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认错 瑾安宫。 身着明黄九爪龙袍的男人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那个一脸倔强毫不认错的女人。 福公公战战兢兢,摸不准面前的帝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侍卫已经拿着板子,站了半晌,不知道该不该打。 良久。 尊贵的男人终于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玉瑾的面前,他阴沉的眸子剐在她的脸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认不认错?” 玉瑾眼泪顺颊流下,看着这个一口咬定是自己害死了人的帝王,扯了扯嘴角,却是笑了起来:“没做过的事,陛下何必屈打成招?” 玄君漠感觉落在手上的泪珠格外滚烫,那双悲凉绝望的美眸看着他,忽然间,心口处就绞痛了起来。 一把甩开她,转身,往日里低沉好听的声音现在有如魔音:“打!下手重的,赏!” 说罢,大步离开。 身后板子打在肉上的闷响,居然在他的耳边无比清晰。 他不禁有些心烦意乱——那个女人,居然一声未吭。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又格外懊恼,一个阴险恶毒,妒忌成性的毒妇,不死,已经是他的恩赐! 三十大板,即便是个身子骨健朗的男子,恐怕也吃不消,更何况是一个宫中娘娘这样的娇弱体格。 福公公还是暗中给了侍卫眼色,不能太过分。即便如此,此刻的玉瑾已经沐浴在血水里。 玉瑾的贴身丫头文儿见这场酷刑终于结束,忙跑了过去小心的将玉瑾背了起来,缓缓走进宫里。 她的眸子里,闪烁着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一个月来,这是主子第三次挨板子了,从未有哪一次,陛下给过娘娘解释的机会。 尽管这桩桩件件的陷害,没有一次是娘娘所为。 入夜。玉瑾恍惚间,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宫里躺着,费力的撑开眼皮,想坐起身,但身上的痛却让她撑不起身子,又重重的摔了回去。 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微微颤抖着。 半晌,一声破碎的,“文儿……”被她轻轻的喊出口,却无人应。 烛火明明灭灭,偌大的宫里,居然没有一个下人。 玉瑾咬牙,手扳着床沿往前挪了挪身子,浑身的扯痛让她精致的五官拧在了一起,牙齿都在打战。 哆嗦着身子,伸出腿想下床,身子一软,还没等另一条腿探出来,整个人就直接摔到了地上。 “嘶——” 终于放弃,玉瑾躺在了地上不再动。 有时候就想,这么死了也挺好。可是她不能,她死了,玄君漠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对兄长出手。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玉瑾感觉心脏就想被紧紧攥住,痛的都无法呼吸。 从相知到相爱,他们仅仅用了四年,可是这恨,居然牵扯着他们磕磕绊绊的到了现在,过了年关,就是认识他的第十一年了。 可惜,她与他,早就没了情分,遑论十一年,就是再过十一年…… 想到这儿,又不禁自嘲,再过几年,大概她就死了罢。 玉瑾这边的情况无一人知晓。 金銮殿。 玄君漠格外烦躁,他每每想起白日里玉瑾的那个眼神就感到心口窒痛。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做戏给他看。 正在此时,福公公在殿门口探头探脑,他直接瞥了眼,冷声道:“滚进来。” 福公公赶忙低头进来,声音有些急:“陛下,瑾安宫的大宫女去太医院偷药被雨妃娘娘抓见了,现在正被罚跪闹个不停。” 听见瑾安宫,玄君漠瞳孔微微一缩,皱眉问:“为何偷药?” 福公公头更低了,“白日里瑾安宫的那位主子挨了板子,陛下说打的重有赏,太医院的人都不敢去诊……” 话还未完,就见皇上早已走了出去,忙拖着碎步跟了上去。 ##第二章 醒来 很快,二人就来了雨妃的送歌殿。 屋里,雨妃正懒洋洋的斜躺在软榻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文儿,“本宫这里好生招待着你,你又何苦为你那个不成器的主子打算?” 文儿眼眶红红,又是重重的磕了一头:“请雨妃娘娘放行,待奴婢把药送回去娘娘再来罚奴婢!” 雨妃笑的更开怀,“你这药都是偷来的,如何能给你家主子拿回去?” 文儿哭出声,“请娘娘宽宏大量,饶奴婢一回!如果再没有药,我家主子恐怕性命不保!” 暗处的玄君漠听见,浑身一震,她什么意思? 大步踏出,宫里人纷纷惊异赶紧请安,雨妃见状连忙下地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玄君漠没有理会她,而是目光紧紧盯着文儿,问道:“你刚才什么意思?” 文儿赶紧抬头,声音还带着几分颤抖:“娘娘其实上次落水之日就被人下了毒,只是不知何人所为,又无法寻医问药,身体本就孱弱。今日又挨了三十大板,人根本就醒不过来。奴婢想着出来为娘娘取药,但是太医院的人不给,于是奴婢偷偷拿了些外伤的药渣想带回去,只是被雨妃娘娘劫下 ——” 玄君漠感觉手脚冰凉,他自己都忘了,当初居然是打了她三十大板,打断文儿的话,厉声呵斥:“找太医,去瑾安宫!”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狠辣无情,诡计多端,怎么可能性命不保? 一定是假的,一定又是她的阴谋! 玄君漠心里不断说服着自己,心却越来越慌,直到打开瑾安宫的殿门—— 他无数次念叨的那个阴狠的女人,此刻血肉模糊,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四周格外安静,安静的就像那个人已经死了,毫无声息。 “轰”的一下,玄君漠脑子里一片空白,文儿见状,哭着跑上前:“娘娘,娘娘。” 刚想扶起玉瑾,就见身侧的皇上已经把她抱了起来,细看之下,玄君漠的手似乎都在颤抖。 “太医呢?!太医!给朕找来!”嘶哑的声音此刻犹如一只困兽,玄君漠看着怀里的人,头一次感到无以复加的惶恐。 玉瑾,玉瑾。 你还不能死,你醒来,醒来! 你若是敢死,朕定让你兄长为你陪葬! 太医跌跌撞撞的跑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得知给瑾安宫这位看病,更是惶惶不安。 进去见皇上紧紧抱着那个人,赶忙道:“皇上,将娘娘放在床上!” 过了一刻,玄君漠觉得格外漫长。他甚至都不敢多看玉瑾一眼,听着太医处理着伤口,一块块被血迹深深的染透的衣服被放在铜盆里,刺痛了玄君漠的心。 良久。太医出来。 “回皇上,瑾嫔娘娘失血过多,但是性命无碍,只是,娘娘体内有一种毒素,一直蚕食着娘娘的身体,这个毒实在罕见——老臣无能为力。” 闻言,玄君漠却是什么也没说,他吩咐文儿照顾好玉瑾,直接踏步离开。 玉瑾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年玄君漠还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带着自己逛遍了整个西池国的半国城池。 他对她温柔的说:“瑾儿,这一生,有你陪着,都不算苦。” 紧接着,就是一片虚无。 玉瑾缓缓睁开眼,看见文儿焦急的脸,她有些恍惚,想张口说话,却是嗓子干痛涩哑,说不出来。 缓了缓道,“水……” 文儿连忙给玉瑾倒开水,一手扶着她撑着她坐起来,“娘娘,慢些。” 玉瑾喝过水,思绪才动了起来,问文儿,“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对于自己的昏迷还是有印象的,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身上的伤被人处理过,显然是太医院来人了。 文儿絮絮叨叨,把她昏睡三天里发生的事情一点点的都说了,玉瑾听到玄君漠来看她,心里微微一紧。 他是不是,还是有一些在乎她的? ##第三章 冷宫 日子过得很快,这阵子玉瑾难得过的安稳。 入冬了,宫里大多分配些碳火和被褥,有新的布料也会分到各宫。 此前玄君漠来瑾安宫的事宫里都传遍了,当下却是不好再苛待玉瑾,有布衣局的人想讨巧,便同玉瑾说:“这是陛下特意嘱咐的,娘娘过目。” 三条色泽不凡的嵌丝锦棉被放在了玉瑾面前,文儿本来正高兴,就见玉瑾一脸漠然,喏喏的没说话。 玉瑾看了眼文儿,知道她的意思,只是道:“莫要做衣裳了,好生放着吧。” 不管他究竟为什么显露出对她的关心,她也不敢再抱有幻想,同玄君漠生活的每一日如同刀尖起舞,若是行差踏错,那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她只盼兄长能安好,别无他求。 她正要转身回去,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跑来,玉瑾认出那是李淑华的小公主。 下意识就想避开,不成想孩子直接冲着她就扑了过来。玉瑾想要伸手接住孩子,但慌乱之间没有站稳,她想抓住点什么,竟然是孩子的手臂! 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小公主的头磕到了石头,鲜血直流。 李淑华赶来,看到这一幕瞬间哭出声:“敏儿!” 玉瑾没想到再次见到玄君漠是在这种时候,玄敏被磕到了头,现在还没有醒。 就在她未理清这乱糟糟的一切时,有个太监指着她说是她故意推倒了小公主。 李淑华当即就把状告上了金銮殿,说玉瑾故意谋害皇女。 玄君漠此刻是无比烦躁的,他刚想对她好一点,没想到玉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到她对玄敏下手,眼神冷冷的刺向玉瑾,“朕以为,你还是有良心的,居然连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玉瑾闭了闭眼,想到曾经自己的孩子被他下令打掉,非说是和人苟且所有。她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叫她一声娘亲,就再也见不到。 可是别人的呢? 玄敏意外的摔倒磕碰了头,他都会大张旗鼓的来兴师问罪。甚至不去查一查,怀疑一下究竟自己为何会做这种事。 终于不想辩驳,她缓缓睁眼,声音悲凉:“陛下若是罚,便罚吧。” 玄君漠捏紧拳头,如今便是这幅姿态了吗?她是不怕,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想到玉瑾对她可能是不在乎,又想起她曾经的过往,心口闷痛,是想着别的男人吗?! 玉瑾,是朕小瞧了你! “瑾嫔无状,欲加害皇种,降低位份,贬为常在!” “即日起,打入冷宫!” 玉瑾任人将她拖了出去,再没看玄君漠一眼。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猛地咳出一口血。福公公吓了一跳,“皇上?” 玄君漠未回他,拐步回了自己宫里。 冷宫。 玉瑾被安置在了一个偏僻的小舍,甚至都称不上是院子,破败的屋子除了一张床,竟然是什么都没有了。 刁仆没给她送吃的,刚好了些的身体此刻有些熬不住。一张小床上有张单薄的破单子,玉瑾盖在身上,不住的咳嗽着。 就在她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来了,目光扫到那双软底锦龙靴,浑身冰凉。 玄君漠。 ##第四章 玉华死了 玉瑾缓缓坐起身,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屈身,“皇上还是早些回去,免的被贱妾过了病气。” 玄君漠瞬间盯着她,目光宛若利剑,刺穿玉瑾的皮囊,想看进她的心里,动了动薄唇:“怎么?心里还想着那个被朕杀了的男人,连朕的关怀都不待见了吗?!” 玉瑾漠然的双眸转向玄君漠,平淡无波:“故人已逝,陛下何必如此惦记。” 那被他杀掉的人,根本不是她苟且的男人,而是教她书的先生。自小长大,先生一直陪在她左右,把她看做是妹妹来疼爱。多年来的相伴的亲情,被冠上莫须有的苟且之名,何其可笑? 先生一生教书育人,被她牵连而死,何其无辜? 眼泪簌簌而下,玉瑾都没有意识。 直到看见玄君漠愤怒的脸,才恍然觉悟。 “玉瑾,你真是下作!” 玄君漠本来只是猜想,甚至都默默地期盼着,玉瑾并非还对那个外男有情,只是他的猜想罢了。此刻,仅仅是提起那人,她就泪流满面! 伸手扣住玉瑾的头,疯狂的吻了上去,玉瑾哪能敌得过他的力气,最终被他撕掉了衣服,狠狠地要了。 泪无声流下,玉瑾全身僵硬任玄君漠摆布。玄君漠像是泄愤,见玉瑾一副挺尸的样子,咬牙切齿:“玉瑾,我告诉你,玉华活不久了!” 玉瑾死寂一片的眸子终于活了起来,她抬起胳膊,想要配合玄君漠却被狠狠地甩开! 怕他真的对玉华出手,玉瑾一把抱住玄君漠,嘴里喃喃:“你来,冲着我来!放过兄长,放过他!” 玄君漠起身,扯开玉瑾的手。 声音冰寒刺骨,“你拿什么来求朕?” 而后直接离去。 走远的玄君漠心里并不平静,甚至看到玉瑾哭都感觉阵阵不安。 可想到她为了那个死人流泪,为了玉华求他。 独独抗拒他,躲避他。 害的他的云儿至今卧床不起。 玄君漠将玉瑾的名字挫磨在嘴里,本是万分愤怒,可到后来就变成了心痛。玄君漠想不明白,为何他对这样阴毒的女人,会如此心痛不已。 他一夜难眠。 第二天晨早,大理寺卿急冲冲的闯进了金銮殿,玄君漠本想骂出去,却被他一句话震在了原地—— “皇上!玉华公子,死了!” 玄君漠难以置信,甚至没顾上去早朝,直接跟着去了天牢。 尸体还被保留着,玉华真的死了。 被人一剑穿心。 宫里的玉瑾此刻正走在远处的水井,费力的挂桶想打点水喝。就觉着今日的下人们似乎格外喧闹,想来也是宫里有了事情,传的正欢。 自今天起来,她就总是心里惴惴不安,说不上什么原因。听着周边细碎的声音,更是觉得整个人有些恍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走进自己的小舍,就见一个女子在院子里,笑意盈盈的看着玉瑾,温软的声音格外好听:“我给你递个消息。” 她带着一个斗笠帽子,看不清确切的模样。 玉瑾感觉人她很熟悉,但是一时想不明白是谁。 但很快,她就没有半分心思关注女子,女子的话,让她全身僵硬,感觉血液都在倒着流动。 左胸口,似乎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她说,“听说,玉华公子死了。” 玉瑾不知道女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满脑子,都是昨夜玄君漠来这里对她说,玉华活不久了! 他居然真的就下手了。 因为她的不配合,因为她不能如他所愿。 她害死了两个世上真心待她好的人。 她还来不及对先生忏悔过错,居然就连兄长,她也没护住。 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下,世界归于沉寂。 ##第五章 云贵妃 玉瑾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玄君漠带着她去了江南,给她偷偷的摘了一朵待开的木槿花,被她骂了一顿。 玄君漠摸了摸鼻子,表示以后一定听他的话。 他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夏日里的清爽:“不会了,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尽管看似嫌弃,但后来她还是悄悄地把朵木槿花放在盒子里风干,然后趁着未干透,一瓣一瓣的将花瓣小心扯下,贴成一个精致的花画。 画后来被玄君漠看见,笑话她根本就是喜欢还遮遮掩掩。 场景猛地转换。 玉瑾看着冰冷的衙司,里面关着先生,他受尽了刑罚,此刻奄奄一息。她想叫他,可是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玄君漠穿着龙袍,对衙司的人下了命令,“此等下作男人,应当千刀万剐。” 随后他阴冷的看向她,说道:“这是你迫害云儿的代价。” 血腥味逐渐远去,玉瑾又看见刚认识玄君漠时,他现在那颗木槿树下,满树木瑾花被风吹的星星点点,如那时他的温柔一般,轻眷缱绻。 过了很久很久,玉瑾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那破落的院子,没想到居然会看到玄君漠的脸。 女子的声音再次炸响,听说,玉华公子死了。 玉华死了。 死了。 玉瑾突然就一把推开玄君漠,跑下了床,她赤脚跑出去,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此刻居然觉得,脚底温热。 反倒是心口,冰凉一片。 玄君漠跟在玉瑾身后,本想说不要让她乱跑,可出了口却变成:“你还要往哪儿去?” 还要往哪儿去? 原本为了玄君漠能放过兄长,她宁愿呆在这深宫受尽折磨。 如今兄长死了,她以后又当如何? 兄长死了。 这四个字就像四把刀,扎进玉瑾的心口,搅得一颗心鲜血淋漓。 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撕心裂肺,极尽悲凉。 玄君漠的手僵在了半空,却怎么也不敢碰玉瑾。 良久,女人嘶哑的声音响起:“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走吧。” 玄君漠看向玉瑾,“你说什么?” 他并不知道为何她醒来就这般大的反应,此刻他的心里并不宁静。玉华被意外杀害,若是让她知道了,又该如何?他想说些什么,可千头万绪,又从哪说起? 看着玉瑾那枯寂麻木的眼睛,突然所有的话就说不出口。在玉瑾看来,那就是默认。 就在此时,福公公在殿外轻声道:“皇上,云妃醒了。” 玄君漠觉得此刻他不应该离开玉瑾,似乎若是此时再不说清楚,她就会永远的离开他。这种认知,让他恐慌。 可想到云儿醒了,玄君漠还是转身走了。 云儿醒了,一直是他期待的事情不是吗? 云儿才是她的挚爱,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辜负她。至于木瑾,那就是一个意外。 玄君漠压下心底的异样,大步赶向云月宫,看见笑意盈盈的落云儿,本应当高兴,可心里却并没有多么欣喜。甚至于,他把人揽入怀中,都像是练习好的,而非情难自禁。 此刻玄君漠揽住落云儿,轻声道:“你醒了。” 落云儿笑了起来,倾国倾城。 玄君漠怔怔的看着她,却在她的脸上看见另一张明媚灵动的笑脸。 那张脸,居然像极了玉瑾。 玉瑾到底还是被玄君漠默许回了瑾安宫。 见到了久违的文儿,玉瑾眼眶有些湿润。她似乎瘦了很多,原来还看得出圆润的小下巴,此刻尖尖的。 文儿早已经哭的稀里哗啦,玉瑾抬手轻轻的抱住她,终于还是觉得,这世界,还是有人挂念她的。 她拍拍文儿的后背,眼眶红了起来,轻声道:“我回来了。” 先生,兄长,瑾儿还是有人惦记的,是不是? 快入年关,人们都忙着置办新东西。 除此之外,宫里出了件大事。一直昏迷的云妃娘娘被皇上封为云贵妃,位列后宫之首。 后宫风向大动,一时间,众人纷纷送上礼物。 玄君漠在云月宫连宿三天。 玉瑾听见此事的时候,只是手抖了下,便再没有别的反应。 ##第六章 落水 文儿突然小跑着进来,面上带着几分喜色,她看见正在剪着花枝桠的玉瑾兴奋道:“娘娘,陛下邀请你去南湖畔的梅园赏雪景哩!” 剪子的“喀嚓”声忽的停住,随后又响了起来,可这次没有剪下去的清脆声,文儿抬起头就见那一下子根本就是剪到了玉瑾的手指,此刻豆大的血珠子不断的往外冒。 文儿刚想说她怎地这般不小心,就听见玉瑾声音嘶哑,问道:“几时?” 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告诉玉瑾这个消息,文儿低下头抿了抿唇,声音微不可闻:“刚刚传,现在便去。” 玉瑾冷寂的眸子突然就动了动,说:“收拾收拾,我去。” 文儿很开心玉瑾愿意打扮自己,当下给她换了一身眼里的粉红,只是簪头发的时候有些为难,虽说娘娘被允许回了宫,但是位分却被降成了常在,正想叹口气放下那个精致的步摇时,就听玉瑾说:“戴上!” 那种强势和不容分说,几乎让文儿怀疑面前的玉瑾被换了个人。 穿戴好,再三看见玉瑾的手指被包扎好没有流血,才出了门。 接近年关,连着下了几场鹅毛大雪。南湖畔的梅园,花应当开的正好。 玉瑾扶着文儿的胳膊,缓缓的有过几个转门,就看见了玄君漠。 他不是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此时的男人正温柔的抚摸着怀里人的脸颊,温声软语。 玉瑾以为,她早就被他伤的千疮百孔的心,应当感受不到痛意。 可不成想,光是看见他对着别的女人温柔,都承受的有些费力。 文儿担忧的看向玉瑾,想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皇上这分明就是在羞辱娘娘! 指甲狠狠地扎进手心肉,玉瑾默不作声的走前几步,冰凉的双眼看着玄君漠一点点吻着面前的女子,格外忘情。 怀里人早就看到了玉瑾,只是见她这个反应,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玄君漠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转头看过去就见玉瑾一身桃粉,格外妖冶。 只是那双漠然的眼睛瞬间刺痛了他的心。 他下意识的质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文儿刚想说就被玉瑾抬手压了下去。 她淡淡的看向玄君漠怀里的人,语气冰凉:“原来告诉我兄长死了的人,居然是云贵妃娘娘。” 玄君漠眯眼,冷声道:“居然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你兄长死了,与云儿何干?” 玉瑾忽地笑了起来,竟是仿若花初绽,满园春景。 “是我糊涂了,不过皇上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你有多宠爱云贵妃娘娘?” 玄君漠心里疑惑,他并未叫玉瑾来此。不过看到她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里的绞痛再度袭来。 她居然,根本都不在意他与谁温存,与谁欢好吗?即便是看见了,都能如此淡定自若。 玄君漠感觉心口泛起一抹悲凉,压都压不住。 落云儿退出玄君漠的怀抱,缓缓向玉瑾走来,抬手握住玉瑾的手,想要说什么。 玉瑾却狠狠抽了出来,直接将落云儿甩在一旁,本就是在湖畔附近,此刻落云儿控制不住,直接栽进湖里。 玄君漠急喊:“云儿——” 整个人已经跳进湖里将那个昏迷过去的人捞进怀里。 玉瑾只是安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曾经也是在这个地方,玄君漠一脸温柔,告诉他这个湖格外奇异,四季往来都不成冻,一如他对她的心意。 如今看来,湖早就冻住了。只是她还相信着那可悲破碎的回忆。 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了玉瑾脸上,“你就是个祸害!” 玉瑾被打的偏过头,她闭上眼睛,等待着玄君漠的审判。 果然,冰冷嘶哑的嗓音响起:“来人,把瑾常在拖入天牢,上刑!” 谁都不能伤害云儿,谁都不能。 可是此时,他下了这个命令本应该是无比快意的,怎地现在心里确有如被千刀万剐,竟是痛不欲生?! 玄君漠怔怔的看着玉瑾被拖走,抬手摸了摸脸,湿润一片。 ##第六章 残忍的惩罚 玉瑾很快被拖进大牢,福公公走进来看着玉瑾,轻声叹气:“娘娘,你这又是何苦?” 玉瑾眸子微动,声音冷淡:“你不懂。” 福公公知道自己劝不动,摇摇头离开了。 当夜,一道密旨传来,陛下要给瑾常在上鞭刑,还要人用八条锁链洞穿她钉在墙上。 就是场面在牢里的那些人,见到这刑罚,都不禁体内生寒。 玉瑾被死狗一样拖了出来,她看着面前粗冰冷的锁链,出奇的平静。 玄君漠当真是,恨极了她。 突然之间,玉瑾剧烈的咳嗽起来,吐出几大口血,她面色惨白,居然对着那些狱卒缓缓道:“来吧。” 十一年的磋磨,玄君漠曾救过她两回。如今他杀了先生,杀了兄长,她活着反倒是难为情。 既然如此,就这样解脱了,也好。 八条铁链,玉瑾明明痛的要昏过去,意识却又格外的清明。 她甚至听得到链子在她的声音,面色惨白如纸。 身体被鲜血浸透。 玉瑾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呢? 是从落云儿来到就变成了这样罢。 明明是她陪伴玄君漠度过那段失意且自在的时光,是她不辞辛劳整夜整夜照顾中了毒的他,怎么最终,全都是云儿了呢? 怎么解释也是徒劳,甚至于他看见自己都深恶痛绝。 玉瑾恍惚间,居然像是听到了玉华的呼唤:“瑾儿。” 是兄长来领她走吗? 真好。 金銮殿。 玄君漠此刻烦躁的坐都坐不住,在殿里走来走去,忽然就看向福公公,冷声呵斥:“她就该死的一点都没有求饶?” 福公公微有些慌张,忙扣身在地:“皇上,瑾常在没有说过此类话,只是……” 想到皇上对那位娘娘复杂的感情,福公公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恐怕这时,常在已经被上刑了!” 玄君漠浑身一震,踉跄的走在福公公身前,双眼怔怔,嘶吼道:“谁让的?啊?” 福公公被抓的有些缓不过神,听见此,只能艰难的回道:“是皇上……你你下的命令。” “咚”的一声,人被摔在了地上。玄君漠站在一边,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这时,户部顾大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连忙行礼:“陛下陛下,江南水患!” 听见此,玄君漠才转过干涩的眼睛。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有个女子面色忧愁,和他道:“子年,也不知道这一次水患,要多少人家流亡。” 他努力的想看清女人的脸,却是徒劳。不知为何,虽然那段日子一直是云儿陪着他,他却觉得,刚才的那个女子,不是云儿。 嘶哑的声音响起,“宣五户总督。” 水患之事被连夜紧锣密鼓的布置下去,玄君漠揉了揉揉眉心,就见云儿笑意盈盈的进来,柔声道:“可是累了。” 玄君漠把她拉入怀里,却仍然觉得心里空落的厉害。 他抱紧落云儿,喃喃道:“朕不开心,一点也不开心。”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缓缓地摸索在他精壮的胸膛,玄君漠却是一反常态的涌上一股反感,他扯开落云儿,又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拉起摔在地上的人,歉意道:“云儿,今日朕累了,你先自己去休息。” 落云儿一双水眸看着玄君漠,可玄君漠却越发烦躁。他没有看到,落云儿那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深深地怨毒。 该死,居然都这般了,还能让这个男人对她挂怀。 行了一礼,落云儿袅袅婷婷的转身而去。 ##第八章 文儿之死 天牢。 不知何时,玉瑾悠悠转醒,她感受着生命逐渐的流逝,居然扯起嘴角笑了起来。 她多想报仇啊? 可悲的是她居然都没有这种勇气,甚至于还没来得及兴风作乱,彻底成为他口中阴狠毒辣的女人就要离开人世。 她恨玄君漠的无情无义,恨他言而无信转身就杀了兄长,可是她却无力复仇,就连活着都觉得苟延残喘。 忽然间,两个狱卒就嘀嘀咕咕的走近道:“那个婢女死的太惨了,居然一下子就被削了头颅。” 玉瑾心里一跳,下意识想到文儿,她干涩的声音响起:“你们说谁?” 狱卒看见玉瑾问话,也是吓了一跳,又想到什么,随即趾高气扬的道:“是你曾经的大宫女,死活要求皇上把你放出来,结果被皇上下令斩首,死了!” 玉瑾骤然间捏紧手指,感觉不能自已,眼泪夺目而出。 脑海里似乎还有那个丫头给她忙前忙后,每次自己挨了罚都会在旁边细声细语的安慰她:“娘娘,都会过去的。” ——娘娘,我叫文儿,以后定会尽心服侍你! ——娘娘,今夕不同往日,莫要太伤怀。 ——娘娘,皇上心里,应当是有你的。 眼前一切如此清晰,她又看到先生温柔的对她道:“小瑾,这里应当这般写。” 然后转成了一片冰寒的地面,先生无悲无喜,只是看向她满是心疼,对她道:“小瑾,莫难过。” 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喘着气。 兄长被押入大牢,只是摸摸她的头:“瑾儿,为兄没事。” 然后是玄君漠蔑视的看着她:“玉华活不久!” “啊——啊!!!” 她面色狰狞,痛苦万分。 人却是笑了出来:“哈哈哈哈……玄君漠,你好狠的心!你不得好死!” 脸颊侧边的发丝居然可见的变成白色,自头顶开始,蜿蜒而下。 那两人见玉瑾一瞬间又哭又笑,赶紧推搡着就要离开。 还未走远,就被那道沙哑狠厉的女声定在原地:“滚出去,告诉玄君漠,我要见他。” 连日来的心烦意乱让玄君漠整个人瘦了一圈,福公公进去的时候就见皇上此刻呆呆的看着院外 。 他心底叹气,轻声道:“皇上,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瑾常在想见您。” 玄君漠猛地回头,“她要见朕?” 福公公想到瑾常在的原话,心里无奈,到底没说出来。 玄君漠很快来了天牢,门口守卫的的人见他来了连忙行礼,玄君漠直接摆手,走了进去。 他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古以来,只有罪大恶极之人才会在这最里面,此时他走了大半路,居然还没到玉瑾的牢房。 他厉声呵斥:“你们将人关在哪里了?!” 旁边人吓了一跳,连声道:“就到了。” 玄君漠冷冷的甩过衣摆,不发一言。 等看到人的时候,他瞬间愣在了原地,手脚冰凉。 女人被八条锁链透穿身体,悬在冰冷的墙面。一身桃红衣衫此刻被侵染的血红,头发披散而下,赫然是一片雪白之色。 玄君漠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心口剧痛,他一把扶住墙沿,感觉有些窒息。 她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狱卒哆哆嗦嗦的开了牢门,玄君漠踉跄的冲了进去,喊道:“放下来!” 几人上前惶恐的取下了锁扣,玄君漠一把抱住那个瘦弱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人。沉重的锁链一瞬间垂下,玄君漠被猛地一扯,没站住跪在了地上。 他刚想呼唤玉瑾,就听见怀里的人声音粗噶的笑了起来:“何必呢?都下了命令要给我刑罚,你还装什么担心?” 玄君漠浑身僵住,嘴唇动了动,嗓子就像被人捏紧,愣是发不出声音。 他是那么说了,可根本就是气话。他甚至自己都忘了,他说过上刑这样的话。 他更没想过,会让她受到此等酷刑。 他,他只是气不过,她对他居然那般无动于衷。 尽管他知道,自己应该恨她迫害云儿,可他控制不住。 女人又是吃吃的笑了起来,面色极为诡异:“呵呵……帮我把锁链取出来吧。” 玄君漠抿紧唇,满眼痛色,伸手用了内力,将她身体外的锁链节节捏碎。 良久。 玄君漠似乎才有了力气,一把将她抱起来,送进了太医院。 ##第九章 索要位分 瑾常在被皇上接回宫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 各宫里的主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风向,看这样子,云贵妃娘娘是失宠了? 此刻的云月宫。 大丫头鱼儿紧张的看向落云儿,问道:“娘娘,怎么办啊?” 落云儿捏紧手里的帕子,眼神阴毒,脸也有些微微的扭曲。 她倒是小看了这个女人,居然这样都没死! 不过想到接下来自己的计划,冷冷的勾起唇角,吩咐道:“急什么,安心等着,把那个香点上。” 回来又能如何?她迟早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君漠是她的,谁都不要妄想染指! 金銮殿。 玄君漠看着床上脆弱的人,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忽然就想到送她进牢之前,她说是云儿告知她玉华死了。可是分明在那个时候,云儿还未苏醒! 他觉得是玉瑾故意那么说,可心里仍旧有几分怪异。还有此时,看着她身上被包扎好的血窟窿,心情复杂。福公公审问一番,才知道是狱卒假传命令,告知玉瑾是他下的旨意让她经受锁链之刑。 身边黑影晃过,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大殿。 玄君漠头都没抬,冷声问:“怎么样了?” “传命令的太监死了。” 玄君漠握紧拳头,上次玉华的事情也是,所有当值的侍卫全部被灭口。 他微眯眼睛,究竟是谁?不知为何,脑海中似乎又晃出玉瑾的话——原来告诉我兄长死了的人,居然是云贵妃娘娘。 很快又否定自己的想法,直觉可笑。 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沉沉:“查!”黑影悄然消失。 玉瑾又是大梦一场。 梦里原本好好的玄君漠居然失踪了几天,然后就带回了一个突然出现的落云儿,口口声说以后要对落云儿好。 一连几天,她都莫名其妙的被玄君漠看成是要迫害落云儿的人。 直到有一天,落云儿昏迷,他朝她咆哮,要她付出代价。 什么时候开始心灰意冷了呢?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他赤红着眼睛,对他喊:“你这个毒妇!” 本来她想一走了之,可想到他皇位争夺到了白热化阶段就心软留了下来,一直帮助他直到登基。 紧接着,兄长就被状告意图谋反,关进了衙司。她无奈之下,只得磋磨在宫中。 一切渐渐消散,玉瑾缓缓撑开眼皮,就见到玄君漠的脸。 嗤笑一声,还真是似曾相识。 玄君漠本来是心急她何时才能醒来,谁成想,刚醒过来就给他摆脸色,那种深深地不屑和嘲讽让他彻底黑了脸。看见她的一头白发,又噤声。 就听见玉瑾声音凉凉,带着几分厌世,又带着几分恨意:“皇上,我与你谈桩事情。” 玄君漠垂下眼帘,看着她,问:“什么事?” “我要你封我为妃。” 玄君漠本来愧疚的心一下子充满了怒火,嘲讽顺口而出:“你好大的口气。” 说完,有些后悔,就见玉瑾正淡淡的看着他,嘴角竟然扯起一抹诡异的笑:“皇上不守约定在先,杀了我兄长,这不过区区一个你张口就来的妃位居然都舍不得给?” 玄君漠本想说人并非是他所杀,可触及到那双冷漠冰寒的眼睛,心中刺痛了下,一甩袖子转身道:“就你也配?” 玉瑾本就麻木的心,似乎能听到被玄君漠这一句话,彻底粉碎。 掩饰住心里的痛,随即露出一副更加无谓的样子。 她张张口,“咯咯”的笑,“怎么说,我也是陪你打过江山的人,小小妃位自问还是配得起,” 顿了顿,又接着道:“哦,对了,我可怜的文儿被皇上砍了头,还得麻烦皇上再分配两个丫头给我?” 文儿? 玄君漠心里疑窦丛生,他不过是当时心烦意乱将人赶了出去,何时杀她了?后来文儿被发现死在了一口井中,他寻来杵作,发现果然是被人故意杀害。 玉瑾刚刚出牢,如何得知? 想着,也就问了出来。他眯眼追问:“你如何得知?” ##第十章 选人 玉瑾感觉瞬间呼吸困难,他果真杀了她! 越是悲凉,越是嘲讽的笑:“整个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玄君漠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他没看到,玉瑾那双眼睛,一点一点的没了光亮,此时呆滞的仿若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圣旨很快就到了。 福公公看着那个一头雪白发丝的人,心里百般滋味。 声音低了些许:“瑾常在接旨!玉氏经受磨难,朕心有愧,有心弥补,特封瑾妃,钦此!” 玉瑾面色冰凉,闻言,缓缓抬手:“玉瑾接旨。” 福公公看着她的神情,更是明白了几分,几步上前,扶着玉瑾下床,继续道:“娘娘安心回瑾安宫,有奴才特意敲打过的奴婢,娘娘挑顺手的使唤便可。” 顺手? 玉瑾冷冷的笑了,问起了其他:“文儿被赐死,可是丢到了乱葬岗?” 福公公听得不甚明白,问了句:“皇上并未赐死文儿,文儿是被人发现沉井而死。”这件事,也算是福公公一手处理,知道的很清楚,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赶忙问:“可是有心人和娘娘说了什么?” 玉瑾心乱如麻,居然不是玄君漠所为? 随后又想到,即便文儿没死在他手上,先生和兄长的两条命是被谁拿走,她永生难忘! 至于文儿……玉瑾忽然想到落云儿。 随即竟然是笑出来,她眼神中充斥着冷寒,让人触目惊心,然后声音淡淡地回了福公公:“无事,走吧。” 她这次回来,不就是要狠狠的报复回去吗? 落云儿,可是她的头号重点关注的对象。 耳边似乎又想起落云儿的声音:玉华公子死了。 玉瑾眼睛里沁出点点血色。 回了瑾安宫,就见一排陌生面孔的婢女太监,她眼眶泛酸。 终究是,最后一个身边人都不见了。 她缓缓走进去,就见福公公眼疾手快的招呼其中两人抬出一个小塌,放了出来。 玉瑾见此,神色复杂。 此刻她痛的浑身都在抖,可是心里的痛苦早已经盖过身体的痛楚。路上福公公便为她叫了步撵,此刻这番行为,让她不禁感慨。早些时间,其实是她搭手救过福公公一回,那时候他还不是如今皇上身边的管事公公。 一个阉人都记得知恩图报,她挖心挖肺的对玄君漠好,得到的却是背叛和伤害。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缓缓坐下,一双眼睛才看向面前的人,她缓缓地扫视着,最终缓缓开口:“本宫手下做事,有两个要求,一个就是胆子大的来。另一个——” 她眼神变得森冷冰凉,“你们这条命,得完完全全忠于本宫,如若不然,” “提前想好自己怎么个死法。” 两侧的人闻言皆是浑身一震,他们看到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惶恐跪在了地上。唯独一个身材高挑的侍女上前一步,眼神格外明亮,她道:“奴婢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瑾看了她一眼,觉得面前人莫名亲切。 还不等她说什么,一个瘦小的小太监走了出来,比起婢女显得更加腼腆:“我,我也要留下来!” 玉瑾挥了挥手,福公公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就要带着剩下的人出去,转个弯就看见了玄君漠。 连忙弯身:“皇上——” 就见那人直直的走进去,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玄君漠其实内心是无比复杂的,看着那个面容还年轻但是整个人已经被一头白发笼罩着,心就像被无数密密的针扎了上来。 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哑:“你还真是出人意料。” 谁料玉瑾直接对留下来的两人吩咐道:“进来。”丝毫没理会玄君漠! 男人明显愤怒,一把拽住玉瑾手腕,“你居然无视朕?” 玉瑾“嘶——”的痛呼一声,抬头冷冷的看向他,话若利剑,直接刺穿玄君漠的心口。 她说:“你要想我死就痛快点。” 他被气笑了,声音里却半分笑意也无:“八条锁链打穿身体都没死,你的命实在是难缠!” 听见自己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话,玄君漠霎时间愣在原地。 他有些不敢看她,他怕极了她冰凉的眼。 ##第十一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玉瑾根本就没看他,转身就往回走。她步子有些踉跄,刚刚留下来的那个婢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小太监抿抿唇,还是不怕死地道:“皇上请回吧!娘娘今日刚从大牢里出来,实在接待不了您!” 玄君漠冷冷地睨向他,“你可知,凭你这句话朕就能处死你?” 小太监虽然心里慌了些许,面上反倒更加大胆,“奴才更是知道,为谁表了决心,就得护着谁!” 玄君漠脑海中忽然就想起一个声音,是个女子。 “子年,你既然表了决心,定要护着我!” 他听见自己说:“那是自然,这一世,我都不会辜负你!” 是谁?她究竟是谁?是谁叫他子年? 他无比确信,那不是云儿,子年这个称呼除了母妃再无告诉一人。 他恍惚的走远,没再理会小太监。 身后的人重重地舒了口气。 玉瑾自然听到他同玄君漠的叫板,招呼他进来。 见这两个人,玉瑾缓了口气,待身上的痛感少了些许,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听玉。” “李路。” 玉瑾看了眼前者,神色莫名:“你这名字倒是和本宫有缘的紧。” 听玉低垂着眉眼,轻声道:“许是真的有缘。” 玉瑾又回神看向一边儿的李路,挑眉问道:“你为何跟我?” 小太监没想到话突然转到自己这边儿,面上有些局促:“娘娘不记得了,之前娘娘去辛者库给文儿姐姐讨公道,顺便还把奴才给救下了。” 听到文儿,玉瑾心中抽痛,闭了闭眼睛,见李路怔住,苦笑:“无事,本宫,只是有些想念文儿罢了。” 听玉上前一步,声音温柔:“娘娘,你若不快活,就是辜负了文儿。” 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要报复,要找到那个杀了文儿的罪魁祸首。 这边,玄君漠来了云月宫。 落云儿一脸笑容的出来迎接他,“皇上!” 玄君漠不知为何,就想听听她叫自己,轻声道:“云儿,唤我名字听听。” 落云儿一脸娇羞,脸上闪过几分桃红,柔声道:“君漠。” 不是子年。 玄君漠不动声色的掩饰住了心底的失落。 那个女子一定对他很重要,可是为什么,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落云儿面若桃花,格外娇嫩。 玄君漠看着她,眼前却浮出玉瑾淡漠沧桑的脸颊,想起她三千白发,心中又是一紧。 落云儿并不知道这些,她拉着玄君漠,开心道:“皇上来的正好,臣妾刚刚做好了桃花酥,给你尝一尝。” 玄君漠留在这里过夜,他本是像往常一样躺在卧床外侧。 可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小腹一阵燥热,身后很快贴上一只冰凉的手。玄君漠咬紧牙关,想推开她,可落云儿整个人都缠了上来。理智被一点点瓦解,他的唇猛地吻了上来,密密麻麻格外疯狂。 落云儿软成了一滩水,就听玄君漠喃喃:“瑾儿……” 她一时僵住,眉眼之中的狠毒再也掩饰不住,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玄君漠本来已经迷迷糊糊,身下人突然僵住,他溃散的理智也清醒些许,看到身下的人,猛然起身,朝外踉跄而去。 福公公一直等在门外,此刻见皇上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赶紧带着人回了金銮殿。 太医院的人看完,皆是面色奇怪,开了副药,对福公公说:“皇上这是中了催发情动的香,所幸时间不长。”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待人喝下了药,平静下来,福公公退到一边去。他此刻思索着,这云贵妃为何要对皇上如此呢? 罢了,还是等皇上醒来再定夺罢。 云月宫。 鱼儿正一脸害怕的看着面前疯狂砸东西的主子。 落云儿狠狠地砸着手边的东西,嘴里骂着:“怎么还不去死!” 想起玄君漠嘴里的那声瑾儿,她又气又怕。 不可能,他永远只会记得云儿! ##第十二章 朕会讨回来 玄君漠并没有很快就醒来。 他大梦一场。 梦里的他格外宠溺一个女子,二人在江南一处庭院里,晒着些干花。 她似乎格外温柔:“今年的木槿花竟是比往年繁茂。” 他笑着问她:“你如何得知?” 那女子声音格外爽朗:“子年,我同师傅养花花草草已经多年了。” 他将她抱进怀里,轻笑:“真是后悔曾经错过你那么多年。” 女子抬手锤了他一下,笑骂:“以后那么些年,你若不能好好护着我,我找谁哭去!” 玄君漠听见自己说,“不会。” “瑾儿,永远不会。” 等玄君漠缓缓睁开眼睛,就觉得头痛阵阵。他清晰地记着梦里的一切,但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为何在这里。 福公公一直在身边守着,此刻见状,眼睛亮了起来:“皇上可算是醒了!” 玄君漠几番回忆未果,问他:“朕怎么了?” 福公公面色奇怪,轻声道:“皇上似乎意识不大清醒,突然从云月宫闯出来,奴才将皇上接回来,叫了太医院的人,说是皇上中了催发情动的香。” 玄君漠的脸色冰冷。 虽然他知道自己应该对云儿好,可是心里却并不愿意碰云儿。在她看来,云儿是纯净的,是善良的。 他记得自己去了云月宫,但是后来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想来,是云儿的手段了。 玄君漠有些失望,但是不知为何,却并不难过。 一晃到了年关。 玄君漠选了几个淑华昭仪帮助落云儿一同操办年宴,他此刻坐在大殿,竟是觉得自己格外孤寂。明明云儿醒了,但是他却一点也不似想象中的高兴。 忽然忆起梦里的那个女子,心口抽痛,到底是谁? 不恍惚间,那个女子与玉瑾渐渐重叠地来,玄君漠连忙将这个念头晃了出去,但是莫名的慌神。 他甚至都没注意自己已经站起身,朝外走去。 瑾安宫。 玉瑾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等把手里的帕子拿下来,上面赫然血红一片。 李路刚拿进炭火,见此眼睛都急的红了:“娘娘,我去给你倒水!” 玉瑾笑笑,安抚道:“本宫无事,你慌什么,去把炭火烧起来便是。” 听玉在一侧抿唇,面上同样带着几分担忧:“娘娘,且休息罢。” 玉瑾睨了她一眼,声音带上几分强势:“你只管告诉本宫,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听玉想到她的吩咐,轻声道:“一切妥当。” 玉瑾又是咳嗽起来,听玉拍拍她的背,就听她说:“本宫在这阴诡之处待的太久了,没有什么良善,你们看不惯,也是自然。” 李路听见,倔强的抬头:“娘娘不是恶人!” “那你真是看错人了。” 一道冰冷的男声接过了话,三人看过去,竟是玄君漠。 玉瑾脸上明显出现一抹嫌恶,而后看着身边的两人:“你们且下去。” 她自然不惧他,可是这两个人,她不能连累。 李路想僵住不走,就被听玉拽了出去。 玄君漠想到刚刚自己听到的话,下意识的讽刺出声:“你倒是对自己的两个奴才坦诚的很。” 玉瑾只是漠然的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把头发挽起,冷笑一声:“皇上有话吩咐,就赶紧讲,若是无事,还是走罢。” 玄君漠闻言,双眼闪烁着浓浓的怒火,他逼近玉瑾:“对朕百般厌恶,是一直惦记着你那坟头草几丈高的男人?你果然不知廉耻!” “啪——” 巴掌重重的甩在玄君漠脸上。 玄君漠简直不能相信,玉瑾为了那个男人这样对他! 他愤怒不已,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他眼神一点点阴鸷,缓缓转头,看向玉瑾。 面前的女人三千白发,此刻看着他的双眼通红,她气极,愤怒地又咳嗽出声。 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玉瑾整个人都颤抖着:“玄君漠,我不想和你废话,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玄君漠被她的话刺的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他一把伸出手,卡住玉瑾的脖子,声音狠厉而疯狂:“朕告诉你,玉瑾。你别以为朕不会杀你,你欠云儿的,朕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玄玉瑾脸色青白交加,可眼神依旧冷漠,她甚至没有挣扎。 良久,玄君漠一点点放开了手,他转身,不再看她,直接离开。 玉瑾无力的瘫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床头。 心好痛,好痛,好痛。 ##第十三章 一头雪白长发 玄君漠怒气冲天,离开了瑾安宫跑到平日里练武的地方拿出一把剑向四处乱劈,他压抑着声音,痛苦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么绝望?这么痛苦?! 半晌,玄君漠瘫在一边儿的树下。脑海中猛然蹦出那个女子的声音:“子年,莫要心急,慢慢来,这套剑法以修心为上。” 他似乎很是惊奇:“瑾儿,你居然通晓如此之多!” 女子但笑不语。 瑾儿? 玄君漠浑身一颤,玉瑾的眉眼在脑海中格外清晰起来,居然能同那个破碎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女子,完全重合。 年宴。 玄君漠早早携着落云儿坐在了上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叽叽喳喳的妃子,心里却是想着玉瑾怎么还不来。 那一头雪白的头发,淡漠的眉眼,又让他心口一痛。 玄君漠转头看向落云儿,就见她那张平日柔和温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虚荣和满足。 心里下意识有些排斥,可又自我安慰半天,云儿这是高兴,自己怎么这么较真呢? 玄君漠脑海中猛的又闪过一些记忆,都是关于那个叫他子年的女子。 尽管仍然看不清脸,她的身影,此刻居然让他觉得很是熟悉。 门口太监长喊一声:“瑾妃娘娘到——” 全场鸦雀无声。 缓缓走进来的女人身着桃红素锦云纹宫裙,暗金色木槿尾花盘钗将一头白发高高盘起。 她一头雪白长发,此刻看起来不似垂垂老矣的妇人,反倒是格外独特。 漠然清淡的眉眼,配上略显苍白的瓜子脸,走路时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和威严。就是此刻的云贵妃与之相比,都是少了几分独有的风情,显得稚嫩。 玉瑾扶着听玉的手,慢慢的走向自己的位置。她甚至没有看分出一抹眼神给玄君漠,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了眼他身边的落云儿。 照常的宴会看的玄君漠有几分索然无味。思绪飘远,就留意到了玉瑾。 她此刻安安静静的坐着,整个人格外清透,玄君漠有时根本不能相信,玉瑾居然是一个格外狠辣残忍的女人。 落云儿一颗心都挂在了玄君漠身上,怎么能注意不到他的异常?! 她心中不痛快,就一直喝着杯中的酒水,喝的多了,竟然有些发晕。 旁边的侍女不小心碰洒了一杯酒水,扣在落云儿身上,连忙惶恐的瑟瑟发抖:“贵妃娘娘饶命,奴婢罪该万死!” 虽说此刻落云儿意识不太清楚,可是那种做戏的姿态可是刻在了骨子里,此刻温柔的摆手道:“无事,扶本宫下去换身衣裳。” 随后转头看向玄君漠,轻声道:“皇上,臣妾下去换身衣裳。” 玄君漠温柔的看了她一眼,道:“去吧。” 落云儿晕晕乎乎的跟着女婢走,意识越发昏昏沉沉,她模糊不清的说着话:“可是快到了?” 奴婢轻声道:“是的娘娘。” 落云儿昏昏沉沉,根本没看到女婢眼神中的冰凉。 落云儿被送进了屋,此刻她根本就没有了意识,浑身热得难受。手扯着碍事的衣服,不断的扭着身子。 她无意识的发声,让身边的黑影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 一个太监领着本该在宴会的一行人缓缓走来,那方向,与之前落云儿所来完全一致。 玄君漠再次皱紧眉头,“你确定是在静雨宫?” 太监点点头:“皇上,千真万确!” 原本众人正在宴会赏玩,忽然跑进去一个太监说自己在静雨宫听到些不好的动静。 众人皆知,静雨宫是已故太后的居所。皇上一贯孝顺,又怎能忍受,直接就跟着小太监亲自前来。 众人走近静雨宫,还未至殿门口,就听到了一声声羞耻的声音。 都是经历过事儿的人,如何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妃子们纷纷红了脸暗骂是谁这么不知羞耻。 玄君漠阴沉着脸,直接拿手震开殿门,就看到了不堪入目的画面。 玄君漠怔住,他看见女子的脸,赶紧就想挡住进来的人。 可刚巧,那女人又是喊了一声。 人们纷纷探头一看,也都是惊在了原地。 那女人,不是云贵妃吗?! 她居然在这里行苟且之事! 玄君漠一掌打在那个正亢奋的男人的身上,随后面无表情的扯下床帘盖住了落云儿的身体。 他声音沙哑了几分,转头道:“都回去。” ##第十四章 为何 落云儿终于惊醒,她看着面前的一切惊恐的叫了起来,“皇上!皇上!” 玄君漠转过身,低声道,“我在。” 落云儿赶紧抓住他的袖子,颤抖的道:“孩子……孩子……” 玄君漠听见,居然无比冷静。 他看着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淡淡问道:“何时怀的?” 落云儿心里慌乱,根本没注意玄君漠的异常,急切道:“就那日,给皇上做桃花酥那日!” 玄君漠心里更是沉了一分。 云儿,你何苦骗我? 为何就是你和我,最终也走到了今天? 他最终转身叫来福公公,吩咐道:“找人把云贵妃送回去。” 玄君漠心中郁结,就发现玉瑾不在,意识到什么,飞快的赶去了瑾安宫。 他一进去,就看到那个支着头小憩的女人,面色隐隐有些疲惫。 他喉咙一动,冰凉刺骨的声音脱口而出:“是不是你做的?!” 玉瑾微微抬起眼眸,面上平淡无波。 她淡淡的开口回道:“这一次,是我做的,所以我认。” 玄君漠本来就是气话,可真的听到玉瑾承认,整个人怔住。 他心里痛苦万分,似乎都不是因为落云儿遭受这般算计,而是痛苦无奈于玉瑾居然真的这般阴毒。 “为何——”玄君漠牙齿咬的吱嘎响。 玉瑾静静地抬起眼皮,眼睛里居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若是问我为何告诉你,那是因为我答应过你,不论好事,坏事都会告知与你,” 她抿抿唇,继续道:“过去的那些年,我从未做过谋害之事,今日是第一次,我做了,便同你说了。” 玉瑾嘴角扯开,声音苍凉。 “若你问我为何算计于她,那是因为她是杀害文儿的杀人凶手,此仇不共戴天,我得报。” 女人声音平平淡淡。 但字字泣血。 玄君漠听着,就觉得浑身悲凉。 他抬手,一道内力狠狠打下,直接废了玉瑾的双腿。 玉瑾感受着突然没了直觉的腿脚,眉头都没皱一下。 玄君漠声音寒凉:“废掉你,是为了云儿。” 他高大的身影有些颤抖。 “没杀你,是因为你的坦诚。” 玉瑾看着背影孤寂的他,声音很轻:“你看,这就是人们愿意相信的真相,你若是不来问我,就会以为落云儿此时,早就与男人暗结珠胎。” 玄君漠身子猛的顿住,又迈步离开。 他似乎又想起那个血腥的夜晚,他一剑削下那个男人的头颅。 玉瑾哭的心神俱裂,对他说:“你为什么不求一个真相。” 心里憋闷,居然生生的吐出一口血。玄君漠回去的脚步有些踉跄,耳边似乎又响起玉瑾那轻淡的声音:你看,这就是人们愿意相信的真相。 真相吗? 是不是等他想起了那个温柔的唤他子年的女人,就求得真相了? 落云儿一夜不安。 想到玄君漠听见她孩子流掉却并无半点反应,就慌神了。 那日的香不是一般催发情动的香,还能让人忘掉一刻的记忆。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以玄君漠的那个时候的反应,应当多半是中招了。 可是为何他还那般平淡,像是早已知情一般?! 只是落云儿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计划败露,无非是因为漏算了福公公。 瑾安宫。 李路看着玉瑾的腿哭出了声。 听玉红了眼眶,她抿紧嘴唇,眼睛里闪过一丝什么,似是下定了决心。 玉瑾看着李路叹了口气,轻声道:“本宫无事。” 她见李路哭的更凶,缓缓解释道:“我与玄君漠,爱难有,恨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玉瑾声音苍冷,没有什么起伏,却像历经沧海,又满是波澜壮阔。 “彼此伤个彻底,大概就是我和他的结局。” 那年她对他温柔浅笑。 他对她温声细语,视若珍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同他,即便彼此爱恋,最终也能走到两相生厌。 ##第十五章 瑾妃,没了 自从玄君漠找完玉瑾废了她的腿,玉瑾彻底失去了出门的资格。 每日,大抵也只能听听李路来来往往的见闻,偶尔心情好的时候,玉瑾还会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玄君漠再也没来过,一连数月,如今已是初春。 赏赐不要命的流进云月宫,似乎是玄君漠想用所有东西弥补他对落云儿的愧疚。 终于在立夏的那天,玉瑾毒发。 那个毒盘踞在玉瑾的五脏六腑,早已经无力回天。 李路差点哭晕,跑的着急,一连摔倒好几回。 他赶紧爬起来,跑到金銮殿,抓住福公公的手,气都接不上。 “娘娘……娘娘……走了……” 福公公猛的僵住,他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李路瘫在地上:“瑾妃娘娘,没了,没了。” 福公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殿里,他看着云贵妃坐在皇上身边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觉得格外刺眼。 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落云儿有些不满福公公的打断,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氛。 当即不悦道:“不重要一会儿再说。” 福公公并未理会落云儿,而是一下子跪倒在地,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皇上,奴才,有事禀报!” 玄君漠不知为何,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忍住异样,问道:“何事?” 福公公把那几个字在嘴里转了几转,终于艰难出口:“瑾妃娘娘,没了。” 玄君漠跳动的心猛的停住,他梗住一口血,生生吐了出来。 正回头,就见落云儿深陷自我意识中的露出的笑脸。 此刻,竟是气得浑身颤抖。 他指着落云儿,声嘶力竭:“滚!滚出去!” 落云儿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就想像之前一般求饶哄人,结果被玄君漠一脚直接踹在了一边! 他冲出殿门,惶恐至极。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 不是真的! 玉瑾,是你故意的对不对? 等他落在门口,就见整个白绸飞舞。 宫里只有听玉和瘫在地上怔怔的李路。 听玉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玄君漠,眼神中带着刺骨的冰冷:“瑾妃娘娘安身之地,皇上还是不要进来践踏为好。” 玄君漠深处的脚蓦然停在半空,又缓缓的抽了回来。 他后撤一步,眉眼带上几分哀求:“她为何……去了?” 听玉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毒发。” 玄君漠当头一棒。 似乎又回到那天,她被人打了三十大板的晚上,文儿为她寻医问药,向他哭的难以自已,说:娘娘本就身体中了毒。 他以为,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毒素。 他以为,她什么都抗的下。 他以为——玉瑾,你为何不来找我复仇? 为何? 李路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的冲出来对着玄君漠拳打脚踢。 他边哭边骂:“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娘娘!你为何害死娘娘!你就是个混账皇帝!” 李路哽咽着:“你滚!你滚!娘娘不想见你。” 听玉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泪流满面。 他被小太监拳打脚踢,居然没有半分反应。 听玉抽回视线。 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阿瑾,师姐对不住你。 她从知道阿瑾进了皇宫受尽苦楚便一直打听,直到有机会混了进来。 当初见阿瑾对玄君漠还有感情,她一直不敢出现。 直到师父暗中给她传递消息,告诉她阿瑾生命已经是灯尽油枯。 她天天给阿瑾把脉,却是发现她中的毒极为罕见。查遍书籍,最终只是得了一味药材能够缓解毒素迅速扩散。 师父暗中给她把药材送了进来,她便每日偷偷给她熬进去。 阿瑾其实是知道她的异样的,从第一面开始。可是阿瑾相信她的善意,从未点破。 尽管伪装了容貌,改换了身份,那个愿意相信她的人,始终都不会怀疑她。即便她似乎不能认出自己是她的师姐,可是她却知道阿瑾对她的放心。 李路单纯,阿瑾寿命将至的事情她没敢说出来,直到阿瑾走到最后一刻。 她似乎还记得起那天阿瑾听到她的名字,笑道:你倒是和本宫有缘的紧。 泪水簌簌而下。 阿瑾,黄泉路上莫怕,师姐一直都在你身边。 李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玄君漠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可是痛的心都在颤抖。 他多么希望,只要这场难捱的梦过去,他醒过来,就还能看见玉瑾浅淡的眉眼和漠然的眼神,还有三千白发盘踞在她身边。 以前他怕极了她冰冷的眼神,可是现在多么希望,那双眼睛能继续这样看着他。 她再也不会愤怒的让他滚了。 再也不会冷淡的告诉他她算计了一切。 玉瑾她—— 福公公说:瑾妃娘娘,没了。 玉瑾她走了啊。 玄君漠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嘶哑着嗓子痛苦的喃喃:玉瑾,玉瑾。 而后,他缩成一团,抱头痛哭出声。 福公公站在远处,就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居然,也哭了么? ##第十六章 大火 听玉为玉瑾守了三天的灵。 玄君漠闭门不出,两日未上朝。 后宫的众人本以为云贵妃娘娘才是皇上挚爱,竟是没想到,一直以来被皇上百般刁难的瑾妃才是。 因为爱太深,所以恨得重。 福公公等在门口,将冰凉的粥再次换下去,端了进去,轻声道:“皇上,谁给瑾妃娘娘下的毒你还未查出来,娘娘走的定是不安稳。” 玄君漠呆滞的目光动了动,声音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粗砺难听,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朕杀了他,没杀玉华,是不是也不能向她忏悔?” 福公公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何时求得真相,何时便去忏悔,娘娘定不会怪罪。” 玄君漠想起曾经还是玉瑾刚入宫的时候,他恨极了她。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比不上她的半分狠毒。 他痛恨她害的云儿昏迷不醒,取走她的血为云儿续命。 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有一天玉瑾死了,便是他大仇得报的时候。 可是一日日的相处,他渐渐意识到,他是爱她的。 可是,他最不应该爱上的,就是她。 每次的不欢而散,唇枪舌战,似乎都让他痛苦难捱。 现在,她终于死了,可是他感觉,他也不像活着了。 意识渐渐模糊。 玄君漠竟然昏睡了过去。 福公公抬头,见人竟是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敢动作太大,将软被给玄君漠盖上,就缓缓转身出去。 不出几步,就看见穿的花枝招展的落云儿正扭着腰走了过来。 她对福公公极为不客气,“本宫要见皇上。” 福公公看了她一眼,缓缓拿出袖口中的圣旨,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落氏云儿,品行不端,同外男苟且,罪应至死。朕念及往日情分,降为淑华,钦此。” 看着落云儿不敢相信的眼神,福公公声音冰冷:“云淑华接旨吧。” 落云儿愣在了原地,很快张牙舞爪起来,“你这个老东西,让我进去见皇上!不可能,君漠那么爱我!” 怎么会?他是记起来什么了吗? 不行!她不允许! 他恢复记忆她会死的! 转角走出一个女人,正是李淑华,她见到落云儿这幅样子,冷笑出声:“云淑华,莫要扰了皇上的清净。” 落云儿锐利的目光瞬间刺向那个正洋洋得意的女人,“你给本宫闭嘴!” “同为淑华,妹妹还是莫要这么嚣张。” 李淑华早就来了这里,想给玄君漠送点点心,见到落云儿来,就躲在一旁想让她探探口风,只是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大一个消息。 玄君漠终究是被吵醒了。 他缓缓走出来,看着落云儿的眼神极为淡漠,“云淑华,今日,算是朕全了那么多年的情分。” 自从玉瑾走了,他脑海中关于那个叫他子年的女子就越发清晰起来。 他无比肯定,那个人一定不是落云儿。 两种记忆不断纠缠着他,明明在同一段时间里,可是内容大不相同。 他下意识的就觉得,唤他子年的那个女子,才是他真正的挚爱。 无心继续看着落云儿梨花带雨的脸,玄君漠转身就回了宫里,缓了缓神,处理起政务来。 入夜。 瑾安宫燃起了通天火光。 周围的丫鬟嬷嬷看见了连忙跑去找水源就要灭火。 玄君漠正觉得心神不宁,就见福公公一脸慌张地跑进来,“皇上,皇上!瑾安宫走水了!” “吧嗒”一声,手里的笔掉落在桌案上,晕开了他正勾勒的画。 人像风一样的冲了出去。 漫天通红。 玄君漠想要冲进去却被身边出现的黑衣人猛地扣住。 “你放开朕,放开啊!”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一国之君。” 玄君漠目眦欲裂,看着这场无比迅猛的大火,烧毁了一切,再无踪迹。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猛烈的冲撞着他的头。 玄君漠痛的弓起了身子。 ##第十七章 初晓真相 ——子年,先出去,我把那个孩子带出来! ——不行,火太大了! ——快出去,我没事! 曾经也有这样的一场大火,一道纤细的身影钻了进去救出一个孩子来。 以前就会一直梦到她,可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刚才他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张脸和玉瑾一模一样,只是明显稚嫩了些许。 心中的恐慌让玄君漠站不住脚,被黑衣人死死地拽着。 他忽然求救似的转头问黑衣人:“烟觅,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是不是玉瑾?!” 烟觅跟了玄君漠十三年。 这种事,他不会不知道。 此刻,烟觅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格外飘渺:“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告诉你落云儿并非你的挚爱,你惩罚了这么说话的每个人。” 他转头看向瑾安宫,眉眼中居然带上几分哀恸,“你外派我去做事,等我回来之际,就发现你已经杀了她的先生。” “皇上,你与她之间已经隔上一条命仇,再让她爱你,是不公。” 玄君漠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烟觅看着他,眼中泛出一抹悲凉:“当年也有这么一场大火,她救出一个孩子,是我弟弟。” 声音似乎带了一丝颤抖,烟觅继续道:“后来那个孩子,因为被发现意图杀害落云儿,皇上下令斩杀了。” “皇上,那一次,我也不在。” “我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那一幕没有发生在我面前。” 玄君漠心口似乎已经听不到跳动的声音,想着当时那个小小的少年握着手里的匕首就要刺下去,被他刚好撞见。 少年哭的声嘶力竭,怒骂他背叛所爱,识人不清。 时至今日,他似乎耳边忆起少年的最后的模样。 他满脸无谓,带着几分嘲讽道:“我一点也不怕死,我的命本来就是她救的。” “我是不值,不值她对你掏心挖肺的好了那么多年。” “不忿你狼心狗肺识人不清。” 他指着床上的落云儿,冷冷道:“我若是告诉你这个妖女根本就就是清醒的,你信不信?” 他当然不信,直接下令杀了他。 浑身无力,玄君漠只是动了动唇,声音微不可闻:“你可恨我。” “恨,怎么不恨。可是更恨你的糊涂,恨你的可笑。” 瑾安宫大火后,整个后宫都是戚戚然。 玄君漠下令不得有人触碰那里的一点青灰。 隔日,玄君漠追封玉瑾为纯元皇后,连带着玉玺也要一并同衣物藏进皇陵。 大臣纷纷进谏,此事违背祖制,却被玄君漠下令全部撤职。 一时之间,无人再敢提及此事。 玄君漠自那场大火之后,就变得阴鸷无常,极为很厉,后宫嫔妃格外惶恐,竟是不想受到皇上的宠幸。 金銮殿。 玄君漠看着面前的烟觅,神色却极为悲凉,“可是查到了?” 烟觅看着他,声音淡漠:“落云儿确实多年清醒。” 玄君漠僵住,虽然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可是听到是真的,他还是难以接受。 不是接受不了落云儿居然是设下这惊天的圈套,而是因为因为这圈套,让他迫害玉瑾如斯。 他不敢继续问,埋下头,破碎的声音逸散而出:“我错了,错了。” 烟觅背过手,转身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暗中找证据,可是还是没来得及。” “许是她当了云贵妃,后来又被你冷待,近日来频频动作。” “这宫里,有一支她能动用的暗影卫。玉瑾曾经所有被陷害之事,都是她的手笔。” 玄君漠怔怔的,失去了声音。 好痛,好痛。 难怪她说,今日是我做的,我认。 难怪她说,没做过的事,何必屈打成招。 瑾儿,瑾儿。 ##第十八章 汝玉 十余年来,落云儿根本就是醒着的。 从她出现那一刻,所有的算计就降临到了玉瑾头上。 烟觅告诉玄君漠,玉华的死也是她所为。利用暗影卫,控制了整个天牢,直接得手。 整个宫里,遍布落云儿的耳目。 玄君漠忽然就想起,那日玉瑾对落云儿说,告诉我兄长死了的人居然是云贵妃娘娘。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她,伤害她,帮着罪魁祸首为非作歹。 早已经没了眼泪,早就流干了。 他还要报仇,给瑾儿报仇。 玄君漠眼眸看向云月宫的方向,眼中迸出一道光芒,阴狠嗜杀。 连日来,玄君漠下令整顿后宫下人,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落云儿知道后,格外惊恐,看向身边的鱼儿,“还没打听出来吗?” 鱼儿有些无奈的点头,似乎还有下后怕:“就这些日子,整个宫里,已经死了一半的下人。”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死的那些人,全是娘娘的暗线。” 落云儿闻言怔住,不可置信:“他真的发现了?” 心里越发的惶恐,不可能,不可能,那个术法是毫无缺口的。 金銮殿。 福公公看着玄君漠那副妖邪的样子,开口劝道:“皇上切忌走入心魔,娘娘在天有灵,怕也是会担忧的。” 疯狂的神色淡了些,玄君漠转头看向福公公,声音极为不确定:“她……还会挂念我吗?” 福公公叹气,缓缓回道:“有朝一日,皇上恢复了同娘娘所有的记忆,怕是就能相信奴才的话了。” 他知道,现在玄君漠的记忆大多都是受了纯元皇后的刺激,才会忆起了部分,但是十分破碎。 想来,只有知道所有的过往,就能彻底明白娘娘一直以来的所想。 所有回忆吗? 玄君漠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他得想起所有做错的事才好,这样就能下地狱的时候,好好地,好好地忏悔。 云雾山深处。 一个桃红衣衫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注意到她醒来的女子瞬间泪如雨下。 “我……是谁?” 女子抹了把眼泪,“你叫汝玉,我是你的师姐亭羽,那是师父。” 汝玉转头,就见那个白胡子老头眼泪哗哗的,心中格外温暖:“师父。” 老头子“哎哎”的应声,开心的咧开了嘴角。 看着面前彻底醒来的人,他终于放下了心。 汝玉听师姐一番讲述,才知道自己之前落了悬崖,整个人昏迷不醒。 他们二人找回来她,救治了很久,直到今日才醒来,没想到失去了记忆。 她走下床,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格外的熟悉,心里更是安定下来。 看着紧张兮兮的亭羽,她轻声道:“师姐莫难过,汝玉没事。” 她一点也没有怀疑师姐的话,周围的一切,她打心底就十分相信,只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也不知是何缘由。 摇了摇头,把杂念摒弃,转头看向二人。 她让两人担心了那么久,还想这些做什么! 宫里。 烟觅面色冰冷,看着面前的玄君漠。 “凭什么?” 玄君漠居然轻笑出声:“别这么紧张,等为瑾儿报了仇,你再扛起这大任。” 烟觅猛地靠近他,一字一顿:“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毫不客气。 妄图摆脱痛苦,独自下地狱,还想把这烂摊子甩给他? 他可不稀罕这皇位。 随即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别忘了,你我之间,也有一条命仇。” 玄君漠伪装出来的轻松顷刻崩塌。 是啊,他凭什么? ##第十九章 回忆 烟觅带着玄君漠去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方素净雅致的庭院,四周有两棵巨大的树,玄君漠忽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切格外熟悉。 烟觅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当年有两个院子,这是其中一个。” “另一个呢?” “被你心心念念的云儿放火烧了。” 玄君漠心口闷痛,踉跄几步,心口揪扯着,说不出话。 良久,他苍凉的声音传来:“你用金龙卫,彻查!” 烟觅定定的看着他,“考虑好了?” “去吧。” 每一代继任皇帝都会得到皇族创始军金龙卫的三次动用机会,以备不时之需。 金龙卫每一个都有着非凡的能耐,若非皇帝动用召集,是不会出现的的。 因为先皇犯了过错,金龙卫统领宣告惩罚,到了玄君漠这里只有两次机会。 而在之前,为了救玄君漠的母妃,已经用掉了一次。 剩下的这一次,本来应当是玄君漠留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用的。 罢了,都是罪孽。 烟觅飞身离开。 玄君漠在这庭院里呆了许久,晚上自己点了安眠香,就在院落里休息下来。 他又一次做梦了。 曾经特别失意的时候,他不得已被人逼走,跑去了人烟罕至但是风景极佳的文成。 当时他灰头土脸,就连银子也不知道被谁顺走了,然后就碰到一个女子帮他垫付了馒头钱。 他转头看见,就见那个小小的女子随意挽着头发,脸上带着温和清爽的笑容,对他道:“吃吧。” 人们都说,落难时才能体会到人情冷暖。 那一刻,因为这善意的帮忙,她就深深的印在了自己脑海中。 再次遇见,是在江南。 他暗中收复了势力,本来打算和一个官员谈判,转眼就看到了她。 一眼难忘,再遇便是缘分。 他终于问道她的名字,叫玉瑾。 她是江南总督的义女,之前去文城是找总督长女去了。 一来二往,两人相识相知,很快就互生情愫。 江南总督并不想让玉瑾跟着自己走,可是没想到玉瑾格外坚持。 因为不放心,总督让教习她的先生一同跟着去了。 三人在一起呆了很久,后来就转到京城。 先生想要出门游学,他俩便一同送行。 那个孩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救下来的。直到有一天,玉华上门。 玉瑾格外激动,两人相拥而泣。 他很生气,觉得玉瑾并没有如实告诉她的身世,是在欺骗他。 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一直伴随自己左右的一个婢女告诉她,她知道玉瑾的秘密。 心烦意乱之间,他就跟了去。 不知道自己因何昏迷,再醒来,就见身侧坐着温婉的落云儿。 而他的记忆里,过去的岁月里,陪伴的人一直都是落云儿。 后面的发展可想而知。 玄君漠缓缓睁开眼睛,眼泪又一次的流了下来。 他点的是引神香,能引导人探寻遗忘。 福公公,朕都想起来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更是不敢去瑾儿面前忏悔? 玄君漠走出门,就看见面前的木槿树枝上隐隐新生了点点绿意。 仿佛看见了很多年前,木槿站在树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子年,帮我将水拿来,这颗宝贝,我得好生养着。” 他把水提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不见你宝贝我?” 玉瑾笑的眉眼弯弯:“你得宝贝我才对呀!” 一滴泪悄声滑下,玄君漠抬手,想要抓住什么,最终手里只抓住一丝虚无的空气。 彼时心中总是想着有情人终能长相随,今日回头望过去,是一人行差踏错,便注定结了苦果。 ##第二十章 真相大白 云雾山深处。 汝玉看着面前严肃的亭羽,叹了口气:“师姐,我只是买些东西,莫要担忧。” 许是之前自己吓坏了他们,只要她一表现出想要出去,两人就紧张不已。 叹了口气,汝玉可怜巴巴:“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必回。” 亭羽仔细的打量着她,见到她面上确实没有别的想法,才终于放行。 看着远去的人影,师父慢慢走到她的背后,轻声道:“羽儿,莫要紧张。” 亭羽转头,声音里带了几分哀伤:“师父,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师父眼中,慢慢浮上一抹湿润:“我们能在鬼门关把她拉出来,上天已经是恩赐。” 亭羽咬紧唇,半晌无话。 到底是她贪心了吗? 可是,可是她的师妹,受尽苦楚,居然连性命都保不了两年了吗? 一时之间,已经是泪流满面。 汝玉并不知道这些,她走下山,直接走到临边的文城,去几家铺子买了些东西。 想到自己的头发,她叹了口气。 师父当时为了救她,竟是没想到有药物将她的头发变白了。 后来师姐花了好大的功夫又寻来珍贵草药,给她养着。此时她的头发黑一半,白一半,十分奇怪。 回去将头发剪了算了。 没再逗留,赶紧买完东西,汝玉就回去了。 远远地,就见亭羽像个望夫石一般,瞅着这边,心里感慨,以后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吧。 宫中。 玄君漠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金龙卫统领,等待着他的下文。 统领声音平淡无波:“落云儿,原本的天媚门门主的女人。因为一次计划失败,被赶了出来,也带走了一支暗影卫。” 玄君漠听着,心里阵阵的翻着恶心。 “后来辗转成为你的丫鬟,心中起了念头,用苗疆秘法和控制丹药篡改了你的记忆。” 统领顿了顿,“这种秘法极为特殊,按照常理来讲,你应当会被控制的失去自我意识。” “但是多年间,玉瑾在你身边松动了控制,不仅如此,落云儿用了一种特殊的香,误打误撞与那药丸相克。” “此秘法难解在于被控制者丧失自己的判断力,但是你的自我意识越发强烈,经过引神香就能彻底召唤出来。” 玄君漠感到深深的无力。 被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玩在手心这么多年,亲手逼死了自己所爱。 真是可笑! 他缓缓起身,就听统领又道:“此等大事,有伤国体,我等还会追查,无关其他。” 良久。 玄君漠低声回道:“多谢。” 金龙卫统领其实有话没说。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能人异士,其中一个占卜的护卫告诉他玉瑾生机未断,但是格外微弱。 此时并未找到人,他不能妄断。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若非玉瑾打破控制,帝王失去意识,整个国家恐怕都会毁于一旦。 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 福公公缓缓进来,给玄君漠换了杯茶水,就要转身离开。 玄君漠闭着眼,满目悲怆,“你告诉朕,朕想起一切便会自有定夺,如今朕却依旧迷惘。” 福公公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个痛苦的人,轻声道:“皇上可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是。” “奴才早些时候得了娘娘提点,说做事定要不违本心。“ “若是做错了事,了结之后,最好的弥补方式就是不再有犯。” “奴才想着,大概皇上了结了这些,不再错犯,就是对娘娘的忏悔。” 上首的人转头看着他,眉眼中的哀伤倾洒而出:“福生,你可知当年朕为何独独选了你?” 福公公低头,“奴才不知。” “因为朕听到瑾儿说,你心思剔透,又明事理,以后定是犯不了错的人。” 福公公猛地怔住,就听男人苍凉的声音又响起。 “朕本来想让你迷了眼失了心,让她好好看看。可是你这么多年做事,一直都在告诉朕,她从未做错。” “错的,只是朕。” ##第二十一章 大礼 等了数天,落云儿都没有联系到她的暗影卫,就在一夜之间,忽然失去了所有踪迹。 一个太监缓缓走来,对落云儿不甚恭敬,道:“皇上请云淑华走一趟。” 落云儿眼睛中迸发出一抹明媚,他终于肯见她了吗? 想到什么,就要转身回去打扮一番。 小太监叫住她,“娘娘还是快些的好。” 落云儿当即就怒了,指着小太监就要骂,结果小太监蔑视的看了她一眼,两边突然冲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一把扣住她。 “请吧。” 落云儿终于意识到不对,回头想像鱼儿求救,就见鱼儿已经被绑了起来。 金銮殿。 玄君漠看着进来的人,弯起嘴角,“云淑华来了。” 落云儿见此,以为是刁奴作乱连忙喊出声:“皇上,这几个奴才直接将臣妾扣押过来,皇上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玄君漠点点头,似乎很赞同,说出口的话却让落云儿怔在原地。 “朕让他们路上就给你把嘴闭上,看来是没能完成任务。” 小太监一下跪倒,“皇上饶命!” 玄君漠笑的越来越开怀,整个眼睛里却闪烁着疯狂和嗜血。 他阴冷的笑起来,听的人头皮发麻。 “罢了,你们那点手段,做不得数。” 他转头看看向福公公,“人可是安排好了?” 福公公点头,看着落云儿,目光带上几分悲悯,“一切都备好了。” 落云儿大叫起来,“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爱人啊!皇上!” 很快,她就被堵上嘴,直接拖了出去。 等看到她进了宴客的宫殿时候,心突然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 所有妃子就都被叫了过来,看着落云儿被磨的血肉模糊的腿,心中惊恐。 玄君漠缓缓走到了上首,看着面前的女人,眼神冷冽邪肆,“当年在这里,你设计了一出大戏,让朕杀了先生。” 落云儿震惊的抬起头,怎么可能?! 他全都想起来了?! 玄君漠看着她的眼神,笑的更加阴鸷,“无妨,朕瞧着你也是个喜欢伺候男人的,今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赏给你罢了。” 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此刻走了进来。他眼神妖冶,整个人万种风情,眉目之间流转着韵味。 他看着面前的玄君漠,娇笑出声:“皇上,这给男人的礼物,本座好生备下了,不如皇上放在最后品尝?” 落云儿看着缓缓走进的人,瞳孔因害怕剧烈的缩了起来,她身上微微颤抖着,身子想要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嬷嬷拦住,再无躲避的余地。 男人缓缓蹲下,看着他的眼睛里流出几分残忍几分爱怜,“云姬,你让本座好找啊!” 玄君漠看着两人的互动,明显不耐烦,“你的礼物朕要了,朕的礼物,她也得受着!” 说罢,扬起手,六七个满脸痛苦泛红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玄君漠微微勾唇,示意人领过去。 落云儿大惊失色! “皇上不要……不要……” 天媚门门主见此,轻声笑着,起身道:“看来云姬,今天你注定享福了。” 妃嫔们看着面前疯狂的场景,吓的连忙看向最上面的男人,就听他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别弄死了,朕还有礼得送出去。” 福公公看着已经连连翻白眼的女人,出声:“停下吧。” 早就准备好的侍卫几下就把几乎疯癫的男人们扣住押了出去。 玄君漠缓缓走了下来,淡淡道:“还请门主移步。” 那妖冶的男人心中一滞,竟然有了几分惶恐。 ##第二十二章 了结 天牢。 落云儿丝毫不挂的被丢进了一个阴寒潮湿的大牢里。 玄君漠看着面前,问道:“另一个呢?” 福公公低头,“来了。” 李淑华从看见皇上那么残忍对待落云儿开始,心里就慌的坐不住了。 她曾经不少次陷害纯元皇后,恐怕皇上也记得她! 就在见人押住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蒙住,完了!真的完了! 看着两人都被扔进大牢,福公公直接叫人拿来盐水泼了上去。 落云儿缓缓转醒,就见自己什么也没穿。面前所有的人冷冷的看着她,她痛的起不了身,见到玄君漠的样子,忽然就憋着劲儿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你折磨我又能怎么样?皇上,我告诉你,是你,你才是害的玉瑾失去性命的人!” “就是我死了,她也回不来了!对了!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你亲手打掉的孩子?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哈哈哈哈!” 玄君漠浑身僵住,翻卷的痛苦几乎让他站不住脚,他眼睛一点点变得血红,咧开嘴一字一顿:“你会满意朕——的——大——礼——” “动手!” “啊——”凄厉的喊声响彻大牢。 “啊——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玄君漠看着面前的铁链一条条全部打进去后,眼神恍惚,那一日,他的瑾儿就是这般被挂在墙上,白了头。 随即他看着面前已经满身是鲜红,血肉模糊的人,残忍的笑了,“落云儿,别昏。” 一盆盐水盖头而下。 “啊——放……让……我死……” “没完呢,着什么急?这么多年你都耐得住,慢慢来。”天媚门门主见此,心中终于生出一股浓烈的不安。 居然残忍如斯。 即便是他,也少有这么冷酷的时候。 “呜呜……死……” 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她想死,可是不知为什么格外清醒。 她后悔了,玄君漠就是个魔鬼! 铁链被来来回回的穿扯了足足八回。 所有人都浑身冰凉,不寒而栗。 侍卫回过神来,赶紧行刑,又是惨厉的叫声响起。 一杯毒酒灌了下去,整个人都没了声息。 当日,天媚门门主就同玄君漠道,那一支暗影卫留给皇上尽情处置,便直接离开了。 今日这个大礼,又何尝不是送给他的? 玄君漠回了宫,终于瘫了下来。 瑾儿,他们的罪孽我都替你讨要了,可是我的罪孽,该怎么偿还? “瑾儿。”他喃喃道。 一个刚刚残忍至极的下命令,折磨人折磨的不寒而栗的魔头帝王,此刻抱头,痛苦的涕泗横流,大哭不止。 ##第二十三章 人还活着 云雾山深处。 汝玉莫名就心中抽痛了一下,她摇摇头,看见一旁的小少年,心中微暖。 师姐前日告诉她,之前她能躲过一劫是因为有人救了她他们才能及时赶到,救她的人正是面前的路儿。 此刻他正欢脱的帮她打理着药草,嘴里念念有词:“玉……姐姐,你放着我来!” 汝玉笑笑,“你也不嫌累得慌。” 路儿摇头,“以前奴……喏,还干过很多活哩,不打紧的!” 汝玉听见他磕绊,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他不想多提。 说来,最近她总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忘了很多很多,刚刚看见路儿,居然眼前闪过他穿着太监服的模样。 随即摇了摇头,她和宫里能有什么干系。可是想到皇宫,居然心中充满了悲凉。 两人身后某一处,师父看着两人,对旁边的亭羽道:“你都决定好了?” 亭羽看着两人,目光微软:“我到底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路儿若是能让她想起来,她便做选择罢了。” “爹一直心忧她,但是最终没等到就匆匆离世,我只是自责,作为长姐未能早点解救她。” 师父叹气,“羽儿,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若非是你,恐怕玉儿这辈子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她这么痛苦。” 亭羽只是把目光拉长,有些悠远。 她转头,看向师父,轻声道:“隔着先生,隔着孩子,隔着玉华还有文儿,如何破镜重圆?如何继续偕老?” 老人看着汝玉,半晌没出声。 终归是长叹一声,只能等着时间来回答罢了。 皇宫。 玄君漠在听到福公公传来消息说落云儿死了的消息,半夜赶往天牢。 他看着面前一半森森白骨露出来的女人,直接下令,“把她的心挖出来,送给天媚门。” 吩咐完,玄君漠就去了皇陵。 看着面前的“爱妻 纯元皇后”之墓的墓碑玉牌,玄君漠心中的痛再也压抑不住。 瑾儿,你回来好不好? 你会来惩罚我好不好?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回来骂我好不好? 眼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着手抚摸着碑石,似乎那个温柔唤着他子年的女人犹在身边。 不知多久,眼前一片黑暗,就昏迷了过去。 玄君漠再醒来的时候,就见自己回到了金銮殿,身侧站着金龙卫统领。 他面色冷峻,对着玄君漠道:“如果你还想再见玉瑾,就去文城。” 他背过身,“我只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见到人就要好好地做你的帝王。” 随后悄然离开。 烟觅在一侧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玄君漠却像是没能消化统领的话,他说什么? 瑾儿没死? 瑾儿没死吗?! 他笑出声来,眼泪却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见此,烟觅悄声无息的离开了。 弟弟,哥居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报仇,你会不会怨我? 玄君漠当晚就出发了。 福公公对此,想了想,最终只能叮嘱玄君漠,“皇上,你到底是和娘娘有了隔阂,此去莫要冲动。” 本来无比欣喜的人,听见这句话瞬间像被浇了个透心凉。 良久,他艰涩嘶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朕明白。” 福公公见状,缓缓退到一边。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都道人生若只如初见,皇上此去,只怕仍旧是个悲凉结果。 统领派来一人,竟是一个易容高手。 他模仿玄君漠居然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统领看着玄君漠渐渐远去的身影,声音平静:“福生,这些年,难为你了。” 福公公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笑了笑,“统领,左右都是护住江山社稷,福生挂不挂金龙卫的名,便不重要了。” 金龙卫回头看向那个玲珑剔透的人,淡漠的眉眼居然有了几分笑意,“若非九心鬼谋待在皇上身边,只怕真会被妖女当了道。” 福生但笑不语。 ##第二十四章 找人 统领还有话没同玄君漠讲,那就是他能这么多年始终未被控制就是因为身边的福生。 福生并非太监,而是金龙卫里号称有着九窍玲珑心的鬼谋。 若非是他,恐怕玉瑾早早就死在了没有自我意识的玄君漠手下了。 不仅如此,玄君漠也从未发现他的异常,更不知道他的身份。 玄君漠急着赶去,本来五日的路程硬生生的在三日就到了。 一入客栈,玄君漠就派人四处打听,可是一无所获。 忽然就想到当初遇见的时候,那时候她背了一背篓的草药,想来可能并非住在这城内。 玄君漠干脆找来一个掌柜,盘问起来。 “掌柜,你们这里,可是有医女?” 掌柜皱眉思索一番,”倒是没有,顶多几个大夫罢了。” 玄君漠心里着急,并没有注意到掌柜警惕的目光。 玄君漠一来,他们小城里的人就注意到了。 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难缠的病人可以悄悄的把人送到云雾山山脚下,里面的云雾老人会为其医治。 但是作为报答,城里的人必须对此守口如瓶。 他们当然也知道,云雾老人有两个女弟子,平日里也常常来同他们买些寻常用的东西。 前些日子,大弟子专门知会过他们,意思若是有人找来,要暗中告知她。 文城不大,家家户户几乎都认识,本就受过馈赠的他们也一直默默地守护着这一份共有的宁静。 掌柜不动声色的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就悄悄溜走了。 玄君漠心里慌乱,不死心的追问道:“当真没有?她……可能是白头发。” 本来是一国帝王,浑身气势惊人,此刻带着几分质问,掌柜的彻底将他划为危险分子,连忙摇头,“这位公子,别为难小的了。” 玄君漠满心失望,缓缓转身离开。 为何?难道是不在城里,在这附近? 小二早就跑到云雾山附近,放了一簇白烟。 几乎不多时,就见到亭羽匆匆而来。 她皱眉,“何事?” 小二有些着急的道:“亭姐姐,有个男人抓住掌柜的问话,问有没有医女,掌柜的担心他来者不善,就让小的知会你一声。” 亭羽心中了然,还是确认了下,听到小二的描述,心中叹气。 “你安心回去,让掌柜的别紧张,我来处理。” 小二点头,一溜烟儿跑了回去。 师父缓缓走在她身后,见到亭羽脸上的为难之色,说道:“且去吧,玉儿有为师在。” 亭羽点头,就朝外走去。 汝玉此刻心里有些不安,但是摸不准,这几日频频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折断了腿。 她心里有一种声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几番想想,反而是头痛欲裂。 她闷哼一声,外面打盹的路儿连忙醒过来,“玉姐姐,你怎么了?” 汝玉缓了缓,才轻声道:“我无事,你怎的不去屋里睡。” 路儿声音清脆,“这几日玉姐姐总是做噩梦,师父让我多关照着点。” 听见那担忧的声音,汝玉缓缓放下心,对他道:“莫要紧张,你去休息吧。” “那……”路儿想了想,“若是玉姐姐有事,定要记得喊我。” 汝玉应下,才听着脚步声缓缓走远。 刚才梦里,她看见自己满身浴血,那双眸子格外寒凉。 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五章 偏执 亭羽知道金龙卫的存在,前些日子,师父就告诉她其中应当是有人能窥探别人的生机。 因而,即便知道玄君漠找到这里来,她也并无意外。 甩进去一张字条,亭羽直接转身去了城郊。 玄君漠无眠,猛的就见扎进来一把小小的匕首,上面写着:欲知玉瑾,独身前来城郊三尺户。 几乎是瞬间,他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 等玄君漠到了,就见到一女子背对着他,听见他的脚步,缓缓转身。 玄君漠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脑海中猛地窜出一个人的模样来。 他缓缓开口,“你倒是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颇为相像。” 亭羽直接冷笑出声,“都过了这么久,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直接。” 玄君漠瞳孔紧缩。 “我就是听玉,莫要猜了。” 玄君漠虽然心中有了猜测,可是听到她承认,整个人猛地一颤。 那场大火,烧的分毫不剩。 他本以为,听玉和李路全都葬身火海。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亭羽直接嘲讽出声:“那把火就是我放的,怎么可能死了?” 闻言,玄君漠猛地抬手,想扣住她的脖颈,就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就听见她凉凉的声音:“你那么肮脏,有何颜面带她走?” 手僵在了半空。 亭羽看着他,心中怒意翻滚, 但凡他有一点点对阿瑾的信任,阿瑾就不会那么凄惨。 即便后来他意识到落云儿的不对劲,可还是打断了阿瑾的腿,让她悲凉离开。 若非上天恩赐,师父找到了传说中的还魂草,让她连夜将人送回去,此刻哪里还有阿瑾? 只怕就是一捧黄土了。 玄君漠感觉这话就像一柄利剑,将他所有的过往生生的撕了个口子。 亭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杀了她的先生,杀了她的孩子,因为你,她的兄长,她的文儿亦未能幸免。” “四条鲜活的命,你拿什么偿还?” “你打她板子,罚她跪地,打她入牢,受尽折磨!此番还不够,还要断她双腿!” 亭羽眼眶泛红。 “你告诉我?你有何颜面?!” 良久。 玄君漠嘶哑着声音,缓缓道:“我是爱她的,我必须见她。” 他眼神中除了悲凉,竟然还有一种浓浓的疯狂。 亭羽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大概很久之前就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此刻,即便是他犯错,还能拿的出来那沉痛的,早就破碎不堪的爱来振振有词搪塞一切。 大抵这么多年,直到了结了一切。 这个人已经连带着心,都变得扭曲起来。 他不是单纯的爱,他根本就是畸形的执念。 亭羽最后静静地说:“时候到了,我自会让她见你。”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玄君漠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居然没有追上去。 他逃避了那么久,甚至把自己的过错都推到了落云儿身上,以为这样就能够心安理得的来面对她,让过往一笔勾销。 可是听玉根本不留情面,直接将他所有的阴暗,所有的逃避生生撕开给他看。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那么那么爱她,他愿意拿一切弥补她。 他必须见到她!这一次,定要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再也不让他的瑾儿受苦。 此刻玄君漠,眼底除了闪烁着缱绻的爱恋,还掠过一抹浓浓的疯狂。 玄君漠早已经忘记了福公公叮嘱的话,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找到她,带走她! 为此,他会不计一切代价! ##第二十六章 疯了 汝玉一夜噩梦。 一直到她醒来,那种悲凉都久久不能散去。梦里有个男人,杀了很多人,周围都是一片血色。 那里,像是皇宫。 汝玉的头又猛的疼了起来,她抑制不住的喊了一声,路儿忙撞开了门冲进去。 “玉姐姐!你忍住,我去叫——”不等他说完,亭羽已经进来,瞬间点住了汝玉的睡穴。 面前的人这才平静下来,亭羽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中刺痛。 路儿在一旁着急的眼睛红通通的,这些天,他不放心汝玉几乎每晚都守在外面。 亭羽看着路儿,叹了口气,“他找过来了。” 路儿瞬间僵住,“他凭什么还来打扰玉姐姐?” 是啊,凭什么。 可是这个选择她不能替阿瑾做,她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给阿瑾最后的平淡生活。 一连几日,汝玉噩梦连连。她本就瘦削的身子,一下子更是掉了肉,连衣服都架不起来。 夜半,汝玉又是被惊醒,就见身边坐着亭羽。 “师姐?” 亭羽看向她,眼中带着浓浓的心疼,“还是噩梦不停?” 汝玉无奈点头,看着亭羽有些凹陷的眼眶,她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这么多日的梦境,师姐的担心,路儿的紧张,她都看在眼里。 有一日去外面竟是见到师父偷偷抹着眼泪。 她终于意识到,他们恐怕是瞒了自己什么事。 想到这里,汝玉轻轻开口:“师姐,我受的住。” 亭羽眼眸深深,最终咬牙,“好。” 夜色中,两道纤细的身影悄然落到了一家客栈里。 玄君漠猛的睁眼,就看到身侧的人。 他看着听玉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样熟悉的眉眼。 瑾儿,瑾儿。 他居然瞬间失声。 抬手就想将人拥进怀里,就见人连忙后退几步,戒备的看着他,眼神冰凉。 “瑾儿……是我。” 汝玉皱眉,就感觉心口猛的升腾起一股子恨意,还有无穷无尽的哀恸。 她站定身子,对玄君漠道:“我不认识你,但是,”汝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告诉我,我恨你。” 淡淡的话似乎像一把刀,直接扎进了玄君漠的心窝。 玄君漠喉咙处涌上一股铁锈的味道。 他咧嘴笑,“没关系,瑾儿。” 他说话似乎格外费力,恨着也是好的是不是? 他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汝玉看着他,一阵头痛欲裂。 “啊——”亭羽连忙点了她的几处穴位,让人昏睡过去。 玄君漠伸出手就想将人抱在怀里,却被亭羽带着直接撤后。 他双眼赤红,声音嘶哑,“把瑾儿留下来。” “玄君漠。”亭羽静静地叫他。 “你没资格和我提要求。” 说罢,直接扔下一枚烟雾弹,转身离去。 等玄君漠冲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不见。 皇上疯了。 跟着出来的所有侍卫都这样觉得。 每一天,几乎天没亮玄君漠就会绕城走一圈,然后晚上的时候就会对着空气喊着“瑾儿”。 有时候他半晌得不到回应,就会生气的跑到城郊搞一场破坏,弄得整个树林分外狼藉。 偶尔也会见他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坐就是一天。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半月。 掌柜看着那个日渐疯魔的人,居然也没了惧意。 此刻只是格外感慨,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能将一个人变成这幅模样? 小二问他,他有一天会不会清醒过来。 掌柜的看了玄君漠一眼,摇了摇头。 他这辈子,大概就是这般痴念了,除非有一日,能够被点化一番。 问世间情为何物? 他这里是求不得,放不下,痴嗔癫狂,最后难寻善果。 ##第二十七章 再相见 汝玉到底还是想起来了,但她不记得入宫前,只记得入宫后。 原来,她叫玉瑾。但是,她却想继续做汝玉。 那些记忆太沉重,太痛苦,她只是稍微提起,都觉得心脏被人捏紧一般,喘不过来气。 师姐告诉她,曾经玄君漠与她相爱过,那些记忆她没记起来。 可是她却觉得,即便当初再美好又能如何? 她与玄君漠之间,隔着沟鸿,隔着人命。 看着一直操劳的亭羽,汝玉轻轻将头搁在亭羽的肩膀上,“师姐,汝玉欠你的,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亭羽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那你就下辈子还。” 阿瑾还不知道她生命的流逝,想到不久后阿瑾可能真的无力回天,亭羽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云雾山下。 玄君漠到底还是找到了这里。 他停在云雾山山脚下,看着面前玄妙的机关,心中微动。难怪没有人敢随意擅自闯入,也没有谁知道他们的位置。 前面似乎布置了不少阵法,一步走错只怕会被卷入其中,再出不来。 就在他想着怎样闯进去的时候,亭羽已经出来。 她缓缓地走向玄君漠,已然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愤怒。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释然和淡漠。 玄君漠看到她这般心里居然有些恐慌。 “进来吧。”亭羽凉声道。 玄君漠感觉自己的心猛地就跳了起来,一想到他能把瑾儿带回去,眉宇之间漫上了喜意。 可是等他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汝玉安安静静的看着她,漆黑透亮的眸子里流出刺骨的冰寒。 一如当年在宫中,甚至比当年还要冰冷,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温眷和爱恋。 汝玉淡淡开口,苍白的脸此刻满是疲惫。 “还来干什么?” 玄君漠忽然就有些愤怒,他想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这样对自己? 明明当年的事情并非他所愿,他只是想弥补她。 千言万语化在心间开不了口,最终只说出了三个字,“跟我走。” 汝玉眼神冰凉,忽然的轻笑出声:“好啊。” 就在玄君漠被突然起来的答应砸的开心的时候。 就听见她继续说:“先生,兄长,文儿三条命,还给我。” “还清了,我自然就跟你走了。” 玄君漠捏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噔响。 “我说了那并非我所愿。” 汝玉猛的大笑起来,她笑的浑身都在颤抖,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捂住肚子。 她慢慢抬起脸,泪水已经从眼眶缓缓而下。 并非他所愿。 哪个罪魁祸首会承认自己是故意为之? 被落云儿趁虚而入究竟是谁的过错? 人生短短几十载,他们就纠缠了十几年。可是她自以为十分坚固的信任,仅仅是被别人改了,记忆就顷刻间崩塌。 做了错事,却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玄君漠,你好生可笑。”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讨要孩子的命吗?” 她语气悲凉,几近绝望。 “因为他父亲的血脉,让我感觉到肮脏。” 玄君漠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过汝玉就要狠狠地吻上去! 为什么?瑾儿,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明明是落云儿的罪孽深重,却偏偏不肯放过我! 你怎么能不爱我?瑾儿,我爱你啊! 亭羽没防住,就要上前,结果一个更快的冲了过去。 就在玄刚刚吻住汝玉的唇,猛的被旁侧闯出来的人一下子撞开。 玄君漠被撞的向后撤了几步,踉跄几下站定身子。 他微微眯起眸子,阴狠之色一闪而过。 居然是他,他果然也没死。 该死!一个两个全都来骗他! 他邪肆冷冽的声音,猛的扎向那个少年:“朕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第二十八章 执迷不悟 李路脸上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但是他格外镇静。 “强人所难就是皇上这些年学会的道理吗?” “推卸责任就是你这个所谓帝王的风范吗?” “当日行凶的刽子手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一连三个问题,一下子搅得玄君漠心中痛极,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的愤怒。 汝玉见状不对,连忙一把将李路拉在身边。 “路儿,你先回去。” 李路倔强的摇了摇头。 他不能走,他走了玉姐姐就会饱受这个魔鬼的折磨! 玄君漠直接跨过他,伸手拽住了汝玉的手就要扯进自己怀里。 李路连忙咬住他的手掌,十分用力。 玄君漠痛的甩手想就将人扔出去,没想到却被李路的手紧紧绊住。 亭羽手起手落,甩了几根银针过去直冲玄君漠! 玄君漠被迫放开汝玉,李路这才松口,可刚等他转身想要跑过去护住汝玉,猛的被人扯住后脸提起来挡在身前。 “路儿——” 汝玉凄厉的喊出声! 亭羽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银针要扎进李路的身子,电光火石间,一块儿石头飞过来,将所有的针打落在地。 不远处,云雾老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三日前,师父出去为汝玉寻找延长寿命的草药,并不在山中。若非刚才他及时赶到,李路已经受了重伤。 老人缓缓走近,声音缥缈:“皇上既已犯错,为何不知错悔改?” “朕何错之有?” “执迷不悟,就是你最大的错。” 玄君漠冷冷的笑起来,执迷不悟? 他不过是带走自己所爱,为何所有人都来阻拦? “可笑至极。”他冷嗤。 云雾老人静静的看着他。 “这话同样送给你。” 汝玉看着被捏在玄君漠手里的李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放开路儿。”汝玉看向他。 本就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的女人,现在满脸悲痛,更是凄楚。 “玄君漠,你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和你纠缠。” 男人听见这话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她说什么? 她居然真的对他一点儿情分都没有了吗? 一颗心就像被针密密麻麻地排了一遍,生生疼得他一时失语。 良久他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玄君漠笑了起来,“瑾儿,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能应你。” 汝玉看着他一脸痴狂的模样,淡淡的呼出一口气。 “那好,你去死吧。” 听见此话,就连亭羽都震惊的转过头去看她。 这便是阿瑾的选择吗? 玄君漠却像魔怔了一样,他笑得格外温柔。 “跟我回去,瑾儿。” “等我好好的补偿你一番,你想要我死,我亲手给你递刀子。”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恋人之间的呢喃。 “只要你和我回去。” 汝玉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你让我怎么跟你回去?!我只要一看见你,我就能想到你是如何把先生的头颅削下来!” 她满眼泪水,双眼通红,浑身都在颤抖着。 “我看到你我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爱我的人你亲手杀死,我爱的人因你而死!” 她抽噎着,感觉此时空气刮的她嗓子生疼。 汝玉嘶哑着声音,“你一直自诩的爱到底是什么?就是把我在意的人拿来当做你的挡箭牌?” 想到刚刚李路险些因为她而受伤,汝玉仿佛听见血液倒流的声音,浑身冰凉。 木槿花开庭院深,那年深情之人,原来早已不在。 玄君漠的手缓缓捏紧。 他不明白。为何瑾儿不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渐渐的,玄君漠眼前拧上一抹疯狂之色。 她身边的人都在阻拦她,一定是因为他们。 玄君漠看着手里的李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仿若邪魔。 ##第二十九章 李路之死 云雾老人最先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猛然出口:“快拦住他!” 身子一动,靠近玄君漠,但不敢再进一步。 亭羽和汝玉猛的回神,就朝玄君漠跑过去,亭羽不敢再用银针,生怕他再把李路当做肉盾。 李路看着汝玉,眼眶发红:“玉姐姐,羽姐姐,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猛然被掐紧。 李路面色铁青,呼吸不畅,甚至连连开始翻了白眼。 汝玉猛的跪下,“你放开他。我求你,放开他!” 玄君漠看着汝玉居然为面前的人下跪,眼神中的疯狂越来越浓烈。。 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骤然间起一股飓风。 该死!让她这般的人都该死! 寒光猛地闪出,云雾老人瞳孔骤缩,抬手连连打过数十石子,欺身而上。 玄君漠脚尖点地,倒退数步。 “嗤——” 剑直接洞穿了李路的身体。 汝玉喉头腥甜,跌倒在了地上。 云雾老人再次动身,劈手夺下李路,连忙转到一边去。 汝玉感觉自己的心都像被人掏走一般。 痛彻心扉,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咳咳……师父……玉姐……姐”,血从李路口中缓缓流出,汝玉连爬带跑到了他身边。 她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乖路儿……不会有事的……不会……” 云雾老人捏着李路的脉,一颗心越来越凉。 这一剑直接破开他的心壁,可是还魂草却没有第二颗。 亭羽不顾一切的将所有的疗伤药塞到了李路嘴里,“路儿没事,没事……” 豆大的泪珠一下以下的砸在了李路脸上。 玄君漠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很快,他就说服了自己。 只要杀光所有阻拦他的人,瑾儿就能跟自己走了。 还有听玉,对,还有这个女人。 玄君漠冷冷的向这边走来。 汝玉就像是被电了一下,瞬间转头过去。 就见玄君漠与亭羽已经在咫尺距离,他手上的剑滴答滴答流着血。 猛然间,汝玉扑了上去! 剑入人体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可玄君漠看见面前的人时,瞬间慌了神! “瑾儿……瑾儿!” 一切都发生在了瞬息之间。 云雾老人和亭羽忙着查看李路,他们谁都没想到,玄君漠居然会再次下了杀手。 等到亭羽回头,已经是满眼鲜红。 “阿瑾——” 汝玉没看他们,她只是一直看着李路,“路儿……你不许……睡……睡着……” 李路眼睛瞪的大大的,眼泪倾泄而出,他想坐起来却感觉自己的生命飞快的流逝。 为何?为何他还是没能保护玉姐姐? 亭羽一把抱过汝玉,就见汝玉费力的开口:“让我……去看……看路儿。” 亭羽眼眶通红,连忙点了点头将汝玉抱在了李路身边。 玄君漠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慌。 临走前福公公的话猛然在他脑海中炸响,皇上此去莫要冲动。 他看着被自己捅的鲜血淋漓的两个人,心脏被狠狠地捏住,玄君漠抱住头,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此刻他只有一种感觉,就是万箭穿心。 汝玉此时费力地抬手摸了摸李路的脸,”玉姐姐……在你身……边……” 李路终于露出一个笑脸。 如此,他也就死而无憾了,羽姐姐和师父一定能把玉姐姐救好。 李路缓缓的合上眼,没了声息。 下辈子,路儿还来服侍你。 “啊……” 汝玉痛苦嘶吼,她颤抖着手,摸了摸李路的脑袋。 下辈子,路儿一定要投个好胎。 换玉姐姐去好好的照顾你。 ##第三十章 心魔 云雾老人手下动作十分迅速,赶紧止住了汝玉的血。 见自己两个徒弟还是十分愣怔,他轻声道:“人已经走了,好生安葬就是,玉儿先处理伤。” 玄君漠听见他的话连忙抬起头,就想伸手将汝玉抱过来。 一把匕首突然之间飞射而出扎在了他的脚边。 “你若是想杀我,我给你机会,但不是现在。” 亭羽双眸极其冰冷。 玄君漠停下脚步,看着师徒二人将汝玉抱远。 一股怨怼之气猛然生起。 玄君漠努力地控制着这股戾气,直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自己,就在意识到瑾儿厌恶他的时候,那个残暴不仁弑杀血腥的他就会跑出来。 可是等他杀了人之后,那个理智冷静的自己又会回来。 玄君漠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在刚才这双手又了结了一条性命。 不是随便一人,是瑾儿放在心上关心的李路。 他还来不及后悔,来不及痛恨自己的时候。那种毁灭一般的气息再次覆盖了他整个人。 玄君漠眼神逐渐变得疯狂痴迷。 瑾儿,我会接你回家的,不论如何。 宫里,正在占卜的金龙卫猛的脸色变白。 统领看向他,“如何?” 金龙卫头一次感觉到了无奈和挽救不及的无力,“皇上已经入魔了。” 统领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出现了几分沉重。 落云儿用的并非是一般的秘法,此等妖法本来也不会轻易出世,偏偏落云儿得到了一颗能辅助做法的丹药。 此法既有那么强的控制之力,即便是解开也是有很大的后遗症。 中法之人要么会惶惶度日,终日沉迷于梦中。要么就得找到关键之人寻求缓解之法,可若是过程不顺利,八成就会堕入心魔。 “看来,我们注定要易主了。” 烟觅站在外边,淡淡的笑了。 看来都不同他去报仇,因果轮回,报应已经自己落到了玄君漠的头上。 云雾山。 汝玉终于醒了过来,转头就看见师父和师姐——还有在一旁满脸温柔的玄君漠。 她缓缓坐起身,亭羽连忙给她在背后塞了个枕头。 “可好些了?” 汝玉点点头,微微笑了下。 玄君漠一直盯着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之下,殷透着点点疯狂之色。 汝玉淡淡开口,一双美眸之中尽数流露着寂灭。 “我说是不跟你回去,你就会连师姐杀掉对吗?” 玄君漠似是格外无奈她这样的冷漠,“别这样,瑾儿。”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汝玉抽了口气,努力脑海中摒弃路儿离去时的样子。 她再次抬起眼帘,声音温和,“我跟你回去,但你也要记得,为我准备好扎进你心窝的刀子。” 玄君漠浑身一滞。 半晌,他起身将汝玉抱进怀里,轻声道:“好。” 亭羽想阻止她,但是嘴唇嗫嚅了半天,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云雾老人走到亭羽的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孽缘,这个因已经种下,除了他俩,谁也不能给出这果。 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 那年木槿花开,本欲携手看这世间万紫千红。 到头来过往成烟,仇海深重,物也非人也非。 汝玉缓缓的下了床,由着玄君漠将她轻柔地抱了起来。 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一幅画面。 她稚嫩的脸庞满是天真,“先生,我喜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句话。” 先生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情知所起,亦可深情不渝,小瑾以后定要幸福美满。” ##第三十一章 玉皇贵妃 汝玉泪水漫出了眼眶,看着云雾老人和亭羽,缓缓扣地行了一个大礼。 她前半生是玉瑾,陪她的人是义父,是兄长,是先生。 她后半生便是汝玉,救她的人是师父,是姐姐。 或许她已经走不了后半生。 她早就知晓自己这条命,大抵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上天拿了去。 师父和师姐苦心瞒着她,她都明白。 余生不久,她汝玉且就拿着这条破烂不堪的命,去向玄君漠好生讨还。 路上,玄君漠格外怜爱的看着汝玉,他似乎像是找到了玩具的孩子。 不断地喃喃道:“瑾儿,瑾儿。” 汝玉由于之前中了剑,身上痛的厉害,到底由着他抱着。 这是她一双漂亮的眼睛中,冰寒一片,带着几分毁天灭地枯寂,让人触目惊心。 玄君漠早就传信让人来接。 汝玉整个人踏出马车的那一瞬间,看着面前一片片跪倒在地的人,她冷笑一声。 “玄君漠,少给我整这些虚的,看着恶心。” 底下的人听到她这样放肆的话,心里都暗暗吃惊。 他们本以为皇上会大怒,却听见那个喜怒无常冰冷嗜杀的帝王,此刻格外温柔的说:“是朕不好,莫要生气。” 汝玉到底还是回了宫里。 玄君漠没有给她安排任何一座宫殿,直接让人把金銮殿好生收拾了一番,让她住了进去。 就在他准备提笔昭告天下立后事宜时,汝玉冷冷的嘲讽,“你的皇后愿给谁给谁,别给我。” 玄君漠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无奈。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明显的受伤。 “瑾儿。” 一室寂静,无人应答。 玄君漠一点点的敛下了眸子,将所有难过的神色掩盖住,轻声道:“好。” 第二日一道圣旨传出。 汝玉被封为了玉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宫被这个消息震的缓不过神来,纷纷猜测究竟是何女子居然近乎取代了皇上心中纯元皇后的地位。 但是无人知道这玉皇贵妃的面容,也无人能随意的进来探视。 人们只知道,无论这位玉皇贵妃对皇上如何不敬,如何怒骂,最终都会得到皇上温柔的应一声好。 金銮殿。 玄君漠再三叮嘱福公公好生照顾着汝玉,这才转身去上了朝。 偌大宫殿里现在只有两个人,福生看着汝玉的面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汝玉听见,声音苍凉,“为何叹气?” 福生声音幽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皇上对娘娘做的事,已经都一一的报应到他头上了。” “呵呵呵……” 汝玉缓缓笑了起来。 “福公公,你可知这个已经被报应了的人,这次又做了什么混账事?!” 福生看着她,心中微凉,“奴才不知。” 汝玉就像见到了什么奇异的事情一般,“原来他这个魔头也知道做了坏事不外漏啊?” 没等福公公接话,她继续道:“你说他害死我身边人那么多条命还不够,为何又杀了李路?” “你说他杀了那么多人,为何就没有一个人杀了他?” 眼泪簌簌而下。 汝玉猛地大笑出声,“不对不对,我这不是回来杀他了?” “是不是?” 福公公看着面前的人,半晌失声。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许是命数。” 福生觉得,他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知道此去皇上定是不能善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如此偏执魔障。 一条性命,如何来弥补? 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就多少个曾经鲜活的人? ##第三十二章 两厢痛 入夜,玄君漠匆匆的赶了回来。 他看见面前人单薄的背影,心中温暖。 “瑾儿。” 汝玉就像听到了灌耳的魔音,她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你若抱我一下,我便断你一指。” 玄君漠缓缓的收回手,面色悲凉,“瑾儿,我这双手现在还有用。” 汝玉侧头,轻声哼笑。 “我等着你给我亲手递刀子的那一天。” “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 两人相背而眠。 多日来,汝玉不怎么吃东西,玄君漠不放心,端了一碗粥进去。 “瑾儿,多少吃一点。” 汝玉看见他端过来的玉碗,劈手拿过,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看着不可口,拿下去。” 玄君漠幽深的眸子里现出一抹痛苦,他声音很轻,“我再帮你寻一碗可口的来,你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我。” 汝玉就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痛脚,她猛地大声喊起来:“滚!滚出去!” 玄君漠默默收起了地上的碎片,他担心她一会儿下地会扎到脚。 声音有些哽咽,他艰涩道:“莫要生气,我这就滚。” 听着身后人渐渐远去,汝玉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好想杀了他。 可是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下不了手! 她好恨,好恨他害死了自己那么多亲人,她还会心痛,看到他悲伤还会心疼。 汝玉,你是不是下作。 落云儿,你赢了,你赢了。 一个瞒天过海的算计,残害了这么多性命,让她汝玉与玄君漠之间如斯痛苦。 靠近一分也是痛,退后一分亦是痛。 几日来,大臣上奏提到了子嗣的事情,玄君漠都沉默了。 当晚,他回去,看着那个在一边看书的纤细身影。 心中又是暖意阵阵,又是哀恸难耐。 良久,他鼓起勇气。 “瑾儿,我们能不能……能不能要个孩子?” 一本书冲着他的脸砸过来。 她声音冰凉淡漠,“跟母猪要我都没意见,别烦我。” 玄君漠缓缓蹲下,声音微不可闻。 “瑾儿,你考虑考虑。” 这诺大的江山,他有些撑不动了,若当真不能和瑾儿有个孩子,交给别人也罢。 忽然就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打掉的孩子,玄君漠就仿佛不能呼吸。 孩子,你肯定,肯定恨死爹爹了吧。 玄君漠梦了一场。 梦中,一切还没有发生,先生笑着看他们俩因为谁讲的更好争个高低。 那日是先生和他们待的最后一日,先生专门把他叫过去。 “你可是真心爱着小瑾?” 他点了点头,格外坚定。 先生看着他,眸子有些深远,“既然如此,那必要信她,不论何时,随心而动,爱才能长久。” 当时他只道是先生太过杞人忧天,如今看来,一语成谶。 玄君漠缓缓睁开眼,泪已经彻底打湿边枕。 他转头看过去,见那个瘦弱的仿佛只剩下骨架的女人,头顶居然又泛了白。 她被透穿骨头,三千白发的时候犹在眼前,玄君漠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瑾儿,那个时候我若是迷途知返,你会不会原谅我? 抬手,想探手抓住面前的人,可马上快碰到的那一瞬间,又蜷缩回来。 瑾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第二日,玄君漠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他慌乱不已,赤着脚跑了出去。 “瑾儿,瑾儿——” 没人,哪里都没有人,他猛的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人又没了。 他坏事做尽,就像是大梦一场。 费劲心力将人留在身边,却是时间走漏一场空。 ##第三十三章 孩子 汝玉走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九五之尊正满脸呆滞的坐在地上。 她直接冷笑出声:“干什么?又发什么神经?” 她话音刚落,那个人已经猛地站起来几步走过来抱住了她。他的双臂格外有劲,紧紧的箍着汝玉。 汝玉甚至能感受的到他微微的颤抖,眼泪忽然就滑落到她脸上。 玄君漠哭了。 “我以为你走了,你又走了。” “你不许走,你走了我就杀人。” 他浑身颤动着,突然间猛地僵住。 怀里的人将手中的簪子扎的更里了一些,她声音薄凉毫无感情:“你还没死,我怎么可能走?放手。” 玄君漠这次却并没有放开她,他抬起一只手,握紧那个纤细苍白的玉手又将簪子狠狠地往自己身里送。 汝玉脸上的嘲讽越来越大,心中却是痛极。 她干脆甩手给了面前男人一巴掌,挣脱了被紧紧握住的手指。 “你的狗命且先留着,今日只是一个教训。” 说罢,她转身离去。 玄君漠没有看到本来还格外冰冷的女人,转身那一刹那已经泪如雨下。 昨日,她半夜做梦忽然惊醒,梦里是一个小小的孩子,他笑得格外可爱。 孩子居然可以说话,他不停地对她说。 “娘亲,娘亲,什么时候让我出去呀?” 她忽然醒来,冷汗直流。转过头就看见旁边睡得安静地玄君漠,明明她离她那么近,她一下手就可以杀了他。 可是看了许久,她都没能拿起凶器。 白日里他的话还犹在耳边,孩子吗? 她与他之间已经残败成这般模样,还能有孩子吗? 天未亮,她便出去了。 当年在这宫里,她给孩子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她想去看看。 等她回来,便见玄君漠那副模样。 她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可是她不能,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柔和来。 他是杀人的罪魁祸首,她不能原谅他。 玄君漠沉默了良久,福生进来看见人那副呆呆愣愣的模样。 他暗暗摇了摇头,“皇上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连日来两人的冷冷对峙,他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娘娘大概已经被伤怕了,无论心中想什么,面上都会摆出一副极为冷漠的神色来。 皇上大抵心中后悔极了。 空旷的殿里响起他悲凉的声音,“你说朕……不杀了李路是不是不会这样?” 福生取过纱布,准备将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包起来。 听见玄君漠这样问他,半晌接不上话。 人都已经杀了,死又不能复生,此前的事情,后悔又有何用? “皇上且学会珍惜罢。” 听见这句话,那个帝王然就泪流满面。 玄君漠到底是打定主意想要个孩子,他偷偷的将药放进了汝玉的粥里。 汝玉端起碗微微顿了一下,许是上次玄君漠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喝了进去。 玄君漠不敢直视她赶忙背过了身,今日此事若是成功,只怕两人再无任何情分可言。 可是他太想了,太想有个孩子了。 瑾儿,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不多时,玄君漠就见身后的人已经昏睡过去。 他心里没有半分即将得到人的信息,只觉得浑身冰凉,满目疮痍。 良久他还是走了过去,将人缓缓的抱进怀里。 他低头,将脸贴近如玉的脸,已经泣不成声。 “瑾儿,我太肮脏,可是我……想留个孩子。” “有一日我死在你的手上,就让……福生他们好好抚养他,撑起这偌大的国家。” 唇颤抖着贴上面前人冰凉的嘴唇,他边哭边笑,一点点的吻着她脸颊的每一处。 极尽温柔。 瑾儿,我卑劣至斯,却也卑微至极。 之后我死了,莫要与孩子为难。 ##第三十四章 求她 他还是占有了她。 一直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玄君漠,并没有注意到,身下的人缓缓流在两侧的泪。 第二日。 汝玉醒来就见那个九五之尊,随便披了一件衣裳,跪在她的面前。 她动了动身子,忽然就失声了。 汝玉背过身去,声音格外冰凉却十分平静。 “做都做了,滚出去。” 男人居然无比庆幸这一刻,她并没有直接说要摘掉肚里可能出现的孩子。 声音居然带了几分慌乱的喜极而泣,“我,我就滚。瑾儿……虽然我还不能死,但是你尽管可以拿我出气,莫要……莫要伤害自己。” 女人薄凉的嗓音淡淡响起,“滚。” 汝玉对玄君漠的刁难与日俱增,福生看着他跪在瓷器茬子上,膝盖被割得鲜血淋漓,倒抽了一口气。 可是面前的人却不以为意,笑得一脸温柔,“福生,她今日也没说要打掉孩子。” 看着面前满脸期待的人,福生只是把头低了下去,没应声。 但愿娘娘,对孩子还有着最后的慈悲。 几日前,汝玉用膳的时候有了很强的呕吐反应,太医过来查探,就告诉二人有了喜脉。 玄君漠整个人喜不自禁。 福生到现在都记得那个身穿明黄的九五之尊,卑微的向娘娘磕了几个头。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瑾儿,只要你不要了我的命怎么也可以,留下孩子……” 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他道:“我求你。” 娘娘吩咐他将皇上求她的事传遍天下,玄君漠甚至自己跑去直接讲事情昭告了天下。 一时之间,人们感叹这个玉皇贵妃究竟是何等人物? 居然如斯猖狂。 可没有人敢说她的半句不是,因为就在不久前,一个曾经进言说她是妖妃的大人,被砍得血肉模糊拉了下去。 已经进了深夏,木瑾花开的繁盛无比。 玄君漠早早的就亲自将花移栽在了金銮殿的院子里。 汝玉走了出去,忽然就觉得恍若隔世。 之前因为记忆恢复的突然,她只记得后来在宫中的磨难。 可是这些日子陆陆续续的,她早就把之前的记忆也全部想了起来。 先生对她的教导一遍一遍地环绕在耳边,她一面痛苦先生已逝,一面又想遵着他的教导。 当时也是木槿花开的繁盛,先生拍了拍面前的椅子让她过去,“小瑾,无论如何困苦,莫要心陷囹圄。” 她当时不解,为何他要说这些? 就见先生微微笑,“他人做的错事,自有天道来收拾他,你莫要一心执着。” 汝玉闭上了眼,摸着已经渐渐显怀的肚子。 先生,我早就不想着要杀掉他了,我只是不想他好过而已。 一下朝就连忙赶过来的玄君漠,就看见汝玉闭着眼安安静静的摸着肚子,瞬间就湿了眼眶。 “瑾儿。” 汝玉微微掀起眼皮,“有事说,没事滚。” 见人愣愣的待在了那儿,她勾唇一笑,“今日的礼物是毒茶水,趁热赶紧给我喝了。” 玄君漠几乎是瞬间就跑了进去,一晃身又站在了女人面前。 他猛地跪倒在地,十分虔诚安静的将那杯茶水慢慢送进了肚子里。 刚喝下去不久,他的脸猛的变得狰狞。 五脏六腑像是被拧在了一起,被尖锐的针到处扎来扎去。 玄君漠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回了声音,“瑾……儿,今日孩子也……好吗?” 汝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你不好,他就好。” 玄君漠却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一般,“好……” 只要孩子能安全,什么什么事他都可以承受。 ##第三十五章 出生 怀孕了每一个日子里,玄君漠都会得到汝玉不重样的精心准备的“礼物”。 可是他甘之如饴。 汝玉肚子也越来越大,早些时间太医诊断出来是个小皇子。 转眼间已是八个月。 金銮殿偏殿内。 汝玉看着匆匆赶来的云雾老人和亭羽终于笑了起来。 “怎么你俩跑出山了呀?” 亭羽看着她眼眶发红,“你早就知道了。” 云雾老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两月前汝玉给他俩传信要写续命的药物,他们这才终于意识到,大概很早之前汝玉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格。 汝玉无奈的摇头,“撑着等着孩子出来,我也就没什么可执着的了。” 亭羽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你想开了吗?” 闻言,汝玉幽幽的笑了,“恨能如何?不恨又能如何?他死了,他们照样一个也回不来。” 汝玉垂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睛里泛出一抹慈爱。 “给他留下孩子是惩罚他,他这辈子注定要抚养孩子长大,然后活在眼睁睁看我死掉的痛苦里。” 良久。 看着面前两个人悲伤的眼神,汝玉轻轻笑了笑,“这便是他最好的惩罚,不是吗?” 亭羽伸手将那个纤细当然抱进了怀中。 她声音很低很低,“阿瑾,我们一直都在。” 汝玉抬手抱住面前这个为自己几乎操劳的一生的女子,“好久没叫你一声姐姐了,放心罢。” 她当年最幸运的事,就是有了江南总督对她那般好的义父,有了待他如亲妹妹一般的长姐亭羽,有了一直挂念着她的安危的师父。 当然,还有已经故去的先生。 兄长与自己离散多年,也是后来才得以重逢。 多年来,汝玉承蒙你们的照顾。 两月后,金銮殿。 玄君漠不顾众人阻拦,硬是站在了产房里。 看着汝玉那般痛苦的模样,他捏紧手指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阿瑾,用力!” 汝玉拼命地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听见了两声嘹亮的哭啼。 居然,是两个孩子吗? 再也撑不住意识陷入了一片昏暗。 玄君漠宣布大赦天下,玉皇贵妃喜得两子,是一对双胞龙胎。 后宫闻风而动,却被福公公全部拒之门外。 此时汝玉看着怀里两个小小的人,苍白的脸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看着亭羽一脸喜爱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送给你一个好了。” 亭羽听见直接瞪了她一眼,“我还要有我的孩子呢。” 汝玉一下子就笑了。 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师姐以后,一定要幸福。 就在此刻,玄君漠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亭羽看了一眼放下孩子,悄悄的退了下去。 汝玉眸子冰冷,斜眼看他,“谁让你进来了?” 玄君漠猛地僵住身子。 他声音微不可闻,“我……看看孩子,看完就走。” 良久。 汝玉冷冷笑了一声,“要看赶紧看,提前安顿事情,准备你的后事。” 玄君漠感觉眼眶泛酸,连忙将头别在了一边。 “瑾儿身子虚弱,莫要生气,我早就准备好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很轻,轻到似乎都听不见。 汝玉转身离开。 玄君漠觉得自己是有些贪心的。 孩子没出生的时候,他天天盼着他们出生,这样他就可以赶紧去死,好赎清他的罪孽。 可是真当看到了这两只软软小小的孩子的时候,他却格外不舍。 孩子们长大了会是什么样?长得会像他一些还是会像瑾儿一些? 大手缓缓地抚上了两个孩子小小的脸颊,他们正睡得香甜,嘴角还吐着泡泡。 他眼泪夺眶而出。 爹爹不能陪你们走了,以后你们要好好听娘亲的话。 ##第三十六章 逝去 孩子已经过了满月,玄君漠给两个小人起了名字。 大的叫玄念御,小的叫玄念谨,汝玉对此嗤之以鼻,嘲笑玄君漠还真是能做戏。 待孩子被奶娘抱出去的时候,汝玉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酒。 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准备好了?” 玄君漠却慢慢的走上前,将汝玉抱进了怀里。 他声音很轻很慢,带着浓浓的不舍和眷恋,“瑾儿,我承认很卑劣,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下辈子我还会缠着你。” 汝玉想嘲讽,可话刚到嘴边儿泪已经流了下来。 “怎么?下辈子要杀光我身边所有人?” 玄君漠紧紧的抱住她,泪打湿了汝玉的颈窝。 “不会了,不会了。下辈子我会缠着你还清我所有的罪孽。” 汝玉声音凉凉。 “你欠我的,生生世世的还不干净。” 说罢猛地一下子推开抱住她的人。 “喝了。” 玄君漠接过来,眼神却格外仔细温柔,他一点点的临摹着面前的人,像要看进骨子里去。 终究还是抬起了手,将手中的酒灌肚而下。 感受到酒液滑过他的喉咙,他的意识慢慢模糊。 总说人临死前会走马观花的看一遍过往,可为什么他的面前却只有一副画面? 面前,是他的瑾儿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声音温和。 “子年,对你,我总归是下不去狠手的。” 终究,我还是逼得你下手了吗? 长久的黑暗,玄君漠感觉自己就像是睡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缓缓睁眼,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象,这地狱和人间居然是一把模样吗? 福生几步上前,声音急促,“皇上你总算醒了!” 玄君漠愣怔的转过头,居然看到了在一旁的金龙卫统领。 他没死? 心中忽然涌上了一抹巨大的恐慌。 统领盯着他的眼睛,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福生几步走上前,声音哀凉,“娘娘……这回是真的走了,皇上去看看吧。” 玄君漠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统领见此直接拎住了他冲向殿门外。 漫天遍地的白绸。 门外,一尊棺木静静的放在了那里。 亭羽和云雾老人都在,面色悲痛的看着面前。 玄君漠踉跄的跑到跟前,就看见他的瑾儿面色安详的躺在了里面。 她似乎没有一点儿痛苦和遗憾,走得格外的平静。 身侧是繁盛新鲜的木槿花,映的她格外的好看。 玄君漠伸手颤抖的摸上她的脸,整个人泣不成声。 怎么,怎么会是他的瑾儿? 他的瑾儿一个人走路该会多么无助? 他要去陪她! 他猛地冲向身边的侍卫,拔出一把剑就要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统领一脚踢中,将剑踢了下来。 他面色冷淡,声音格外平静。 “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 孩子?对,还有孩子! 玄君漠像是突然有了意识,又怔怔的跑回汝玉身边。 他小心地探进身去,颤动着唇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瑾儿,你先去。 在那里等我几年,等孩子一大,我就去找你。 人到底是被葬下了。 天下人只知玉皇贵妃被按照皇后的礼节葬入了皇陵,却不知道人被悄悄送出宫,葬在一处四方庭院。 这个让皇上爱的惨痛的传奇女人,彻底结束了她的生命。 统领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人影,有些感慨:“玉瑾,到底是救了他,给这天下苍生救了一个帝王。” 福生眸光微动,“娘娘,对皇上从来没能狠的下心肠。” 是啊。 说着最残忍的话,做出最冷漠的样子。 她却不动声色的把一个有心魔的人生生的拉出沼泽,还给他留下了两个小小的生命。 她,何其善良。 ##第三十七章 结局 玄君漠看着面前的亭羽,感觉心都在抽痛,浑身冰凉。 她告诉他,瑾儿之前被救活,就已经身子残破,没有多少年生机。 孩子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撑不下去了。他们给瑾儿送来续命的药,她才强撑着又将孩子生下来。 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孩子一出来她几乎就撑不下去,可是又不想让他看出异样。 于是她便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就要让他赶紧去死的样子,让他昏迷过去,等他醒来,就一切尘埃落定了。 可是没想到福公公他们让他提前醒了过来,正好撞见了她出殡的时候。 亭羽看着那个颓废至极,满脸泪水的样子,轻轻的叹气。 “她走的时候很平静,你照顾好两个孩子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阿瑾让我转交给你的。” 等玄君漠接过去,亭羽就悄然离开了。 玄君漠抹了抹眼泪,怕打湿纸页,才小心的打开。 可看了第一句,眼泪就倾泄而出。 子年亲启: 大抵此时,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长眠地下,你还陪在御儿和谨儿的身边。 我同你隔着生死,用这文字贪恋着人世间我放不下的人。 我一直在想,你我之间,是否还有情分可言?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多倾轧过的折磨。 可后来才知道,你在被控制最深的时候杀了先生,在入魔之时杀了路儿。 兄长之死不是你,就连那个孩子也是你的气话,被落云儿假传了命令。 可是子年,你毕竟犯了过错。 人命,你拿什么也还不了,以命换命,是这世间最无用的执着。 先生不会怪你,路儿会怪你。 可是路儿不会怪你杀了他,只会怪你这一世对我的不信任。 孩子渐渐在我肚子里长大的时候,我几次三番想放弃折磨你,可是又忍住了。 你犯了错,得接受惩罚。 最后的日子里,我见着你默默地安顿好后事,痛苦不已,可又不能露出半分。 我早已气数将尽,而你,还有天下苍生,还有黎民百姓。 你便好好抚养孩子罢。 我希望,你告诉孩子我们所有美好的过往,教导孩子们学会信任自己的爱人。 你要让他们相信,他们是最幸福的孩子。 他们的父母,是最疼爱他们的父母。 我爱过你,恨过你,曾想杀了你。 可是我知道罪魁祸首不是你,你作为刽子手,已经受到我的惩罚。 所以子年,我走的时候,很平静,很坦然。 你应该愧疚,可我不希望你痛苦。 你要把快乐带给孩子们,愿你以后长欢于世,风光霁月。 待明年木槿花开,带孩子来看看我。 就这样罢。 落款:瑾儿。 纸的最后,一滴干涸的泪痕格外显眼。 玄君漠将信展开,努力瞪大眼睛想要再看几遍,可是眼泪彻底模糊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第二年。 两个软软的小包子被玄君漠一手抱了一个,嘴里念念叨叨:“看娘亲咯!” 谨儿抬起小小的手,摸了摸玄君漠的脑门,“爹爹……不难……过。” 小人说话还有些费劲,可是看着爹爹不停地流着眼泪,他心里很难受。 玄君漠想要控制住,可是眼泪却仍旧不断流下。 他缓缓咧开嘴,“对,爹爹应该高兴,你们娘亲还等着咱们,马上,咱们就团聚咯!” 御儿点点脑袋,“团聚……爹爹不哭。” 玄君漠看着两个孩子,心中柔软,他眸光逐渐转向近在咫尺的庭院。 瑾儿,我带孩子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