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废后 皇宫历经一场血洗,刚入秋的天气,天空还有些发暗。 长乐宫。 姜离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袍,坐在镜子前,仔细地为自己上妆,像待嫁的娇俏少女,她脸上还微微含笑。 门被缓缓推开,姜离惊喜地回头起身:“陛下!” 转眼,她的脸就僵住了。 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竟然牵着那个同她长得一样的妹妹出现在她眼前。 看着妹妹姜葵穿着同她一样的皇后宫袍,姜离勉强笑了笑:“陛下,怎么阿葵也……来了?” 萧别止看着她,冷冷道:“她是朕的皇后,自然是要来的。” 姜离心中一震:“当初,你将我送进皇宫之时分明答应我,我帮你夺江山,我便是你唯一的皇后。” “你?是前朝的皇后,不是我的!”萧别止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我要娶的,是姜葵!你手上都是鲜血人命,怎么同我的阿葵比?” 姜离不可置信地退了两步,眼中都是悲怆:“是你教我杀人!是你送我入宫做别人的女人!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你?可你现在怎么能这么对我?” 萧别止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意,眉头皱成一团,不愿听她多说,只是道:“姜离,跪下!拜见皇后娘娘。” 姜离的眼眶一红:“你骗我,你骗我!” 一旁的姜葵见状,假装有些为难道:“陛下,别让姐姐跪我了,她是我姐姐啊!” “你跪不跪?”似是没听到姜葵的话,萧别止还是问姜离。 姜离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眼中满是倔强:“不跪。”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让她跪她的亲妹妹? 萧别止不知为何十分厌恶她的倔强,一把抢过侍卫手中的刀,用刀鞘狠狠打在她腿上。 姜离一声吃痛,膝盖软了一下,身形晃了晃却又稳稳站住,看着他的眼里都是倔强和绝望。 见状,萧别止更是恼怒,一下又重重打在她后膝盖上。 几乎是用了九成力。 打得姜离的腿骨都硬生生折断了。 姜离吃痛,终于跌跪在地上,疼痛使她冷汗直冒,却强忍着一声不吭。 “来人啊,将前朝废后姜离迁入冷宫,今生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 夜是无尽沉沦的黑,吞没着皇城里还在摇曳的灯火,掩埋白日的盛典喧嚣。 冷宫。 姜离怔怔的坐在冷宫门口,眼中无神地远远看着长乐宫的方向,视线却被重重宫墙阻隔。 那是她曾经居住的地方,可是现在却被自己的亲妹妹占领了,还真是可笑! 她浅浅叹了一口气,道不清眼中悲欢。 这时,一双已经有些发旧的绣花鞋出现在她眼前。 紧接着,她浑身一凉,一盆凉水彻头泼下来。 她抬头,对上一双愤恨的眼睛。 身后还站着几个同住冷宫的妃子。 “陛下对你千般宠爱,你竟害死他!我不过是弄坏你心爱的屏风,他便将我打入冷宫!他唯恐委屈了你半分,为了你杀了大将军,杀了老丞相,不顾朝臣阻拦非要立你为后! 可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联合外人夺了他的帝位和江山,姜离,你真是蛇蝎心肠!” 那女子的脸有些蜡黄,眼里的痛恨却是让人心头一颤。 姜离缓缓站起身,那女子口中的陛下不是萧别止,而是萧别止的大哥萧居棠。 那个宠她如命的男子,最后却被她亲手杀死。 “啪!”一个耳光又狠狠扇在她脸上。 ##第2章 她问心有愧 姜离失魂落魄的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眼中含泪,绝望地揪着她的衣领问她:“你为何害他!你得了他所有的温柔!你为何不珍惜!你为何?” 姜离沉默着。 冷宫中的另几个妃嫔也是恨极了她,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边动手打她边质问着。 她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忍受着她们的拳脚相加。 她不愿还手,她实在,问心有愧。 冷宫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没有人愿意给姜离让地方住。 冰冷的夜,她只独自瑟缩在宫殿外的角落里,冷宫送来的饭食不是被那些妃子打翻就是掺了沙子。 饶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没几日,她便病了。 她无力地蜷缩在冷宫道上的角落,脑中只觉昏沉。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终于要嫁给深爱多年的萧别止了。 可大婚当夜,在他掀开她的盖头时,却也用一把匕首狠狠刺穿了她的心脏。 鲜血淋漓。 他的脸色狰狞的如同魔鬼一般对她说:“姜离,像你这样手染鲜血的女人,怎么配做我的皇后,只有阿葵,阿葵才是我唯一的皇后!” 待她在恶梦中被惊醒,睁眼却看到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的妹妹姜葵站在她面前,笑得瘆人,压低了声音道:“姐姐,我已经替你杀了冷宫那些下作的女人,从此,再也没有人会欺负你了。你高兴吗?” 姜离无力地抬起手:“阿葵……不要。” 她可是她的亲妹妹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怎么能这样对她? 姜葵依旧笑着,将手中一把沾满鲜血的刀放到她手里,将手上的鲜血抹到她的衣服上:“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活着,看着我和阿止是如何琴瑟和鸣的!” 姜离想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第3章 走吧,逃出宫去 姜离再缓缓转醒,却是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 不似冷宫般清冷,却也幽静得很。 她勉强撑起身从床上坐起来,正巧有人推门而入。 “阿离,你醒了!” 一个约摸同她一般大的女子立马走上前。 姜离看清来人,虚弱一笑:“阿莹?你怎么在这?这是哪里?” 方莹脸色有些黯然,手中端了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这是皇宫一处破落的院子,少有人来。” 方莹顿了顿,有些不忍地把手中的汤药递过去,“主子让你把这个喝了。” 这个主子,自然是萧别止。 姜离与方莹自小一起长大,同为萧别止杀人,浴血的情分还是不同旁人。 姜离愣了愣,接过汤药,有些疑惑地看向方莹。 方莹皱着眉头,终有些不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碗摔在地上:“这是软骨散,喝下去会让人浑身无力。 冷宫的妃嫔全死了,她们都说是你杀的,可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干的!阿离,这宫里想害你的人太多了。你走吧!逃出宫去!” 冷宫妃嫔全死了?姜离想起自己昏迷过去之前,姜葵跟她说的话。 人不是自己杀的!是阿葵杀的!她心里清楚的很,可又能怎么样呢。 萧别止爱极了姜葵,又岂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 姜离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我这样子,别说逃出宫,只怕连这院子都难出去。” “我帮你!”方莹坚定道。 这时,门被人猛然推开,一黑袍男子出现在门口。 “方莹,你要背叛陛下吗?” 男子走进门,面色冷漠,正是萧别止的侍卫刑即。 身后萧别止牵着姜葵也走了进来。 姜离与方莹都大吃一惊。 方莹忙跪在跟前:“主子,阿离已经助您完成了大业,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求您放过她!” 一旁的姜葵和刑即却是对视了一眼,姜葵才道:“陛下,冷宫那些人处处刁难姐姐,姐姐定然是忍不住了才会杀了她们的!您别怪她,就放过姐姐吧!” 姜离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姜葵:“阿葵……你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难道是阿葵杀的吗?”萧别止眉头一皱,又令道,“刑即,把软骨散喂给她。没有这身武功,看她如何作恶!” 姜离其实很想说那些人就是那个看着纯洁无暇的阿葵杀的,但是看萧别止那模样,分明就是认定了人是她杀的。 也是,阿葵在他心中一向纯净如水,而自己为了他的大业,早已双手沾满血腥,他又岂会相信这样的自己。 刑即闻言,连忙自桌上倒了杯水,拿出怀中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点褐色粉末进去,然后就要强行给姜离灌进去。 ##第4章 地狱的恶鬼 方莹忙跪在萧别止跟前求情道:“主子,那些人真的不是阿离杀的!”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方莹又道,“那些人,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求主子惩罚我吧!阿离本就遍体鳞伤了,这软骨散再喝下去,半条命可就没了。” “阿莹,你别求他。”姜离讽刺地笑了笑,自行接过那药一饮而尽,“陛下,还想让姜离做些什么?” 萧别止只觉得那笑甚是刺眼,冷冷道:“念你助我功成,暂且留你一命,在此苟延余生吧!” 姜葵此时向刑即使了个眼色,刑即了然。 “陛下,方莹胆大包天,敢悖逆陛下,请陛下重惩!” 看到姜离的眼神,萧别止心中只觉暗暗怄火,她不过是个杀手何以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倔强。 “杀了吧。”他道。 姜离顿时满脸错愕:“萧别止!她不过是打翻了一碗药,你为何要这样对她,她也是你的手下啊!” “朕,要这皇宫之中,再无人敢帮你!” 后面,萧别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座院子的。 这些日子他总想起几年前的姜离,那时候她真像极了春日的一支梨花,那般纯白灿烂。 她第一次杀人,噩梦连连睡不着,一到晚上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怕得发抖,但她却还是倔强地说要做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为他去冲锋陷阵。 可不知从哪天起,那个灿烂的女孩不再害怕,她成为地狱的恶鬼。杀人如麻,心冷如斯。 想到这里,萧别止的心不由颤了颤,看了一眼身旁的姜葵,只觉得姜葵不就是几年前未染鲜血的姜离吗? 萧别止走后,刑即玩味地笑着,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姜离:“你们两人,现如今都是弃子!比地上的尘埃都贱!死不死的,还不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莹眉头一皱,问道:“你同阿离究竟有什么仇?当初送阿离入宫,也是你向主子提议的,你到底图什么?” 姜离有些意外,当初她刺杀归来,受了重伤,萧别止便把她送给了前朝皇帝,也就是萧别止的大哥萧居棠做妃子,却不想还有刑即在一旁推波助澜。 “谁让她,长了一张跟阿葵一样的脸。”刑即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向方莹走去。 姜离心头一跳:“刑即!你别伤她!我求你!” 刑即眉头一挑,一刀直接扎在方莹肩头,然后将她踢倒在地。 方莹吃痛,倒在地上。 姜离惊呼一声:“不要!” “好啊!你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了她。”刑即冷笑道。 姜离的腿伤还未好,刚服下的软骨散也开始发作。 她几乎是挣扎着下床,重重跌在地上,而后忍着腿上剧痛艰难地跪在地上。 “求你。” 刑即却将刀从方莹肩头拔出来,一脚踩上方莹的头,邪邪一笑对姜离道:“磕头。” 姜离双拳紧握,眼泪盈满眼眶,重重地磕了个头。 方莹整个人被踩进血泊里,挣扎着痛苦摇头。 “你看你这副样子,不配挡阿葵的路!”说罢,刑即便狠狠将匕首扎进方莹的心口,嗤笑一声离开了这小院。 “啊!” 姜离悲叫一声,忙爬着去抱起血泊里的方莹,却已经悲痛地说不出话来。 她好恨啊,恨自己服了软骨散,散了一身功力,救不了自己的朋友。 也恨萧别止的绝情,和妹妹姜葵的狠心,以及刑即的恶毒。 方莹颤抖着手,抚上姜离的脸:“阿离……离开……皇宫,不要执……着……” 泪眼模糊,姜离已经看不清怀里的方莹的脸,只剩满目的红。 “不!阿莹,不要离开我,我现在身边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不要!啊——” 她拼命地摇着怀中的人,却发现,那人已经没有了生息。 她此生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死在了她怀里,而她却无能为力。 一声凄厉的嚎叫,顿时响彻整个冷宫…… ##第5章 有喜 秋日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凉,空落落的院子里就只有姜离一人。 她静静坐在院后的廊前,院里银杏叶一片片落下来。 这时,院外忽然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愣愣坐着,痴痴看着院子里四角的天空,数着银杏叶一片一片。 “姜离。”萧别止从身后叫她。 她缓缓转过头,却没有起身,只是冲他一笑:“陛下,纡尊降贵,姜离实在受宠若惊。” 萧别止没有接话,却对身后的太医道:“去看看,她究竟如何。” 那太医闻言立马走上前,替姜离把了脉。 她有些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难道还嫌惩罚她不够,又要给她喝点什么毒药吗? “禀陛下,这位姑娘确实是有喜了。” 姜离心中一惊,她有喜了? “姜离,宫中已经流言纷纷,说你有喜,你肚子里的是萧居棠的遗腹子!” 萧别止死死盯着姜离,那眼神似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姜离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日日服用软骨散,浑身无力,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不是萧居棠的孩子。” 她怀孕的事连自己都不知道,宫中怎么会开始疯传? 她上次在冷宫昏迷重病,分明也有太医来看,为何那时没有人说她有喜? 萧别止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脸色很难看:“这孩子,不能留!” 姜离顿时瞪大了眼睛:“萧别止,你疯了!这是你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和萧居棠做过那种事。” 那段时间在皇宫,萧居棠对她一向相敬如宾,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这是萧居棠的遗腹子!”萧别止厉声否认,“来人,把这孽种给朕杀了!” 身后立马有人捧上一碗还冒着热的汤药。 姜离的身形晃了晃,绝望地笑了笑:“原来,你早已经准备好了,你不在乎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无论如何,他只有死。对不对?” 萧别止没有回答,身后的宫人捧上汤药,两个人抓住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那药灌了进去。 她无力地跌在地上,眼泪无声而落:“萧别止,大军破城那日,你可还记得?” 萧别止将其他人都遣出去了,半晌才缓缓道:“姜离,你说的对,不管你肚子里的是谁的孩子,你曾是萧居棠的皇后,他就不能留!” 得到他无情的回答,姜离眼中一片悲凉,几乎用尽浑身力气吼道:“萧别止!你可曾有爱过我一刻,哪怕一刻也好?” 萧别止沉着脸,不敢再看她,似乎多看一眼,心就要软下来。 几乎是逃一般,他匆匆离开了这院子。 姜离无助地躺在地上,身下又是一股热流缓缓流出,血迹顿时蜿蜒了大片,满目刺目的红。 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孩子,我的孩子……” 不顾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姜离拼了命的挖着渗透了她死去孩子鲜血的泥土。 直挖得两手都是血泥,披头散发,浑身狼狈。 最后,她是抱着那一捧血泥悲痛欲绝,眼睛都泣出了血泪。 “萧别止,我恨你,恨你……” ##第6章 你是朕手里的一把刀 孩子没有了,姜离住的院子是比冷宫还要空寂的地方。 漫长而又无望的日子里,她看不到一丝光亮,就像是深宫里的一缕孤魂。 坐在案前,她缓缓提起笔,一笔一划写了一句诗: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离别处。 她喜欢这句诗,因为死生离别处,她的名字是同萧别止的名字在一处的。 眼神一暗,她又猛然想起萧居棠。 萧居棠也曾说他爱惨了这句诗。 只是如今,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她爱的人……却不爱她。 “你就这般忘不了他?” 这时,萧别止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看案上那句诗,萧别止心中气急。 他不过恍然四处走走,不知怎么竟来到了这里,本只是想进来看看她最近如何,却不想她竟是在想着那个萧居棠! 姜离没有解释,只淡淡道:“真是一句好诗。” 萧别止阔步上前,将那纸狠狠撕碎踩在地上:“朕不许你想他!你别忘了!你是朕手里的一把刀!” 她嘲弄一笑:“萧别止,你不是说我是萧居棠的皇后吗?为何不能想他?何况,我已经不愿做你手里的刀了。” 不知是恨是怒,萧别止一把抓起她的手狠狠道:“好!很好!那你就做朕的女人!就让萧居棠在天之灵看看他的皇后是怎么在朕身下承欢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是吗?在你当萧居棠皇后的时候,不是还与朕日日红罗软帐,巫山云雨吗?” 萧别止一把将姜离抱起,重重扔在一旁的睡塌上,直接欺身而上。 “萧别止!” 萧别止粗暴地拉开她的衣衫:“姜离!萧居棠是你亲手杀死的,你以为你有资格想他吗?他的江山也是你一手断送的!你不是想做朕的皇后吗?朕这就成全你!” 闻言,姜离的身子一僵,心中苦涩。 是啊。如今的一切,不都是自己作茧自缚吗? 是她爱错了人,也信错了人,才会落得如今这般悲惨的下场。 她空洞地向上看着,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任他摆弄。 窗外的银杏叶片片零落,萧别止理好自己的衣服,看向榻上的女人,心中仍旧隐隐有怒意。 她就这么厌恶自己碰她吗? …… 自那以后,萧别止几乎日日都来,与其说是宠幸,倒不如说是侮辱。 每次走,都会赐她一碗避子汤。 清早,窗外的阳光看着有些晃眼,姜离看着院外的阳光,恍如隔世。 “姐姐。” 脚步还远远的,声音便已经传到耳边。 姜离呆呆的坐在案前,动也不动,只是抬眼看着那身影越来越近。 “姐姐,近日过得可还好?”姜离缓缓走到跟前,自顾自地坐下来。 看着眼前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姜离有些恍然:“阿葵,你为何杀了冷宫众人,又嫁祸于我?” 姜葵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姐姐,可不止是这一件事!你有孕的事,也是我传扬出去的!” “为什么?阿葵!我们是至亲骨肉,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为什么这样待我!” 姜离只觉眼前的人如此陌生,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姜葵脸色怅然,语气有些沉重:“姐姐,我何尝不是只有你一个亲人?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喜欢陛下!他是我的!任何同我抢他的人,都要死!可你不同,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不会让你死,可你断然不能爱他!” 心头一痛,姜离的脸色有些难看。 “姐姐,把它吃了吧。”姜葵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琉璃瓶,瓶里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递到她跟前。 姜离苦笑一声:“阿葵,你已经是他的皇后了,我听宫人说,他待你极好。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让她们姐妹俩的感情走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呢? 姜葵的面色一滞,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又怎会不明白。 其实萧别止的心里都是自己的姐姐,而自己不过是个影子!折射姜离从前的影子! 他现在对她这般好,只是因为她像极了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姜离。 而女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深爱的男人心里有别的女人的存在,哪怕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亲姐姐,她也一定要毁掉。 “你吃了它,我才能彻底放心啊!” 说罢,姜葵便向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会意,立马按住姜离,强行将那药丸喂了进去。 ##第7章 蛊毒 姜离忙伸手想将它催吐出来。 姜葵却舒了一口气:“姐姐,这是苗疆的蛊毒,只要入喉便会死死植入心肺。不过你放心,这蛊虫不会让你丧命,相反,它会使你长命百岁,使你容颜不老,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没死,就能被它快速治愈。” “不过呢?”姜离知道,这蛊虫肯定没这么简单。 姜葵阴瑟一笑:“不过……只要你动了情,就会生不如死!更妙的是,你只要接近挚爱之人,便会觉得鱼火焚身,又痛苦不堪。还要告诉你,我让刑即给陛下也下了蛊,只要陛下再宠幸你,他也会感受到无比的痛苦!” 姜葵顿了顿,又道:“到时候,你们一个想要,一个又不能给。你瞧,是不是极妙?你们死生都不能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哈!” 见姜葵的疯癫模样,姜离当即厉声道:“姜葵!你疯了!” 这还是自己从前那个天真善良的妹妹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分明就是个魔鬼啊! 姜葵敛了笑,看着姜离,一脸妖媚模样:“姐姐,你可知道这蛊叫什么名字?你的这只叫雪华,陛下的叫天霜。是不是极美的名字?” “你今日这般算计,可算得到自己日后是什么结局?”姜离心中又痛又恨,想不到自己的妹妹竟是个这般手段毒辣的人。 姜葵意味深长的一笑:“总有一日,你会知道,雪华和天霜是怎样一种磨人心神的东西。” 姜葵大笑着,离开了。 可是她没有骗姜离,这蛊虫进入体内,姜离的身子便渐渐恢复了力气,软骨散的效力好像被缓缓化解了,一天冷就发寒的膝盖也好了很多。 眼见着天边的落日慢慢沉了下去,萧别止同往常一样来了姜离住的院子里。 见她的脸色红润了不少,萧别止故意戏谑道:“可是最近被朕滋养得不错?脸色倒是越来越好!” 姜离静静坐着,一言不发。 萧别止凑近,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在她耳旁轻道:“怎么?还想着萧居棠?只可惜啊,他只能在天上日日看着你在朕身下快活了!” 这一瞬,只觉浑身有些燥热,姜离感到脸上有些发烫。 萧别止的气息萦绕在跟前,她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这就受不了了?”察觉到姜离身体微弱的变化,萧别止满意的一笑:“那今日,取悦朕,朕就满足你!” 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像是心脏被人寸寸撕拉,姜离痛得嘴唇煞白。 是蛊虫在作祟! 莫非自己还对萧别止有情? 姜离一边在心中大骂自己,一边用力推开萧别止。 “滚!萧别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萧别止脸色一变,顿时怒上心头,一把拉过姜离,狠狠扔在床上,摁住她的肩膀:“你以为你能拒绝吗?” 剧痛袭来,姜离已经疼得冒出一身冷汗,身下的空虚感又像烈火燎原一般。 姜离使劲挣扎着,拔下头间发钗,狠狠扎向萧别止。 萧别止没有避开,鲜血顺着手臂渗透了衣衫。 他脸色铁青:“姜离,你竟想让我死?” 姜离颤抖着手,强忍着周身疼痛道:“萧别止,我恨你!” 萧别止一怔,才起身,拔出发钗丢在地上:“好!那就一辈子这样恨着吧!”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是没过半晌,他却去而复返,满脸怒意。 “姜离毒害皇后,鞭刑一百,把她给朕吊在长乐宫前,曝晒三日!” 她给姜葵下毒?姜离心中冷笑一声,萧别止连问都不必问,便一口咬定了她的罪名。 她凄然地看了看没有一丝日光的天,同她的内心一样绝望。 萧别止果真想折磨死她! ##第8章 我爱他,如何? 鞭刑一百后,姜离浑身是血,吊在长乐宫前三日。 想来,这些年,为萧别止做了那么多事,却仍比不过自己妹妹姜葵的眉头轻蹙。 自己,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心灰意冷这四个字分量太轻,难以形容她心中的绝望。 三天过后,姜离虚弱地躺在床上,她还真是该感谢自己那个好妹妹。 若不是那只蛊虫的效力,鞭刑一百,曝晒三日后,她怕就要变成曝尸三日了吧。 萧别止再来看姜离,已是半个月后了。 彼时她正站在院中的银杏树下,怔怔地看着金黄色的银杏叶在秋风中零落。 “当年萧居棠为你种了满宫梨花,只是可惜,梨花还未开,就被朕拔了个干净!如今你也只得在这里看一眼银杏了。” 萧别止走到她跟前,似乎是有些挑衅地看着她。 姜离神色一暗,忽然想起,萧居棠曾是那般欣喜地同她说,待到来年春日,满宫梨花盛开,他定要拉着她去瞧一瞧满树梨花吹成雪的模样。 萧别止看她的神情,继而又故意道:“莫非,你是待他死了,才后悔?才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姜离突然怔怔地抬了头,对上他的眼,有些恨恨道:“是!我爱他!如何?” 似是没有料到姜离的回答,萧别止心中一痛,忍住心头的怒意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爱谁?” “我,爱萧居棠!” 萧别止怒极,却又大笑:“姜离!你亲手杀了他,你忘了?你有何资格爱他?” 姜离呆愣了一下,讥笑一声:“是啊,我没有资格。可就算这样,又如何?” 萧别止却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眼里闪出一丝痛苦:“你不是想做我的皇后吗?说!你到底爱谁!” 姜离没有挣扎,只冷冷看着他:“莫非,你指望我说爱你吗?” 空气一时寂静,萧别止愣了一下。 曾经,她甘愿为自己杀人,甘愿为自己做所有的事。 那时候的她,明明是喜欢自己的。 可自从将她送进皇宫后,她一步一步蛊惑萧居棠杀了那些忠臣,听到萧居棠对她如何如何的宠爱,他就恨不得将萧居棠碎尸万段。 等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萧居棠的皇位,可这个女人的心却被萧居棠给带走了! 他心中真是恨极了,可又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这么恨,恨她背叛了自己吗? 一顿,萧别止深吸了一口气:“对!说你爱朕!” 姜离冷哼一声:“你忘了当日是如何打断我的腿,让我下跪的吗?你又是如何逼着我喝下软骨散,杀了方莹的? 你是怎么亲手杀掉我们的孩子的?又是如何为了姜葵用刑,将我吊在长乐宫前三日的?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听了她一字一句的控诉,萧别止的手颤了颤,继而又用力了半分:“朕只要你说爱朕!” 姜离闭了眼,不再看他。 萧别止却一把将她放开:“来人!给朕用刑!打到她肯开口为止!”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般的执念究竟是在报复自己,还是在报复她。 门口立时进来两个太监,将姜离按在地上,手臂粗的木棍一下一下打在身上,姜离强忍着,一声不吭。 可她越是如此,萧别止就越是生气。 他铁青着脸,嘴唇抿成一条线,就那样坐在案前,看着她。 “呲嗤”,不知过了多久,姜离只觉得嘴里满是鲜血的味道。 而身体,似乎已经没有了知觉,木棍却已经断成了两截。 萧别止眉头紧皱:“你说是不说!” 姜离一口鲜血吐出,却仍是倔强道:“你不配!” 萧别止只觉心中发痛,她宁愿死,也不愿说一句爱自己吗? 哪怕是敷衍,也不愿意! 萧别止顿时红了眼,大吼道:“好!你有骨气!你不肯说!那你就今生都别让朕听到你开口说话!” 继而,又转头对一旁的太监道:“去,赐毒药!给朕毒哑她!” 姜离听罢,大笑不止:“哈哈哈哈,萧别止,你也不过如此!” 她笑着,豆大的眼泪却是不住地往外砸。 萧别止,你今生,都别想听我说一句爱你! 一碗发烫的药被灌下去,姜离只觉得喉咙似是被灼烧一般的痛。 她含着泪,看着萧别止,眼里有多悲伤又有无助,又有多少爱恨湮灭滋生…… 原来生不如死,不过如此。 ##第9章 都瞧不清自己的心 这几日,姜离总会想起从前。 那时的萧别止虽然也是野心勃勃,却也有他的柔情。 她本以为替他扫平一切障碍,她就有资格站在他身旁。 可不知从哪日起,也许是她杀掉第一个人开始,也许是她不再害怕黑夜开始。 也许……是她进宫开始。 他便离她越来越远。 姜离双眼无神地看着被厚厚的宫墙围起来的天空,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囚鸟,在深渊里挣扎着找不到出路。 饶是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她身上的伤还是隐隐作痛,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时,院里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她知道,是有人来了。 姜葵的声音有些得意:“姐姐,听说你前阵子被陛下重罚了一番?” 听到来人的声音,姜离没有回头,仍是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姜葵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笑了一笑:“我倒是忘了,姐姐如今是哑巴。开不了口了。” 她假装惋惜地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不过姐姐,你放心,你体内的这只雪华蛊可是极为珍贵的,莫说是你哑了嗓子,就是你没了眼珠子,它也能让你恢复如初,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姜葵走到姜离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她的眼神暗了暗:“姐姐,其实你我都是这皇城的鸟,就算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这一切,都晚了。” 姜葵坐在姜离身旁,像极了小时候两姐妹在一起谈天说地。 只是姜葵阴冷一笑:“我是不会让你同陛下有任何可能的,你被幽禁宫中的事现在天下皆知。众臣都逼着陛下要将你处死。说你是妖后,误国误民,废皇萧居棠就是前车之鉴。” 秋日冷瑟的风刮得人心透凉,姜离无法说话,姜葵又自顾自的道:“你说,陛下是不是会杀了你,以安天下民心?还是会为了你,悖逆天下?” 闻言,姜离的身躯愣了一愣,转头看着姜葵,那眼神又是讥讽又是冷漠。 萧别止如何会为了自己悖逆天下,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们呐,都瞧不清自己的心。”姜葵的眼中闪过几分苦涩,“姐姐,我也想知道,陛下究竟会怎么选。” 瞧姜离如今口不能言的模样,姜葵又淡淡道:“姐姐,我带来一个人,你一定会想见他的。” 话音刚落,刑即便押着一个人进来了。 姜离瞧过去,只是淡淡一瞥,她不由得睁大了眼,整个人立时愣在了原地。 这个人,她有何颜面再见。 姜葵走上前,挑起那人的下巴,将脸别过去,对着姜离,而后缓缓道:“怎么样?姐姐,这张脸,你可还记得?” 那人却是瑟缩着,眼里都是害怕。 他不是萧居棠! 萧居棠早已经被她害死了,而且还是她亲手喂他喝下的那碗穿肠毒药。 姜离眼色一变,不敢再看他。 刑即讥笑一声:“想不到,这么快被认出来了。的确,这人不是萧居棠,但是用来对付你,却是够了。” 继而,他又转头对心爱的女子姜葵道,“阿葵,这里的事我来做就好。你去把陛下叫来。” 姜葵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刑即则从怀里拿出一颗红色的丹丸,捏着姜离的嘴,不顾她的挣扎,就硬生生的喂了下去。 重伤未愈的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手之力。 她皱着眉,死死盯着刑即,似乎是问他为何要如此害自己。 ##第10章 他从来都不信她 “我与你无冤无仇,只是你总要挡着阿葵的路。”似是看出她眼中何意,刑即面无表情道。 药丸的药效很是霸道,不一会儿,姜离就觉得浑身无力,身下燥热,意识有些涣散。 旋即,只听得刑即对那男子道:“好好伺候这位姑娘,等会儿来了人,知道该怎么说吧?别忘了你一家的性命,现在都在我手上。” 那男子连忙磕头称是。 刑即满意地掩门出去,那男子颤抖着手,去解姜离的衣裳:“姑娘,你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姜离登时瞪大了眼睛,眼神里都是恐惧和无助。 她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无声地抗议着。 后面,门是被狠狠踹开的。 听说有人看见死去的前朝皇帝萧居棠出现在皇宫,萧别止像疯了一样第一反应就是直接往姜离住的院子里赶。 却是不想,一进门,只看见衣衫凌乱了满地,姜离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面色绯红,眼神迷离。 而一男子正埋头亲吻着她的脖子。 看到这一幕,萧别止几乎要气疯了。 踹门声让那男子一惊,猛然抬头,就对上了萧别止那双要杀人的眼睛。 萧别止看见那男子的脸,顿时咬牙切齿道:“萧居棠!你居然没死!还敢回来染指我的女人!” 那男子连忙起身,刚要穿好自己的衣服。萧别止却狠狠一脚踹上去,那男子立时飞出好几米,重重撞在墙上,嘴里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门外的侍女太监跪在院中,却都不敢多看一眼,就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萧别止看着躺在地上的姜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看她脸色绯红的样子,真恨不得掐死她。 却又生生忍住了:“姜离,你就这么下作?” 姜离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张嘴欲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已经被他毒哑了,又如何能辩解呢? 姜葵也是看中这一点,所以现在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设计陷害她吧? 萧别止一把将她扔到床上,欺身而上:“在地上是不是更刺激些?青天白日的,你就这般同他苟且?可还记得你是朕的女人,你浑身上下都是朕享用过的!” 蛊毒又开始发作,心口的剧痛让姜离不由得又清醒了几分。 她拼命挣扎着,嘴里呜咽着,想要推开萧别止。 萧别止更加怒不可遏,挣扎中,她身体的幽香就在跟前,他脑海中不由闪过曾经与她欢好的画面。 而今日,她竟然……背着他与别的男人苟且!真是该死! 猛然,他又起身,墙边的男子正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肚子。 萧别止两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萧居棠,她果然不忍心杀你!可如今你竟主动送上门来!” 那男子却是浑身发抖:“陛下饶命啊!小的不过是一时见色起意,才生了非分之想!” 看着眼前这人的窝囊样,萧别止不由皱了皱眉:“你不是萧居棠!” 他那霁月风光的大哥,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个窝囊废。 萧别止一把扔开那男人,继而又转头喝道,“姜离!你就这般忘不了他?一个同他相似的窝囊废也能爬上你的床?” 此时的姜离已经理好了衣衫,疼痛使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也有一层细细的薄汗。 她虚弱地走下床,看到萧别止的眼神,犹豫了一瞬,终究连辩解的欲望都没有了。 他从来都不信她! “来人,将这男子拖下去,凌迟处死!”萧别止冷冷道。 门外的两个太监闻言立马将人拖了出去,任凭男人的求饶声响彻整个宫殿。 萧别止将姜离一把拉到案前,将笔强行塞到她手里,阴冷着声音道:“姜离,给你个机会!写下来!告诉朕,写你是被冤枉的!写你错了!写你再也不会爱萧居棠!” 姜离忍着痛,手依旧有些发抖,却是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缓缓写着: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离…… 别字还未写出来,萧别止就已经怒得青筋暴起:“棠梨!好一个棠梨!你心中是不是心心念念就只有一个萧居棠了?” 姜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捉摸的苦涩,谁道我喜欢的是棠梨,分明我偏爱这后半句,尽是死生离别处。 离别,离别…… 果真是离别啊…… 可惜,被毒哑的嗓子,再也没有机会跟他说出这句话了。 “你就这么想念他!好,朕带你去见他!看看那荒坟中他的尸骨是不是已经烂成臭泥化作白骨?”萧别止在她耳边幽幽道。 她神色一慌,他竟要掘坟曝尸不成! ##第11章 把这座坟,给朕掘了 姜离几乎是被强拉过来的,她看着这块荒凉的地方,堆着几个不大不小的土包,没有墓碑,更没有香烛。 萧别止指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包,对着手下道:“把这座坟,给朕掘了!” 姜离心惊,眼泪突然开始往下掉,一代帝王,尊贵显赫。 那般明明如月的男子,死后竟只得这样一捧黄土埋骨,可死后竟还要不得安宁,要被人掘坟曝尸! 她立马奔过去,挡在墓前,拼命拦着众人,不许他们动这荒墓寸土。 萧别止紧紧咬着牙,心中却是嫉妒得要发疯了。 是的,是嫉妒也是愤怒! “把她拉住!给朕挖!” 姜离被四个大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她突然跪在萧别止跟前,一个又一个地磕着响头。 鲜血顺着额头慢慢渗出来,染红了地面,也映红了她的双眼。 萧别止心中又痛又怒,蹲下身来,抬起她的头,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跪我?你竟为了萧居棠这般求我?” 她是多骄傲的人,她有多倔强,他怎么会不知道! 哪怕是死,她也不愿向人低头,可如今,她为了萧居棠,为了一个死人竟跪下来磕头求他! 姜离无法言语,只是眼泪不住地流。 半晌,坟被挖开,一个太监跪在跟前:“陛下!坟是空的!里面没有人!” 萧别止眼神一变,前去看了一眼。 “姜离!原来你真的没舍得杀死他!说!是不是你偷偷换了鸩酒,暗中救走了萧居棠?”他死死看着她,脸色晦暗。 姜离却是心下一松,笑了笑。 回想起宫乱那天,萧居棠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姜离还是尊贵无双的皇后,而萧别止还只是一个靖王。 长乐宫外的杀喊之声令人悬心,长乐宫里却寂静得像一座空殿。 她亲手给坐在宫殿内写诗的萧居棠送去鸩酒,亲眼看着他饮下。 如何会有差错? 可是想到萧居棠可能并没有死,她心中还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萧居棠,这一辈子都是我姜离欠你的。 见到她脸上露出的会心笑容,就好像满心满眼都是萧居棠一般,萧别止眼中的怒火与愤恨顿时烧成一团,一把捏住姜离的手腕:“姜离,你可知道,现在朝中众臣都逼着朕要杀了你!” 姜离冲他笑了笑,似乎在说,那就你杀了我吧。 “好!那我们再看一看,如果你死,萧居棠会不会出现,来救你?”萧别止转头对着身后的侍卫道, “将她押进牢里,严加看守。再昭告天下,明日午时三刻,承天台上,将妖后姜离火化祭天!” 他要将自己活活烧死! 纵然心里早就清楚,他一定会为了天下人杀了自己,但是不曾想,他都不肯给自己一个痛快。 终年情深,一生错付。 真是可笑啊! 姜离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了,笑的满脸是泪,也心如死灰…… 第二日,深秋的午时,太阳挂在正头顶,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姜离被绑在高台上的木桩上,高台之下都是干柴火油。 她一身白色素纱衣迎着秋日瑟瑟冷风飘摇,像要乘风而去的春日梨花,同人间诀别般。 她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日光却是亮得让人眼前发暗。 正午的太阳正灿烂,死在一日之中最灿烂的时刻,也是极好的。 她这一生,与黑暗长伴了太久了,也是时候该解脱了。 她这般想着,心头仍是涌起一股悲凉。 萧别止冷着脸,立在殿前,远远看着那高台上的身影,眼中神情复杂。 “陛下,午时三刻已到,是不是……” 这时,一个太监上前,试探地提醒道。 萧别止深吸了一口气,萧居棠,终是没有来。 他眼神一闪,面色冷俊道:“点火。” 台下顿时烧起大火,浓烟熏得姜离的眼睛都睁不开,只有眼泪一个劲地掉下来。 每吸一口气,那烟就呛得她喉头生疼。 她挣扎着想说什么,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萧别止!萧别止!这一生,你我再无回头之路! 萧别止,我死后将永远诅咒,诅咒你今生孤苦,不得所爱! 她红了眼眶,任大火焚身,浑身的剧痛让她逐渐丧失知觉。 大火挡住了她的视线,萧别止的身影被那片火海隔绝…… ##第12章 毁容 姜离没有想到,今生还有幸能醒过来。 只是刚睁眼,眼前便闪过一道银光。 一个太监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面无表情道:“姜姑娘,陛下吩咐了,要想活下去,这脸就不能留了。您忍着些,会有些痛,可好歹能保一条命不是?放心,奴才下手,利落的很!” 姜离浑身还有被大火灼烧的伤痕,她身体无力,不由往后瑟缩了几分。 那太监却是一把捏住她的脸,刀光闪过,她只感觉脸上剧痛,有一股热流迸出。 她被毁了容! “姑娘,在这永巷虽是苦了些,但这是最好的保命之处了。陛下吩咐了,以后姑娘就在此处做一个宫女,安度余生也是好的。姑娘好自为之吧。” 那太监自怀里掏出一瓶药,放在地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别止!又是萧别止!与其这般活着,倒不如就让自己死在这场大火之中!他为何竟要如此折磨自己,死也不让她死。 此刻,她心中,又岂是一个恨字能写尽这半生苦楚? 姜离颤抖着手去摸自己已经被毁了的脸,痛!痛不欲生! 她捂着脸,不由得发出嘶哑的低泣声。 想是那蛊虫的作用,她的嗓子开始缓缓恢复了,能发出些许声音了,虽然细微,却也沙哑…… 永巷是皇宫里无人想来的地方。 这里长年囚禁着有罪的宫女和嫔妃,这里的人,过着皇宫中最低贱的生活。 相较于冷宫而言,这里的日子,是暗无天日的。 姜离在永巷的日子过得十分辛苦,她病体支离,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却还是要日日去干活,做不好还要被鞭打。 萧别止会偶尔趁着晚上无人,躲在暗处偷偷看她。 每次深夜,她都还在这秋日寒风中浆洗衣物。 萧别止不敢靠近,便只是远远地看着,眼里闪过痛楚,只是他不愿承认内心的那份内疚,谁让她爱上自己的仇人呢! “咳咳!”姜离正洗着衣服,冰冷的井水刺得她骨头都在发寒,不由得咳了几声。 远处的萧别止眉头立时一皱,心中闪过一丝担忧。 太医说,她的身体,经过这番折腾,想来已经时日无多。 姜离洗完一件,正欲洗另外一件,突然感觉喉头一甜,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后一口鲜血自口中咳出。 她抹了抹嘴角,又接着洗衣服。 “都这样了!你还洗什么?从前你对朕怎的没这么听话!”萧别止再也忍受不住了,气愤地走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衣裳,狠狠地摔在地上。 姜离愣了愣,没有理会他,默默蹲下来将衣裳捡起来重新洗。 萧别止忽然鼻头一酸:“姜离!朕叫你别洗了!滚回去!听见没有!” 姜离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搓着衣裳,她的手早已冻得通红。 萧别止的眉头已经蹙成一团,又将她手中的衣裳夺过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让你洗!让你洗!” 姜离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待他发泄完,她跪在跟前,抬起他的脚,将衣裳拿了起来,又放入盆中。 不知怎的,看见这一幕,萧别止突然觉得无比心酸,强扭住她的身子抱进怀里,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哽咽:“姜离,你告诉我,你可还爱我?” 姜离没有挣扎,也没有反应,只是任他这般抱着。 “你这一生,都别想离开皇宫,别想离开朕!” 许是心灰意冷,心中只有仇恨了,那蛊毒,竟然没有发作。 见她这般冷漠模样,萧别止不禁眼眸一痛,眼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掉下来: “你点头!你承认你爱我!这样,等你死后,我就将你的骨灰放入陵寝,让你生生世世都陪着我!” 想到太医说,姜离很可能没有几日好活了,他拥着她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真的失去她。 他突然有些害怕,明明他知道,怀里的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他培养的杀手而已。 她满手鲜血,她恶贯满盈,她杀人如麻! 可她若真的死了,他的心怎么痛得这样厉害? 姜离转过身,一脸漠然地看着萧别止的眼睛,最终摇了摇头。 不爱,就是不爱了。 心冷了,如何多言一句情爱? 萧别止又痛又怒,嘶声吼道:“爱也好不爱也罢!你这一生,都只能被朕囚死在皇宫!就算死,你的尸首也要留在皇宫陪着朕!” 明明他一句一句心狠如斯,却怎么还偷偷掉了眼泪。 自那日以后,萧别止将姜离囚在永巷,不用再干活,也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半步,只是这样囚禁着,无人能来见她,倒也落个清静。 世人都以为她一代妖后死了,却不想她偷偷活了下来,在永巷苟延残喘。 偶尔还有太医悄悄过来,替她看病,只是熬来的药,她一口也没喝,全喂了地上的野草。 雪华不愧是这个世上少有的珍稀蛊种,再重的伤,也能愈合,她的嗓子也终于好全了。 只是,她如今已经不愿意再开口说一句话了。 在永巷,连月光都比别处清冷。 姜离透过房里的小窗子,痴痴地看着窗外,却是一片漆黑。 突然,门边好像有点响动,姜离循声望过去,只见门外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第13章 重新开始 房里没有点灯,姜离瞧不清那是谁。 两人就这般对视着,直到半晌后,那白衣身影才开口唤了句:“阿离。” 姜离心头一震,这声音……是萧居棠! 姜离踉跄着摸过去,走近了才勉强看清楚他的脸,比之以前,他消瘦了不少。 萧居棠将她缓缓搂进怀里,心疼地摸上她的头:“我来了,我来迟了。我还以为我真的永远失去你了。” 萧居棠的怀抱很温暖,一时所有的委屈悔恨顿时涌上心头,眼泪便再也收不住: “萧居棠,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苦了你!是我毁了你的江山,夺了你的皇位,对不起!” “说这些做什么?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萧居棠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阿离,跟我走吧,离开皇宫。天涯海角,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 姜离怔怔地看着他,这皇宫,如今不过是个囚笼,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留恋的了。 她点了点头,任萧居棠拉住她的手,在这寂静清冷的夜离开了这座由富贵皇权,鲜血阴谋堆砌起来的皇宫。 姜离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看过外面自由的天空了,青山绿水,江河湖海,哪里不比那皇宫快活…… 萧居棠带她来的落脚之处,是山中的一间普通木屋,却处处开满了希望。 萧居棠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进了木屋前的小院子里:“阿离,这里虽简单了些,但是幽静自在,从今往后,你若愿意,就在这里住下来吧。” 院里种着一棵梨树,还有满院的海棠,只是未到花季,看不到那般万芳争艳的画面了,姜离的眼神里有些惆怅:“你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吗?” 他从前可是一国之君啊,可现在却因为自己失去了一切。 萧居棠轻轻替她掩好身上的披风,笑道:“是啊。” 察觉到她眼里的愧疚,他依旧摸了摸她的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左右都是我心甘情愿,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人生还长,一切重新开始吧!” 是啊,重新开始吧。 这般想着,姜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边萧别止却从未想到宫中还有萧居棠的暗卫相帮,让姜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离皇宫,这让他十分恼怒。 坐在无人的大殿之上,萧别止脸色阴沉。 好在萧居棠也由此暴露了自己的行踪。只要追查下去,萧居棠和姜离,一个也逃不掉。 萧别止又不由有些嫉妒,萧居棠就听说你不顾生死,进宫将即送礼救走,二人当真就这般情深意重吗? “姜离,朕说过,不管你爱与不爱,都只能陪在朕身边!”萧别止暗自握了拳,眼里都是痛苦和坚定。 随后,萧别止立马命人暗中查探,打探到他二人的行踪之时,已是一个月以后了。 正是初秋之际,姜离正在院子里侍弄那些花草,萧居棠在一旁抚琴。 本是一副寂静美好的画面,不一会儿却有两个穿黑袍的蒙面男子疾步跑上前。 那两个黑袍男子跪在萧居棠跟前,紧张道:“主子,萧别止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此时正派人往这边杀来,阿五阿六他们正挡着,主子带着姜姑娘快撤吧!” 萧居棠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姜离,沉声道:“只怕来不及了,阿三,你带着阿离先走,我拖住他。” 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姜离忙凑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萧居棠淡淡一笑,宽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阿离,这两个,是我的暗卫,你先跟他们去极乐山。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就来寻你。” “是不是萧别止发现了这里?”姜离蹙眉问道。 萧居棠没有否认,却道:“现在还来得及,你先跟阿三他们去极乐山,我们三日后在那里汇合。你就在那等我,知道吗?” 姜离心中隐隐不安,有些犹豫。 萧居棠却温柔的笑着,轻轻抱过她:“阿离,要照顾好自己,等到来年春日,同我一起,去看看极乐山的梨花。” “萧居棠……” 他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在她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下:“阿离,我用天下成全你,不过是想换你今生无愁,平安喜乐。你……可莫要辜负我的心意。” 还未等姜离反应过来,萧居棠便将她狠狠推向身旁的暗卫,厉声道:“带她走!” 暗卫顺手点住了姜离的穴道,火速将她带走。 她最后只看到萧居棠白色的衣角在风中轻扬,像极了落入凡尘的谪仙。 待萧别止赶到,院里只有萧居棠一人抚琴,琴声回响在山间,似乎在同某人诀别般。 “皇兄,别来无恙啊。”萧别止走上前,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姜离的影子。 萧居棠停了琴音,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狠厉:“萧别止!我将她生生让给你,你怎敢如此待她!” 想起破宫之日,萧居棠对她那般爱护,那般柔情。萧别止的脸色便冷得发寒:“她是我的人,是我的杀手!我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话音刚落,忽的一道银光闪过,萧居棠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向萧别止刺去。 萧别止堪堪躲过,剑锋划破了他的衣衫,他凌厉的眼神看向萧居棠,身后的侍卫立马反应过来,挡在他跟前。 “给我活捉他。”萧别止退了两步,冷冷道。 从前,萧居棠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白衣华然的模样,而今日,他长剑浴血,似是恨极了挡在跟前的所有人,鲜血顿时染红了白袍,院中的尸体横倒了一片。 只是他一人,终敌不过萧别止人多。 一把长剑架在萧居棠脖子前,萧别止只是冷冷开口:“她,在哪?” ##第14章 让她恨吧 天气本就已经渐冷,萧别止周身散发的寒意却又让人平添了几分心凉。 看着一身狼狈的萧居棠,他心中却没有丝毫好过:“萧居棠,为了她,当真值得吗?她不过是个杀手,杀手你懂吗?她杀人如麻,心若寒芒,怎会有半分真心!” 萧居棠嘲讽地笑了笑,眼神里都是可怜,可怜萧别止竟糊涂至斯:“可我,只看到她是我执着不渝,真心实意。我瞧她万般深情,心肠柔善。那无心无情之人,分明就是你萧别止!” 只是,她的万般深情,都给了眼前这个绝情愚昧之人。 那眼神深深刺痛了萧别止,他顿时怒从中来,一把揪住萧居棠的衣领:“好一个万般深情!那你可知,你眼中万般深情的她是如何日日辗转在我身下承欢?你可知,她当初是怎么一步一步断送你的江山的?” “我捧在心头的女人,生怕她受了一点委屈!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是如此不值一提!”萧居棠又怒又痛,不由激动大吼。 可萧居棠表现得对姜离越在意,萧别止就越是愤怒,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一想到两人这般深情的模样,就恨得快要发疯。 萧别止狠狠道:“那你看着!看我如何抓住她,折磨她!” 萧居棠怒极反笑:“萧别止!愚蠢!你可知你有多愚蠢?父皇真是为你起了一个好名字!可惜,你这一生,再也回不了头了!” 别止,别止。莫要停下,没有回头之路,只能一往无前。 “传朕旨意,将萧居棠吊在聊城城门口,严加看守!”萧别止说罢,又转头对萧居棠幽幽道,“你说,她见你受苦,会不会舍身前来救你?” 萧居棠只是轻轻一笑,就像清风压海棠,明月穿回廊。只听他道:“你从未瞧清楚过自己的心。我的阿离,一定恨极了你。” 恨极了?萧别止抿紧了唇,那就让她恨吧,恨一辈子也好,可他绝对不能让她再离开自己半步。 “朕,一定要让你们阴阳相隔,一辈子,不得善终!”萧别止阴冷道 随后,便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瓶子,倒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强行喂给了萧居棠。 萧居棠苦笑一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冬日的夜,天空下起了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真是美极了。 萧居棠被挂在城头,明明寒风瑟骨,他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一点点脱离自己的身体。 “主子!”黑夜,头顶忽然有人低声唤他。 他艰难抬头,看见是他的暗卫,穿着守城军士的衣服:“阿六,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守着她吗?” 阿六边拉绳子,边道:“我来救你!阿离姑娘已经等在极乐山了,我在来的路上听说萧别止将主子带到聊城,就急忙赶来了。” 阿六好不容易将萧居棠拉上城头放下来,扶起萧居棠的手,却发现,那双手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主子!”阿六的手不由颤了颤。 萧居棠摇了摇头,已经气若游丝了:“阿六,萧别止让我吃了碎骨丸,我已经活不了了。你快走吧!” 阿六的声音突然就哽咽了:“主子……我带你走!我带你上极乐阁!” “阿六,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萧居棠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听着,你拿着我的令牌,带阿离去极乐阁。告诉她,我把极乐阁交给她,在那里,她可以安静的过完一生。” 阿六哭着,却是点点头,他明白,主子心里最在意的就是阿离姑娘,他一定要为主子护好她! 萧居棠艰难地笑了笑,嘴角渗出几丝血来:“阿六……将我的头砍下来,送去给她!让她……千万不要为了我回头!我也想一辈子陪着她,让她将我的头颅埋在她将要生活的地方……” 这时,天空忽然大雪飘洒,寒风飕飕,吹得人好是绝望。 萧居棠临死前,最后看了一眼天上的大雪,嘴中喃喃道:“一树梨花压海棠……阿离,你瞧,梨花……开了……” 萧居棠总也忘不了,初见姜离时,看她在一棵梨花树下起舞,白衣翩然,只一回眸,便盛放了他一世的柔情。 她总不爱笑,只在听到别人谈起靖王,她的眼里才燃起点点光亮。 可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清冷脱尘的女子,他总想着要让她开怀笑一回。 只是这一想,便想了一世…… 极乐山脚下,姜离日日等在这里,可是三天过了,萧居棠没有来,只等回了阿六。 看着手里的盒子,姜离的手颤了颤:“阿六,这是……什么?” 阿六哭着跪在地上:“求姑娘,求姑娘为主子报仇啊!” 姜离的心一沉,战战巍巍的打开盒子:“啊——” 她看着盒子里的人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立时眼泪就不停的往下掉。 她盖上盖子,不敢再看,却紧紧把盒子抱在怀里失声痛哭,眼中都泣出了血泪。 阿六跪在跟前重重地磕着头,哭道:“姑娘,求你一定要为主子报仇啊!萧别止丧尽天良,为了逼你现身,将主子挂在城头三日,竟还喂主子服下了碎骨之毒!” “碎骨之毒,浑身经脉骨骼寸断!我赶到前去救人的时候,主子浑身的骨头都已经碎了,他却生生受着,一声不吭!只催我一定要带姑娘上极乐阁!”阿六说着,声泪俱下。 不知是痛恨还是愤怒,姜离抱着盒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眼睛泛红,泪水一颗颗的往外砸,却是血红色的:“萧!别!止!我定让你血债血偿!啊——” ##第15章 血债血偿 极乐阁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杀手组织,也是萧居棠一手建立起来的暗卫组织。是帝王手里最锋利的刀。 拿着萧居棠的令牌,姜离正式成为了极乐阁的阁主。 天空还是下着大雪,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姜离穿着一身大红的纱衣,跪在萧居棠墓前。 因着蛊虫的效力,她脸上的伤疤已经完全好了,只是她一身妖冶的红,更像地狱嗜血归来的魔。 “阿棠,我将你埋在我的寝殿旁边,这样,日日都能相见了。”姜离跪在跟前,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 只是墓中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应她,她又自顾自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的。” 她低着头,摸上自己的手,喃喃自语:“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若能再来一次,我这辈子都不要遇见你,这样,你就不会为我受伤,最后还为我而死了。” 忽然,她露出一个妖娆的笑:“阿棠,你就在这里瞧着。我定要让萧别止在你面前跪下磕头!定要他血债血偿!” 话音刚落,阿六的脚步声便匆匆传来。 “阁主!萧别止……将主子的尸身挂在城头,还放出话来,说你一日不现身,主子的尸身便一日不能入土!”阿六跪在跟前,痛心道。 姜离的手狠狠攥了拳,眼中都是恨意:“萧别止!” 她缓缓站起身来,面若寒冰:“那好,你派人去跟他说,说我在极乐山前等他,他将阿棠的尸体带来让我好好安葬,我就随他回宫去。” 阿六拱了拱手:“是!” …… 等姜离和萧别止再见的那一天,雪好不容易停了。 山前依旧大雪漫道,天地都是一片苍茫的白。 见到她,萧别止心中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她脸上的伤疤已经尽褪,脸色似乎也好了不少,他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姜离依旧一身妖冶的红纱,一人立在雪地里。 冬日天寒,她却感觉不到冷。 看到萧别止,她的眼神漫过缕缕恨意,却又被一片冷漠掩盖。 “萧别止,我要的人呢?” “你?你会说话了?”久违的听到她熟悉的声音,萧别止惊诧不已。 但姜离并未回答他的话,也未在意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只冷冷地重复道:“萧别止,我要的人呢?” 萧别止想着萧居棠这么爱她,见她哑了,定是遍访了天下名医将她治好了吧。 遂不再多想,而是挥了挥手。 随后,他身后的人便抬了一口棺材上来。 见姜离看见那具棺材,眼神蓦的一痛,萧别止眉头顿时紧皱。 原来她最在意的,还是萧居棠。 虽然心中不悦,但他心中清楚,这一次,他再也不能让姜离逃离自己身边了。 没有她的这段时日,怎的变得如此难熬。 “随朕回宫吧。”萧别止的眼神沉了沉,又道,“回宫,做朕的妃子。” 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姜离冷笑一声:“萧别止,曾经我是怎么助你登上皇位的,今日就要将你怎么拉下来!你给我的,我也要一样一样还给你!” 说罢,山谷中立时闪过上百道白色身影,那是极乐阁的暗卫。 没有任何废话,那些人似是早就收到了命令,只是一个劲地杀光萧别止身后之人。 萧别止没有想到,极乐山还有这样的势力存在,见这些人出手狠辣,处处杀招,自己身边的人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不多时,身边的侍卫,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将陛下,请回极乐阁!”姜离将这个请字咬得很重,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最后只留给萧别止一个决然的背影…… ##第16章 随你处置 极乐阁的大殿挂满红纱,却没有丝毫喜气。 相反,满殿的红反倒衬得整个大殿有些诡秘妖异。 姜离一只手撑着头,躺在大殿的美人榻上,头顶红珠铺面的流金冠,显得大气又妖艳。 萧别止被带到殿下,看到她这般样子,心中生出一股不喜。 却听她红唇轻启:“阿六,请陛下用茶。” 阿六冷着脸,端上一杯茶,递到萧别止跟前。 萧别止淡淡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茶,喝了下去。 “只是一杯散功茶而已,陛下不必紧张。”姜离兀自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甲,笑了笑,又幽幽道,“唉,真是可怜聊城那一城百姓了。生生为陛下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性命。” 萧别止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看他那般激动的样子,姜离笑了笑:“也没什么,只不过让人在城中的井里投了些东西。这时候,想来应该没剩几个活口了吧?” 阿六狐疑地看了一眼姜离,什么时候有这回事?他怎么不知道?虽是心中这般想着,却没有做声。 萧别止狠狠摔了茶杯,吼道:“姜离!你疯了?他们不过是普通的百姓!他们是无辜的!你害他们做什么!” “原来你也会心软啊!”姜离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只淡淡道:“可你对我的阿棠,为什么就没有这般心软过?难道他就该死吗?” 她的……阿棠?萧别止气的两步踏上前,却被阿六拦住了。 姜离挥了挥手,示意他让开。 “阿六,他没有武功了,伤不了我。” 阿六闻言让开,萧别止一把掀开殿前的红帘,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映在眼前。 只是她的心,他已经看不清了。 或者,他从未看清过。 姜离冲他邪邪一笑:“萧别止,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得到这江山吗?我就一点点毁给你看!我要看你生不如死的活下去。” 萧别止抓住她的手,狠狠道:“你这般丧尽天良,可能善终?” 姜离却是直接勾住了他的脖子,语气里都是魅惑:“陛下,我为你杀了那么多人,早就不得善终了,不是吗?” 眼前的这个人,忽然让萧别止感到无比陌生,是痛心也是痛恨:“萧居棠刚死,你就这般要勾引男人吗?” 姜离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恨,反手将萧别止扼住,压在身下:“萧别止,无论用尽什么办法,只要能让你痛苦,怎么都可以!” “姜离!”萧别止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何滋味,从前就算知道她杀人如麻,也断然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拿天下百姓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姜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还记得当初在皇宫时,你是如何待我的?” 萧别止却放软了语气:“你放过那些无辜的百姓,我,随你处置!” 看着萧别止眼中的无奈,姜离沉声道:“将他押进刑室,好生伺候!” 极乐阁的冬日,是极冷的。 姜离在噩梦中被惊醒,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她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来。 半晌,冲着门外道:“来人,把萧别止带上来!” 不过在刑室待了一天日,萧别止已经满身是血,身上交错的鞭痕和烙印看了便让人心惊。 姜离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道:“给他清洗干净,上个药,别让他死了。” 她要让他生不如死,就和他从前那般带她一样。 清洗完以后,萧别止有些无力地躺在床上。 姜离拿出一把小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喂给他。 因着体内的雪华蛊,喝了她的血,伤口也能好得快些。 “你这是,做什么?”萧别止有些无力地问她。 喂完血,姜离将匕首顺手放在枕头下,躺在了他身旁:“你不是恨极了我吗?可如今,你也只能任我摆弄而已。” 萧别止此刻已经很累很累了,遂不再多言,就这般任她睡在自己身旁。 半晌,他的身旁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缓缓转头去看,只见姜离已经睡着了,可依旧眉头紧蹙,像是在做什么噩梦般。 萧别止心中隐隐有些心疼,他摸上枕头下的匕首。 若是此时,杀了她,天下百姓是不是就能安生? 明明是极好的买卖,杀了她就能一了百了。 可萧别止摸着那把匕首,看着她的睡颜,最终还是心软了…… 姜离,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 …… 第二日,姜离缓缓转醒。 萧别止依旧躺在她身旁,却正睁着眼看着她。 她摸出枕头下的匕首,冷笑道:“怎么?昨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动手?” ##第17章 待我死了,我就来陪你 萧别止冷冷别过脸去,只道:“若非有伤在身,我定将你除之而后快!你以为,我会对你心软吗?” 姜离讥笑着摇摇头,她可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心软。 “你还有很多次机会杀我,你记着,如果哪一天,你伺候得我不开心了,又不知哪里的百姓要遭殃了。除非……你杀了我,一劳永逸!”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可话虽是这般说着,萧别止的心却是狠狠一痛。 莫非今生,他们两人,一定有一个人要死吗? 姜离不再接话,起身穿好了衣衫,又对外面的人令道:“来人,将他送回刑室!晚上再送回来!” …… 寝殿外堆着厚厚白雪,萧居棠的坟孤单单的立在院中。 对着这寝殿,一阵寒风略过,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姜离赤着脚,走到他坟前,轻轻抚上石碑,半晌才幽幽道:“阿棠,我现在还不能杀他。你别怪我,待我死了,我就来陪你,好不好?” 只是没有人应她,只剩一阵阵冷风掀起她的衣角。 夜里,萧别止被带到寝殿,伤势比昨日更加严重,方才上过药,却还是止不住鲜血直流。 姜离只是像昨日一样,喂了一口血给他。 “萧别止,你说你被囚在这里,姜葵是不是急坏了?” 想起姜葵,萧别止眼前忽然有些恍惚,两张一样的脸,却藏着不同的两幅心肠。 本来两人都是善良纯洁的姑娘,可他却生生让姜离变成了一个夜叉修罗。 他心中悔恨,可早已于事无补。 “阿葵?呵,你们至亲姐妹,她如此善良,可竟有个蛇蝎心肠的姐姐!” 善良?姜离心中冷笑,她这个妹妹,心肠手段之歹毒,简直比她这个杀手都要狠辣千倍万倍。 只可惜,萧别止从来只信姜葵,不信自己。 想到姜葵对自己在宫中做的事,她不禁心中一凛。 姜离邪魅地看着萧别止,道:“你现在一定很想我这个妹妹了吧?我将她请来陪你如何?” “你别动她!”萧别止急道。 听见他如此在意自己这个妹妹,姜离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好啊,你说你爱我,我就放过她。” 想到在皇宫之时,他是如何逼迫自己开口承认说爱他的,甚至为此还毒哑了她,她心中便痛恨不已。 这一次,她也要他这般痛苦。 萧别止面色一沉:“姜离,朕是绝对不会喜欢你这等心肠歹毒之人的!” “是,我心肠歹毒!天下人都这般说我!那我就歹毒给天下人看!而你,萧别止!你以为你高洁吗?别忘了,你手里还沾了你亲生孩子的血呢!” 若论狠毒,她自问是比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 想到那个孩子?萧别止眼神不由一颤,当日那种情况,自己方才登基,立足未稳。 那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下来,若是让人知道她怀有身孕,那她定然是无法再存活于世的。 若是再重来一次,他仍要这般选择。 萧别止叹了一口气,终是冷冷道:“姜离,你杀了我吧。” 杀了他?怎会如此轻易?姜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萧别止,你可曾有一刻爱过我?” “从未!” ##第18章 你瞧瞧,谁来了 从未。 真是好一个从未! 殿中的烛火明灭,摇曳着映衬出姜离脸上的阴暗。 她沉默了良久,眼里似乎闪出点点泪光,可最后只是轻轻问道:“若是,我说,我爱过呢?” 萧别止的心狠狠抽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他张嘴明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姜离笑了一笑,起身打开了寝殿的大门,一股寒风立时穿堂而过,殿内的烛火狠狠摇了几下,终是熄灭了。 明明是在黑暗中,可殿外的大雪依旧衬得大地洁白。 萧别止看着她的身影缓缓走出殿外,一身轻薄的红纱在夜里融成黑色,脚印拉长着,停在殿外一座小坟前。 姜离落寞地坐下来,倚着萧居棠冰凉的石碑,仿佛那就是她唯一的温暖。 “阿棠,怎的今冬如此寒冷,冷得人心都要化了。”她淡淡的声音飘散在长风里,像一声无力的叹息。 萧别止远远看着,眼神却是暗了又暗。 爱过?你当真只是爱过吗? 那现在……你心中便只留得一个萧居棠吗? 一夜无眠,姜离在大雪中兀自呆坐了一夜,到清晨,她的红衫之上,已然覆了厚厚的一层白雪。 阿六阔步走进院子,轻轻唤她: “阁主,姜葵抓来了。您要如何处置?” 姜离缓缓睁了眼,温柔地抚上萧居棠的墓碑,眼中倏地变得冰冷:“给我带过来!” 她拂去身上的积雪,款款走到大殿,萧别止闭着眼,盘腿端坐在一旁。 姜离的嘴角勾出一个妖娆的笑,对阿六道:“阿六,将陛下请到榻上,好生歇息。” 阿六应了声是,看着她走去了后殿。 后殿有一弯偌大的汤池,氤氲的热气缭绕,姜离泡在水中,抬眼便能看到只隔了一层红纱的床榻。 床榻上萧别止被点了穴道,静静的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听着耳边汤池里传来的水声,萧别止闭着眼,不敢让自己胡思乱想。 半晌,身边好像有什么响动。 他一睁眼,只看见姜离穿着一身极为暴露的红色纱衣。 衣衫下,那玲珑窈窕的身姿若隐若现。 姜离似笑非笑地躺在他身边,在他耳旁轻道:“说一句你爱我,我就成全你。” 萧别止耳根一红,却是训道:“不知廉耻!” 姜离不恼不怒,一只手支着头,一面摸上他的脸。 过了一小会儿,阿六带着人进来了。 只见姜葵被捂住嘴,手也被反绑起来。 阿六狠狠一推,她便狼狈地摔到了地上。 “萧别止,你瞧瞧,谁来了?” 姜离侧过萧别止的脸,让他看着地上的姜葵,“我将你最宠爱的皇后请来了,可你猜猜看,我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看姜葵这般狼狈的模样,萧别止有些恼怒:“姜离,她可是你的至亲!是你的孪生妹妹啊。你竟连她也不放过!” 妹妹?姜离心中冷笑不已,却是讥讽道:“也是,若是没有我这个好妹妹,我可活不到今日。” 若是没有体内的雪华蛊,她可能真的活不到现在了。 可这个蛇蝎心肠的妹妹,将她害得好苦。 曾经的血肉至亲,此时,却让她恨得发狂。 “你想做什么都冲我来!放了阿葵!”萧别止皱着眉,细细盯着她的脸,可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人瞧不出她的心思来。 姜离嗤笑一声:“我不想做什么,就让你说一句爱我,我就不为难她了。你曾经不也是这样逼我的吗,现在我不过是一样一样的还给你而已。” 萧别止愣了愣,最终只是恨恨地吐出两个字:“休想!” “那好,阿六,你将这女人的手指一根一根夹断,夹到我们的皇帝陛下肯开口为止。”姜离邪笑着吩咐道。 姜离心中明白,萧别止同她一样,都是骄傲的人,轻易不肯向人低头。 只是她也想知道,他是不是会为了姜葵向她低头。 “你!”萧别止怒目而视,却是闭了嘴,一言不发。 眼看着姜葵的手指被根根折断,捂着嘴的她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只是萧别止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眼见没了意味,姜离兴致恹恹地挥了手:“算了,将人带下去,关进牢室吧!” 继而又在萧别止耳旁轻道,“萧别止,你果然是个心狠之人。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姜离,朕以天子之名诅咒你,今生今世,不得好死!”萧别止嘶吼着,眼眸中却闪着泪光。 她听罢却大笑不止,笑声凄凉不已。 她令阿六将萧别止按到萧居棠坟前跪着,指着那座小小的孤坟,问道:“萧别止,你瞧瞧!若不是你,余生我也能平平常常的过一辈子,可你却杀了我的阿棠,那么好,那么好的阿棠!” 说着,眼泪便生生的砸了下来:“你说我不得好死!哈哈哈哈,那便希望你能长命百岁,一生孤苦!” 声声诅咒,像是烙在人心头的一点殷红朱砂。 ##第19章 你要在萧居棠坟前这般吗 世间的风从未止过,刮着绝望穿身而过,扰得世人靡靡不安。 萧别止的眼里都是铮铮长恨,看着萧居棠的墓碑,他不禁想起那天萧居棠用那般嘲讽而又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道: “你从未瞧清楚过自己的心。可我的阿离,一定恨极了你。” 是啊,如今,她真是恨极了他。 姜离抓住萧别止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狠道:“你这般折磨阿棠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也是你的至亲兄弟?他从头到尾可有伤过你半分?你为何连一个痛快都不肯给他!” “因为你爱他!所以他非死不可!”萧别止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嫉妒,可看到萧居棠对她这般好,心甘情愿为她放弃江山,他就在心里恨得发疯。 大雪铺满整个中原大地的时候,极乐阁已经滴水成冰,严寒天冻。 突然,姜离只觉心头一痛,一口鲜血便从喉头吐出,映在皑皑白雪上,红的触目惊心。 阿六担忧地扶住她,她摆了摆手:“阿六,你出去吧。” 阿六犹豫地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 姜离擦了擦嘴角的血,嗤笑一声,双手捧住了萧别止的头:“萧别止,你可是爱上我了?” 被点住穴道的他动弹不得,这样无力的感觉让他着实恼怒。 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心口撕裂般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姜离不由捂住自己的心口,身体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像泼墨般延展。 到如此地步,她竟还是要对萧别止动情吗? 蛊毒噬心,让人快要发狂。 姜离猛然推倒萧别止,厚厚的积雪像一张硕大的床,绵软又冰凉。 鱼火焚身加上撕心之痛,让她脑中恍惚。 她压上萧别止,眼神迷离的吻上他的唇。 萧别止几乎是呼吸一滞,感受到她身体的火热,自己却一动不能动。 她的手已经开始缓缓解开他的衣衫,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薄汗。 “姜离!住手!你要在萧居棠坟前这般吗!” 只是蛊毒已经不由自己把控了,姜离嘴中只是喃喃唤他:“萧别止,你当真从未爱过我吗?” 萧别止怔了怔,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在她这般撩拨之下,他的身体还是有了反应。 姜离在他肩头喘着气,一口鲜血吐出,她只感觉心头如千万只蚁虫啃噬。 “姜离!”萧别止心头一紧,却忽然也感到一阵剧痛。 天霜遇雪华,情深难两全。 衣衫零落了一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本是极尽欢爽之事,可如今偏偏痛断肝肠。 疼痛又使意识清醒了几分。蓦然看去,只见萧别止死死咬着牙,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般,一头青丝墨发竟缓缓发白。 姜离心中大惊,几乎是爬着起身。 想起姜葵说的,萧别止的身上也有一只天霜蛊。 蛊毒侵心,更磨心神。 姜离终于明白为何姜葵说,只要种下这只蛊虫,她与萧别止,便再无可能。 她缓缓抬头,看了一眼苍凉的天空,一头倒在大雪中,将身体埋进冰冷的大雪里,在雪中挣扎着,痛苦着。 萧别止嘴唇发白,一头墨发已经雪白如霜,可看到姜离痛不欲生的模样,他皱了眉头,一行清泪默然埋进大雪。 疼痛化开了穴道,他挣扎着起身,将姜离从雪中抱起。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更显有些虚弱。 “啊——”姜离看到他满头银发,将头深深埋进他胸膛,压抑又痛苦地大叫。 最后,她承受不住地晕了过去。 萧别止沉默着,将她拥进怀里,眼中情绪复杂。 …… 屋外的寒风吹得屋檐的风铃叮铃作响,殿内生了暖暖的炭火,终于在这寒冷的冬日有了一丝温暖。 姜离一睁眼,只见萧别止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边守着她,一头银发甚是惹眼。 看着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萧别止却是衣衫单薄,脸色发白,眼神微微闪烁。 “你守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趁机杀了我?”姜离冷冷道。 ##第20章 蛊毒之苦 萧别止不语,只起身将炭炉边煨着的汤药端来:“喝了吧。” 姜离冷漠地看着他,直接一把打翻了他手中的碗,还有些发烫的汤药顿时泼洒在他身上,碎片打落了一地:“滚出去!” 萧别止眼中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默默站起身来,将那些碎片一点一点捡起来收好,才推门出去,脚步还有些虚浮。 姜离这才躺下,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听着殿外屋檐的风铃凄凄,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继而才缓缓闭了眼。 她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她回到靖王府,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姑娘,虽然是被萧别止捡回府的孤女,但萧别止待她极好,就连她的名字,也是萧别止给她取的。 那时候,萧别止说,她叫姜离,同他的名字组在一起,便是别离之意。 靖王府的后花园里长了一棵十分茂盛的梨树,一到春日梨花盛开,他便喜欢吹着埙看她在梨树下为他跳舞。 那些时光真是美好,直到有一日,她为他拿起刀,他便离她越来越远。 梦终究是梦,总有醒的那一天。 等姜离从梦中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正是午夜,整个极乐阁都安静极了,连风都睡了。 姜离起身,走出大殿,忽然想瞧瞧今晚的夜色。 一开门,只见萧别止盘坐在大殿门口,凄凄寒夜,他就这般默默守在门口,没有一丝声响。 姜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一直守在这里吗?” 萧别止这才回头转身,缓缓走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水壶,递到她跟前:“喝一口吧。还暖着。” 姜离接过那只小水壶,打开闻了闻,里面是还温热的姜汤。 不知怎么,她只感觉心头一酸,却又生生忍住了,装出一副戏谑的模样道:“怎么?萧别止,你真的爱上我了不成?” 可这份爱,已经来得太晚太晚了。 一阵冷风轻轻拂过,萧别止看见她红色的衣角在风中摇了摇,显出她纤瘦的身形。 他愣了愣,却道:“你进去吧,天冷。” 姜离的眼神一暗,将那水壶又盖上,冷冷扔进了他怀里,头也不回地进了殿,砰的一声关上殿门。 只是回到床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不一会儿,殿外响起熟悉的埙声。 姜离愣了愣,知道是他在殿外吹埙。 记得曾经,她刚开始杀人的时候,日日睡不着,他便会坐在屋顶以埙声伴她入眠。 从前,那仿佛已经是极其遥远的事情了。 姜离翻了个身,默默合上了眼,一滴眼泪滑落在漆黑的夜里。 殿外埙声凄婉绵长,似是一曲安静的悲歌,回响在极乐阁。 殿外的人沉沉睡着,殿里的人也缓缓入眠,只是吹埙的人却清醒着守在寒夜里。 天寒总能等到春日,可若凉的是人心,便是生生能错过一世。 萧别止守在殿外,忽然听到殿内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他匆忙冲进去,却见姜离滚落在床下,一手打翻了床边的花瓶。 她浑身颤抖着,脸上露出十分不正常的红,浑身已经出了层层冷汗。 上次也是这般情形!萧别止忙将她一把抱起放在床上,担忧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感受到萧别止手头冰凉的触感,姜离贪恋地勾上他的脖子。 萧别止眉头一皱,将她双手按在床上,却看见她的嘴角又有鲜血渗出,刺眼妖娆。 看她浑身滚烫,眼神迷离,又一副如此痛苦的模样。萧别止神色一暗。 这模样,不显然就是…… 他犹豫了半晌,凑近了她的唇,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脖颈。 姜离恍惚中看见萧别止一缕银发,想到上次,萧别止天霜之蛊发作之时,已经生生让他一瞬白头。 如果现在再? 想到这里,姜离猛然清醒过来,忙推开他。 “阿六!”她远远躲开萧别止,将阿六唤了进来,“去!叫个男子进来伺候!” ##第21章 解毒 萧别止眉头蹙成一团,冷着脸站在她跟前:“你想做什么!” 没有理他,姜离强忍着心口剧痛,艰难地走向后堂的汤池,将整个人泡进水里。 不时,一个模样俊俏的男子被带进殿来。 “过来!”姜离冷声道。 那男子闻言缓缓走到后堂,隔着一层红纱,萧别止仍能依稀看清人影。 他握了拳,沉着脸走上前,却被阿六拦在跟前。 随后,只听姜离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响起:“过来,取悦我!” 那男子立即听话地上前,缓缓步入水池之中。 “姜离!”萧别止阴暗着脸,大声叫了下她的名字。 可是,无人回应,只能听见水池里荡漾的水声。 姜离闭着眼,嘴角又溢出一丝血。 陌生男子的气息环绕在颈间,她压低了声音,阴冷道:“站在这里,不许动!” 蓦然睁眼,姜离眼底一片血红。 在水池里足足泡了将近一个时辰,蛊毒之痛终于缓缓被压制。 姜离穿好了衣衫,赤足从后堂走出来,萧别止就这样盯着她,眼里又痛又怒。 姜离的神色淡淡的,理了理衣衫,缓缓的吐出两个字:“带走吧。” 阿六冷着脸将男子带走了。 “姜离。”萧别止语气很冷,像是在叫一个陌生人。 姜离敛去眼中苦涩,却露出一个极为妖媚的笑:“怎么?陛下也想试试同我一起快活?”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打得姜离有些发懵。 萧别止的脸阴沉得像三月江南落雨的乌云,晦暗得发黑。 姜离抚上有些发烫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却仍仰着头笑道:“萧别止,你这是在怒什么?” 殿门大开着,屋外又下起大雪。同殿中的气氛一般冰冷。 “你这般,可对得起……萧居棠!” 姜离怔怔的看了一眼殿外,又反问:“在我帮你毁掉他的江山之时,就早已经对不起他了!不是吗?” 萧别止哑然,心头一痛,沉声道:“你究竟怎么了?” 怎么了?姜离捂着心口隐隐作痛的地方,终只是无力的笑了笑,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那以后,每每蛊毒发作,姜离便会叫来一个男人进殿伺候,却又什么也不做。 而每次,进来伺候过她的男子,都会被杀死。会被萧别止亲手杀死。 江湖上便开始传言,极乐阁阁主暴戾成性,杀人如麻,为正道所不容,必当合力而诛之。 殿内的火炉烧得沙沙作响,姜离坐在炉边,出神地看着炉中的火炭,灼热的温度,使她的脸映得有些发红。 萧别止默默坐在一旁,只是脸色冰冷。 “今年的冬日,很是漫长啊。”姜离伸手烤着火,不禁感叹道,“姜葵被关在极乐阁有些日子了,听说,你还未去看过她?” 火炭跳响了一声,萧别止依旧是不说话。 姜离也不恼怒,只淡淡笑着,问道:“若我一生都在地狱里挣扎,你便永远也走不出这极乐阁了,你当如何?” 见萧别止依旧不说话,姜离也摸不准他此刻心里究竟是怒是恨,便又道:“我曾说,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我,如今,我还是这样答你,你若杀了我,便能带着姜葵回到皇宫,做你高高在上的皇帝。” 萧别止终于开口,嗓子却有些嘶哑:“若我情愿,待在这里呢?” 姜离有些愕然,他情愿待在这里? 她讥讽地笑笑:“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你凭什么情愿待在这里?” 因为想陪着你……只是,萧别止没有说出口,却道:“因为今年的冬日很是漫长。” 心口愕然一痛,姜离紧蹙着眉,蛊毒又开始肆虐,动情则痛。 蛊毒发作得日益频繁,发作的次数越多,痛苦便会一次次加重。 冷汗从额头上生生掉下来,又是一口鲜血哇的吐出来,姜离只觉得眼前发暗。 “你究竟是怎么了!”萧别止捧起她的头,对上她溢满痛苦的眼眸。 她狠狠咬着唇,眼泪已经悬满眼眶。 “啊——”她压抑着痛呼出声,一阵“滋滋”让人心慌的声音传来。 萧别止一看,只见姜离竟将一只手伸入火炉,手中紧攥着红火的炭食,疼痛让她清醒,似乎肉体的疼痛能缓解蛊虫的噬心之苦。 萧别止瞬间便红了眼,忙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进怀里,疯了般嘶吼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做什么!” 姜离却是大笑不止,笑着笑着,眼泪便夺眶而出。 正是绝好时机,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阴光,一黑衣刺客从窗口猛然跃进,狠狠刺向姜离。 萧别止还来不及思考,急忙用身体挡在姜离跟前。 那黑衣刺客,瞬间便一剑刺穿了萧别止的肩头。 ##第22章 要你同我一起,万劫不复 阿六闻声立马夺门而入,不多时刺客便被活捉。 姜离脸色十分难看,捂着心口,一字一句道:“萧别止,你杀了他!将他的人头挂在极乐山头!” 萧别止冷着脸,举着剑将那刺客一剑穿喉。 姜离虚弱一笑:“萧别止,既然你不肯爱我,那我便要你同我一起,万劫不复!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萧别止缓缓走上前,却温柔的扶起她轻道:“这江山,我不要了。从此便待在你身边,我们就这样一起万劫不复吧,可好?” 他也不想再挣扎了。 否认爱一个人,真的好难,好难。 笑,姜离依旧是怔怔的发笑:“糊涂,哈哈哈哈,萧别止,你真的好生糊涂!你这是助纣为虐,知道吗?” “那便,助纣为虐吧!” ……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只有墙上一只小窗子里透进一点光线,能让人勉强看得清牢房里的情景。 姜葵瑟缩着靠在墙边,嘴唇已经冻得发紫,手指红肿着让人已经看不出那是一双手了。 这时,牢房的门被人缓缓推开,发出沉重咯吱的声响。 只见门外一红纱女子冷着脸,走进来。 姜葵循声望去,却笑了起来:“姐姐,真是许久不见啊。” 注意到姜离手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她又接着道,“姐姐,是不是觉得这雪华蛊当真是极好的东西,你这手,也很快就能好起来。” “告诉我,如何解蛊。我便放你一条生路。”看着那张已经污秽不堪的脸,姜离只觉眼前这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让她生厌。 姜葵幽幽望着她,阴瑟地笑笑:“当然,不动情,这蛊自然就解了。” 话音一落,一只白皙纤瘦的手突然扼上姜葵的脖子,姜离的语气冷得要凝结成冰:“说!如何解蛊!” 被扼得有些涨红了的脸使得姜葵看起来有些扭曲:“怎么?你控制……控制不了你自己?我当初既然要……下蛊,自然是不会给你留后路的。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只要你不动情,今生定然过得极好……” 姜离手上稍一用力,姜葵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挣扎着,眼里泫然浸出了一滴泪,却唤道:“姐姐……” 最终,姜离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杀了她,缓缓松开了手。 这时,阿六从门外边走上前,垂首道:“阁主,前殿出了事,请您去看看。” 极乐阁自创始以来,便有一条铁则:凡杀手,不得动情。 望着殿下跪着的两人,一个叫玄风,一个叫素月。都是极乐阁较为出众的杀手,可他们,却触犯了极乐阁的铁则。 杀手动了情,便只有死路一条。 姜离坐在殿上,淡淡看着底下这二人,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这般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 可是看看现在的自己,又落得了个什么下场。 “你们可知,杀手动情者,按规矩,该当如何吗?”姜离一手撑着头,懒懒靠在榻上。 玄风与素月相视一笑,像是已经视死如归般:“动情者,一个深入龙潭,一个葬入火海。” 那般默契又坚定的样子,让姜离眼前一痛,为什么这般忠贞不渝的爱情,她就得不到呢。 不,她得到了,可惜却被萧别止亲手毁了。 而后她深深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别止:“你二人,当真情深义重的很。可是,若我偏要留你们一人独活下来呢?” 玄风跪着向前两步,急道:“望阁主成全!玄风死不足惜,求阁主放过素月!” “不!阁主,若无玄风,素月绝不愿独活!” 姜离轻笑了一声,却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将他们两人,关进囚牢。” 众人闻言退下,只有萧别止愣愣站在原地。 “你有话说?”姜离看着他,眼神中挂满了不易察觉的忧伤。 萧别止缓缓走上前,在她跟前停下,语气里似乎有些恳求:“阿离,成全他们吧,让他们离开极乐阁,做一对平凡夫妻也好。” “啪!”姜离狠拍长榻,不知是怒是恨:“我成全他们?那谁来成全我?” 自己一生所求,不过就是眼前之人,可穷尽一切,怎么世上无人肯成全? 爱她的也好,她爱的也罢,怎么都生生注定了一生错过? 一瞬后,她却悄然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姜离的身躯一颤,却听萧别止在她耳旁轻道:“我成全你,可好?”也成全他自己。 ##第23章 谁下的蛊 姜离挣扎着,却更加紧紧被他抱住: “我总觉得,我爱的姑娘,该是如春雨梨花一般,良善无邪。可我却生生将你推上一条没有希望的路。我不愿承认,也不愿面对。总觉得,你不配,可又生生牵挂着。我恼怒极了这样的自己。 现在,我成全你,你也成全我好不好?” 他不想再否认自己对她的感情了,就算与她这样坠落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要两人在一起,便就无怨了。 萧别止抱着她,却感到怀里的人浑身颤抖着,身子发烫。 他心中一惊,却始终不懂为何她会经常这样。 “我去唤大夫!你等我!” 正欲起身,姜离却一把拉住他,摇摇头:“没……没用的。萧别止……我……想……”浑身灼烧般的痛苦,叫嚣着快要让人失了理智。 萧别止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她每每痛苦便会找男子寻欢。 虽不知为何会这样,但是看她饱受折磨的样子,萧别止心下一痛。 面对着这具再熟悉不过的身体,他犹豫了片刻,将手伸过去,却被姜离死死抓住。 “不……不要。你……出去,帮我,叫阿六来。”萧别止一瞬白头的画面似乎成了她最深的梦魇,她断然不想再有第二次。 阿六进殿,眼里也是生生不忍,只熟练地将她的四肢拿绳子缚住,嘴里塞了布条,任她如何挣扎嘶叫也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蛊毒暂退,姜离已经沉沉昏睡了过去。 萧别止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汗水,阿六沉声守在一旁。 “她究竟怎么了?为何,会这样?”萧别止看着姜离疲惫的脸,眼中是诸多无奈。 阿六心中痛恨萧别止,但是想到主子的临终遗愿就是让自己守好姜离,他冷着脸道:“阁主,中了蛊毒。” 蛊毒?萧别止心下意外:“谁下的蛊?什么蛊?” “那你就要去问牢里那位姜姑娘了。” 姜葵!萧别止眼神一暗,没有多言,转身便出了殿门。 牢房的门被打开,门外透进来的光,让人眼前恍惚,门外男子修长的身影将光影挡住了大半。 看清门口的身影,姜葵脸上都是欣喜:“萧哥哥!你来了!你是来救阿葵的吗?” 空气却静谧得可怕,萧别止一步一步逼近,停在姜葵跟前,居高的看着她,语气没有波澜:“你对她下蛊。” 不是问句,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逆着光,姜葵看不清萧别止脸上的神色,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萧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呀?” 萧别止缓缓蹲下身子,露出一双黑沉的眼:“把解药拿出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姜葵从未见过萧别止这般让人发怵的表情,一下子,脸色吓得有些发白。 “萧哥哥,你不是最疼爱我的吗?你怎么为了姐姐,这般凶我?”姜葵摆出一副柔弱又无辜的模样,眼泪泫然欲滴。 萧别止一把抓上她的手,狠狠用力握下去。 原本被夹断的手骨就无人来医,这下更是痛苦不堪,姜葵顿时惨叫出声,却也再装不下去了,只狠狠笑道:“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就是要让她今生今世都不能同你在一起!” 许是钻心的疼痛,姜葵狠狠掉了几滴眼泪,声音有些颤抖:“我不妨都告诉你,姜离身体里的雪华蛊,一旦动情,便会发作,发作之时鱼火焚身,心口犹如万箭穿心。” “而你体内,有一只天霜蛊。天霜遇雪华,情深难两全。只要你与她欢好,天霜发作,苦痛难言!” 闻言,萧别止脸沉如水,他本以为那日的他周身剧痛是姜离为了折磨他才一瞬白头的,不曾想竟是体内早就被人下了蛊,本以为姜葵良善,却不想如此蛇蝎心肠。 “解药!”萧别止手上又多用了几分力道,眼里都是浓浓杀意。 “你记住,雪华蛊发作次数越多,寿数就越难长。而天霜蛊,发作一次,长寿十年。你们很快就要,阴阳两隔!”说罢,姜葵也顾不得手中的疼痛,顿时大笑起来。 也不知是在笑自己终于拆散了他们两人,还是在笑自己的愚笨和痴傻,本以为拆散了他们两人,自己就可以和萧别止在一起。 可至始至终,他都只把自己当做是姜离从前的影子而已。 若非还想知道解药的下落,萧别止简直恨不得立时将她杀之而后快。 可眼下,她还不能死。 萧别止阴瑟道:“你可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多时,牢房里便传出阵阵惨叫。 只是姜葵始终不肯说解药,那便只能一日日挨着鞭打和酷刑。 看最后,谁能挨过谁。 ##第24章 朱砂痣 得知姜离一旦动情便会蛊毒发作,萧别止心中绝望,不忍见她受折磨,便日日将自己关在房里,无论如何也再不肯见她。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姜离站在门外,看着屋内的烛火还亮着。 怔怔了半晌,姜离终是轻轻敲了敲门:“今日是第十日了,下了一场大雪,出来陪我瞧瞧吧。” 借着烛光,黑色的人影缓缓靠近门边,只是没有人打开门。 “你走吧。”三个没有任何情绪的字,却让人心头一酸。 姜离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滋味,若说是恨,实在浅薄。 若说是爱,又太沉重,都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咬了咬嘴唇,隔着一扇雕花大门,姜离轻问:“若是……我想你了呢?” 那声音,就像是屋外轻轻飘落的一片雪花,砸进大地,瞬间便没了声响。 屋内的身影僵了僵,最终是一句话没有说。 不知待了多久,屋外忽然飘过一声叹息,再转身,门外只留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萧别止无力地蹲下来,大雪苍茫的夜,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也从未有人离去。 大雪铺满的坟漫长了一整个冬。 萧居棠的墓碑静静的立着,只是再不见那个白衣翩然的男子温润的笑,只留一隅土地掩枯骨。 姜离坐在碑前,明明是寒冬,冷风飕飕直过,她的额头却仍是布着密密的一层细汗。 她颤抖着手,拿着一支画笔,仔细在香案桌前上描摹着什么。 迎着寒风,似乎能使她清醒不少:“阿棠,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极乐山开满梨花的那天。” 她低着头,认真无比。 只见一柄白玉折扇摊开在案前,上面绘了一幅春日梨落图。 梨花翩然,随风而落,天边却是春日正盛。 细细看去,那扇面覆了一层带有纹络的薄膜,摸上去细腻光滑,竟同她手上的皮肤别无二致。 姜离在扇面题诗,一笔一划却是写着那句熟悉无比的诗: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离别处。 “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这般痛苦吧?”姜离喃喃道。 阿六的脚步声走近,停在她身后。 她脸色苍白,却依旧露出一个无力的笑:“他,还是不肯见我?” 阿六轻道了句:“是”。 姜离收起笔,将手中的折扇举起,迎着风扇了扇,墨迹便立马被冻干了。 扇面泛出一层发白的银光,收好扇子,她将扇子递给阿六:“你去,将这个送给他拔。” 阿六沉默着转身离开,雪地里只余下一声幽长的叹息。 扇子递到萧别止手上,阿六终忍不住道:“即使你躲着不见她,蛊毒也还是会发作的。” 萧别止愣了愣,缓缓打开扇子,轻轻抚上去,只觉得手感滑腻,不知是什么材料。 细细一看,只见扇身诗句落款处,一点殷红,却是一点朱砂痣。 这痣,萧别止再熟悉不过。 那是姜离肩头的一点印记,她曾说,这点朱砂,是她同姜葵唯一不同的地方。 她竟……生生将自己的皮肤割了下来! ##第25章 熬下去 萧别止的心一时如坠冰窟,这扇子,用自己心上人的肌肤所制,无论夏日酷热,只拿出来瞧一眼,也便让人的心生生凉了半截。 她真狠,她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萧别止几乎快要站不稳,将扇子小心翼翼收进怀里,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他一定要去见她!一定要! 他到的时候,姜离依旧坐在那座孤坟前,任风刮过。 只是,这冬日区区寒风,又怎敌得过心中悲凉? 萧别止近乎狼狈地像是摔倒在她面前,他红着眼,一把拉开姜离肩头的衣衫。 果然,那红衫之下,皮肤已经不在,隔着薄薄的一层膜,萧别止已经能清晰地看清里面的血流筋骨。 冷风灌入脖颈,姜离看着自己的肩头,只淡淡一笑:“很快便会愈合,同我的手一般。” 上回手上的烫伤,在蛊虫的作用之下,已经见不到丝毫痕迹了。 虽然痛过,可终究会愈合,然后慢慢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五毒不侵。 也许这对旁人来说,是极好的。 可对姜离来说,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瞬后,只感觉心口一凉,姜离看过去,却是萧别止几滴眼泪落下,凉透了她的心。 他替她掖好衣裳,抱着她,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也许,痛到极致,就已经连眼泪都不会有了。姜离只是道:“日子还长,这不会是结局的。” “啊——”凄凉的叫声响彻极乐山头,绝望逼得人快要发疯。 如此活着,可还算是活着?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只是在漆黑的日子里,慢慢熬下去。 熬,下去…… 没有尽头的寒冬是二人对极乐阁仅有的印象。 在滴水成冰的时节,刑即却不请自来。 姜葵不管怎么说也是姜离的妹妹,她心有不忍,只囚禁她,但绝不会杀了她,就如同姜葵当初对她做的那样,让她生着,却比死了还要难受。 可刑即,同她却没有半点情分可言,相反还有杀友之仇,她又岂会轻易放过。 当年,他与姜葵如何暗害自己,往事还历历在目。 他倒也真是个痴人,为了救姜葵,竟敢独自上山。 “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只身上我极乐阁。”姜离高坐于大殿之上,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刑即抿了抿嘴,直接跪在了殿前:“求阁主,放过阿葵!刑即愿以命相换!” 想到当日方莹如何惨死在他刀下,又是如何坑害她,姜离心头便燃起一股恨意:“你当初,是如何害我?总不会忘了吧?” 刑即面色未变,只是重重磕了个头:“只求阁主放过阿葵!刑即粉身碎骨,断不反抗!” 他们二人,将自己害到如此地步,如今却一句粉身碎骨,就让自己放过那个罪魁祸首吗?姜离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暗至极。 “你与她,从一开始,我便没打算轻易放过。”姜离瞥见一旁的萧别止,又道,“萧别止,你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处置他?五马分尸……如何?” 萧别止脸上有些为难,刑即曾是他的贴身侍卫,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 他不知道刑即为了姜葵都都背着他做了什么,但是看姜离的脸色,两人之间,必有深仇大怨。 他犹豫了片刻,终是道:“随你!” 姜离满意地笑笑,刑即却猛然站起身:“主子!离开极乐阁!你不能再这般助纣为虐了!她坏事做尽,定然不会有好下场的!” 自己不会有好下场,她自然知道。姜离挑了挑眉,看萧别止不为所动的眼神:“萧别止,既然是你的手下,你便亲自掌刑吧。” 幽幽丢下这句话,姜离便离开了。 冬日的雪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银光,马儿焦躁地候在一旁。 “主子,姜离早就不是从前的姜离了!她如今,已经疯了魔!迟早有一天,她会死在天下人手里!”刑即四肢被人套上绳子,仍是苦劝道。 萧别止的眼眸闪了闪,却幽幽道:“她什么都没有做,人都是我杀的。罪都由我来背,同她没有半分关系,只要我染血就好了。” 其实想来,她又做错了什么?自己才是制造这一悲剧的始作俑者。 若是一开始,他就能瞧清自己的心思,又何至于此? 当日萧居棠笑他糊涂,笑他愚蠢,他还不懂。 可如今,他懂了,却已经回不了头了。 只是可惜,连累了她一生。 刑即紧紧攥了拳,眼里都是不甘。 他做了这么多,可到头来,却没有一个人如愿以偿。 绳子被栓在马上,刑即只感觉脖子上一紧。 “主子,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一阵踩在积雪上的杂乱脚步声传来,阿六带着几个暗卫押着一个女子走上前。 刑即定睛一眼,那女子,不正是他心爱的姜葵吗! 姜葵满脸污秽,显然是很久没有梳洗过了。 她浑身伤痕,显然受尽折磨,尤其是那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嘴里被塞上了布条,看到刑即,只是拼命地摇头,泪眼汪汪。 姜葵被一旁的暗卫狠狠按在地上,阿六冷漠道:“阁主有令,带她来观刑。” 刑即蓦然眼眶一红,大吼道:“姜离!” 见萧别止不做声,阿六缓缓开口:“用刑!” 身体逐渐悬空,刑即感觉喘不过气,却是瞪大了眼睛,淒声诅咒:“姜离!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你永生永世……不得……所爱!” 不得所爱。 她早就已经不得所爱了。 姜葵挣扎着摇头,终是也落了泪。 明明白雪,无奈染上一地血红。 谁又敢言,它是无辜的。 ##第26章 解蛊的代价 没有天光的日头懶懶的散在屋外,透过一层泛白的云,生生洒下几尺绝望。 回到暗无天日的牢房,姜离却已经等在了那里。 “怎么样,你想不想知道,你最后的结局能比他好上几分?”那个他,当然是指刚被五马分尸的刑即,他死了,姜葵的心中总是要难过几分的吧,毕竟那个男人从小到大,一直都默默追随在姜葵身后,不求回报,一心付出。 姜离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却是一片冰凉。 姜葵缓缓闭上眼,痴痴的笑了几声:“姐姐,你不是想知道解蛊的方法吗?那我今日告诉你便是。” 姜离和一旁的萧别止都神色一滞,倒是有些意外。 “雪华之蛊,忘情则解。只需一小杯忘情水,将前尘往事都忘个干净,不再动情,自然就解了。” 姜葵顿了顿,又痴痴发笑,“哈哈哈哈哈,可是这样,你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哪怕你忘记一切重新爱上他,可一旦动情,还是这般下场。哈哈哈哈哈,自中蛊那日起,我便同你说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宝贝。” 解蛊,便要忘情。 一切从头开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周而复始,重蹈覆辙。 姜离顿时一股怒意涌上心头,没有希望的希望,最是让人恼火。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庞,姜葵本就苍白的脸上顿时清晰地印出了一个巴掌印。 “姜葵,你不是一直同我说,你爱萧别止吗?你不是穷尽一切办法都要将我和他分开吗?那从今日起,我就叫你眼睁睁的看着,看我如何要同他在一起,看天下人如何唾骂他!” 姜葵阴诡的笑着,边笑边掉着眼泪:“你不过就是自恃他爱你,便这般有恃无恐。你偏是勉强这些又如何?若我在地狱一日,也定要生生拉住你,一起苦熬!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可这世上,当真再无希望吗?姜离透过牢房那扇小窗望过去,明明有天光,却分明看得人眼前发暗。 “来人,用刑,不许她死,我要她生不如死的同我一起活着。” 一瞬后,身后便听得姜葵凄厉的叫声。 姜离走在雪地里,只觉整个世界都发着黑。 她和姜葵,本是同根姐妹,又是如何走到这互相折磨的一步的呢? 当夜幕真正来临,寝殿亮了灯,殿中的炉火,也让人微微感到一丝暖意。 萧别止端了一碗姜汤进门,见姜离此刻正呆坐在镜子前,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萧别止把姜汤放到跟前,难得露出一个笑脸:“怎么了,都入夜了,我帮你卸了钗环,你早些歇息吧。” 透过镜子,能模糊地看到萧别止的脸。 姜离没有拒绝,任由他替自己卸妆。 他轻轻取下她的头钗,生怕勾了她的发丝。 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真像极了一个郎君。 “这套珠红的钗环很是配你。不过从前,见惯了你素衣清颜的模样,反倒觉得那样更好看些。” 姜离看着自己的脸,哪里还有当年半分青涩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要不……就喝了那忘情水吧。我想着,我们两人相忘于江湖,也是极好的结局了。”萧别止取下她头上重重的头冠,眼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姜离身子一僵,眉头便紧紧锁在了一起,语气也十分疏离:“萧别止,你欠我那么多,便想让我如此轻易放过你,从此形同陌路吗?” 说是抱了太多仇恨才不甘心,可心里究竟存了几分情意才这般不肯放下呢?姜离自己也说不上来。 萧别止却轻笑了笑,替她卸完了钗环,才接着道:“我们之间的仇怨,以后再接着算吧。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喝了姜汤,早些休息吧。” 姜离没有答话,只默默端过桌上的姜汤,饮了一大口。 萧别止欣慰一笑,默默转身出门,可就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怎么有眼泪掉了出来。 阿离,你饮完这碗汤,明日睡醒,便再也不记前尘往事。 从今往后,我们各归人海,你的罪我会替你担下,只盼你今生,莫在地狱徘徊。 临出门前,萧别止轻道一句:“明日再见。” 不知屋内的人是否听见,只是他踏出门的后一刻,房里的火烛便灭了,屋内的人该是沉沉睡了。 可世间事,若是都能遂了人愿,便不会多生悲苦。 只是,人间为炉,吾辈尽在其中。 灰色的天光掩尽一地白雪,阿六依旧冷着脸:“ 阁主说,玄风和素月,他们二人违了极乐阁的规矩,让你亲手去送他们一程。” 萧别止心头诧异,昨晚的姜茶分明下了忘情水,他也亲眼看着姜离喝了下去。 “她……怎么……还记得我?” ##第27章 逝去之人,终不可得 阿六没有好脸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莫非,你去拿忘情药水的时候,老翁医没有告诉你,忘情水,只有自愿忘情的人喝下去才会有用吗?” 这个……他好像还真未听人说过。 难怪。可若是如此,雪华之蛊,当真无解吗? 萧别止忍不住心头酸涩,莫非真要自己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而死?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想到玄风和素月,世上难得有情人,若能相守一生,何必又要为难他们? 极乐山头,萧别止看着远处玄风携手素月离开的背影,心中止不住羡慕,哪怕天雪路遥,也生生涌起一阵暖意。 若是她知道自己偷偷放了他二人,会不会生气? 萧别止不想再多想这些,只想去瞧瞧她。 刚踏进她住的院子,萧别止便看见一红色的身影跪坐在萧居棠那座孤坟前。 姜离低着头,手一下下的举起来,又砸下去,似乎是在锤着什么东西。 萧别止缓缓走近,却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姜离右手拿着一把精致的小锤子,一下一下,面无表情地锤着自己的左手手骨,一寸一寸,血骨粉碎。 她嘴中不断呢喃着:“阿棠,这是我还你的,还你的……” “你为我碎骨而死……我只能用我的骨头还你了……” “阿棠,我不愿忘了萧别止,很快就会受尽折磨而死,别急,我就来陪你,碧落黄泉,我再也不负你了……” 萧别止看见如此场面,真的几乎就要疯掉了。 他一把抓住姜离又要砸下去的手,颤抖着声音:“阿离,阿……你别这样。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求你,你别伤害自己!” 姜离扬起那张已经漠然的脸,怔怔的看着他,问道:“萧别止,你还记得吗?阿棠是怎么死的?你说浑身筋骨碎裂,该有多痛苦?我现在已经尝到了,原来真的很痛很痛。” “萧别止,你说,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手上的疼痛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蛊毒带来的痛苦,几乎让她的感官麻木,她一寸寸捶着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手骨。 萧别止这一刻,真想杀了自己,却只能夺过她手中的小锤:“是我欠他的!我还他!今日我便当着他的面,一寸寸还给他!” 说罢,他便举着锤子,狠狠砸向自己的左手。 下一刻,他能很清楚地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血流如注。 姜离却忽然大笑不止,只是那笑声,却让人生生听出了绝望:“萧别止,萧别止,你杀了我吧!” “啊—— ”听了她这般绝望的话语,萧别止长啸一声。 明明错都在自己,为什么命运都要惩罚他的阿离。 他知道,杀了她,才是对她最好的解脱。 可他不忍心,或许再等等,或许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会有希望的。 他如何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心爱之人呢? 从前不能,现在,更是不能。 满是鲜血的手,瞬时染红了墓前白雪,萧居棠的墓碑就在跟前,却只能不动声色的立在那里。 逝去之人,终不可得。 萧别止颤抖着受伤的手将姜离一把拥进怀里,眼泪是那般凄凉无助。 而他眼神也由痛苦变得空洞。 我明明那般爱她,我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爱她。 可我却偏偏给不了她一个好的结局,不,甚至,我连一个结局都给不了她。 可是上苍呀,她有什么错,不就是爱上了自己么,为何要付出这般代价? 若今生争不过命,便以命相陪,也罢。 也罢…… 大殿之上,气氛有些沉重。 众人都聚在大殿,似有不寻常的大事将要发生。 “阁主,属下接到消息,说朝廷要出兵剿灭极乐阁。”阿六跪在殿上,垂首道。 ##第28章 这是我,最后一次成全你 此言一出,立马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极乐阁本是萧居棠一手创立起来的暗杀组织,虽然平素也杀过不少人,同一些武林正道也多有不合。 但朝廷亲派兵前来征讨,还是前所未有的。 见众人议论纷纷,阿六沉声道:“你们慌什么?极乐山易守难攻,就算来十万大军,也休想进得极乐阁一步!” 此言一出,众人倒是安静了不少。 的确,极乐阁据守天险,并不怕人前来攻打。 姜离闭着眼,坐在殿前,只幽幽道:“你们……还有三天时间,收好行囊,离开极乐阁。” “阁主!你这是做什么?”阿六一脸紧张,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抚上手头的鎏金睡榻,姜离淡淡道:“萧居棠已经不在了,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去杀人。倒不如,都散了,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去爱想爱的人,去做想做的事,不要和她一样,一生都在黑暗中行走。 “阁主!” 姜离摆了摆手:“ 都走吧。不要留下来。阿六,你也走吧。” 不想理会身后的多言,姜离一脸释然,走出了大殿。 她心中,竟隐有解脱之意。 大殿外的天光,好像明亮了几分。 今日未曾下雪,倒是还了大地一片安静祥和。 三日中,人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极乐阁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没有杀戮,也没有了折磨。 寝殿的大门开着,许久没有练字了,姜离觉得手头有些生涩,伏在案上,写了好多张,却没有一张是满意的。 萧别止进来的时候,看她正练得认真,倒也是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只是,她练的字,依旧是那一首诗: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离别处。 萧别止看见了,眼神不由一暗。 “知道我,为何如此喜欢这句诗吗?”姜离淡淡问道。 萧别止抿住了唇,没有答话。 姜离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便轻笑了一声:“因为这句诗,真是像极了我这一生。因为,这句诗,将离别二字,写得好生干净。” “那时,你教我识字,我认的字不多,偏偏这句诗里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从那时候起,我一直喜欢这句诗,因为……离别二字,是在一起的。” 萧别止心头一震,原来……原来并不是萧居棠,她心里的那个人,一直只有他。 风吹进大殿,案头的纸被猛然吹起,散落一地,正好一张落在火盆里,将离别二字从头至尾,烧了个干干净净。 萧别止收好案头的纸,只轻轻道了句:“阿离,你想离开这里吗?” 离开?姜离的眼神怔怔的看着门外。一时没有做声。 “我们离开这里吧,遁入江湖,去哪里都好。” 心头有个声音在一直叫嚣着,离开吧,离开吧。可心口又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最终,姜离只艰难地露出一个笑:“萧别止,你走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成全你。” 察觉到她突变的脸色,萧别止忍住心头酸涩的痛苦,有些哽咽道:“这一次,不用你成全。我只想好好护你一回。” 火盆的纸,已经烧得什么也不剩了,只余一点灰烬,闪了闪,又黯淡下去。 就像他们的爱情一样…… 山门外,铁甲声似乎要踏平整个极乐山。 姜离难得的脱去了红衫,穿了一身素白衣衫。 牢房的光线,依旧不怎么好。 起码这般看过去,姜离已经看不清姜葵的脸了。 “想来,你在这里也待了许久了,该腻了吧。” 姜离小心翼翼地提起衣裙,生怕牢房的黑渍,弄脏了衣裙。 ##第29章 我爱你,胜过世间所有 姜葵抬起头,眼里已经没有一丝光彩了。 自从那天亲眼看着从小到大对她那么好那么好的刑即在她面前被五马分尸后,她的眼睛就再也亮不起来了。 她淡淡瞥了一眼窗外,依旧是没有太阳出来。好似冬日还长。 她再也笑不出来,只是愣愣的问:“姐姐,是不是,终于一切都已经到头了?” 到头了吗?约摸是的吧。姜离自怀里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扔到她跟前:“是的,到头了。我该死了,你也该死了。” 闻言,姜葵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光彩,忍着手上的剧痛,拔出了匕首,狠狠扎在胸口。 “下辈子,我才不要跟你……做姐妹……”姜葵的口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 鲜血缓缓渗透衣衫,她愣愣的看着姜离,“今生,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害你,你杀我。 今生,算我们两清,来世切莫再相遇了。 道不清悲喜,直到姜葵咽了最后一口气,姜离才面无表情的道了句:“你我,再无来世。” 她缓缓走出牢房,突然觉得牢房外的世界如此明亮,只是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落了大雪。 极乐崖,是极乐山的最高峰。 站在崖顶,便能看见一片云海翻滚,一阵风过,就像坠入了烟霞里一样。 当萧别止找到姜离的时候,她正背对着他,一身白衣翻飞,像极了那时年少无邪的样子。 “阿离!别在那,危险!”萧别止满眼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突然会从这里跳下去。 姜离这才转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瞧,极乐崖的云烟,多美啊。” 似是预感到了结局,萧别止忽然喉头哽咽,眼睛一酸:“是啊,好美。” “萧别止,你爱我吗?” 不知怎的么,眼泪会突然掉下来,萧别止沉痛道:“我爱你,胜过世间所有!” 姜离忽的讥笑一声,嘴角的鲜血滴落在衣衫上,瞬间染红了一片。 蛊毒发作,已经愈发难忍。 她忙捂住心口,看见崖上已经围上了一群官兵。 “妖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为首的将领,姜离不认识。 但她没有理会,只是看着萧别止怔怔发笑:“萧别止,你输了,你先开了口……” 是他先开了口说爱,可输的却是她的一生。 萧别止不住地点头:“是,是我输了。阿离,你先过来,我带你走,好不好?” 带她走?只可惜,晚了一点。姜离凄厉的大叫一声,问道:“为何!为何这世上,无一人肯成全我!爱不能爱,恨不能恨!” “哈哈哈哈哈哈,萧别止,你听着,我从未后悔!我死后,将永生诅咒!诅咒天下负心薄情郎同你一样,不得善终!” 她字字句句,如利剑封喉,让人心头发寒。 只是说罢,她便一把拔出腰间短剑,割开自己的喉头。 顿时血流如注,萧别止只觉天旋地转,奋力奔上前,接住了她倒下的身子。 她冲他笑着,仍一字一句道:“ 我……仍诅咒……诅咒天下负心薄情郎……同你一般……不得……不得善终……” 那是她在人世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身子还温热,只是没了气息,鲜血洒了一地,染红了银白的雪地。 萧别止眼前恍惚,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缓缓走向悬崖,走向那片云海。 天空大雪纷飞,萧别止忽然笑了:“阿离!你快……快看……是梨花开了……是梨花开了……” 可这寒冬,哪里来的梨花,只有漫天大雪,飘了满地,像梨花一样雪白。 脚下一空,身子便沉沉往下坠,与飘落的雪花,似乎没什么两样。 只是生死,怎会如此轻易。 万丈高崖,底下却是一条长河。 只是,世上再无萧别止。 他跳下悬崖,却连他最爱的人的尸身都没有留住。 不知是随着河流漂走了,还是喂了山间野兽。 “我诅咒你,诅咒天下负心薄情郎不得善终!哈哈哈哈,不得善终!” 从此,街头多了一个神智不清的疯子,他遇到人,便冲人大叫着这句话,可每每只能换来一顿毒打。 有时候,他边叫着,眼泪便止不住地流。 他诅咒,诅咒天下负心薄情郎,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