 景衍早就将昭云转移到其他房间,自己躺在床上守株待兔。那两个婢女刚一出现,他就将其一举拿下,揭去变身之术的伪装后,这两个婢女果然是天界中人——正是被天帝派来的文曲和武曲。 将二人手中的瓷瓶夺来之后,景衍随意交给了鬼医,便在一旁等待查验结果。 鬼医揭开瓶塞闻了闻气味,肯定道:“这个味道……是避子河水。” 景衍听后,神情愈发冷了下来。 武曲性格暴烈,被捉之后立即破口大骂:“景衍,你叛逃天界,与魔族私通,还想要孩子!你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早说过,只求一个井水不犯河水。”景衍的声音极冷,“可你们天界一再试探,最后竟然连昭云也敢碰。” 文曲强装镇定道:“景衍,你妻子与你都坐过这魔尊之位,你就不担心,你们两个生下来的,是个会将三界毁于一旦的魔星吗?” 景衍握住破云,剑锋轻挑了几下,几道凛冽的剑气便飞了出去。 文曲武曲痛呼出声,随着景衍做了个抓的动作,两根鲜血淋漓的仙骨便从他们的背后生生抽出。 “我的妻儿如何,都轮不到外人来管。”景衍说完,将两根仙骨随手丢到了地上。 文曲已痛得神志不清,却仍嘴硬道:“天道……天道会予你报应的……” “那我便斩了天道!”景衍唤来手下,沉声道,“送二位仙君回天界,再向天帝老儿说一声,不要再试图挑战本尊的底线。” ##第三十四章 达成交易 天界。 阴九将文曲武曲丢到金銮殿上,二人浑身是血,仙骨不存,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众仙讶然失色,天帝勃然大怒道:“放肆!” 阴九淡淡地道:“天帝陛下,尊上让我传一句话给您。” 见天帝冷着脸不愿接茬,阴九继续道:“他说,叫您切勿再试图挑战他的底线。” 此话一出,金銮殿上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天帝拍案而起,怒道:“好大的口气!” “言尽于此,告辞。”阴九语毕,便大步向南天门走去。 天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想拿不下魔尊,却连一个小小的魔族使者都敢在天界来去自如!当下便挥手道:“来人,拿下这个东西!” 立即有天兵天将向着阴九追去,却在接近他不到三尺时,被一道凛冽剑气斩得尸首分离。 是景衍留下的! 想到仙魔之战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再无人敢上前阻拦,众仙只得眼睁睁看着阴九堂而皇之地踏出南天门,扬长而去。 “放肆!太放肆了!”天帝拂袖怒道,“这魔界当真一点儿规矩也没有了!” 魔界。 景衍静坐于圣殿中央,阴九立于一旁禀报天界之事。听完之后,景衍的脸上浮出一丝阴狠:“那些人果真死不悔改。” 阴九低声道:“此外,还有一事。” 景衍点了点头:“报。” “因着仙魔之战的缘故,天界不再派人为魔界布雨,许多地方已是连月大旱,颗粒无收。”阴九斟酌着,继续道,“我们是否要向天界……” 景衍立即打断了阴九的话:“旱情我会想办法解决。但我魔界绝不向天界低头,此事无需再提。” 阴九低下头,恭敬道:“是。” 昭云躲在圣殿后边,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一片惶然。 天道有命,天象皆由风伯雨师、雷公电母所司掌,自古以来妄图逆转天道之人,最终都不会落得好结果。 更何况,如今景衍担起的是一界之主的重任,届时天道给予一界的刑罚统统都要由他一人承担! 思及此处,昭云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匆忙赶回房间,捏了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置于房中,运起御风之术飘然而去。 昭云一路飘飞至天界,闯入南天门,直奔金銮殿。有天兵天将认出她的模样,无人敢阻拦她。 “天帝,要如何你才肯放过我魔界子民。”昭云平静道,“他们不过是些无辜百姓。” 天帝冷哼一声:“你和景衍手刃数十万天兵之时,他们便不再无辜了。” “那些是我二人之错,你不敢寻我们的麻烦,便拿百姓开刀。”昭云笑了笑,目光极尽讽刺,“堂堂天界就是如此行事的吗?” 天帝被说中心事,不再开口,昭云继续道:“你不过是想要我腹中孩儿的性命,是吗?” “为了三界太平……”天帝缓缓道,“这个孩子的确不该存在。” 昭云神情凄然:“好,那我就用这个孩子的命,换魔界子民的百世太平,你可答应?” 天帝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言毕,二人歃血为誓,随后天帝派人端出了一碗避子河水,递给了昭云。 天帝看着昭云:“饮下此水,你我之约便生效。” 昭云沉默不语,低头轻抚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毅然接过了避子河水。 就在此时,一道巨响传来,众仙纷纷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景衍手持破云杀气腾腾地奔了过来,而南天门的门柱竟已被斩断,轰然倒塌! ##第三十五章 放了他们! 景衍疯了似的冲到昭云身边,一掌将避子河水打翻在地,怒道:“你要做什么!” 昭云倚在景衍怀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哭着道:“我也不想……我也不想伤害我们的孩子,可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景衍抱紧昭云,沉声道:“不论什么原因,我都不允许你这样做。这不仅仅是你的孩子,更是我们的孩子。” 天帝皱眉道:“景衍,你当真就放着魔界的万千百姓不管了?” “呵。”景衍冷笑一声,立即明白了昭云此举,所为何事,随即冷冷地道,“旱情之事我自会想办法解决,不劳天帝费心!” 天帝叹了一口气,忽而拍了拍手掌,低声道:“吾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景衍,是你逼吾这样做的。” 随后便有天兵天将推着一方囚笼走上金銮殿,笼中被捆仙绳绑起来的人……正是景衍昔日在天庭的父母,还有亲生妹妹。 “哥!”白衣少女裙角上沾着鲜血,哭喊道,“你回头吧!不要一错再错了!” 而景父景母,或许是因为年事已高,扛不住刑罚,已然昏迷过去。 景衍当年为了昭云叛出天界,为避免牵连家人,便与他们断绝往来,只在暗中悄悄关照。没想到如今却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景衍的双目通红,对天地吼道:“放了他们!” 天帝终于扳回一城,目光得意道:“只要昭云喝下避子河水,吾自不会为难景氏族人。” 煞气从景衍身上爆发,掀起滔天的黑色风暴,他唤出浮尘与破云,一步一步逼近天帝,口中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放了他们!” 天帝后退两步,立即召来天兵天将,道:“挡住他!” 景衍额角青筋凸显,眼看着就要大开杀戒之时,一道柔和的灵力从天外拂来,将景衍周身的风暴悄然化去,留下满殿清风。 元始天尊足踏金云,悠悠降下,道:“诸位不妨稍安勿躁,可否先听本作一言。” 景衍和昭云从前在蓬莱求学时,曾与元始天尊有过一面之缘,便问道:“天尊有何提议?” “天帝的担忧不无道理。”元始天尊缓缓地道,“你二人的孩子必定一出生就带着强烈的魔气,极易走入歧途,恐怕这也不是你们想看到的。” 天帝立即附和道:“元始天尊所言甚是。” 元始天尊继续道:“但直接取了此子性命也不妥,终究是一条生命。” 昭云明白元始天尊言之有理,见孩儿有望保住性命,期盼道:“依您的意思是?” “不如孩子降生之后便送到我这里,我自会悉心教导,不让他被魔气所扰。”元始天尊环顾四周,问,“你们意下如何?” 景衍握紧了昭云的手,两人目光交错之间,已经有了决定,异口同声道:“我们愿意。” 天帝还想再提,却被元始天尊冷冷看了一眼,只得讪讪道:“吾也赞成。” 魔族怀胎整整十三月,一年后,昭云在魔族圣殿诞下一名男婴。 景衍怀抱着婴儿,将他递给昭云看:“云儿你看,我们的孩子,眉眼都像你。” 昭云虚弱地支起身子,笑了笑:“才刚生下来,哪能看出什么长相……” 景衍一手捧着孩子,一手搂着昭云,问:“我们的孩子,我想取名为景云,你觉得如何?” “景衍之景,昭云之云……”昭云低声喃喃,“我很喜欢。” 说罢,她看向孩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舍,因着一年前和元始天尊定下的约定,孩子一出生便要和她分离。 景衍看出了昭云的低落,安抚道:“无妨,我们可以时常去玉清三元宫看望他。” 昭云点了点头,泪水终是滚落下来,滴入孩子的襁褓之中。 翌日,景衍便亲自护送景云到了玉清三元宫,交到元始天尊手中。 ##第三十六章 大结局 寒来暑往,十万年在仙魔漫长的生命中也只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景云在玉清三元宫被元始天尊亲授天道,同时以自己的魔族之身修习魔道,将魔气掌控得极为精妙,绝不会让自己被其所控。 他三岁时便学会了数百种法术,十二岁在仙门清谈会上舌战群儒,二十岁时独自一人斩下了为祸漠北的凶兽穷奇。 十万年来,景云靠着自己的超凡实力,生生闯出了赫赫威名,成为三界之内新的战神。 这日,元始天尊将他叫到跟前,神情凛然:“景云,你可知当年你的父母为何会留你在我这里修习?” 景云这些年来早已听过许多闲言碎语,真相也早就了然于胸,便道:“是因您与我父母,还有天帝达成的一个协议。” “那你可知,为何会有这个协议?” 景云笑了笑,很快就答道:“因为徒儿的出身,各方都担心我会为祸三界。” 元始天尊点了点头:“那你如何看待三界?如何看待仙道与魔道?” “三界在我心中,无甚差别。仙道与魔道,也不过是修行的道法不同。”景云淡淡地道。 元始天尊笑道:“景云,为师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景云仍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徒儿永世铭记师父教导之恩。” 辞别了元始天尊后,景云第一次不以历练为名,踏出了玉清三元宫的宫门。三界之大,终于可以自由驰骋。 忘川河畔。 一早听说景云要归来,昭云便拉着景衍等在了奈何桥边。 天边红云被划破,一个人影由远至近,眨眼便落在了二人身前。昭云打量着眼前的俊朗少年,眉宇间俱是意气风发,端的是潇潇洒洒。 昭云轻轻将景云搂进怀中,颤声道:“景儿,你终于回家了……” 景云也红了眼眶,道:“母亲,我回来了。” 景衍将母子二人并肩抱住,宽慰地笑了笑:“回来就好。” 当夜,景衍便在魔族圣殿设下盛宴,以贺景云归来。灯火照亮了一方黑夜,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自从十万年前仙魔停战,景衍和昭云一同将魔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子民安居乐业,人人都对他们发自内心地钦佩。 圣殿之中,景云坐在二人对面,被母亲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终于道:“母亲,您看够了吗。” “看不够,怎么都看不够。”昭云笑了笑,继续专注地看着景云,目光中满是慈爱。 这些年来她虽然可以去探望景云,却也不便时时前去,有时见他又长高了些,心中便自责不已,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没能好好照顾孩儿。眼下终于团聚,她恨不得将十万年来没看到的都补上。 景衍轻轻拍了拍昭云的肩,道:“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安抚过后,他又对景云道:“景儿如今有何打算?可愿继承魔尊之位?” 景云自小在玉清三元宫长大,昭云怕他反感魔界,急忙解释道:“如今的魔界与以往大有不同,景儿不妨观望一阵再作定夺。” 景云却摇了摇头:“我志不在此。” 既是这样,景衍与昭云也不再勉强,昭云笑着道:“只要你开心,做什么我们都是支持的。” 在魔界待了半个月后,景云又去了一趟天界。 天帝握着景云的手,神情慈祥地道:“你和你父亲当年长得真像,可愿入我天界做个将军?” 景云回忆起在天界看到的种种,只觉还不如在魔界待得自在,婉拒以后匆忙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人间的某间酒馆内,景云伪装成一个过路的侠客,端着半盏冷酒冥思苦想,如今他终于自由,却仿佛对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念头。 从小到大,想得到的他都得到了,不想得到的也得到过了,活在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忽而台上的说书先生高声唱了起来,讲的是那梁祝。 耳边听着说书声,景云恍然回想起母妃说过的话:“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你一生挚爱之人。” 他思索起来,情之一字,究竟是何滋味? 百思不得其解后,景云决定亲自去体验一遭。想通此节,他洒脱一笑,拿起手中的剑,便只身步入红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