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诛九族 冷宫。 小丫鬟鬼鬼祟祟的从后墙翻过去,身手笨拙的蹬着墙,小心翼翼的护住怀里的一封信,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娘娘,将军大人寄信来了。” 小丫鬟踉踉跄跄的刚刚站稳脚跟,就迫不及待的往屋里跑,边跑边提高声音朝屋里说着。 身着素衣的女子提着衣裙从门内走出来,不施粉黛的脸看起来也让人无比惊艳,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弧度。 “晚烟,你出去的时候没人看见吧?”女子一边接过信,一边笑嘻嘻的问道。 “当然没人看见啦,我找了隐蔽的地方翻出去的,回来也是,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娘娘您可别忘了,在将军府的时候我可是跟着将军练过的。”小丫鬟脸上满满的自豪。 “真厉害。” 女子笑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信封上灵活的撕着,不一会儿就打开了信封,将信纸拿出来。 看清信纸时。 目光忽的一顿。 女子手有些颤抖。 “娘娘,怎么了?”晚烟看着女子脸色大变,疑惑的问到。 女子没有回答,手越发颤抖的捏着信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晚烟凑上去,身子倏地一僵。 目光所及之处是大片的血色,隐隐约约有点点黑色的墨迹。 信底有一个歪歪扭扭的字,笔画稚气极了。 “跑。” 女子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她扔下信纸,发了疯的往外跑。 将军府一定出事了。 冷宫正门处被密密麻麻的士兵包围着,一个穿着华丽宫服的女子站在最前面,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妖冶,她看着气喘吁吁刚站稳的女子一笑,启唇。 声音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将军府将军沈巍通敌叛国,圣上下令,诛九族。” 女子脸色煞白。 “沈眠,你的好父亲真是给你做了个好榜样啊。”身着宫服的女子嘲讽一笑。 沈眠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两步,拼命的摇头。 “不可能,陈蓉,你去叫皇上来,我给他解释,我父亲绝对不会通敌叛国的,皇上他会信的。” 陈蓉眼底讽刺更甚,冷笑着说:“沈眠,你不过是一个在冷宫呆了几年的废后而已,有什么资格见皇上。” 说罢,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沈眠,看看我身后,皇上已经默认我来处死你了。” 沈眠心底一沉,声音颤抖:“陈蓉,我将军府历来都忠君爱国,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楚国不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听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要见皇上!” 陈蓉目光犀利,她看着沈眠,一字一句的说:“沈眠,沈小姐,沈皇后,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姐和皇后吗,我告诉你,就算将军府没有通敌叛国,你也迟早会死。” 沈眠摇摇头,声音带上一丝哭腔:“陈贵妃,我求求你了,让我见见皇上,我求……” “沈眠!” 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她,她错愕的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身着龙袍的男人。 这个时候了,他也不愿脱下龙袍。 沈眠双膝一弯,笔直的跪在君淮面前,声音嘶哑:“臣妾恳求皇上放臣妾出宫。” 从前这个高坐龙椅巧舌如簧的君淮很罕见的沉默了。 半晌,他开口,一字一句像是戳在沈眠的心窝上。 “将军府上下除嫡小姐沈眠以外,全部于昨日午时三刻处斩。” 处斩? 都…… 死了? 沈眠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将军府上下七十余人,就死了? 她不停的摇头,眼泪从眼睛里一滴接一滴的掉下来,落在地上。 “不可能,我不信,君淮,你告诉我,你都是在骗我,你都是瞎说的对吗?啊?” 陈蓉不耐烦的开口:“沈眠,皇上的名讳是你能直称的吗?” 沈眠没管她,只是满怀希冀的看着君淮,期待能从他嘴里听到一句玩笑话。 但是…… 没有。 君淮转身,背对着沈眠,一言不发。 ##第二章 心死了 沈眠颓然的跪坐在地上,眼泪糊了满脸,她捂住脸,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君淮,你知不知道,我妹妹肚子里还有一个不足三个月的孩子……” 君淮身体一僵,却也还是没有回头。 沈眠顿了顿,声音似在啼血。 “君淮,我父亲数十年替楚国卖命,南征北战差点把命留在沙场上,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君淮,我兄长自幼为你的左膀右臂,事事为你出谋划策,还用自己的身体为你挡箭救了你一命,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君淮,我及笄之年为后,我扪心自问从未负你,处处尽显大度,也称的上母仪天下了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我自居冷宫三年,从未有过怨言,你还要我怎么做?” “君淮,你对得起我将军府吗!” 沈眠终是在众人面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从前那个风华绝代的将军府大小姐毫不顾颜面,像个怨妇般,字字啼血。 “君淮,你回头啊,你回头看看我,你是不是心虚了?你是不是不敢看我?” 沈眠嘶吼着,眼眶红的可怕。 君淮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有回头,他挥挥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把她押回冷宫,派重兵把守。” 陈蓉诧异的看向君淮:“皇上……” “朕说的你听不懂吗?” “……是。” 沈眠终是目光呆滞的彻底坐在了地上,她一抹眼泪,抬起头看着面前众人大声的笑了起来。 陈蓉皱了皱眉,问:“沈眠,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笑你们今天的各种所作所为!” 沈眠仰头,目光里是丝毫掩不住的入骨的恨意,她伸出手来,指向君淮的背影,一字一顿的说:“君淮,我沈眠是将军府嫡小姐,也是将军府的人,不是诛九族吗?你怎么不直接杀了我啊?我告诉你,只要我一日不死,你这辈子都别想要安宁一日!” 君淮眼眸一沉,缓缓迈步出去。 背影是毫不留恋的坚定。 陈蓉眼底一片阴霾,她挥了挥手,身后的人会意的上前,架起沈眠的胳膊,把她扔在了里屋。 简陋的木门被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眼里再也没有任何生机,只剩下了死一般的荒芜。 只是动了动手,麻木的用衣袖擦干了眼泪。 看看,这就是你从小的信仰。 看看,这就是你满心欢喜爱了五年的男人。 真是讽刺啊。 沈眠闭了闭眼,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疼啊。 像是五脏六腑被生生碾碎的那种痛。 君淮啊,五年的感情了,你怎么舍得? 将军府上上下下七十条生命,你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啊! ##第三章 丧家之犬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沈眠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睡过去。 一阵钥匙入锁的声音传来,沈眠绷紧了神经,看着门被推开,侍卫走进来,声音有种说不出来的嘲讽:“贵妃有事找你,出来。” 沈眠坐在地上,白色的衣裙被肮脏的灰尘染的不成样子,头发散乱的搭在肩上,双眼毫无生气,死沉沉的。 她开口,声音莫名的威严:“陈蓉有事找我?呵,我都这样了,她还有事找我?” 侍卫双手抱在胸前,冷笑:“哟,您以为您还是以前那个执掌凤印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呐?现在被关押在这个鬼地方,无非就是个丧家之犬而已。” “别搞笑了行吗,一个全家被满门抄斩又被废了后位的人,您还有什么拒绝的资格,皇上念在你帮他管了两年的后宫的情分上放你一命,敢问你现在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说难听点,就算是狗,也会对着主人摇尾巴吧。” 沈眠一愣,心中逐渐蔓延出来一股浓重的悲伤和无力感,同时,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怒火。 她不顾发软的双腿,猛的站起来,上前咬住了侍卫没有盔甲覆盖的手臂,几乎使出了这辈子来从没有这么大过的力气。 侍卫手臂一痛,下意识的甩开她。 沈眠失去重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嘴角蔓延出丝丝鲜红的血迹。 抬眸看去,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她一顿,眸内闪过一丝痛意。 君淮就在门外站着,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她的惨样。 她撑着手,勉强半撑起身子来,忍着后背传来的阵阵令她窒息的疼痛,像个疯子一样大笑起来。 笑的全身颤抖,她低着眸,眼里满是讽刺:“君淮,给我个痛快吧,算我求你。” 鲜血从她嘴里淌出来,像是流不尽一般。 君淮不语,侍卫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他轻轻闭上眼睛,开口道:“沈眠,你不能轻易的死。” 侍卫转过头,吃痛的看着自己渗出血液的手臂,双目似乎是要喷出火来,他低声咒骂的一句,上前狠狠把沈眠拽起来,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眼前一黑,沈眠的身体彻底的瘫倒在地上,脸上是几乎能让她失去知觉的疼痛。 疼…… 真的很疼…… 她手指动了动,想再次从地上爬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肿的高高的,红色的巴掌印极其刺眼。 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着,但是嘴角的苦笑仍然倔强的没有落下半分:“哈哈哈,君淮,你真狠啊。” 侍卫见她还想起来,干脆伸出腿来,狠狠的踩在她的背上。 沈眠弓起来的背被猛的踩下去,身上的痛感让她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侍卫正在用脚尖死死的在她背上碾。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的碎裂声。 她用最后的一丝毅力,趴在地上握紧了拳头,力度之大仿佛指甲都已经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君淮明明就在外面看着,但是他却隔岸观火…… 她闭着眼睛,努力忽略全身传来的让人透骨的疼痛,一直被牙齿咬住的下唇似乎出了血,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抹的她满脸都是。 侍卫像是踩累了,终于把腿从她身上移开,蹲下来,用看一只死狗的目光看着她:“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要是今天换做陈贵妃的人来,你指不定就身首异处了呢。” 沈眠全身颤抖,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一条缝,眸内是一片血红。 侍卫冷笑了一声,想了想,又用脚用力的踹了沈眠一脚,这才转身离开。 沈眠张开握成拳头的手,撑在地上,艰难的往前面爬着,挪动的一点点距离,地上都留下了鲜红的血。 衣裙被拽的破开,堪堪能盖住身体,她靠着墙坐起来,看着自己的一身狼狈,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到肩膀大幅度的颤抖着,笑到眼泪顺着脸颊的红肿火辣辣的淌下来。 后背的疼痛似乎要把她啃噬,她低着头,把头埋进膝盖里,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湿了膝盖上肮脏的衣裙,顺着衣裙上的湿濡,渗进了冰凉的膝盖上。 封的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只剩下沈眠刻意压低的呜咽声,声声痛彻心扉。 ##第四章 奉皇上之命 傍晚,沈眠才幽幽转醒,她抬了抬眼,勉强把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眸内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她挪了挪身体,直直的靠在潮湿的墙上,后背依旧在疼,与墙的触碰间几乎流出了血来。 “吱呀”门被人打开。 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丝丝从门框外照进来的光。 来的似乎也是一个侍卫,但听声音应该不是早上来的那个。 “我等奉皇上之命来带沈姑娘出去。”来人开口道。 沈眠低着眸子,几乎没有办法抬起眼来,她动了动手指,嘴角堪堪扯起一抹苦笑来。 她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奉皇上之命?好,我跟你走。” 说出这一句话来仿佛用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用血肉模糊的手撑在地上,用尽力气站起来。 就做了那么一个动作,后背的伤口又再次裂开,鲜红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湿了衣服。 侍卫有些不忍心,上前伸出手来想拉她一把:“沈姑娘……” “别碰我——!” 沈眠条件反射的蜷缩起来,脸上因为痛苦皱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 她无力的嘶吼着,像是笼中的困兽。 门外,君淮长身修立,眼里是令人心悸的冷意。 半晌,沈眠的嘶吼声才消失在屋内,侍卫几乎是拖着她出来,全身上下布满鲜血,像是一个破烂的布娃娃。 看到君淮后,侍卫恭敬的朝着他低了低头。 沈眠半睁着眼睛,看着君淮的目光如刺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见君淮迅速的转开目光,眼里一闪而过的是不忍。 沈眠嗫嚅着唇,声音极小,已经干涸的血液还沾在嘴角。 “我恨你。” 但是君淮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声音很轻很轻,被路过的晚风稍稍的就吹走了。 半晌,天黑沉沉的压了下来,沈眠眯着的眼睛也瞧不见了东西,隐隐约约能看见不远处的男人的轮廓。 耳朵麻木的听见了消失在风中的几个字,像一把把利刃一般狠狠的刺进她的心窝,猝不及防。 “罚她跪在宫门外,向这楚国,向这楚国的百姓赎罪。” 赎罪? 沈眠突然笑了,嘴角扯起脸颊的红肿笑的生疼,眼里只有满满的绝望。 她眯着眼睛,声音哑的勉强才能听得清,她说:“赎罪?哈哈哈,君淮,你一声令下,我将军府七十几条人命就没了,谁来替我们赎罪!谁来给我们一个交代!啊!” 君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侍卫厉声道:“去!” 侍卫眼底划过一抹不忍,却还是说道:“是。” 沈眠感觉自己好像被拖着离开了原地,回过头去,疯了一般的大声吼道:“君淮!你要杀我就痛快点,我沈眠这辈子清清白白,从来没有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楚国的事情,你凭什么让我向这天下赎罪!将军府不会通敌叛国!永远都不会!” “我将军府大小姐沈眠就算是死在这皇宫,也不会去背上这不白之冤!” 声声撕心裂肺,侍卫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沈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沈眠开口,声音嘲讽:“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凭什么?” 侍卫顿了顿,说:“沈姑娘为何这么确定将军府没有叛变呢?” “绝对不会!”沈眠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我从小就在将军府长大,父亲对于楚国的衷心我一丁一点都看在眼里,就算是整个楚国的人都叛变了,他也不会。” 闻言,侍卫没再说话,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第五章 不需要可怜 天黑压压的,沈眠坐在宫门前的地上,抵死都不愿意跪下。 侍卫有些无奈,说道:“沈姑娘,别这么犟了。” 沈眠不语,呆愣的坐在地上。 侍卫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寒风瑟瑟,阵阵的剜过沈眠露在外面的伤痕累累的皮肤。 她就这样坐在宫门处,一动不动,全身僵硬。 四周一片黑暗,沈眠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下一秒就会倒在地上。 不远处亮起了星星火火的光,她身体摇晃,抬起僵硬的脖子看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随着一阵抽泣声,一个人影猛的跪倒在她面前。 沈眠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呜呜……呜…小姐,你怎么成这样了,他们凭什么打你啊……呜呜。” 晚烟哭的全身颤抖,手颤抖的摸着她脸上的伤痕,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沈眠满眼是泪,她微微仰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不顾自己被坐的发麻的腿,猛的推开晚烟。 晚烟被她推的一愣,忘了哭。 沈眠心狠的撇过脸,冷声道:“你还来做什么?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你走吧。” 小丫鬟不敢置信,眼泪依旧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掉。 “小姐,我就想来看看你……” “走啊!走!” 小丫鬟从地上爬起来,泪流满面的往后退:“小姐,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活下来……” 沈眠冷着脸,余光看到灯火消失了才敢转过头来,脸上一片湿润。 她终于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她现在连自己都不想活下去了,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晚烟的存在,晚烟活不了的,都活不了的。 不能再连累她了。 夜风中,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伴着刺骨的冷意,阵阵让人感觉凄怨。 “沈姑娘,醒醒。”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侍卫隐约的一个轮廓,眼睛肿的越发大。 她皱了皱眉,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起来。 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不就是关几天冷宫挨几天打吗,她又怎么会怕?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那么她就得拼了命的活下去,哪怕是君淮真的要了她的命,她也给! 要死就痛快点,要活就拼命活下来。 太阳火辣辣的挂在湛蓝的天空中,沈眠眼前的影子重重叠叠,模糊的几乎看不清面前的路。 另一边,御书房内。 “昨天叫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君淮一边批改奏章,一边问向面前低着头的丫鬟 “回皇上,奴婢在宫门边看了一整宿,一个打着灯笼的小丫鬟来见了皇后娘娘……沈姑娘一面。”丫鬟说道,“需要奴婢去查查那人的身份吗?” 君淮执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奏折上晕染出大片墨迹。 “不必了,退下吧。” 冷宫里,沈眠靠在湿濡的墙上,终于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片黑暗和压抑。 手脚传来阵阵痛意,她也没有管,只是一味的闭上眼睛,咬紧下唇,硬生生的把疼痛忍了回去。 这样的痛都能忍,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这样苟且偷生的日子,她也只能咬着牙忍下去。 ##第六章 惩罚 一大早上,沈眠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用力拽起来,头皮上是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她下意识的痛吟了一声,睁开眼睛。 熟悉的声音传来。 “既然醒了,就出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沈眠抬头,看向君淮的眼里满是讽刺。 “该做的事情?我还要怎么做?我还要为这楚国赎什么狗屁的罪!” 君淮冷眼看着她,眼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薄凉:“沈眠,将军府通敌叛国,给楚国赎罪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沈眠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君淮,我最后再说一次。” “将军府没有通敌叛国,将军府清清白白的。” 君淮撇过头,不去看她,只是摆摆手,示意拽住沈眠头发的侍卫,开口道:“去吧” 侍卫点头,用蛮力硬生生的把沈眠从地上拽起来,反扣住她的手,押着她往外走。 沈眠猛的咳嗽了几下,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来。 君淮垂眸,跟着往外走去。 宫门外几里路外是人声鼎沸的集市,行人来来往往,几乎是站满了整个街道。 沈眠头发散乱,被侍卫押着站在街道中央,行人见了纷纷让开,站在街道两端看热闹。 君淮站在后面,沉声道:“跪下!” 沈眠脚步不稳,被后面侍卫猛的从后面一踹,瞬间一个趔趄的跪倒在地上。 膝盖上传来蚀骨的疼痛,沈眠痛吟一声,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站在两旁的行人低声窃窃私语起来,甚至还有人拍着手兴奋的叫起了好。 沈眠眼前发晕,咬着牙缓缓站了起来。 君淮皱眉,看着侍卫再一次推搡着沈眠。 跪下的沈眠无论再难,都自己缓慢而又坚定的撑着地下,一步一步的挪着身体,慢慢站起来。 没多走两步,眼前一黑,无力的摔下来,躺在地上没动。 侍卫有些不忍心,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君淮。 君淮眼眸微沉,轻声道:“回去吧” …… “砰。” 冷宫的木门突然被人用力撞开,亮的刺眼的阳光照亮了阴暗的屋子,紫色衣裙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女子迈步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 沈眠刚睁开眼睛,眼里满是疲倦,眯着眼睛看去,强烈的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 看清来人之后,沈眠颓废的神经一下子被惊醒。 “梨沅沅!?” 她在宫里唯一交好的人。 梨沅沅刚进宫时就遭到了陈贵妃的欺凌,宫里的这些肮脏事多了,沈眠原本不想理睬,可不知怎么,见到了梨沅沅的第一眼,沈眠突然就想去帮帮她。 因为那个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梨沅沅像极了未出阁的自己。 梨沅沅脸上带着傲气,是沈眠再熟悉不过却也是久违的表情。 “沈姐姐,在这冷宫可待的好啊?我听说昨天姐姐可是伤的不轻啊。”梨沅沅眨了眨眼睛,说出来的话可是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沈眠冷眼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怎么不好?本宫可是好的很,怎么?见我虎落平阳?想当犬?” 梨沅沅脸色一变,厉声道:“沈眠,我现在可是梨妃,你一个冷宫里的畜牲也配这样和本妃说话?” 沈眠懒洋洋的抬眸,眼底划过一丝倦意。 畜牲? 这个比喻,似乎也挺符合她现在的处境的。 被人关押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高兴的进来打一顿,可不就是畜牲吗? “梨沅沅,别给本宫在这里耀武扬威的,本宫看着烦。” 梨沅沅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沈眠,你给本宫等着!” 沈眠闭上眼睛,懒得搭理她。 “砰”的一声,木门被摔的摇摇欲坠。 屋子里恢复了黑暗,空气里安静的莫名让人压抑。 沈眠闭着的眼睛忽然酸涩起来,有种想哭的感觉。 犹记得在将军府时,她和兄长一起爬假山,从假山上摔下来,被父亲罚着在假山上待了一晚上,母亲瞒着父亲偷偷给他们带了他们最爱吃的糕点,他们躺在假山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入眠。 真的好怀念那个时候。 沈眠摸了摸脸,脸上一片湿濡。 可是终究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仇还是得她去报,父亲母亲的期望,她也得扛着。 ##第七章 贵人相助 她擦了擦脸,手撑着地勉强站起来,全身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是明显的伤痕红肿已经消了下去,只是双腿压的发麻,不听使唤的软了下去。 她踉踉跄跄的走到木门前,手用力的拍打着门,门上堆积的尘灰飘起来。 沈眠也没管,只是自顾自的拍着门。 半晌,门外才响起粗犷的声音,透着些不耐烦:“别拍了,我们奉命看管沈姑娘,除非圣上下令,不然我们都不会开门的。” 沈眠咬牙,揉了揉拍疼了的手掌心,一瘸一拐的坐在简陋的木凳上。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压下心中的兴奋,从头发上取下发簪,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她唯一出去的机会了。 君淮不就是折磨她反而不让她死吗? 这样…… 沈眠用右手握着发簪,锋利的一头往左手的动脉上用力一滑。 光滑白皙的左手上瞬间出现一个细长的伤口,猩红的鲜血从伤口里大滴大滴的渗出来。 她藏好发簪,怔怔的看着从手腕处滴落到地面的鲜血,凄然一笑。 真没想到她要靠自残的方法逃出这里。 门外。 一个侍卫动了动鼻子,疑惑的看向对面的侍卫,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另一个侍卫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回答到:“哪有什么味啊,你是不是累的出幻觉……” 他瞌睡猛的被吓醒,睁大了眼睛看着对面的侍卫,说道:“还真有什么味道。” 对面的侍卫脸色大变,转身拿出钥匙开木门上的锁,一边开一边说:“糟了糟了,要是里面的这位出了什么事,咱们都得完。” “吱呀”木门再一次被打开。 沈眠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是浅色的床幔,而不是冷宫里到处都是劣质粗布的床塌。 手腕处还在隐隐作痛,已经经过处理,纱布上隐约还有红色。 她眼里闪过一抹了然,看来,她还是赌对了一次。 一个丫鬟端着一盆水走进来,一言不发的蹲下来,用蘸过水的湿手帕给沈眠擦着脸。 沈眠转头,空洞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小丫鬟。 小丫鬟毫不惊讶,依旧泰然自若用手帕擦着她的脸。 沈眠一笑,虽然脸色苍白,笑起来也称得上倾国倾城。 “我知道你是来帮我的。” 小丫鬟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不过也只是仅仅几秒,也就恢复了平静。 不愧是主子下了死命令也要护她出宫的人。 “沈皇后,我家主子约你在将军府后山的竹林相见。” 沈眠撑着床起身来,小丫鬟也没有多废话,迅速的和她互换了衣服。 “沈皇后,到了宫门的时候,那里自会有人送你到将军府,所以,宫里的这段路程,请多保重。” “那你……” “沈皇后不用管其他事情,我自有办法混出宫去。” 沈眠微微颔首,郑重其事的说了声谢谢。 然后回头,毫不犹豫的往门外走去。 她低着头,脚步放的有些快。 出了宫,就是她沈眠实施复仇的第一步。 “哎,你等等。” 身后传来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 沈眠脚步一顿,埋低了头转过身去,给太监行了个礼。 “抬起头来让咱家看看,怎么看着面生?” 沈眠一惊。 绝对不能抬头,她曾在陈蓉的身边见过这个太监,八成是陈蓉的走狗。 她低了低头,做出低眉顺眼的样子来,掐细了嗓子说道:“公公,奴婢是今天刚来的杂使丫鬟,您没见过很正常。” 太监刚想开口,另一边就传过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小德子,你怎么还在那里杵着呢,我叫你找的人找着没有啊?” 太监提高声音回应。 “四王爷稍安勿躁,咱家这就去找。” 说完后,太监有低声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这四王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偏要找一个丫鬟,宫里这么多,老奴上哪给他找去?” 沈眠垂眸,静静的保持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 “行了,下去干活吧。”太监终于放了话,让沈眠离开。 沈眠松了一口气,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继续走着。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将军府。 沈眠缓缓走进将军府的大门,入目之景都觉得恍若隔世。 想来也有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在冷宫的那几年也只是时不时的和将军府的人保持书信的往来。 院子里一片狼藉,为数不多的花草也被踩的软塌塌的。 处处都是回忆。 只是再回来时,已经物是人非了。 沈眠仰头,把眼眶里蓄满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沈眠啊,你现在哭什么哭,你的头等大事就是为这将军府的冤魂报仇,眼泪还有什么用吗? “想哭就哭出来吧。” 一道清冽的男声突然从她身后传过来,她紧绷的神经也被吓了一跳。 沈眠眼睛一眨,就连大脑的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了。 唯一能够明白的是,这个声音于她而言,太熟悉了。 她放缓了呼吸,慢慢回头。 身后的男人穿着一身素衣,手拿折扇,眼里闪过一抹怜惜。 他说:“眠儿,我回来了。” 沈眠有些恍惚。 她张了张嘴。 “许哥哥……” 许陌言对她张开双臂,笑着说:“眠儿,许哥哥回来了。”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沈眠想也没想,小跑过去抱了许陌言满怀,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一切的理智和自我安慰都瞬间溃不成军。 “许哥哥,你知不知道,将军府的人都不在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父亲也不在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许陌言眼眸微深,用手轻轻抚着沈眠的后背,温柔而眷恋。 他说:“眠儿,不怕了,你还有我,我在。” 沈眠的身体大幅度的颤抖着,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许陌言不厌其烦的哄着她,久别重逢后的他也依然还是从前沈眠熟悉的那个谦谦君子,一点也没变。 宫里,丫鬟端着的碗啪的一声掉落,瞬间摔的粉身碎骨。 “来人哪!来人哪,沈姑娘出事了!” 门口的太监一惊,连忙回过头往后跑去,脚步极快。 御书房内,君淮心猛的一跳,突然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监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进来,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声音急促:“皇上,沈姑娘……死了。” 君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颤抖着手把笔放下,抬起眼睛来看着地上匍匐着的太监,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太监的头直接低到了地上,声音尖细颤抖:“皇上,沈姑娘死了,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是……是被谋杀的。” 这次,君淮听清了。 沈眠死了? 君淮站起来,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踉踉跄跄的出了御书房,停了停脚步,回过头道:“在哪?” 太监连忙回道:“尸体被放在冷宫了。” 冷宫里,君淮停下,看着地上放着的用白布盖住的尸体,颤抖着蹲下去,缓缓掀开。 沈眠的苍白如雪的脸赫然出现在他面前,嘴唇微微发紫。 君淮脑子里嗡的一下。 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不可能!他不相信! “她不可能自杀,给朕派人去查,她死前接触过什么人!” ##第八章 身份模糊的竹马 沈眠哭累了,才发现自己此时还在许陌言怀里,连忙后退出来,脸有些红。 许陌言看着她这个样子,也略好笑的问到:“眠儿,此地还是不宜多待,跟我走吧,我能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沈眠点点头,不可置否。 忽然间,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看着许陌言轻声问到。 “许哥哥,派人帮我出宫的人是你?” 许陌言一笑。 “不重要了,你只要明白你现在已经出来了。” …… “许哥哥,我们来这是干嘛?” 沈眠看着面前绿幽幽的竹林,不禁皱眉,疑惑的问道。 这片竹林她再熟悉不过了,在将军府的日子几乎有一半是在这片竹林里度过的,除了竹子也就没别的稀奇的了。 许陌言牵上沈眠的手,脚步极轻,他回头,压低声音说:“眠儿,别听,别问,别回头,跟着我走。” 竹林里似乎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和狞笑声,听的沈眠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闭上眼睛,用力的摇摇头,才使得脑子里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 沈眠也没办法的多想,皱着眉努力平复着脑子里的晕眩,任由许陌言拉着她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沈眠脑子里的不适才慢慢消失,莫名的压抑也在逐步土崩瓦解。 “睁开眼睛吧。”许陌言轻轻说到。 沈眠缓慢的睁开眼睛,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眼前的一景一物震惊到了。 “这是哪?”沈眠张了张嘴,目光恍惚。 许陌言打开折扇,顺着沈眠的目光看去,轻笑:“喜欢吗?” 沈眠上前,看着面前的景象,惊讶的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因为这个地方的所有东西,都和将军府一模一样! 连假山的位置和样子都一模一样! 她回过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许陌言,目光犀利:“许陌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将军府好歹也是名将世家,有人能悄无声息的在竹林深处完成这么大规模的建造且不被人发现,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许陌言离开将军府的时间,也几乎有六七年了,怎么会有时间来做? 许陌言扇了扇扇子,眼底划过一抹让人看不真切的情绪。 半晌,他沉声道:“眠儿,现在我们都别再纠结这些事情了,为将军府报仇的事情才是我们应该好好商量商量的。” 沈眠推开这个和将军府一模一样的门,缓步进去,声音嘶哑。 “许陌言,我感谢你帮我一把,但是我不会和一个连立场和身份都不明白的人待在一起。”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懂吗?” 许陌言收回折扇,看着面前纤瘦的背影,开口道:“眠儿,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眠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许陌言则无所谓的坐在她对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低头一言不发抿着白色瓷杯里淡绿色的茶。 茶水的清香随着雾气散播开来,味道极其清爽怡人。 一时间竟然也没人开口说话,空气间一度弥漫着诡异的沉默气氛。 “我打听过了。”许陌言放下茶杯,终于开口打破了空气中的安静,“当今皇上子嗣稀薄,一年后,皇宫里会重新进行秀女选秀。” 他顿了顿,抬眼看着沈眠,眼眸微深。 “眠儿,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沈眠沉默的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 许陌言轻笑,眼底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忧伤,他轻轻开口,声音是少有的感慨:“眠儿,我伪造了你的死亡现场,现在在皇宫里,废后沈眠已经死了。” 意思是,如果再次回到皇宫这个吃人的地方,必须以一个全新且不会惹人怀疑的身份。 而这件事情,沈眠她心底可以肯定,许陌言他一定能做得到。 她点了点头,微微颔首,与许陌言四目相对,眼里却少了刚见的依赖,多了丝丝的警惕和防备。 许陌言心底一沉,心里多了一种莫名的有些难受的滋味。 他们之间到了现在,也到底还是隔着一些什么的。 算了,不说也罢。 ##第九章 以皇后的名义下葬 他起身,到书房里找出一张白纸,不过一会的时间又再次出现在沈眠眼前,先前的白纸上被黑字覆盖的密密麻麻。 沈眠接过纸,捧在手里细细阅读。 许陌言也适时开口到:“眠儿,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将军府小姐和废后沈眠,你是从大山里闯出来的农家女许清歌。” “许清歌……” 沈眠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吐出来的字音无比的陌生。 许陌言眸光一闪,说道:“眠儿,我们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中,你必须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许清歌。” “宫里的人大多都是心思极深的,但凡你露出一点破绽,都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沈眠若有所思的点头,心里却是猛的一沉,一年的时间让她改去自己所有的习惯和言行举止,基本上是没办法改变的。 但是,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了。 沈眠苦笑,再难又怎样呢?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她作为将军府的嫡女,再怎么样也得给将军府的人和她的至亲一个交代。 她眨眨眼睛,掩去眸中的哀凄:“我该怎么做?” “从明天开始,会有一个专门从渔村来的人,她会教你,怎么变成许清歌。” 许陌言嘴角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声音略有一丝愧疚。 “眠儿……哦不,清歌。” “别恨我。” …… 皇宫里到处挂着白色的纸花,气氛一片哀凄,很是肃穆。 君淮也终于脱了龙袍,穿上了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看着气头上的太后。 “皇帝,你是成心要气死哀家吗!”太后气的呼吸加速,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两个度。 一个罪臣之女,居然用了皇后的名义和礼度下葬? 胡闹,简直是胡闹。 君淮抬眸,眼底没有一丝表情:“太后且可不必多管闲事。” 太后险些晕过去,声音气的发抖:“哀家想让皇帝按祖训办事还成了多管闲事了?” 君淮闭了闭眼,眉间满是疲惫:“母后,算儿臣求你了,这次别再拦我了。”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拐杖在地上跺了两跺,开口道:“淮儿,哀家明白,你自小就有主见,现在,你长大的,能自己坚持自己的想法了,母后很是欣慰,可是啊,淮儿,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将军府通敌叛国本应满门抄斩,可是你却不顾朝臣的反对留下沈家这大丫头,好,哀家且不去计较这些,现在你又做出这些事情来,你认为这满堂的朝臣会认可吗?” “别再去挑战他们忍耐的限度了,一个好的君王是应该多纳谏,而不是屡次去挑战他们。” 君淮顿了顿,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呢。 他张了张嘴,开口道:“母后,沈眠入宫五年,做了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明眼人都能看见,对吧?” “她在冷宫的时候,儿臣也有意无意的针对了她三年,但是她依旧毫无怨言,从来没有诉过苦。” 君淮放慢了语速,眼里闪过一抹哀凄:“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却也是被伤的最深的那个。” 说到这里,太后也罕见的沉默了。 确实,沈眠的确是最无辜的那个。 太后转身,背影略有些佝偻,她拄着拐杖,身旁的丫鬟忙上来扶着。 声音有些低哑:“罢了罢了,哀家不管了。” 君淮低眸,目送着太后远去。 ##第十章 再遇君淮 沈眠抬眸,一举一动极其妖冶。 她挎着菜篮子,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在集市上悠哉悠哉的逛着,是不是转过头去看看人多的摊子。 她脚步慢了下来。 “张大嫂,这个菜叫什么来着?”沈眠低着头,伸出手往菜篮子扯出一颗叶子蔫蔫的菜,问道。 沈眠口中的张大嫂,正是许陌言专门从渔村找来的那人。 张大嫂转过头来,开口道:“哎?刚刚讲漏了,这个菜叫……” “哎哟。” 没等女人把话说出来,只见沈眠猛的被拥挤的人群从后面狠狠的挤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去。 女人面色大变,却又因为离得有些远没办法帮她。 沈眠吓得闭上了眼睛,此时已经做好了狠狠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想法,然而在下一秒,她的腰忽的一紧,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的接住了她。 经过几秒的天旋地转后,沈眠晕乎乎的睁开眼睛。 下一秒彻底愣在原地。 最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还偏偏就出现了。 命运可真是能捉弄人。 “姑娘,你还好吧?” 沈眠手忙脚乱的推开抱住自己的人,连连后退了几步。 眸内是压制不住的翻江倒海。 本以为再次见面看见的也只是身着黄袍高不可攀的他。 没想到啊。 沈眠此时居然有点想笑。 面前的男人的面容是她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人,爱不了,只剩下恨意的人了。 君淮啊君淮。 你可让我好找。 沈眠蹲下,躲开君淮的目光,自顾自的拾掇起撒了一地的菜。 君淮一身黑色,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丝毫不顾形象的人儿。 像,却又不像。 “谢谢公子,我先走了。”沈眠重新挎上菜篮子,转身。 君淮目光复杂,忍不住开口:“姑娘留步。” 沈眠脚步一顿,用口音说道:“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君淮心口忽的一痛,他皱了皱眉,笑到:“没事,就是觉得姑娘的背影,有点像我的故人。” 沈眠眼底波涛翻涌,压下心里的骇然,匆匆的往前走。 女人站在前方不远处,看着沈眠毫发无损也是松了口气。 房间里,沈眠眼眸赤红,双手握成拳头轻微的颤抖着。 她换了一张脸,也都差点被君淮认出来。 以后行事,还得万般小心了。 “叩叩” 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沈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把拳头张开又握上,反复几次之后,她才起身开了门。 “清歌,主子有事找你。”门外站的是惊语,传话也传的简洁且一丝不苟。 沈眠扶着门的手一紧。 距离逃出宫来的时间,已经一年了。 她迈步出去,拉上门,脚步沉重。 ##第十一章 选秀 院子里,许陌言坐在石桌旁,悠然自得的品着茶。 沈眠在他对面坐下来,眼睛里毫无波澜。 许陌言轻笑道:“清歌,我们真是越来越生疏了。” “我现在不想纠结这些东西,你只需要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许陌言咳了一声,面色一僵,开口道:“后日就是进宫的日子,我这边已经差人打点好了,你这两天好好做好准备,莫要出什么纰漏。” 沈眠点点头,这些东西,不用许陌言说,她自己也会注意的。 许陌言顿了顿,说:“你刚才……遇到君淮了?” 沈眠猛的抬起头来,目光诧异,语气中也带了一丝不可思议。 “许陌言,你派人监视我?” 先前带着沈眠去集市上的张大嫂是在渔村里土生土长的渔村人,绝对不会进宫,也不会见过当今皇上。 所以,不可能是张大嫂透露的。 许陌言放下茶杯,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只是怕你出事。” “怕我出事?”沈眠冷笑,“许陌言,我现在听你的话不是因为信任你,而是因为你是我身边唯一的一个能帮我的人,你派人监视我?怎么,怕我跑了?” 许陌言皱皱眉,刚想开口。 “行了,别说什么了,反正也只有两天了。” 沈眠拂袖离去,背影消瘦单薄。 一年来的磨练,反而让她的性子更傲了。 许陌言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 两天后。 宫门外围了一大群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选秀的,也有送秀女来的人。 总之,熙熙攘攘的,沈眠被挤到了最后面,勉勉强强在原地站稳。 许陌言也还是不放心,特地命惊语随后入宫,方便她在宫中也好完成计划。 “先完全取得君淮的信任,我再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沈眠想到早上许陌言的计划,眼眸微深。 取得君淮的信任? 君淮身为一国之君,防备心也是极重的,要想取得他的信任,也无非是一个难上加难的过程。 “闲杂人等都自觉让道,参加此次选秀的秀女都跟着来。” 太监尖细的声音从人群最前方传来,霎时间,乱做一团的人群也听话的分开了,穿的花花绿绿衣裙的秀女排成整齐的一列小步的往前走,环肥燕瘦,各自都别有一番韵味。 沈眠低头,学着前面的人的样子低着头,恭敬的往前走着。 时别一年。 终于回来了。 沈眠垂眸,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 “姑娘们都给咱家的听好了,进去之后好好表现,能得到圣上另眼相看的人,也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再不济的也能给点银子打点打点,一言一行都要得体,莫要惹到皇上,否则啊,这项上人头都难保。” 秀女们脸上纷纷露出惊恐的神情,当然,也排除那些势在必得,相当自信的人。 沈眠心底也没多想到什么坏的结果,毕竟她入宫的五年来也深深浅浅的摸透了君淮的喜好,想要入选并非什么难事。 “第一位,太尉之女向湘。” 话音落下,沈眠前面一位身着大红色衣裙极为惹眼的女子上前,脚步有些紧张的进了大殿。 沈眠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君淮这人最讨厌颜色热烈的衣裙,所以,她今天专门选了一条浅蓝色淡雅的广袖裙。 这什么太尉之女,必被淘汰。 大红色? 呵呵。 连君淮最宠爱的陈蓉陈贵妃都不敢这么穿。 ##第十二章 甚得朕心 果然,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太尉之女向湘就出来了。 边走边用手绢哭哭啼啼的擦着眼泪。 太尉大人是这样教女儿的? 在皇亲国戚面前最忌讳流眼泪的这么一件明显的事情都不知道? 也难怪。 太尉大人是出了名的宠女儿。 太监也跟着出来,面色极为不善。 “下一位,林谨韵。” 这次出来的是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裙的人,身上的温婉气质都处处表现在举手投足之间。 这个能过。沈眠心想。 过了好一会,太监才急急忙忙的出来,刚刚的女子也没有了踪影。 “刚才的林姑娘被选中了。” 秀女们都低下头交头接耳起来,声音嘈杂。 “这林姑娘挺厉害啊。” “可不是嘛,听说是有人在背后扶持的。” 太监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吵什么吵,下一位,许清歌。” 沈眠听到许清歌三个字后微微讶异。 这么快? 听许陌言说,许清歌的名字被他托人安排到了最后,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 沈眠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进入大殿。 大殿内中间隔了一道珠帘,珠帘后面应该是三个人。 若隐若现的看不清楚,不过沈眠可以确定,这三个人分别是皇上,贵妃和太后。 沈眠微微弯了弯腰,双手并拢放在一侧,朝着珠帘那边行了一个礼。 “嗯,平身。” 君淮低沉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传过来。 沈眠站直了身体,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谢皇上。” 进宫之前服下了许陌言给她专门准备的药,现在声音也和以前截然不同。 沈眠自己也觉得陌生极了。 “会什么才艺呢?”陈蓉问道。 “跳舞。”沈眠道,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被父亲逼着学习跳舞,也总派上用场了。 “开始吧。” 沈眠轻踮起脚尖,灵活的跳了起来,身体柔软的似是没有骨头一般,浅蓝色的衣裙随着她的动作翩翩飘起,美得不可方物。 珠帘后面,君淮冰冷的黑眸竟然有一丝松动的痕迹。 陈蓉皱眉,低语道:“皇上觉得此人如何?” 君淮闻言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睛里有着一丝玩味。 “此人甚得朕心,封为贵人,赐居落雁阁。” 落雁阁? 与御书房相隔最近的一个地方,连陈蓉的椅风阁都没有这么近。 “皇帝,这恐怕不妥吧。”君淮身旁,当今太后萧氏开口。 君淮轻笑,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儿臣只是觉得此人一见如故,喜欢的紧。” 太后还想在说什么,听到君淮这样的话也不好再反驳,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也罢,皇帝自己决定吧。” 君淮点头,朗声说道:“许清歌封为贵人,赐居落雁阁。” 一旁的太监也惊了惊,慢了半拍才指挥着身边的丫鬟。 丫鬟会意的走过来,对沈眠说:“许贵人,请随奴婢来。” 此时沈眠身体有些僵硬,眼底翻江倒海。 落雁阁? 离君淮越近,暴露的风险越大,但是接近他的机会也越多。 不算太坏。 沈眠点头,又行了个礼,才跟着丫鬟从旁门出去。 经过了御书房,才到了落雁阁。 丫鬟还算恭敬,一路都低着头。 落雁阁内早有了几个早就分配好的丫鬟,看到沈眠后,也都有眼色的一同行礼。 领着沈眠来的丫鬟开口:“这是皇上新封的许贵人,落雁阁的主子。” 丫鬟齐声道:“给许贵人请安。” 沈眠点点头:“都起来吧。” 丫鬟们起身,都出去各干各的事情。 领着沈眠来的丫鬟也就离开了,大概是去候着给下一位妃子领路。 沈眠坐在床上,手心微微出汗。 住进落雁阁,离报仇又近了一大步。 ##第十三章 故人?已故的人? 是夜,天气微凉。 沈眠也把这落雁阁混了个眼熟,来服侍她的丫鬟也跟她熟了,三个丫鬟,分别是春暖,秋凉,夏悠。 还差一个冬就凑成四季了。 正想着,春暖就推开了门,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年岁颇有些大的嬷嬷,目光清明,穿的虽然不华丽,但是也是上等的布料。 沈眠站起来,看着这个对于自己来说十分陌生的嬷嬷,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春暖对她福了福声,高兴的开口道:“恭喜许贵人,苏公公告诉奴婢今天由贵人来侍寝,这位是宫里的嬷嬷,她就是专门来教贵人的。” 沈眠心里一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侍寝? 这么快?这才进宫第一天。 嬷嬷淡笑着点头,语气不卑不亢:“许贵人,去沐浴吧,别让皇上等着。” 说完后,她又回头对着春暖耳语了一番,才转身离开。 沈眠藏在广袖里的手骤然握紧,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春暖送走嬷嬷后,才兴高采烈的对沈眠说:“小主,皇上一定是看中你了,您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话音落下,她又说道:“小主,水已经打来了,开始沐浴吧。” “……好。”沈眠缓缓张开握紧的手,罢了,反正都总会有这一天的。 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失去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褪去衣衫,坐进木桶里,漫到脖子处的水面上撒满了红色的花瓣。 沈眠缓缓闭上眼睛,眼底一片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沈眠才睁开,沐浴的水早已经冷了,盘着的腿也被压的发麻。 她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衣裙并不在这里。 她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烦躁,开口喊着春暖。 “春暖?能将我的衣裙给我拿来一下吗?” 半晌,沈眠才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条白色的薄纱裙出现在她面前。 她伸手接过,顺便起身,迅速的穿好之后,才抱怨了几句:“春暖,你刚才哪去了?怎么唤你这么久才到?” 身后传来一阵富有磁性的轻笑声,沈眠系裙带的手猛的一顿,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到头上。 她慌忙回头,一眼看见了身后身着墨色衣袍的男人,有些手足无措。 君淮嘴角上扬出一个愉悦的弧度,笑到:“怎么?见到朕不行礼?” 沈眠这才急忙行了个礼,思绪逐渐清明。 …… “皇上请用茶。”沈眠将一杯茶轻轻放在君淮面前,开口道。 君淮怔怔的看着茶杯,愣了半晌。 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个人,温上一壶茶,陪他一夜彻夜长谈。 “又见面了,你叫清歌?”君淮问。 沈眠点头。 不知怎么的,君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还记得吗?我说过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沈眠顿了顿,说,“已故的人吗?” 君淮眼睛里似乎融了一层冰,沈眠眼睛有些花,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总觉得,君淮的眼里总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悲伤。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对,她已经死了。” 沈眠笑了。 “皇上,已经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好挂念的呢,我小时候在渔村长大,见多了生离死别。”她笑的极其娇媚,“最有趣的一个是,有一年村里来了恶霸,杀光了一家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哭啊喊啊的,也没人在意。听说在前几天,小姑娘长大了嫁给了恶霸,洞房那天,小姑娘亲手把匕首插在了恶霸身体里,满脸是血的上吊死了。” 沈眠笑的开怀,笑的全身都在颤抖。 “我觉得这小姑娘可真是傻。” 真是傻,但是她沈眠也得这样傻,多可悲。 君淮墨色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复杂情绪,开口道:“你不觉得恶霸罪有应得吗。” 沈眠停下了笑声,小口抿了一口茶,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皇上觉得他罪有应得吗?” 君淮愣了一下,看着沈眠的样子,心口忽的一跳,然后缓缓的点头。 沈眠眯着眼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君淮啊君淮,你也觉得自己有罪是不是? ##第十四章 梨沅沅来找茬 “哎?笑的我眼泪都出来了。”沈眠边笑,边用手擦着眼泪,眼泪像是流不完一般的在脸上肆意。 忽然间,一双温热的大手捧起她脸,沈眠迷茫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温柔的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 “以后别再哭了,你的眼睛很漂亮,应该笑。” 沈眠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刚才皇上看着的啊,清歌这不是在笑吗?” 闻言,君淮有些恼怒。 “什么人会笑出这么多眼泪来?许清歌,能不能别再嘴硬了。” “嘴硬?” 沈眠是真的笑了。 “皇上,清歌从小就在渔村那个粗鄙的地方长大,只知道实话实说,要是清歌哪里有说错话的地方,还望皇上恕罪。” “许清歌,你……”君淮一时间竟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她了。 沈眠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君淮的目光充满了无辜。 君淮哑然,只得端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一饮而尽。 许清歌站起来,娇笑着走到君淮身旁,纤细的手指攀上他的肩膀,然后俯身,在君淮耳旁轻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 君淮身体一僵,伸手拂开沈眠的手。 “朕今天政务繁忙,先走了。” 说完,他起身,脚步微快,出了落雁阁。 沈眠目送着他离开,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无力的滑倒在地,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她咬着手腕,压低声音抽泣着。 君淮,你可知我有多恨? 落雁阁黑了下来,君淮一动不动站在门外,冷风毫不留情的从他脸上刮过去,疼极了。 半晌,他才离开,往御书房走去。 当晚,御书房彻夜通明。 …… 次日,天气也还是同昨晚一般,冷风刮的庭院内的树叶哗哗作响。 春暖端着盆进来,把洗干净的手帕递给沈眠。 沈眠接过,不经意问:“春暖,今天外面的天气怎么样?” 春暖放下盆,说道:“最近入秋了,天气可冷了,小主要记得多穿点,以免染上风寒。” 沈眠把手帕交给春暖,披了一件白色厚厚的披风,来到庭院。 庭院里有一棵一出来就能看到的无忧树。 春暖跟在她身后,她回过头,问道:“春暖,这棵无忧树是谁种的?” 提到这棵树,春暖有些兴奋:“小主,奴婢听说这棵树是皇上亲手种的呢?” 君淮种的? 沈眠心里虽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问。 这些事情已经与她无关了。 “给小主请安。”秋凉的声音突兀的传了过来,沈眠回头,看见秋凉在她身后,行了行了个礼后慌忙说到,“小主,梨妃来了。” 沈眠眉心一跳。 梨沅沅这人心胸狭隘,知道一个刚进宫就住进落雁阁的人肯定得来给个下马威。 也不知道以前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为这种人出头。 正想着,梨沅沅的声音就从庭门外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 沈眠眯着眼,看向缓缓走进来的梨沅沅,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 不好好整一下她,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哟,听说落雁阁来了位新主子?” 声如其人,梨沅沅的声音一贯的阴阳怪气。 沈眠回头,看向春暖:“春暖,去拿个凳子来。” ##第十五章 摔了个四脚朝天 梨沅沅嘴角一扬,看着春暖进了落雁阁里,语气有些自得:“哎哟许妹妹,这么客气啊,倒是有点眼色。” 说话间,春暖手脚麻利的把凳子拿来了,一手一个,一个放在沈眠身后,一个放在梨沅沅身后。 沈眠坐下,看着梨沅沅一提裙摆,就想往凳子上坐下去。 沈眠眉梢一挑,迅速站起来,极快的从梨沅沅身体底下把凳子抽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梨沅沅的整个重心都想落在凳子上,凳子突然被人抽走,不止她被吓了一跳,连春暖的都小声的惊呼起来。 梨沅沅失去重心,直接坐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站在梨沅沅身后的小丫鬟大惊失色,连忙上去将梨沅沅扶起来。 梨沅沅又羞又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疼的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眠放下凳子,示意春暖坐下去。 春暖难为情的咬着下唇,小声说道:“小主,这……不太好吧?” “坐,出了事我担着。” 春暖犹豫了一瞬,又想着反正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也就坐了上去。 沈眠语气随意,丝毫没有把梨沅沅放在眼里。 梨沅沅被小丫鬟扶着站起来,一只手揉着摔疼的地方。 似乎暂时忘了自己是个妃子。 小丫鬟看着自家主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动作,脸一红,悄悄凑到梨沅沅耳边,低声耳语。 梨沅沅这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慌忙把手拿下来,疼的咧起了嘴。 沈眠在凳子上坐下来,好笑的看着梨沅沅要吃人的目光,不禁开口道:“梨姐姐,你还好吗?” 梨沅沅气的上气不接下气。 好个屁! 不等梨沅沅开口,沈眠目光略带歉意,继续说道:“不好意思啊梨姐姐,落雁阁里也没有准备着多余的凳子,最后两把也只够妹妹和这落雁阁的大丫鬟坐了。” “姐姐这么大度的人,妹妹相信姐姐一定不会怪妹妹的对吗?” 沈眠面上带笑,心里一阵不屑。 不好好整整梨沅沅,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梨沅沅面色一僵,看着沈眠真诚的目光也不太好发作,只能轻咳一声,忍着腰下股上传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疼痛,笑的眉毛都皱成一团,说道:“姐姐怎么会怪妹妹呢,只是这落雁阁摆设简陋,是不是也该和皇上提提,免得妹妹在这受了苦,也没地说。” “今儿个姐姐心情可是好得很,也不和妹妹计较了,听说皇上待会儿要带着姐姐去御花园里喝茶,就先不奉陪了。” 梨沅沅不经意的扶了一把腰,转身出了庭院。 沈眠笑了笑,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御花园喝茶? 倒是个好时机。 春暖坐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主小主,你看梨妃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太解气了。” “解气?”沈眠不解。 春暖叹了口气,说道:“小主啊,你可不知道,奴婢来落雁阁之前是厨房里的丫鬟,梨妃刚进宫来的时候就仗着先皇后的庇护胡作非为,说她和先皇后关系好吧,也看不出来,先皇后被囚于冷宫的时候,奴婢们按照皇上的指示给先皇后的吃食都是最好的。” “可是被梨妃给阻拦了,她非要我们把饭菜都换成奴婢们吃剩下的和已经烂掉的饭菜,奴婢们若是不听,她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惩罚我们。” 沈眠眼眸一沉,手指颤了一下。 呵。 梨沅沅,可真是好样的。 怪不得她在冷宫的那段时间天天上吐下泻的,原来都是拜她所赐。 沈眠起身,甩了甩皱在一起的披风。 春暖不解的看着她。 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嘴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意。 “走,御花园,再去解解气。” ##第十六章 负了她 御花园内。 君淮伸手拂开贴着他的温热身体,眉间闪过一丝不耐。 这个梨妃,是谁告诉他朕会来御花园的?回去就把他揪出来罚洗恭桶。 鼻子间满是一股浓重的香味,彻彻底底的把茶水的清香给掩盖住了。 “皇上,您试试这杯?” 梨沅沅端着一杯茶,重新把身体贴向君淮,君淮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挤的仰面从后面倒去。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杯茶应该是梨沅沅喝过的。 他拧眉,声音染上一丝怒火:“梨妃,你这是做甚?” 梨沅沅举着茶杯,手臂僵硬。 君淮伸出手来,一把推开了她。 不远处,沈眠依然披着白色的披风,冷眼看着梨沅沅和君淮。 这两人…… 还真当是浓情。 沈眠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连她自己也没注意。 也就是一瞬间,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微笑着向着君淮和梨沅沅的方向走去。 心里一片麻木。 余光一瞟,君淮便看到了一身白色的沈眠。 冷风簌簌而过,沈眠穿的极厚,但是依然不能掩盖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当今少有的美人。 “见过皇上,见过梨妃。”沈眠浅笑着行了一个礼,一举一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起来吧。” 沈眠起身,自觉的往君淮对面坐下。 梨沅沅放下手中的茶水,开口道:“哟,妹妹还真来了?” 沈眠垂眸,轻笑:“妹妹来看看姐姐好些没有。” 梨妃脸色一黑,说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的:“多谢妹妹关心,姐姐没什么大碍。” “妹妹看着姐姐摔的有点狠,是真的关心姐姐呢。”沈眠佯装无辜。 梨妃还想说什么,被君淮给打断。 “梨妃摔了?”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可不是嘛,皇上,摔的可狠了,一直用手揉着摔到的地方,臣妾看着都疼死了。”沈眠抢先答道。 此时,梨妃的脸像一个调色板一般,一会红一会黑的。 君淮爽朗的笑了出来,说道:“梨妃,既然你摔的这么重,就赶快回去上药吧,别在这里耽搁了。” 对于梨沅沅来说,这句话貌似是关心她,但是细细来听,像是成心赶她走一般。 梨沅沅只好站起来行了一个礼,开口道:“臣妾告退。” 说罢后脸色极差的拂袖离去。 沈眠终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君淮玩味的看着她笑,等她笑够了之后,他才说道:“许贵人这是为何而笑。” 抿了一口茶后,沈眠喘了口气,说:“想笑便笑,何需缘由。” “这浮世万千,被束缚的太多了,有时候笑或许只是一种发泄的方式,无关心情。” 君淮唇角一勾:“你在发泄?” “说不清,也不想搞清楚。” “不累吗?” 沈眠有些好笑。 “皇上怎么这么多疑惑,恕臣妾愚昧,不能一一告知。” 君淮眼眸微深,说道:“朕从前也有过一个朋友,她无时无刻都在笑。” 沈眠托腮,静静的听着。 “朕问她笑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 “直到最后,朕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那是朕第一次看见她哭,看见她伸手指着朕骂朕不得好死,骂朕永世不得安宁。” 沈眠呼吸一窒,也仅仅是一瞬间,她问道:“皇上为什么要做对不起她的事呢?” 君淮顿了顿,眼中有着她看不懂的怀念:“朕太重名利,到头来还是负了她。” “既然皇上把她当做朋友,又何谈负不负呢,没有爱过,又何来的纠结呢?” 朋友? 哈哈哈。 好一个朋友。 沈眠五年的深情在他心里也只落下个朋友的角色。 她的真情是喂了狗了吗!? 沈眠垂眸,轻声道:“皇上说的可是那个故人?” 君淮沉默,半晌,他笑笑:“许贵人的疑惑也挺多的。” 沈眠眨眨眼睛,闭着眼睛仰头把茶杯里的茶喝完,掩住了微红的眼眶。 君淮看着她,眼神复杂。 许清歌,你……到底是谁? ##第十七章 中毒,大展拳脚 入夜,宫里处处灯火通明。 沈眠沐浴好之后,裹着白色的衣裙出来,刚坐下,就看见秋凉慌慌张张的进来,急忙跪下,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沈眠皱眉道:“秋凉,出什么事了吗?” 秋凉脸色有些不好,低下头连忙说:“小主,梨妃娘娘出事了。” 沈眠一顿,说道:“梨妃出事关我什么事?” “小主,梨妃娘娘一口咬定是你害她的,她说她今天只来过落雁阁。” 沈眠眯着眼睛,心底逐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起身,披上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秋凉,梨妃具体怎么了?” “梨妃娘娘入夜之后就开始上吐下泻,还吐起了血,请来的御医说是中毒了。” “中毒?” 沈眠觉得说害梨沅沅的人是她简直就是大脑还没有发育完整的。 试想一下,如果你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会不明不白的就中了毒吗? 简直是在瞎扯淡。 清婉居内。 梨沅沅鬼哭狼嚎的声音大老远的传了过来,这不,沈眠都还没有看见清婉居,就听见了梨沅沅的声音。 “梨妃姐姐这是怎么了?”沈眠进了清婉居,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梨沅沅床边的太后和陈贵妃陈蓉,还有一个穿着像是御医的人,君淮坐在床边,梨沅沅躺在床上,手用力的扯着君淮的衣袖。 一听到沈眠的声音,梨沅沅有气无力的样子立刻变了,大叫了起来。 “许清歌你这个贱人,背后下毒算什么。” 沈眠不禁皱了皱眉。 “姐姐现在无凭无据,可不要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治妹妹的罪啊。” 梨沅沅眼睛一横,似乎要冒出火来,若不是看见她嘴角隐隐的血迹,沈眠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刚吐过血的病人。 “许清歌,我今天只去过你的落雁阁和御花园,不是你还能有谁?” 沈眠笑笑,说:“姐姐怎么能肯定你不是在御花园中的毒呢?” 梨沅沅一愣,陈蓉也微微皱起了眉,呵斥道:“大胆,许贵人,今天在御花园的人只有梨妃,皇上和你,若这毒不是你下的,难不成还能是皇上下的?” 闻言,沈眠也没有反驳什么,抬头看向一边的御医,轻笑道:“太医能否告诉我梨姐姐中的为何毒?” 太医想了想,斟酌一下言语开口道:“梨妃娘娘所中之毒极为罕见,并未查出此毒的来源。” “要是我说。”沈眠顿了顿,神情慵懒,“梨妃娘娘并未中毒呢?” 沈眠的目光看向御医,没有注意到君淮微微勾起的唇角。 太医皱了皱眉,说道:“哦?愿闻其详。” 沈眠微微一笑,开口道:“今天梨姐姐到我落雁阁来做客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话还没有说完,梨沅沅箭一样的目光朝着她射过来。 沈眠没管,继续说道:“之后,梨姐姐到了御花园与皇上共同饮茶,这一点,我相信皇上和陈贵妃都能替我证明。” “中途,梨姐姐先行告辞,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梨姐姐。”她看向梨沅沅,说,“你回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擦了伤药了?” 梨沅沅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宫里稍微有点地位的娘娘用的伤药都是特制的,而我发现,这伤药中的有一味药,正好和茶叶成分相克。” “所以,我认为,梨姐姐喝了茶之后再擦了那种伤药,导致两物相克,所以才会成为了现在这样类似于中毒却又不像中毒的症状。” 太医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惊喜的说道:“对对对,贵人说的完全正确,伤药特制出来的配方只有一味药会与茶叶相克,只是那时候大家都没有去细细研究,才会出现了现在这个乌龙。” 说罢,他又眼睛带光,开口道:“许贵人真是奇才,这么轻松就能解开疑惑。” 沈眠笑笑:“太医谬赞了。” 话音落下,她转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梨沅沅,陈蓉和太后,笑着说:“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先告退了。” “许贵人留步。”这次叫下她的是太医。 ##第十八章 请您到我们太医院指点一二 沈眠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疑惑的看向太医。 只见太医撩起了衣袍,朝着君淮的方向跪了下去。 “皇上,此次因为臣的误诊差点害了许贵人,臣请皇上降罪。” 君淮此时终于站了起来,抚平了衣袖上的褶皱后,漫不经心的开口:“徐太医,想要治你什么罪?” 徐太医俯首,不语。 君淮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说道:“不如朕辞了你的官,让你告老还乡?” 众人都明显的看见了徐太医的后背一颤。 沈眠一惊,多大点事啊,怎么动不动就要辞官。 于是她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开口道:“请皇上三思。” 要是这老头子真的因为她出了宫,告老还乡的话,她这辈子不都得愧疚死? 君淮无所谓的吹了吹衣袖,说:“许清歌,如果你今天没有为你自己自证清白的话,你知道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吗?” 他勾唇一笑。 “你会因为蓄意谋害妃子,押进天牢,处以极刑。” “那又怎样?”沈眠浅笑,“我已经及时把这个后果给扼杀了,所以,“如果”这个词,没有任何一个意义了。” 君淮挑了挑眉说道:“反驳的不错,都起来吧。” 徐太医这老人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貌似被吓的不清。 沈眠这也才松了口气,朝着君淮行了个礼,回过头,想迈步离开。 “请许贵人再次留步!” 背后的声音差点吓得沈眠灵魂出窍,沈眠满头黑线,头顶上仿佛有三只乌鸦飞过。 这老人家莫非还嫌自己的官做得长? 她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心平气和的问道:“徐太医,您老人家还有何事?” 徐太医脸涨的通红,然后下一秒,他又撩起衣袍“噗通”的一声跪下。 然而这次,不是朝着君淮跪的,而是朝着沈眠跪的。 沈眠被吓的不清,只好连忙上前想把徐太医扶起来。 奈何这老顽童动都不动一下,沈眠终于放弃了拉他起来的想法,问道:“徐太医,你只是作甚?” 徐太医声音坚定:“臣斗胆请许贵人到太医院给我们指点一二。” 君淮听到这不容置喙的语气时,眉角猛的一跳。 许清歌这丫头,还真的…… 让人意外呢。 徐太医跪在地上,看着沈眠犹疑的神情继续说道:“如果许贵人不答应的话,老夫就在这清婉居长跪不起。” 沈眠揉了揉眉间。 这老头,还真的说的出这话来。 她眼睛转了转,目光定格在一旁看着的君淮身上。 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妙计。 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徐太医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后宫里的妃子啊,是不能参与这些东西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专门来研究这些东西的,我还怕我自己不能胜任呢,况且,别说我不答应,就算是我真的答应了,这皇上……”沈眠目光转向君淮,朝着他挤眉弄眼了一番,说道:“也不会答应吧?” 徐太医一愣,想想好像确实是这回事,于是把跪向沈眠的膝盖转向了君淮,再次开口道:“皇上,如果您不答应的话臣就在这长跪不起。” 君淮明显的怔住了。 这老顽童,是朕给他的脾气太好了吗? 他脸色有些不好,却还是开口道:“徐太医,你今天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好使?” 徐太医依旧目光坚定。 君淮薄唇微启,看向沈眠的目光满是笑意。 沈眠不解。 然而听到从君淮嘴里脱口而出的话时,她脸色一僵,彻底愣在了原地。 ##第十九章 破一回例 “谁说朕不答应的,今天朕就为这太医院破一回例。” 君淮语气略带笑意,目光跳过徐太医直直的盯着后面愣住的沈眠。 沈眠惊的腿颤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 徐太医立刻大喜过望,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连忙站起来。 “谢皇上。” 沈眠有些呆愣,她伸出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指,半信半疑的问道:“我能去?” 君淮笑道:“怎么不能?” 徐太医笑呵呵的说道:“许贵人,皇上都开口了,那……明天,太医院就恭候许贵人大架了。” “皇上,这不合规矩吧?”陈贵妃冷笑出声。 “后宫之人不得参政是皇室数百年的规矩,怎么能在皇上您这里破了呢?” 君淮不经意的回头,看着陈蓉说道:“贵妃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吧,朕的决定什么时候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陈蓉脸色一沉。 “皇帝。”太后皱了皱眉开口道,“贵妃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许贵人何德何能入太医院?” 君淮:“母后,刚才那一幕大家都有目共睹,徐太医也证实了许贵人所言的可信度,所以她有资格进太医院。” “皇帝……” “母后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儿臣心意已决。” 说完后,君淮又补充道:“就按徐太医说的,清歌,明天就去太医院吧。” 沈眠只好应下,这才转身离开。君淮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眼中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荡漾的温柔。 陈蓉垂眸,眼中有阴霾一闪而过。 落雁阁。 秋凉轻轻吹灭了蜡烛,阁内一片漆黑,她转身走了出去,关上门。 沈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进太医院…… 这件事情是她从来没有料想到的,如果她真的进去了,那么与君淮接触的时间将会少之又少,复仇的时间也会越拖越长。 所有已经计划好的事情都会逐渐的偏离轨道。 不过,按照今天君淮对她的态度来说,取得他的信任这件事情应该快了。 沈眠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情,迟早该结束的。 现在的一切和平,都只是表面上的现象。 该给将军府一个交代的。 次日,天明。 沈眠用过膳后,太医院就早已经派人来催她去了。 她心中一阵烦躁。 “秋凉,这几天怎么都见不着春暖了?”她问道。 秋凉放下手边的活,说道:“春暖这几天都在管理外院的丫鬟们,特地叫奴婢来服侍小主的呢。” 沈眠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对了,我今天可能要在太医院多待一段时间,你且晚些准备晚膳。” 秋凉点点头,继续干活。 太医院内。 沈眠一进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大股苦涩难闻的药草味,她下意识的用手绢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 徐太医看到沈眠的到来,急忙迎了过来,脸上笑的皱成了一团:“许贵人,我们最近在琢磨一种特制的能消除疤痕的药,特地请许贵人来指点一番。” 沈眠摆了摆手,说道:“徐太医,指点说不上,我就是来监督监督你们的流程。” “那……”徐太医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许贵人移步制药坊。” 沈眠点点头,随着徐太医进了太医院的制药坊,不少的太医聚在一起讨论药方,真可谓是热闹至极。 余光一瞥,君淮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味干枯的药草,放在鼻下细细闻着。 沈眠皱了皱眉,君淮恰好回过头来,两人霎时间四目相对。 她心一颤,低眸,眉色淡淡,朝着君淮的方向行礼。 君淮点点头,示意沈眠起身。 沈眠起来,微微颔首,上前看着聚在一起的太医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不由得来了兴致。 大抵是热爱过的,就当是做一场梦吧。 ##第二十章 江南风景无限好 沈眠蹲在地上,也来不及顾着现在的形象了,她拿起一味药材,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点点头,将手中的药材放在徐太医身旁,开口道:“徐太医,将这味药材碾至细碎,然后兑点水,再把我刚刚给你找的那些药材一一加进去,搅拌至膏状。” 徐太医闻言,连忙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下来,交给一旁的丫鬟后,说:“许贵人,敢问贵人师从何处呢?” 沈眠一顿,眸内弥漫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的所有医术,都是父亲耐心的传授的,虽说父亲身为将军,成年在战场上厮杀,但是,也从未对他们有过疏忽,从来都是亲手把本事交给他们的。 只是…… 沈眠睫毛微颤,说道:“只是我自己学来的一些野路子罢了。” 徐太医所有所思的点点头。 “对了。”沈眠突然出声,“这药要做成成品也并非易事。” “哦?此话怎讲?” 沈眠在看了看四处的药材,说道:“还差一味药,我刚才粗略的看了一眼,太医院好像没有这味药。” “许贵人指的是?” 沈眠微微一笑:“此味药正是当下稀缺的凤衍草。” 草如其名,是药材中可以说是极其珍贵的药材,与全国各地比起来,江南是发现此草最多的地方。 “凤衍草?”徐太医思索了几秒,说道,“这种草现在应该只有江南那一地才有。” “正是。”沈眠道。 “这有何难?大不了去江南找。”君淮不知何时过来,开口道。 徐太医面露难色:“皇上,太医院这边的事情还有很多,我这里走不开啊。” 闻言,君淮继续说道:“这宫里恐怕出了太医院的人,没人知道凤衍草为何物了吧?” “这……”徐太医道。 沈眠看向君淮,自告奋勇的说:“皇上,臣妾对这凤衍草略有耳闻,不如就让臣妾去江南寻这草吧。” 君淮眼眸微沉,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轻声笑道:“既然许贵人这样说了,那么就准了。” 沈眠福了福身。 “谢皇上。” 是夜,沈眠坐在桌前小口的喝着茶,秋凉在床榻边给她整理包袱。 “小主,听说江南之地的风景是极好的,奴婢前些年还有幸亲眼看过呢。” “江南可是出名的,谁说它风景不好啊?”沈眠揶揄道。 秋凉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说:“对啊。” 沈眠笑笑,不语。 翌日,沈眠背着包袱,依旧穿着一身素白,天气是少有的大晴天,她踩着小梯子,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时,沈眠因为出宫而放松的神经被吓得陡然绷紧了,差点一脚踩空。 君淮坐在马车内,看着沈眠一手掀开车帘,一手扶着肩上的包袱正想要进来的脚步顿住。 眉一挑,他开口道:“怎么了?还不赶快进来?” 沈眠脑子里嗡嗡的声音这才消散,获得短暂的清明。 她放下车帘,轻轻咳嗽了几声,靠着马车车壁坐下,与君淮相隔甚远。 “皇上怎么突然要一同前去江南呢?”她开口道。 君淮看着沈眠避之不及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复杂情绪,说道:“江南风景无限好,顺便去看看也是极好的。” 马车开始晃晃悠悠的走了,沈眠抱着手,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假寐。 空气中除了马车的摇晃声,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沈眠此时身体上莫名出了一层冷汗,明明天气很热,她却有一种想要发抖的感觉。 她能感受到,此时,君淮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一秒。 有那么一瞬间,沈眠感觉自己像是什么也没穿的被人注视着。 像是自己埋藏在心里的一切都被人用刀子硬生生的挖开暴晒在阳光下面。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身后的人,紧闭着的眼睛颤了颤。 ##第二十一章 救人 也就是区区几个小时后,沈眠被人轻轻摇醒,她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了君淮放大的俊脸。 她心口一跳,连忙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推开君淮,站起来转身下了马车。 不得不说,江南之景也真的震撼。 入目是沈眠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景象,难怪来过江南的都对这里的景色赞不绝口。 君淮紧跟着她下来,沈眠掩去眸中的震撼,淡淡的行了一个礼。 “在此地就不必多礼了,起来吧。”君淮敛眸道。 沈眠站直了身子,余光一瞥,不远处有几人浩浩荡荡的走来,衣着朴素。 一会的时间,几人就到了他们跟前,为首的那一人先开口说话,语气无比恭敬。 “公子,小姐,客栈已经找好了,请随小的来。” 沈眠疑惑的下意识看向君淮。 君淮轻笑着,伸出手来拉住沈眠藏在衣袖里的手,说道:“没事,走吧。” 沈眠眉心一跳,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别扭甩开了君淮牵着她的手。 君淮一愣,表情上是从未见过的怔忪。 “我不习惯与别人触碰,还请……见谅。”沈眠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不自觉的痛了一下。 君淮收回自己被甩开尴尬的停在空中的手,眸色淡淡。 “走吧。” “……” …… 客栈里,沈眠推开了房门,房内摆设不算简陋,打扫的无比整洁干净。 她走进去,把肩上的包袱拿下来,放在床上,然后上前,从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拿起茶杯,茶杯下面似乎掉出了什么,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沈眠眉心一凝,放下茶杯后蹲下,隐隐约约看到一张小小的白色纸条。 若不是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会有东西。 她捡起来,一边起身,一边打开纸条。 纸条上是还未完全干涸的毛笔字,有些墨迹甚至在白纸上晕开,掩住了字迹。 她拿起白纸,对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睛专注的看,乱成一团的墨水微微有了些许眉目。 “救人。” 救人? 沈眠皱眉。 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还是把纸条折叠到最小,塞进包袱里。 门外被人咚咚咚的敲了三下,随即响起一阵声音。 “小姐,小的们备了些酒菜,请小姐下楼吧。” 沈眠放好纸条,拍了拍衣袖上的褶皱,应了一声,随即下楼。 君淮此时端端正正的坐在楼下的木凳子上,桌上也早已经备上了丰盛的饭菜。 沈眠敛眸,拂了拂衣袖,坐在君淮对面。 一时间竟然有些不习惯。 沈眠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另一边就响起了一阵打斗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他们的目光一同转向声音的来源处。 几名遮着脸的黑衣人与一名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打斗起来,利刃划破空中的声音格外让人毛骨悚然。 沈眠一挑眉,敢情那纸条上的救人是救这女子? 不过人家拿的都是堪称削铁如泥的剑,她手无寸铁的,拿什么去救? 不把自己的命丢这就算好了。 但是如果不救的话,会不会错过一些什么? 她叹了口气,心中左右为难。 正想着,那边的打斗声忽然消失了,女子像个断线的风筝一般,硬生生的飞出了几米远,落地的一瞬间,狠狠的往外呕出了一口血。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这次手下留情了,若是还敢再有下次,小心你这条命不保。” 说完后,领着身后的几个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客栈,打斗过的地方一片狼藉,被掀翻的桌子烂的粉碎。 女子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沈眠脑子里灵光一闪。 原来是这样救人? 不和黑衣人正面打斗,只需要把这不远处奄奄一息的女子从鬼门关里拉出来就行。 她垂眸,也没管对面一言不发的君淮,提起裙摆,绕过一地的狼藉后来到女子身边。 伸出手来探了探女子的鼻息,虽然不明显,但是她依然能感觉到女子微弱的呼吸。 人还活着。 她一咬牙,把女子扶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楼上走。 “你这是做什么?”君淮站起来,看着她吃力的样子,眸光微深。 沈眠停了停脚步,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我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死在我面前,我却无动于衷。” 可是你呢? 君淮。 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被满门抄斩,还能心安理得的稳坐高位,平平淡淡,无动于衷。 ##第二十二章 不可手软 推开房门,沈眠脚步不稳的把女子放在了床上,女子脸色苍白,身体也无比的冰凉。 沈眠蹲下来,掀开女子的衣袖,细细的给她把着脉。 几秒后,她的眉拧成一团,疑惑的把手放下来。 从女子的脉象上来看,根本就是一个毫发无伤甚至可以说生龙活虎的人。 她站起来,把女子的衣袖放下来,自顾自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重新倒了一杯茶,放在唇边。 轻轻抿了一口后,她眉目淡淡,冷声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床上的女子听到这话后身体一僵,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根本没有被重伤后的虚弱和混沌。 也没起来,她淡淡道:“清歌,主子说你现在怠慢了。” 沈眠拿茶杯的手一顿,低眸,开口道:“惊语,我还差点没认出来你。” “清歌,你是不是还对这楚皇有情?”惊语答非所问。 沈眠放下茶杯,语气嘲讽:“可能吗?” 就算有,也被他自己一手给灭的干干净净,毫无一丝残留。 “那是最好的。”惊语翻了个身,下了床,“主子命我将这个带给你。” 她把腰间挂着的香囊取下来,交给沈眠,开口道:“这是主子专门去西域求来的药。” 她微微一笑,补充道:“一种慢性毒药,没有解药。” 沈眠接过,垂眸,细细摩挲着香囊袋上刺绣的纹路。 “没有解药……?”她喃喃道。 惊语点头,开口:“没有人能制的出解药来,清歌,没有退路了,将军府还等着你报仇呢。” 是啊。 没有退路了。 沈眠! 你还是得迈出这一步来的。 沈眠手指颤了颤,握着香囊的手紧了紧。 “我会报了我的仇的,但不是现在。” 惊语叹了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清歌,我明白,五年的感情很难放下,但是,将军府一夜败落,七十余条性命就这样没了,你忍心看着他们享受不白之冤,死了也没去处吗?” 五年的感情? 沈眠突然笑了。 哪怕这五年来君淮念着她一丁点情分,将军府也不至于落的今天这个下场!若他心软那么一点点,沈眠那不足三个月的侄子也不会连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都没有见到! 她现在还有什么脸来谈感情? 真是个不错的笑话。 “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在对他有半分感情。” 惊语双手合十,不经意的放在桌子上摩挲着:“清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能看出来,楚皇看你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这次的江南之旅把握好机会,回宫的时候你就可以把这药放在他的吃食中,只需要连续一个月,楚皇必死无疑。” 沈眠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 惊语起身,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清歌,切记,不可手软。” 说完后,她推开门,从客栈后门走了出去。 沈眠站了起来,看着手中绣着花的香囊,出了神。 谁能想到,这绣着粉色牡丹花,针脚工整的香囊内,竟会装着致命的毒药。 ##第二十三章 最后一次 下楼后,君淮等人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沈眠凝眸,上前。 “你救的那人……?”君淮迟疑道。 沈眠停了脚步,顿了顿,说:“大抵是练过武的,没什么大碍,已经走了。” 君淮也没有再追问,点了点头后开口:“走吧,找到地方了,今晚就能去找凤衍草。” 沈眠明显的一愣,说:“那凤衍草生在大山深处,只有极其坡陡环境恶劣的地方才能生长,这么快就找到地方了?” “找是找到了,但不一定能有,去看看吧。”君淮道。 沈眠点头,上了马车。 经过一路的颠簸后,才听到了车夫拔高音量的声音。 君淮撩起车帘,车夫转过头来说:“公子,前面是一段土路,马车过不去了,只能到这里了。” 马车停了下来,君淮先下了马车,沈眠提着裙摆跟在后面,避开了君淮对他伸出的手。 君淮眼底划过一丝落寞,笑了笑后把僵住在空气里的手收回来。 沈眠看见他此举,有些嘲讽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说:“我自己还是能下来的,就不劳烦公子了。” 说完后,抬了抬眼,率先往前面走着。 虽说没下过雨,这一段狭窄的土路也算不上泥泞,反而又因为天气晴朗,泥土被高温曝晒的有些松动,走一步稍微不注意就会被滑倒。 而狭窄的土路外是一道斜坡,一旦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沈眠努力的把裙底提高,防止踩到裙摆被绊倒。 君淮在她身后走的还算顺利,起码不像沈眠一样走一步停一步,找准支撑点后在往前走一步。 君淮不得不被她堵在后面,他挑眉,说道:“路很难走吗?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的。” 沈眠闻言,笑道:“当然了,可能对于皇上来说,这点路不足挂齿,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得一步一步万分谨慎的往前走,一旦走错了一步,就得摔下这斜坡,万劫不复。” “清歌这言语间话里有话?” “皇上多想了。” 沈眠最后往前迈了一步,终于站在了宽阔的平地上,四处都是田地,到了收割的时节,地边都是整齐堆着的庄稼杆子。 金色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射在这江南原野,倒是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景象。 此时,沈眠脑子里突然闪过君淮来之前的一句话。 “江南风景无限好。”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可当真是没有让她失望。 离着君淮找到的地方还远,两人干脆就先在这田边歇息了一会,再往前走。 沈眠坐在田边的杆子上,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原来在这样的环境下,是真的能改变人的心境的。 就当是暂时的放下一切吧。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抚在脸上的温暖。 君淮也在她旁边坐下,惬意的享受着。 一刻钟后,两人才站起来,继续赶路。 天已经隐隐约约的擦黑了,沈眠气喘吁吁的抬起眼皮往前面看去,一座神秘的大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瞬间松了一口气。 还好,到的不算晚。 山里的路和先前的路竟然截然不同,到处都是露出一个角的尖石和特别滑的青苔,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又因为四处都是参天大树,连外面残余的一丝光都没法照进来,一进去就是隐隐约约的昏暗。 这可难住了沈眠,穿着的繁琐衣裙给她造成了极大的难度,要一边找东西扶着,一边提着裙子。 麻烦,真麻烦。 沈眠停在原地,此刻有些抓狂。 掌心一热,手好像被牵住了。 沈眠下意识的想甩开,却被紧紧的握住。 她错愕的往身旁一看,君淮认真的找好点,稳稳的上前了一步,拉着她的手,开口道:“发什么呆,待会天彻底黑了下来,我也没办法了。” 炙热的温度从君淮手上源源不断的传到沈眠的手上,莫名在这昏暗中多了一丝心安。 沈眠脑子一热,回握过去,借着君淮的力往前走。 算了,就这最后一次,就一次。 ##第二十四章 他说他从未爱过 到了大山深处后,天也不遂人意的彻底黑了下来,月光皎洁的为他们照亮了前路,君淮走在前面,手紧紧拉着沈眠。 沈眠裙摆上满是尘灰和泥渍,头发上不知何时顶了一片枯叶,自己却浑然不知。 君淮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沈眠也迈着步子跟着。 风轻轻的吹起来,周围的树叶被吹的哗哗作响,不少枯黄的叶子落在地上。 “清歌,你为什么对待任何人都满身是刺啊?”君淮紧了紧拉着她的手,有些感慨的问道。 沈眠低着头,数着自己走的步数,闻言轻笑道:“有吗?” “有。”君淮语气笃定,不过又有了一丝怀疑,“但是我怎么觉得好像你又只是对我一个人这样。” 沈眠微微加快了步伐,与君淮并肩走着,她想了想,说:“您是皇上,是楚国的一国之君,处处做事雷厉风行滴水不漏,我没有满身是刺,我只是怕我一个不小心犯了皇上的底线,落的个满门抄斩就不好了。” 君淮的身体如她所想的猛的一顿。 沈眠垂眸,眼底划过一丝复杂情绪,她转过头,语气佯装疑惑:“皇上这是怎么了?” 君淮反应过来,一言不发的继续走着。 沈眠轻笑,开口道:“皇上莫不是又想起了你的那个故人?” 清冷的月光下,君淮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平添了一股子的悲伤。 他点点头,声音很轻很轻:“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 沈眠一愣,随即嘴角上扬,眼里划过一丝玩味,她嗯了一声,安静下来听着君淮的话。 “十岁那年,我第一次在外郊遇见她,她手上举着风筝,笑的灿烂极了。”他顿了顿,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笑容,那天我一个人在郊外迷了路,她坐在我身边,把风筝推到我身上,嘴上一边说她玩够了给我玩,可是我明明看见了她紧盯在风筝上的目光。” 讲到这里,他勾唇笑了笑。 “那种明明很不舍却偏偏想要移开的目光,我记了一辈子。” 听着被人讲着自己的故事真的挺别有一番意味的。 沈眠鼻子很酸很酸,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说道:“皇上,这是朋友吗?” 君淮垂眸,语气少见的迟疑了一会,半晌,他开口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比起朋友来,她好像在我心里的位置更加的重要。” “皇上这是爱上她了吗?” “没有。”君淮摇摇头,“我不爱她。” 什么? 沈眠有点不敢置信。 他说他从未爱过? 沈眠一顿,眼里强忍的泪水猛的掉下来,一滴接一滴。 她看着面前背对着她的男人,一字一顿的说:“皇上当真从未爱过?” 君淮眼底情绪复杂。 沈眠用另一只手悄悄擦去眼泪,笑道:“想必皇上所说的故人就是先皇后,也是将军府大小姐沈眠吧。” 君淮身体一僵,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眠突然笑了。 她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一年前,将军府被下令满门抄斩,唯独大小姐沈眠没有在这其中,楚国历代第一位在冷宫里待了三年的皇后,五年后位被废,最后自杀死于皇宫。” 她顿了顿,说道:“这大小姐沈眠的故事,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啊,我还未进宫的时候,曾在说书人那里听过。” 多好笑,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经历过的所有事情会被说书人编成故事四处扩散。 君淮被这番话堵的彻底无言,他放开了拉着沈眠的手,示意她坐下。 地面上四处都是新掉落的枯叶,席地而坐也算不上太脏。 沈眠会意的坐了下去,枯叶被折断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君淮随后也盘着腿坐下来,凝眸,眸中忽明忽暗,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我负了她,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沈眠闭了闭眼睛,没有开口。 月光铺了一地,散落在四处,枯叶被风吹起,一时间竟然有点冷。 ##第二十五章 摔下陡坡 再次启程时,月光也不如刚才一般亮了,只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东西。 沈眠磕磕绊绊的往前走,不是被石子绊到就是被滑到,眼前也是黑乎乎的一片,几乎看不清路。 君淮贴心的再次牵上她的手,温热有力。 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所谓的深处。 “不行啊。”沈眠有些吃力的走着,“待会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连路都没法看见,别说是一棵草了。” 闻言,君淮也略有些担心的皱了皱眉。 “怎么办?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来?”沈眠继续开口道。 “不行,这里称的上是深山老林了,谁知道半夜会有什么东西出来。”君淮道。 沈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们先继续走走,看看前面还有没有人家,我们好借宿一晚。” 两人吃力的抬脚继续往前走着,在又饿又困又累的条件下,几乎都没有多少力气了。 更何况还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努力把眼睛睁大看着脚下的路。 越往前走路越崎岖,渐渐的,狭窄的路外没有了老树的庇护,成了令人望而却步的陡坡。 沈眠此时脑子里都有些混沌,一阵一阵的发晕。 眼前的模糊景象上上下下的晃动着。 她闭了闭眼睛,用力的摇了摇头,努力让脑子清明一些。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仿佛天地都突然在她面前旋转起来,所有东西在她的视野里飞速的闪过。 猛烈的晕眩让她下意识的往一旁踉跄了一大步,脚底一滑,忽然间传来一阵失重的感觉。 那一瞬间,沈眠下意识的抓紧了拉着她的手,猛的往后倒去。 君淮眉心一跳,感受到手中的拉力后迅速回过头,想用另一只手来拉住沈眠。 晚了一步,沈眠全身的重量连带着君淮也被扯了下去。 斜坡上的枯叶和枯树枝一股脑的从脸上划过,密密麻麻的刺痛从脸上传来。 也就是过了十几秒钟,他们才停止了往下掉。 幸亏只是个斜坡而不是悬崖。 沈眠趴在地上,略有些薄的白色纱裙也有几个地方被摔破了,深红的血迹从纱裙里渗出来。 君淮倒是除了脸上的划伤之外,别的地方都没有受伤。 两人的手依然紧紧相握,被斜坡上粗粝的沙子磨的有些不可避免的破皮。 君淮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顾不上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上前蹲下,摇了摇沈眠的身体。 后者因为疼痛脸苍白的皱成一团,脸上也有不少的小伤口,外露着丝丝的血迹。 君淮皱了皱眉,把沈眠扶起来,让她微微靠在自己身上。 触摸在沈眠身后的手掌心一片温热,君淮一顿,缓缓的把自己的手绕过来,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满是鲜血的掌心。 他目光一紧,连忙往后看了看沈眠的背,微弱的月光下,沈眠白色的衣裙被大片血迹覆盖着,几乎看不出来衣裙本来的颜色是白色的。 目光触及的那一刹那,君淮不得不承认。 他慌了。 从前那个御驾亲征是身中数箭也从来没有倒下过的帝王确确实实的慌了。 沈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勉强偏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君淮不知所措的盯着她的后背。 而她的后背传来的是与一年前在冷宫时的疼痛一模一样。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气若游丝的说:“皇上,我冷。” 君淮几乎是瞬间就搂住了她,力度之大让她喘不过气来。 沈眠眯着眼睛笑了笑,说:“皇上,你这是要勒死我啊。” 君淮后知后觉的松了松手臂,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有没有哪疼?” “疼。”沈眠轻轻皱眉,“全身都疼。” 君淮有些不忍心的撇开了落在沈眠后背上的目光,轻轻的把她从身上挪开,站起来后迅速的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沈眠迷茫的看着他做这一切。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准动,我去生火,等我回来。” “……好。”沈眠闭上眼睛,嘴唇发白,有气无力的应到。 君淮伸手把盖在沈眠身上的衣袍往上拉了拉,确定不会再掉下来后才放心的转身离开。 沈眠闭上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痛苦的蜷缩在衣袍下。 这个感觉,太像一年前了。 ##第二十六章 他怕失去许清歌 因为是在山里,想找到干枯的柴火并不难,只是找打火石和一些治伤的草药有些难。 君淮借着月光拾了些柴火,低着头四处寻找着打火石。 面前恰好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只是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打火石。 他放下怀里的柴火,上前在石壁底下翻找着。 不少的碎石头向上的部分都很尖锐,没过多会儿,君淮本来就有伤口的手掌被刮的血肉模糊,一阵阵的疼痛从掌心传来,他也一点没管,只是一味的在碎石堆里翻找着。 半晌,他眉目一舒,一抹喜悦自眼底划过。 不负他不顾一切的寻找,终于还是把这打火石找到了。 他把打火石装好,重新拾起柴火,走一步看一步,目光一刻也没有松懈过。 月光渐渐淡了下来,月亮最后的一角也被乌云覆盖住。 君淮弯着腰,目光紧盯着地面上的每个角落,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他连一棵草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怎么会呢? 明明他们来时在这个山里见到了很多治疗外伤的草药的。 怎么就是关键时刻找不到了呢? 君淮烦躁的直起了身体,无奈的抱着柴火借着月亮的最后一丝光往斜坡底下走去。 出来也有很久了,清歌会怕的。 不到一刻钟,君淮再次看到了沈眠,沈眠闭着眼睛,靠在斜坡上,脸色苍白,全身上下颤抖着。 生起火后,君淮重新把沈眠颤抖的身体抱在怀里。 沈眠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火光目光涣散,她开口,声音细若蚊吟:“皇上,我是不是要死了。” 君淮一愣,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说:“不会的,别胡说八道!” “可是我现在好困,好疼,好累。” “对不起,对不起……”君淮眼眶发红,喃喃道,“我找不到草药,大山里也没有水,我没办法给你治疗伤口,对不起,对不起……” 沈眠轻轻抬手,放在了君淮搂着她的手上,笑道:“皇上道什么歉,应该是清歌道歉才对,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跟着我一起摔下来,也不会这么狼狈的坐在这里。” 火突然一下子大了起来,君淮的脸被烤的有些灼热,他忽的低了低头,把头搭在沈眠肩膀上,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他说:“清歌,等明天天亮了我就立刻带你出去,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 “皇上……”沈眠微微偏过头,脸碰到了君淮温热的胸口,“我恐怕没法坚持下去了。” “不行。”君淮声音颤抖,“我是皇上,我命令你活下去。” 沈眠眉心一跳,眼眶湿润。 命令? “皇上,这次……” 她说:“命令没用了,这辈子我活的实在累了倦了,就让我睡一觉吧。” “哪怕这一觉真的会很长很长,哪怕这一觉睡到了天荒地老,我想,我会醒过来的。” 她闭着眼睛,声音几乎听不见:“一定会的。” 君淮目光呆滞的看着面前忽明忽暗的火光,喃喃道:“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好吗?” 眼泪顺着他灼热的脸颊流下来,他一言不发,哭的浑身颤抖。 他怕了。 他怕失去面前这个浑身是刺巧舌如簧的姑娘。 他怕失去许清歌。 真的很怕。 君淮紧紧抱着沈眠,像是害怕沈眠突然从他怀里出来,离开他,去一个他从没见过去过也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冷风还在继续呼呼的吹着,在这个满是凄清的大山里,楚国一国之君君淮低声哽咽哭的像个孩子,他手足无措的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月亮彻底的隐藏在了乌云下,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君淮紧紧抱着沈眠,就这样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的坐在原地,彻夜未眠。 ##第二十七章 她有可能醒不过来 天还未完全亮,君淮背着身体冰冷的沈眠从大山里出来,一路上几乎都是在小跑着的,豆大的汗水从他额上滑下来,他也未曾把步伐减慢半分。 他知道,他再快一些,沈眠就能早点醒过来。 他不敢停,他不敢拿沈眠的命来赌。 天微微翻起了鱼肚白,君淮远远的看见了人家户,心里燃起了丝丝的希望。 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腾出一只手来拍门,有些焦急,不停的敲着。 或许是君淮敲门的频率太过频繁了,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开门声,并且伴随着一名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谁啊,这么早来这敲门,来了来了,催命呐。”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打开。 君淮想也没想的就直接进去了,开门的是满脸胡茬子的中年男人,看见君淮背上满身是血的沈眠愣了愣,停止了抱怨声,关上门后连忙叫着君淮把沈眠放在榻上,似乎也被吓得不清。 “大哥,这是我娘子,昨晚上从山上摔了下来,你能帮帮忙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吗?”君淮坐在榻上,手紧紧握着沈眠渐渐冰冷的手,看向中年男子,眼里满是哀求。 男子听后,二话不说就披上外袍,说道:“我先出去找大夫,那里有热水,先给姑娘擦擦吧。”说完后他开了门,迈步跑了出去。 君淮站起来,从木门旁边拿了,倒上热水后,从沈眠的衣袖里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手绢,手绢上也染上了点点血迹。 他把血迹洗干净后,轻轻的在沈眠脸上擦拭着,如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沈眠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恬静的笑意,像是彻底摆脱了这个世界的所有东西一般,安详释怀。 君淮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擦好后,他把手绢洗干净,拧干,放在手心里呆愣的看着。 门被推开,男子后面跟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黑色的木匣子,看起来似乎就是大夫了。 “张大夫你看看,这姑娘怎么样了。”男子开口道。 被称为张大夫的老翁点点头,片刻间来到了榻前,君淮站起来,安静的退到一边,尽量不打扰,目光确是一刻也不愿意离开。 张大夫坐在塌上,伸出两根手指放在沈眠的脉搏处,微微皱着眉头。 半晌,他把手收回来,看向君淮,问道:“这姑娘以前是不是受过伤没有及时治疗?” 君淮眉心一拧,说道:“我也不大清楚。” “这姑娘受的伤还是内伤,那个时候没有治疗过再加上现在失血过多,更是伤上加伤了,我只能给你开一些伤药治疗外伤,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全凭自己的造化了。” 君淮不敢置信的抬眼望去,开口道:“大夫,你是说,她有可能醒不过来?” 张大夫叹了口气,点头:“她从前受的伤对身体的打击太大了,能撑到现在还没事已经是奇迹了。” 君淮眸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来,低声说:“大夫,她的内伤治不好吗?” “根本治不好的。”张大夫摆摆手,也有些惋惜的说,“唉,可惜了,这姑娘还这么年轻……” 君淮后退了几步,有点呼吸困难,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张大夫的话。 “能不能醒过来,全凭造化了。” “能撑到现在还没事已经是奇迹了。” “根本治不好的。” 等他再回过神来,张大夫已经走远了。 塌边放着纱布和张大夫留下的伤药。 中年男子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君淮说道:“小伙子,你也别太伤心了,我先出去,你给这姑娘上药吧。” 君淮低了低眸,却掩不住眼底的悲伤,他轻声说:“好……” ##第二十八章 我爱你 中年男子叹息了一声,回过头从里屋拿出了一件粗布衣服,递给君淮,说道:“我看这姑娘的衣服也脏了,这件是我媳妇前几天新做的,还没有穿过,给这姑娘换上吧。” 君淮神情恍惚的接过衣服,男子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关上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沈眠面前的,蹲下后,修长的手指抚上沈眠的苍白的脸。 指尖上触及到的皮肤一片冰凉。 君淮一顿,眼眶骤然红了起来。 沈眠就这样躺在榻上,像是没了呼吸一般一动不动的。 君淮站起来,侧身坐在榻上,颤抖的伸出手来,解开沈眠布满血迹的衣服。 轻轻拉开,肩头白皙的皮肤上有凝固着的鲜血,大大小小的伤口狰狞的分布在身体上。 君淮呼吸一窒,放轻了动作,把沈眠的身体侧过去,轻轻拉下后背上被血液粘住的衣服。 一道未结痂的伤口可怖的蜿蜒在沈眠后背,点点的血迹从伤口上渗出来,无力的在背后干涸。 君淮目光一顿,重新拿起手绢洗干净后轻轻擦拭着伤口边上干涸的血迹,手指颤抖。 怎么会……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怎么会醒不过来呢? 他放下沾血的手绢,拿起伤药,极力放轻了上药的力度,生怕弄疼了面前昏睡着的人儿。 哪怕知道她现在感受不到疼痛,他也依然小心翼翼的上着药。 白色的药末被他均匀的撒在伤口上,慢慢的被少量的鲜血吞噬。 他低了低眸,拿起手边的纱布,一圈一圈的从沈眠后背上的伤口上绕过,然后整整齐齐的包扎好。 零零散散分散开的伤口也陆续的被他上了药,细心的没有漏掉任何一个小小的伤口。 给沈眠换上粗布衣服后,君淮重新坐在塌上,目光舍不得离开沈眠半分。 君淮眼眶湿润,自言自语的开口道:“许清歌,说话要算数,说要醒来就一定要醒来,不可以骗我。” 沈眠面色安详,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你还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给我跳了一支舞吗?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一定要再给我跳一次。” “对了,还有,你知道为什么我给你赐的居所是落雁阁吗?我现在不告诉你,你醒了之后自己亲自问我好吗?” “你不是问过我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的那位故人吗?我现在很郑重的告诉你,我爱啊,我好爱好爱。” “我说你很像那个故人,所以我也像爱她一样爱上你了,许清歌,你明白吗?” “许清歌,你醒醒啊,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呢?” “我爱你啊,我真的很爱。” “清歌,你醒过来啊,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等着,我会等着,我等着你醒过来。” 君淮闭了闭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带你回宫,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你最爱的无忧树,好吗?” 君淮哭着笑了起来,全身微微颤抖着,眼眶红的吓人。 天大亮了起来,君淮拿出一袋银子,塞给了刚进门的中年男子。 男子见状,叹了口气,把银子往君淮这边推,说道:“小伙子,大哥也没有帮你们什么忙,这些银子,还是拿去给姑娘治病吧。” “大哥,收下吧,谢谢你……”君淮垂眸,把银子重新塞回中年男子的手里。 男子见君淮也是铁了心的要给他,也只好收下了。 “我们就先走了,大哥,今天真的很感谢。”君淮抱起沈眠,看着男子,感激的说道。 男子闻言后连忙摆摆手,说道:“别这么客气了,小伙子,一路保重。” 君淮点了点头,出了门,一步又一步的往前走着,脚步沉重。 许清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 ##第二十九章 回宫 回到客栈时,留在那里的随从看见的君淮抱着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姑娘,魂不守舍,脚步极重的向他们走来。 站在前面的随从看出来了那人是沈眠,皱了皱眉,试探着问道:“公子,小姐这是?” 君淮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哑,并未回答随从的问题,反而是转身上了马车,绕过他们时说道:“启程,回宫。” 随从们站在一起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看着君淮抱着沈眠上了马车,自己也各做各的事了。 马车颠簸的开始走了起来,马车内,君淮抱着沈眠,目光呆愣。 沈眠依旧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让人心疼。 马车缓缓进入皇宫,宫门处的丫鬟太监排成了起来两排,齐齐的朝着马车叩首,声音洪亮。 “恭迎皇上回宫。” 马车内,君淮对此声音充耳不闻,只是闭上眼睛假寐,始终紧紧搂着沈眠。 马车停下,君淮闭着的眼睛才有了轻微的抖动,他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随从撩起车帘,太后和陈蓉以及梨沅沅似乎也在外面准备迎接。 君淮轻轻换了一个姿势,然后微微用力把沈眠抱出来,整个动作都做的很轻很轻。 下了马车,太后一行人果然都候在马车外,陈蓉看见君淮亲自抱着的沈眠,脸色一变。 当然,变脸的不知陈蓉一人,太后皱了皱眉,说道:“皇帝乃万金之躯,怎可亲自抱着这粗鄙之人。” 君淮垂眸,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太后说出的话,他开口,语气嘲讽:“粗鄙?” “那母后怎么不说我更粗鄙呢?” 确实,比起沈眠来,君淮没有换过衣服,外袍上沾满了灰尘,脸上满脸的倦意,眼睛里更是布满了红血丝。 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顿了顿,看向脸上虽有些细纹但依然雍容华贵的太后,继续说道:“没想到啊,母后,你看见儿臣的第一眼,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指责儿臣不应该抱着粗鄙之人,而不是看儿臣这个狼狈样先关心关心,问问发生了什么。” 他笑的无力:“母后,你哪怕是装都不愿意装一下吗?” 太后被君淮说的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只见君淮一转头,迈步往前走去,声音消散在风里。 “母后不必在多说什么了,儿臣累了,先回了。” 太后叹了口气,眼角上的细纹似乎更多了,她摆了摆手,示意丫鬟放开扶着她的手,说道:“贵妃,回吧,哀家乏了。” 陈蓉低头,看了一眼君淮略有些决绝的背影,抬了抬眸,转身跟上太后。 落雁阁。 春暖老早就在庭院里往院门外张望着,一边看一边冲着正在给无忧树浇水的秋凉嘟囔道:“秋凉,不是一大早就传了消息来说小主他们要回来了吗,这都快午时了,怎么还不见人啊。” 秋凉笑了笑,回过头来给了春暖一个白眼,开口道:“说不定路上有事耽搁了,你别瞎操心了。” “路上有事?”春暖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哎,那我再看看。” 秋凉无奈的摇着头笑了笑。 另一边,君淮不停歇的抱着沈眠去了太医院,一刻也不敢耽搁。 徐太医正在制药坊里捯饬着草药,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是停了停手下的动作,语气有些无奈:“四王爷啊,你要找的丫鬟真没来过太医院,你不是都把这太医院翻了个底朝天了吗,还来啊?” 君淮心里略有些意外,却还是不敢耽搁,直接开了口,急忙说道:“徐太医,别捯饬了,过来看看她怎么样。” 徐太医心里陡然一震,颤颤巍巍的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君淮,连忙上前,想行礼。 君淮心里正急,说道:“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繁文缛节,快来看看吧。” 闻言,徐太医也没在多礼,加快了步伐,上前微微弯腰,看清了沈眠的脸后,有些诧异的问道:“许贵人?这是怎么了?” 君淮抬了抬眸,说道:“找草药的时候从山上摔了下来,别问这么多了,赶紧看吧。” ##第三十章 油尽灯枯 闻言,徐太医连忙把上了沈眠的脉,闭上眼睛感受着。 说实话,把手放上去的那一刻他是震惊的。 他睁开眼睛,不敢置信的把手指放下来,看向君淮的眼神也充满了疑惑。 君淮看他这个样子,不禁皱了皱眉,问道:“徐太医,怎么样?” 徐太医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言语,开口道:“皇上,我活这半辈子了从来没有见过身体亏空这么大受伤这么重的人。” 君淮眼眸一暗,低声说道:“能治吗?” “不能。”徐太医回答的很快,语气笃定,“身体亏空要想治好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就算是治好了,也基本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真的没有任何一种办法了?” 徐太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许贵人身体怎么会被消耗成这样,再加上这么重的内伤,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油尽灯枯? 君淮不敢置信的后退了几步,眼眶红的恐怖。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一字一句道:“徐太医,连你也说清歌没救了?” 徐太医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叹息了一声。 君淮抬头,眨了眨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徐太医,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 “她现在还有呼吸,你去和其他的太医研究研究,务必找到治她的方法。” 徐太医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君淮垂眸,上前抱起沈眠,转身离开。 身后,徐太医手里还拿着药草,沉默的目送着君淮离开,另一个太医从不远处走来,靠近徐太医,问道:“这皇上是……” “唉……”徐太医摇头叹息,“这用情之深的人啊,就注定给自己造了个牢笼,一生都不可自拔。” 落雁阁,君淮抱着沈眠一步一步踏进庭院,春暖老远的就看见了,喜上眉梢的回过头去大声的说:“秋凉秋凉,出来,你看,小主是皇上抱着回来的,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好了许多呢。” 闻言,秋凉也有些许的欣喜,她跑过来,手上还有点泥土,也随着春暖的目光往外看去,果然,小主确实是被皇上抱着回来的。 秋凉会心的笑了笑,但是下一秒,嘴角的笑意硬生生的僵住。 她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在她的视线中,她家小姐的手没有环在皇上的脖子上,而是无力的往下垂着。 她转过头,有些迷茫的拐了拐春暖的胳膊,说:“春暖,你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小主这个样子,怎么有些不对劲呢?” 春暖的脸上也出现了同秋凉一般同样的迷茫神情。 不一会儿,君淮就到了两人面前,他垂眸,在原地站定。 春暖和秋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沈眠,脸上出现了一般无二的震惊。 春暖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指了指沈眠,颤着声音问道:“皇上,我家小主这是怎么了?” 君淮垂眸,扯了扯唇角说:“对不起。” 秋凉无声的张了张嘴,让开身体,低了低眸,说道:“皇上,先进去吧。” 君淮点头,径自走了进去。 秋凉转过头,看了一眼愣住的春暖,一把拉住了她,跟着进了落雁阁。 放下沈眠,君淮坐在凳子上,看向沈眠的目光含有无限眷恋。 秋凉有些不忍心,开口道:“皇上,您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和春暖,我们会照顾好小主的。” 闻言,君淮想了想,终于把目光移开,说道:“也好,照顾好她,朕先走了。” 秋凉点点头,行了个礼,低头说道:“恭送皇上。” 君淮离开落雁阁的刹那,春暖就忍不住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沈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淌的哗哗的。 秋凉也默默擦了擦眼泪,拍拍春暖的肩膀,无形的安慰着她。 ##第三十一章 许贵人成了许妃 入夜,春暖蹲在床前,用手巾轻轻擦拭着沈眠的脸,眼睛哭的又红又肿,不停的吸着鼻子。 秋凉站在一旁,看着静静的看着春暖给沈眠擦脸,也是红了眼睛。 她拿起衣袖微微擦了擦泪,上前端起水,轻轻拍了拍春暖的手,低声说道:“春暖,我去吧,你在这里看着小主。” 春暖抽抽搭搭的点了点头,坐在凳子上,点燃了蜡烛。 屋内的光线亮了几许,床上的女子双手放在被子上,一动不动,睡的安详。 御书房内。 君淮坐着,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这几天新呈上来的奏折,而此时他面前放着的也不是奏章,而是一份摊开的明黄色圣旨。 他执起笔,手颤了颤,在上面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落下最后一笔,墨迹微微笔尖下晕染开来。 放下笔后,君淮闭了闭眼睛,用手揉了揉满是倦色的眉间,叹了口气。 一刻钟后,墨迹彻底干了,他这才睁开眼睛,把圣旨卷起来,放下,眸里满是柔情。 “小顺子。”他开口,说道,“把这圣旨拿下去,明天宣布。” 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太监恭敬的上前,双手拿起圣旨,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了君淮一人,他往后靠了靠,眼睛从窗外看出去。 今天的月亮,还真是和昨晚的一般大。 翌日。 天气一反前几日,骤然的阴沉了下来,天空中灰蒙蒙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落雁阁里没了春暖的大呼小叫和欢声笑语,也没了秋凉无奈呵斥的声音。 整个院子里都围绕了一股莫名压抑的气氛,说话都不敢大声。 此时,春暖和秋凉跪在地上,恭敬的听着小顺子宣旨。 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落雁阁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落雁阁许贵人许清歌贤良淑德,聪慧灵秀,现封为许妃,钦此。” “谢皇上。” 春暖和秋凉一同叩首,秋凉伸出双手,恭恭敬敬的接了这明黄色的圣旨。 明明很轻,但是在她手上却异常的沉重。 小主现在还昏迷在床不省人事,皇上突然的封妃,指不定会带来什么麻烦事儿呢。 小顺子走后,两人站起来,把圣旨放好,秋凉想了想,对春暖说:“春暖,我煮了点粥,你去小厨房里端来。” 春暖点点头,转身出了落雁阁。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端着热腾腾的一碗白粥进来,放在桌子上,看着昏睡着的沈眠犯了难。 她坐在凳子上,皱眉,开口道:“秋凉,小主这样睡着,怎么吃呢?” “说你笨你还真笨啊。”秋凉伸出一根手指来戳了一下春暖的脑袋,“难道要让小主自己坐起来端着碗吃吗?当然是得喂啊。” 春暖一拍脑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说:“那我把小主扶起来,你来喂。” 秋凉恨铁不成钢的点点头,端起了桌子上的粥,用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吹凉。 春暖则扶起了沈眠,让秋凉来喂。 秋凉低了低眸,把半勺子的粥轻轻的喂进沈眠嘴里。 “哎,秋凉,你这种喂法不对!”春暖手忙脚乱的从一旁把手绢拿起来,往沈眠的嘴角上把从嘴里流下来的白粥擦掉。 秋凉皱了皱眉,说:“那怎么办啊。” 春暖擦干净后把手绢放下,同样也犯了难。 “不如……秋凉,我们去把皇上找来,让他喂?”春暖惊喜道。 “行不通吧。”秋凉叹了一口气,“皇上这么尊贵的人,怎么可能回来做这种事情。” 春暖一下子蔫了:“也是。” “谁说朕不会做的。” 熟悉的声音传来,春暖和秋凉同时一愣回头看。 君淮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依旧能感受到他满身的疲倦。 他走过来,坐在凳子上,接过碗,看向秋凉道:“你们先出去,我来就好。” 春暖秋凉见状,也就识趣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 一国之君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后,君淮一只手把沈眠扶起来,让她稳稳的靠在自己身上,才把碗拿到面前,一勺一勺极其小心的喂进她嘴里。 即使还是有一些会从嘴里流出来,但是多数也是进了肚子里。 君淮松了口气,身体僵硬,不敢动一下,只是机械的拿着勺子做着这个动作。 半晌,一碗粥也终于见了底,他放下碗,轻轻把沈眠的身子放到床上。 沈眠还是老样子,只是平静的呼吸着,但是却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征兆。 君淮眼眸一暗,看向沈眠的目光多了一丝坚定。 太医院内。 几名年过半百的太医聚集在一起,言语理解,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君淮往前走的步子顿了一顿,眼眸微深,侧耳听着。 徐太医忽然拔高音量,对着其他几位太医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眼睁睁的看着许妃死吗?” 一大清早,许贵人封妃的事情自然是传遍了整个皇宫,连太医院的人也都知晓了。 闻言,徐太医身旁的另一名太医苦口婆心的劝道:“徐太医,不是我们不愿意就许妃,而是这个方法……”这名太医面露难色,继续说道,“它使不得啊。” “使不得?”徐太医冷笑,说道,“救命治人的方法岂有什么使不得之理?” 太医叹息了一声,凑近徐太医轻声耳语了一番,也就是十几秒的时间,君淮清楚的看着徐太医的表情从气恼变成凝重,最后变得无比的无奈。 徐太医听完后,面露难色的摆了摆手,对着其他的太医开口道:“大家都下去吧,还是努力研究怎么治疗许妃。” 太医纷纷听话的散开,只留下了对着徐太医轻声耳语过的另一名太医。 徐太医转了转脑袋,看着四处没了人,才小心对着这名太医呵斥道:“以后切记不可再提此事,还是安安心心的找药理方法,下去吧。” 这名太医点头,转身离开。 徐太医站在原地,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君淮垂眸,继续进了太医院,徐太医看见他之后,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没有掩饰的慌乱。 君淮开口,声音沙哑:“徐太医,还没有找到办法?” 徐太医掩去眸中的那丝慌乱,回答到:“是。” “徐太医是不打算告诉朕刚才张太医跟你说的话么?”君淮抬眸,锐利的目光直直的盯向徐太医。 徐太医心一横,咬牙道:“皇上既然都听到我们在这里讨论的事情了,便也知晓了现在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君淮顿了顿,说道,“徐太医,你不说的话我也能找张太医问出来。” 徐太医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仿佛砰的一下断了,他手指颤了颤,伸出来作了个揖,开口道:“皇上,我们知道你对许妃的情义,可是您是一国之君,这个方法是万万不能尝试的。” 君淮突然沉默了。 从小到大,一国之君这四个字一直都像枷锁一样锁着他,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的记住,他是楚国的皇帝,他不能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要为这天下负责,为百姓负责。 …… “阿淮,父王走后你就是这楚国的皇帝了,明白吗?” 小小的君淮懵懂的摇头。 “就是这国家的一国之君。” …… 君淮仰头,眨了眨眼睛,苦笑道:“一国之君……。”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从小到大朕就像个傀儡一样被这四个字套住,徐太医,你明白吗?” “这次我不能再因为这四个字放弃我想要做的事情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再想失去许清歌了。” 徐太医眼眸微深,也只得叹息。 他转身,说道:“皇上,随我来吧。” ##第三十三章 宫中禁术 跟着徐太医进了制药坊,里面几个太医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看着君淮进来,也都急忙站起身来想要行礼。 君淮连忙制止,开口道:“各位太医不必多礼。” 徐太医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尘,说道:“几位太医先停下手中的事情,都过来吧。” 话音落下,几名太医则纷纷过来,脸上都有疑惑的神色,站在一起时也迷茫的面面相觑。 徐太医斟字酌句的开口:“各位太医们,我想了想,如果要救许妃的的话,只有一个办法了。” 太医们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知各位可否还记得这宫中封存了三百多年的禁术?” “禁术?” 太医们脸色一变,低着头窃窃私语起来。 “徐太医,不可啊。”其中一名太医开口道,“这禁术之所以成为禁术,必定是因为其术带来了祸害,若是贸然启动的话,会带来灾难的啊。” 徐太医叹气,他有怎会不明白呢?要不是因为无路可走了,也不会提出这种办法的啊。 “没办法了,各位,只有禁术才能救命了。” 太医们欲言又止,脸上都是不赞同的神情。 君淮眼底划过一丝悲伤,他站定,冲着诸位太医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染上了些许的哽咽:“请各位太医务必救许清歌一命,无论用什么办法。” 太医们面色大变,赶忙上前把君淮扶起来,叹息声此起彼伏。 “哎,那就只有一试了。” 经过一致的同意后,徐太医缓缓道出了此禁术。 “此禁术具有反噬的效果,也就是用挚爱之人的心头血喂养蛊虫,到蛊虫成型后再将蛊虫放入重伤之人的身体中,方可痊愈。” “而之所以被禁,就是因为受伤人的伤会以十倍甚至百倍的疼痛转移到养蛊人身上。” 说简单点,就是以命换命,这,也就是徐太医一开始不同意的原因。 这皇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整个楚国怎么办? 君淮轻笑:“这有什么,只要许清歌能活过来,我死又何妨。” “楚国还有个四王爷,这位置让他来坐,也许会更好呢?” “皇上……” “皇上,这万万不可啊!” 君淮掩眸道:“开始吧。” 徐太医回过头,背影似乎更加苍老了,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轻轻递给君淮。 君淮笑笑,毫不犹豫的刺向心间。 看不出痛苦的神情,眸里满是释怀。 落雁阁。 春暖坐在凳子上,手放在桌子上托着腮,昏昏欲睡。 秋凉找了一件衣服给她盖上,坐在她旁边看着沈眠。 沈眠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 半个月后。 徐太医小心翼翼的托着手中的盘子,盘子中央是一条缓慢蠕动着的虫子。 这便是用了挚爱之人半个月心头血养成的蛊虫。 递给君淮,徐太医放下手,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始终有些不忍心,开口道:“皇上,这几天多注意身体,许妃醒来之日,便是你经历比剜心还要痛苦的日子。” 也是蛊虫生效之日。 君淮点点头,无奈的笑笑:“我明白。” 从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抱了奋不顾身的想法。 养蛊之事,也次次提醒了太医院保密。 万无一失了。 君淮转身,出了太医院。 落雁阁。 春暖穿的很厚,正在往阁内提炉子。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秋凉站在外面看着,一边跺脚,一边搓手,企图多获取一点热量。 君淮不停歇的进了落雁阁,春暖秋凉也见怪不怪了,自觉的在阁外站定。 沈眠的手很冰很冰,君淮用自己的体温把她的手捂热,才看向他放在一边的蛊虫。 内心隐隐有些期待。 他掀开封着的透明的纸,看着蛊虫缓慢的从盘子里蠕动出来,往沈眠白皙的手腕处靠近,然后就这样轻轻松松的从皮肤处钻了进去。 君淮额头处出现了丝丝冷汗,眼睁睁的看着蛊虫挤进去。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把被子往沈眠身上拉了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第三十四章 醒了 沈眠蓦然觉得自己似乎置身在冰窖中,全身上下冷的麻木。 脑子里的思绪似乎都搅乱在一起,什么都记不起来。 她是谁呢? 沈眠……还是许清歌? 她都快忘了。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她站在将军府的柱子后面,看着男孩在开满花的无忧树下看书,眉目如画,认真极了。 沈眠嘴角带笑,也不敢出去,就偷偷摸摸的趴在柱子上,眼睛也不眨的盯着男孩。 其实沈眠第一次见到君淮不是在郊外,而是在将军府。 男孩认真的眉眼,不止一次让沈眠痴了。 场景再次变换,转眼间,沈眠一袭嫁衣,上了轿子。 她记得,君淮立后那天,给她一个十里红妆。 但是君淮明明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些,她不过贪图一颗真心而已。 恍惚间,沈眠面前站了数不清的侍卫,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她看着发丝散乱的自己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咒骂着,如此的不甘。 男人转身后决绝的背影永远被定格。 沈眠大喊。 “君淮——!” 这次,君淮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无比温柔的笑意,开口道:“眠儿,我走了。” 他转过头,从袖子里敏捷的拿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入胸口。 “不要……!” 沈眠梦呓的喊了一声,猛的睁开眼睛,呆愣的盯了几秒天花板,她慢慢把视线往下,君淮脸色苍白,靠在她手臂上睡的安详。 她反应过来,却已泪流满面。 君淮一阵心绞痛,皱了皱眉,痛苦的睁开眼睛。 抬头,对上了沈眠满是泪水的眼睛。 君淮几乎呆住,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颤抖的开口:“清歌……你,终于醒了。” 险些哭出来。 沈眠张了张嘴,却没办法发出声音来。 君淮颤抖的俯身吻上她的脸,几滴热泪落下来。 沈眠一愣,忘了该怎么做。 原来这么薄情寡义的帝王也会有落泪的时候啊。 春暖推门而入,手上端着的热粥瞬间掉落在地,热泪盈眶。 然后转身激动的往外跑,边跑边大吼:“秋凉!秋凉!小主醒了!小主醒了!” 正往这边来的秋凉也愣住了,也就几秒的时间,一抹喜色从眸中荡漾开。 “春暖。去把徐太医找来,我去看看。” 秋凉脚步不停,进了落雁阁。 沈眠勉勉强强的坐了起来,面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依旧无法开口说话。 徐太医急急忙忙的赶来,不停歇的给沈眠把脉,脸上也逐渐有了笑意:“许妃恢复的很好,过不了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秋凉眼底也是一片笑意,她看着沈眠微有些疑惑的神色,开口道:“小主,你现在已经被封为许妃了呢。” 沈眠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君淮,君淮轻轻点头。 “对了,许妃现在刚醒,不能说话,过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让她多休息休息。”徐太医笑眯眯的开口但是眼底却有一丝凝重的神色。 他顿了顿,看向君淮,说:“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淮眼底划过一抹了然,转身跟了徐太医出去。 身后,沈眠目光犹疑,默默的目送着他们出去。 院子里,徐太医面色凝重,开口道:“皇上,今晚,会很难熬。” 君淮顿了顿,说:“明白。” 徐太医突然哽住了,说不出话来,只好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入夜,御书房。 君淮执笔,在奏折上批改着。 笔一顿,大片墨迹晕染开。 君淮心一痛,猛的低头吐出一口血来。 鲜红的血色掩盖了大片的墨迹,站在一旁的小顺子面色大变,连忙拿了手帕递给君淮。 “皇上,咱家这就去把徐太医请来。” 君淮擦掉嘴角上的血迹,声音低哑:“小顺子,不用了,你先出去。” “皇上……” “出去!” 小顺子只好听话的退了出去。 君淮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往后靠去,面色痛苦的皱成一团,心脏内仿佛被一只大手死死的掐着,疼的喘不过气来。 ##第三十五章 是时候了 落雁阁内,沈眠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蜡烛已经被春暖熄了,屋内只剩下微弱的从窗外照进来的清冷月光。 “啪” 沈眠游离的思绪瞬间被惊醒,她瞬间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站着的身影。 “清歌,是时候了。” 惊语没有感情的声音传进沈眠的耳朵里,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毛骨悚然。 沈眠一怔,在黑暗里无声而缓慢的点头。 惊语叹了一口气,从窗户里出去,顺手拉上了窗户。 沈眠侧过身体,微微颤抖,滴滴热泪滚烫而下。 终于……还是要到这天了。 三天后。 春暖小心翼翼的扶起沈眠,沈眠也伸出一只手撑着床榻,吃力的站了起来。 双腿像是没有知觉一般,麻木的不听使唤。 秋凉也上前来扶起她的另外一只胳膊,陪着她缓慢的走出去。 来来回回走了不知有多少次后,沈眠才放开两个小丫鬟的手,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有着。 君淮站在不远处,嘴角带笑。 沈眠停了脚步,眯着眼睛向着他笑,眼中好像有要掉下泪了。 她仰头,闭上眼睛,把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说:“皇上,可否赏脸来扶我一把。” 他走过来,沈眠轻轻挽住他的胳膊,一步又一步往前走着,气氛多了一丝庄重。 记得他们前一次这样走,还是封后大典那天她挽着君淮的胳膊,想笑又不敢笑。 现在想想,也就觉得物是人非了。 春暖站在无忧树前,看着面前缓缓走过的一对璧人,湿润了眼眶。 沈眠似乎是想起什么,抬头看着君淮问道:“皇上可还记得我带去江南的包袱?” 那香囊装着的毒药,在包袱里。 “记得啊。”君淮开口道,“放在你床下的箱子上了。” “那就好。” “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吗?” 沈眠呼吸一窒,笑到:“没有啊,我就是问问。” 君淮浅笑着转过了头,脚步突然趔趄了一下。 沈眠惊魂未定的稳住脚步,拉了君淮一把,眸间有些疑惑:“皇上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吗?” 她这才注意到,君淮脸色苍白,眸内满是血丝,看起来疲倦至极。 “昨晚是有些失眠,没有大碍。”君淮闭了闭眼睛,笑道。 “哦?这样啊。”沈眠垂眸,继续说道,“那皇上先去休息休息吧,臣妾就不打扰了。” 她放开挽着君淮的手,看着君淮脚步不稳的出了院门,眼眸微深。 随后转过身,自己进了落雁阁。 春暖看着沈眠自己走了进来,笑道:“小主恢复的真快。” 沈眠嘴角上扬,说道:“当然了,你先出去,我自己一个人再练练。” 春暖点头,走了出去。 沈眠来到床边,蹲下去,伸手拽出了箱子上面的包袱,直接放到床上,利落的打开。 一个绣着牡丹的香囊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拿起香囊,敛眸,把香囊放进衣袖中。 坐在凳子上,她有些恍惚的看着面前桌子上的安神香。 春暖说是在她醒来的时候君淮怕她又失眠,所以专门给落雁阁拿了上好的安神香。 沈眠眼神复杂,鼻子涌上一股酸意。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将军府被他满门抄斩,七十余人死于非命,这个仇,只能是她来报了。 没得选了…… 眼泪蓦地从眼眶里砸下来,落在桌上。 ##第三十六章 时日无多 入夜,君淮推开落雁阁的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沈眠还没有睡,坐在桌前借着烛光正在细细阅读着,即使是君淮的脚步声放的极轻,她也听到了。 没等她回过头去,一种熟悉的气息窜进她的鼻息间,君淮伸出手来俯身下去搂住她的腰身,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沈眠下意识的想站起来,却被君淮出声制止。 “别动,让朕抱会。” 闻言,沈眠垂眸,把手中的书放下,转过头去,用了点力挣脱来君淮的怀抱,站了起来,看着他略有些疲倦的目光,开口道:“皇上先坐,臣妾给你倒杯茶。” 君淮的目光忽然间柔软下来,他点头,坐在桌前。 沈眠转过头,拿出一个青花瓷的茶杯,将茶倒满,低了低眸,回过头来。 递给君淮茶杯的那只手颤抖的险些把茶杯打翻。 “怎么了?”君淮见状,有些担心道。 “啊?没事,手有些抖罢了。”沈眠慌忙的坐下,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茶杯上被她抹了毒。 君淮也没在追问,接过茶杯后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有丝毫的犹豫。 沈眠心蓦地一痛。 他当真……这么信任她。 君淮放下茶杯,看着沈眠呆愣的样子皱了皱眉:“清歌,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沈眠反应过来,笑道:“刚醒来有些反应迟钝,没什么大碍,倒是皇上您,脸色看着不好啊。” 君淮顿了顿,摆手:“朕没事,还有些公务,就先走了。” 沈眠淡淡点了点头,目送着君淮出去。 一滴眼泪啪的就掉了下来。 她有些诧异的擦去眼泪,这几天怎么了,眼泪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掉了下来。 日复一日,时间像是催命一般毫不留情的消逝。 春暖给沈眠披了衣服,语气有些担心:“小主,立冬了,天儿可冷了,得加衣裳了。” 沈眠低着头拉过衣服,轻轻咳嗽了几声:“是啊,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 话音刚落,一阵慌忙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春暖好奇的往外看,只见秋凉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秋凉这么冷静的人,很少失态。 沈眠皱眉,问道:“秋凉,怎么了?” 秋凉目光凝重,还在微微的喘着气:“小主,刚刚小顺子来说,说皇上晕倒了!” 晕倒了? 沈眠眼眸一沉,药才连续下了半个月,怎会这么快。 她站起来,拧着眉往外走。 御书房里,君淮脸色苍白的斜靠着,徐太医站在一旁,面色是少有的严肃。 沈眠进了御书房,放慢脚步,一眼就看到了地下呕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血。 她迷茫的抬起眼来,张了张嘴:“徐太医……” 徐太医叹息了一声,眼里好像闪烁着泪花。 “许妃,皇上他……” “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 “咳咳……咳,徐太医,你先出去。”君淮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徐太医摇头,转身离开。 沈眠嗫嚅着唇,轻轻开口道:“皇上……” 君淮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低了低眸,听话的走了过去。 君淮闭上眼睛,似乎是累到了极点,他轻轻靠在沈眠身上,轻喃道:“清歌,真可惜呢,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的在一起呢。” 沈眠垂眸,轻轻推开君淮,眉色淡淡道:“皇上好好歇息,清歌还有事,就先走了。” 君淮一愣,脸色苍白,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嗫嚅着嘴唇吐出一句:“罢了,你先下去吧。” 沈眠行礼,退下。 从御书房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冷风一阵一阵的劈头盖脸的刮来,沈眠举止端庄,面无表情的走着。 就好像,她仅仅只是去看看灭她满门的仇人死没死,仅此而已。 ##第三十七章 你这条命还得清吗? 是夜,君淮拖着病重的身子进了落雁阁的门,沈眠站在床前,目光恍惚。 还没到她跟前,君淮猛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几乎站不稳。 沈眠呆愣的站着,眼睛里忽然一阵酸涩。 她终于要看着他死了。 可是为什么,她那么想哭呢? 君淮颓然的靠在柱子上,无力的滑倒在地。 沈眠撇过头,眼泪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君淮无力的一笑,轻轻开口道:“清歌,我怕是撑不下去了。” 沈眠狠心的没有转过头看他。 君淮眼底划过一抹悲色,他擦了擦从嘴里溢出的血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恨我,对吗?” 沈眠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双手颤抖。 “能让我看你最后一眼吗,眠儿?” 沈眠猛的僵在原地,思绪像是突然间停止了一般。 她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向君淮,声音嘶哑:“你早就知道了?” 君淮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你那么笨,早就露出破绽了。” 只是我想装作不认识,让你好好陪在我身边,哪怕是装的。 沈眠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君淮忽然怔住了。 为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沈眠笑了,她开口,一字一顿说道:“你明明就是爱上我了,为什么不承认?” 君淮苍白的笑了笑,说:“是吧,我爱上你了。” 他闭上眼睛,继续说道:“眠儿,我欠你的,用这条命来还,别恨我。” 还? 沈眠笑出了眼泪:“你这条命还得清吗?” 君淮无力而宠溺的笑了笑:“那就下辈子继续还,这辈子,我就先给你这条命。” 慢慢的,他微微抬起来的手缓慢的放下,微笑着闭了眼,再也没有睁开过。 沈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泪麻木的顺着脸颊掉下来,她开口,一字一句痛彻心扉。 “君淮,下辈子不要你的命了,我要你。” 当晚,宫门处的丧龙钟敲的极响,宫里的人跪了一地,无不声泪俱下。 沈眠一袭白衣,站在城墙上,看着灯火通明的皇宫红了眼眶。 这个皇宫里,埋葬了太多的人。 脸上传了一阵阵冰凉的感觉,沈眠抬头往上看,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湿了她的头发。 下雪了。 她伸出手,颤抖想要接住雪花。 雪花轻轻柔柔的落在她的掌心,瞬间化为湿濡。 沈眠全身颤抖,顷刻间泪流满面。 她记得,十年前同样的冬天,还是孩童的君淮穿着厚厚的衣裳,站在雪地里远远的冲着她挥手,笑的灿烂。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蹲下,抱紧了自己,任由眼泪肆意流淌。 宫里一片哭声,沈眠在冰天雪地里蹲了一个晚上,彻夜未眠。 …… 次日,楚国皇帝下葬,后宫嫔妃全部遣散,许妃不知去向,太后也在皇帝葬后不久抱病而亡,四王爷即位,整个楚国翻天覆地。 景元十六年,荆国王爷许陌言率领数十万大军攻破楚国,楚国彻底成了荆国的领土。 景元十三年,荆国皇帝许陌言广招秀女选秀,同时,全国悬赏十万白银寻找一个名叫许清歌的女子。 景元九年,江南之地多了一座新坟,墓碑上端端正正的刻着几个大字。 “君淮之妻沈眠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