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刻骨恨意 天气正逢倒春寒,御花园里的花草虽然抽了些嫩绿的枝叶但还是挡不住这料峭的寒意。 柳楚玉跪在大殿的地上不敢抬头看着龙座上的人,她从被传过来就一直跪到现在,冰冷的地面隔着衣料吸收着她身上的温度,她冷的几乎有些跪不住。 赵煜看都不看她一眼低头批奏折,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抬起头皱着眉看着眼前跪着的人。 他才冷冷地突然地开口说:“柳大将军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眼皮底子下偷偷起兵谋逆造反!” 语气中压抑着的怒意让柳楚玉浑身一僵,她僵硬地抬起头仿佛听不懂似的脸上带着茫然。 “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名!” 赵煜把一本奏折摔在柳楚玉面前,柳楚玉低头看着奏折上罗列的种种罪状,她艰难地喘了几口气。 她颤声开口:“求皇上明查!家父肯定是被冤枉的!求皇上开恩!” “这个时候你倒是愿意求朕了,朕问你,你来朕身边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 赵煜疾步走到她面前用力钳住她的下巴,他怒气冲冲地盯着柳楚玉的眼睛,眼神里带着凌厉的审视。 赵煜看着她哭红的眼眶心里面突然有些烦躁起来,他厌烦地松开手用力地一甩袖子。 柳楚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凄然一笑道:“臣妾任凭皇上处置,不过臣妾只有一个请求,恳求皇上能查清此事还家父一个清白,不要连累了家族其他人。” 她说完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然后伏在地上长久没有起来。 赵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地露出来一个啖食人肉般的狠厉笑容。 “来人,把玉贵妃关到刑房!”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柳楚玉意识模糊地想着,身上传来尖锐的痛意,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蘸着盐水的鞭子抽打的支离破碎,堪堪挂在身上。 牢房处突然进来几名嬷嬷,二话不说地就开始给她解镣铐,她看清这几张熟悉的面孔之后剧烈地挣扎起来。 她认得,这是替她洗浴的人,今晚恐怕要侍寝。 一名嬷嬷不耐烦地拉扯着铁链,被磨蹭到伤口的疼痛让柳楚玉忍不住一颤。 她的伤口还都未结痂,泡进温水中蛰疼的厉害,一场沐浴下来宛若酷刑似的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她站在偏殿的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赵煜醉眼朦胧地盯着她,喝醉的赵煜更是喜怒无常,柳楚玉怕的厉害。 赵煜懒洋洋地开口:“你站在门口是要等朕去请你吗?过来!” 柳楚玉低头进来跪在赵煜脚边,赵煜看到她这幅心如死灰的表情就来气,他用力抬起她的下颌冷冷地道:“你身为朕的妃子到现在还未侍寝过,你不觉得不妥吗?” “还是说伺候朕让你觉得恶心?”这句话伴随着衣帛撕裂的声音,柳楚玉伸手想要遮住自己,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什么似的放下来,低眉顺目地承受着赵煜的粗暴。 赵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拿捏眼前的人,他忍下心里那股莫名想要亲吻她的念头,接着一把把她扔到塌上覆身上去。 她躺在赵煜身下细细地发着抖,无论是身下还是身上都痛的让她像一只被用力剖开的蚌,被迫露出里面柔软的命脉。 赵煜用力地一挺身,在她耳边低语道:“先从你父亲开始,明日朕带你看行刑。” 柳楚玉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赵煜捏住柳楚玉的脖子狠狠道:“当着朕的面哭丧?你不如留着力气明天再喊吧,只怕你到时候喊都喊不出了!” 他伸手拿过旁边的一粒药,掰开柳楚玉的嘴硬塞了进去抬起她的脖子逼她服下。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刚坐起身便浑身一软地倒在了床上,身上各处的伤口开始钝疼起来,她咬了咬牙准备尝试再坐起来就被几个嬷嬷从塌上拉了下来。 她双腿失了力气似的跪坐在地,随后又被不由分说地开始洗漱穿衣,当她看到那身艳红色的华服时愣住了。 她张了张口拼命地想说些什么,但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惊恐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逼着自己呕吐。 两拳难敌四手,最后她还是被逼穿上了那身红裙子,衬着那惨白的面孔妖冶的像是傍晚空留余烬的夕阳。 到了刑场早已有不少百姓聚集在那里了,他们往邢台上扔着菜叶、鸡蛋等杂物,口中尖厉地咒骂着。 柳楚玉被带到了赵煜身边,她一见到他就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说不出话只好用力地在地上磕头,微薄地希望着赵煜能够大发慈悲,眼前几乎一片黑,她隐约能感受到温热的鲜血从额上缓缓流过脸颊散发着血腥味。 赵煜只是睥睨着她未曾言语,直到柳将军被带上了邢台他才扭头说了一句:“你不想看看你父亲吗?” 柳楚玉闻言立即扭头往刑场的方向上看去,柳成林几乎被折磨地没剩几口气了,他跪在地上的双膝颤抖着,身上留着许多新伤旧伤,有的还未结痂,有的则是痂处破裂,头发乱脏地散着,早已不见昔日的威风凛凛。 她无声地哽咽唤了一声父亲,赵煜伸手用力地固定着她的头逼着她往前看着。 “你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他附在她耳边声音不大地说着。 “楚儿乖,闭上眼睛,别看。” 柳成林温柔地对着台上的女儿比着口型,手起刀落,鲜血如同井喷撒了一地,他的表情凝固在了地上滚落的那个头颅上。 柳楚玉用力地摇头哭喊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力地看着父亲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门上。 柳楚玉觉得那股血似乎要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至自己的脚下,天地之间一片血红色,她精神恍惚地扭头望着赵煜的侧脸。 “看,流了好多血。”赵煜扭头笑了笑一脸毛骨悚然的温柔表情。 “玉儿,朕恨你!” 耳边传来带着恨意的喟叹。 柳楚玉身体抽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第二章 芳菲人间物事非 柳楚玉意识朦胧间仿佛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小名,她想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是谁,但用尽力气也只是动了动眼皮,她觉得身上一会儿冷一会热的,水深火热之间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像小时候她生病时那样坐在她的床头,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笨拙的哄着她。 柳楚玉伸长手想要拽住父亲的袖子,但是她却怎么也够不着,她急了一头的汗抬头准备喊他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滴落到了床上的血,她猛地一抬头看到柳成林的头滚了下来,脖颈处一直往外冒着血,滚落到地上的头颅还笑着望着她唤着:“楚儿。” 柳楚玉剧烈的喊叫起来,但是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挣扎着睁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丫鬟香榭。 “娘娘!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奴婢了!”香榭带着哭腔。 柳楚玉无力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尝试想要坐起来却失了力气又摔回床上,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她感觉喉头一阵血腥气,摊开手一看,掌心里点点殷红。 “娘娘,太医说您以后肯定就落下了病根了,这以后天冷了都要注意点。”香榭哭哭啼啼地说。 柳楚玉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努力地露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香榭终于忍不住的大哭起来:“娘娘,您的娘家人都没啦!皇上他过几天就要迎娶苏丞相之女为妃了,娘娘您以后可怎么活啊!” 柳楚玉脸色一下子白了,她恍惚想起刚才意识模糊间做的那个梦。 是啊,从此以后这世上的柳家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第二天她跪在皇殿外恳请赵煜能让她回柳家看一眼,赵煜不理会她,门外站着的小太监再一次走上前来劝她回去。 “娘娘,您快回去吧,皇上还是不肯见你,就算您在这里把腿跪断也是一样……” 柳楚玉头也不抬地伏在地上,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小太监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走开了。 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好,风很大,乌云盘旋着堆积在皇城上空,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不一会儿就开始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地面上被雨点砸的腾起一阵灰尘,很快就溶成了泥水,天空电闪雷鸣的,雨水裹着寒风往人脸上刮着。 柳楚玉受了寒在雨中咳了起来,雨水下得紧,浓密的睫毛被雨水打湿了贴着下眼睑,眼睛都睁不开,衣服湿淋淋地剥削着她的体温。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明黄色的布靴,她抬眼向上望去,赵煜表情复杂地低头看着她。 赵煜看到柳楚玉抬头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收换上了那副冰冷生硬的面孔。 他声线平淡地开口:“你既然想看,朕允你便是,只不过希望你不要再给我生出一场大病。” 柳楚玉一怔,她闻言只是收回了目光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次头便准备起身,但是因为跪的太久身形一个不稳便脸朝地往地上栽去。 赵煜眼角一跳猛地冲出雨伞的遮挡伸手揽住了她,怀里的身体一僵,顿时没了动作。 赵煜反应过来后便下意识的一松手,她又再次跌入了泥水里,这一次她缓慢地爬了起来,而赵煜则头也不回地进到了殿里。 柳楚玉已经有三年没有回过柳府了,虽然时间有些久,但是这样的柳府让她陌生又心生畏惧。 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到这里有重重的官兵把守着,非常的压抑和沉闷。 等她站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有种从一场可笑的梦中醒来的彻悟感,她幼时见到还是少年的赵煜时便喜欢他,那个时候的赵煜虽然青涩却挺拔的像根青竹,眉目清秀,全然没有现在的狠戾。 他同她说话时轻轻柔柔的,像是林间的阳光撒到了地上的白花上,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误以为他似乎对自己也留有余情。 后来他当上了当今的天子时她满心欢喜地等着要嫁给他。 但是当站在柳府门口时才深觉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场荒唐梦。 她推开大门步至庭院,昔日的柳府已经人去楼空,房屋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只剩下院子里的那棵大梨树在微风细雨中吐露着洁白,地面上还沾染着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 她出神地走到梨花树下,她像小时候一样坐在树下的秋千上荡了起来,有时候动作大了便会有梨花从头顶上飘落下。 一切犹如从前一样,但是她身后再无一人,她往后的梦里都掩埋着尸山白骨。 转眼间就是赵煜和苏莹婉的大喜之日,皇宫里一片喜庆的红色,宫女太监们都热闹的议论着新王妃,花园里的枝叶上都系满了红丝带。 香榭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便回来试探的唤了一声:“娘娘……” 柳楚玉回过神来,她现在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候她坐在门槛上就能坐一下午,眼睛里一点神采都没有。 她笑了笑用手摸了摸香榭的手没说话,那天她被喂了哑药,从刑场回来后赵煜便给她解了毒,但她却几乎很少说话了,总是用一些简单的动作回应着。 那人要娶亲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早就不是那个钦慕他的小姑娘了,她的心早已经被燃尽了,她一腔的喜欢只不过是他利用的弃子罢了。 她的心沉进了他一手挖出来的坟墓里,从此再无回响。 落日西沉的时候,安才贵带着几个小太监小碎步地走了进来用尖细的嗓子禀告道:“娘娘,皇上让我来接您,轿子正在外面侯着呢。” 柳楚玉点点头然后就这么身着素装地准备往外走。 “娘娘请留步,皇上特意叮嘱老奴说让您好好打扮打扮!”安才贵挑着眉笑意盈盈的打量着柳楚玉身上守孝的白衣。 “不要让新皇妃难堪。” 殿里正一片歌舞升平,身着纱衣的舞女衣袂飘飘的宛若天宫上的仙女,赵煜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的群臣热络地互敬着酒,面如止水,看不出什么心绪。 柳楚玉出现在正殿门口的时候议论声突然戛然而止,他们都知道皇上还留着这位罪臣之女,甚至连妃位都没有贬,但要论宠爱,皇上却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笑意。 只能说,君心叵测啊。 ##第三章 悦君兮 柳楚玉其实生的姿容不错,如羊脂玉般细腻白皙的皮肤,眼尾浅浅的往上挑着透出一点妖冶,颊边的两个梨涡又使她有一股天真的娇憨,即使乌发上只簪着一根金步摇,身上穿着一身绯色烟纱裙就让人觉出一种不可名状的美,因为家道中落的缘故,脸上还带着憔悴的神色,让人我见犹怜。 她低着头往角落里的一个位置一坐,就再也没抬起头来。 赵煜一边喝着酒一边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从柳楚玉刚进门他就注意到了,方才她引起的寂静让他用力地捏紧了手中的玉盏。 即使她沦落至此,却还是不自知的四处留情,盯着别人的眼睛天真的说着我心悦你,让人忍不住甘饮毒鸩,终究是会错的越来越多。 靠在他怀里的苏莹婉看了看两人,她敏锐地觉察出点了什么,妆容华丽的脸上一闪而过狰狞的妒意。 酒至半巡后,赵煜挥挥手让伴奏的宫女先停一停然后带点醉意地说:“玉贵妃,你过来。” 柳楚玉夹菜的手一顿,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央。 “朕想听你弹的《悦君兮》。”赵煜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群臣不知这是唱的哪出,都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看似沉静的柳楚玉蓦地抬首对上了赵煜的目光,她抿了抿嘴唇,感觉胸口处发闷的钝痛。 他们彼此都太了解,所以也伤害更深,《悦君兮》是她还一人少女怀春时为赵煜随性弹的一首曲子,她当时坐在湖心亭里对着一片春日明媚和身旁穿着月白衣裳的少年借着琴声倾诉爱慕。 世事总是无常,琴弦发涩也蒙尘,人也已不如初见。 她借着转身飞快地用袖子拂过眼角,当手指再次抚在琴弦上时觉得恍如隔世,当她拨动第一个音符的时候她才发觉出来,自己并非真正的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真正的割舍开来。 她依然爱着他,只是也不敢再爱了。 一曲完后酒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众人行完礼后便纷纷离席,柳楚玉也起身准备踏出殿门。 “玉儿留下。”赵煜突然开口。 他总是这般,没人在的时候就会如同小时候那样唤她,从少年时的清朗到现在的低沉。 他说完之后又抬手捏了捏苏莹婉的下巴,笑着说:“婉儿喜不喜欢听曲儿?” 还没等苏莹婉开口他又接着说:“朕倒是挺喜欢的,不如你今天就守在偏殿门外为朕和婉儿奏乐吧?” “就弹《悦君兮》,玉儿觉得如何?” 夜里月明星稀,天上连一丝云朵都没有,月光清澈的撒了一院子。 今天真是好天气。 柳楚玉一边拨动着琴弦一边出神地想,身后的房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女子娇俏的笑声。 苏莹婉举起酒杯和赵煜喝完交杯酒后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她的目光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明亮柔和。 她终于嫁给当今的天子了。 赵煜看到她的目光时笑了笑并无言语,反倒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似的。 苏莹婉也不气恼,她站起身开始脱下自己身上的喜服,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烛光下,身姿曼妙,配上那张明艳的脸庞足以让天下男人为之动心。 夜还长着呢。 她双颊通红的走过去准备去解赵煜身上的衣服。 赵煜自幼习武,骨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精瘦并不魁梧,力量与美都兼备着。 当苏莹婉看到赵煜的胸膛时顿时耳朵尖红的似乎要滴血,她感觉身上也有些燥热起来。 正当她准备继续往下脱的时候,门外的琴声顿了一顿,然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赵煜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然后抚了抚苏莹婉的脸颊笑道:“爱妃不必了,朕今天有些醉了,今天仪式举办了一天,想着你也乏了,快些休息吧?” 苏莹婉脸上的红晕顿时消退了个干净,她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肯在大喜之夜跟自己圆房,是嫌自己不够美吗? 她有些悲戚地开口:“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生的不如您的心意?” 赵煜一怔,然后叹息一声道:“你今天应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但朕着实喝的有些醉,改日定会好好补偿你。” 苏莹婉听明白了赵煜话中的意思,她努力压下心头的不快然后扯出一个笑容:“臣妾都听皇上的,那休息便是,今天臣妾也的确有些乏了。” 柳楚玉咳完之后发现掌心里还是有几丝血迹,即使这段时间香榭好生帮她养着却还是没好起来。 心病难医。 她没敢再耽误,再次弹起了《悦君兮》,一滴眼泪突然坠在了琴弦上。 她怔然地眨了眨眼睛,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再哭了,她以为自己心烬已成灰了,但是为何还会哭呢? 朦胧间她仿佛看到当时的那个少年正坐在亭中吹着绿萧轻轻地附着她的琴声。 赵煜合衣躺下闭着眼睛,他今晚确实有些醉了,不然怎么会听着这琴声像是在哭呢? 像极了年少时的她伏在他怀里的低泣,他几乎有些忍不住有些想拢她入怀。 但是他不能,从那日起两人中间便隔着天堑,到底是一段不该开始的孽缘,不如早些斩断念想。 苏莹婉背对着赵煜泪流不止,是了,她知晓是为什么了,他所牵挂的是门外的那个女子吧,虽然他以为没有流露出来,但是骗不过一个满心喜欢他的女人。 她能看不出来他眼底的那份异样吗? 不过没关系,只要她想要,这世上没有斩不断的羁绊。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心怀各异心思的人辗转着,窗外的月光不知愁思似的静照着人世。 ##第四章 往事如烟 “郡主,你跑慢一点,香榭都要追不上你了!” 还是个小丫头明显没有长开的香榭追在柳楚玉后面跑,没办法,自家郡主从小就爱上蹿下跳的,跑起来的柳楚玉速度快的就像一匹小马,每次香榭追在后面总是气喘吁吁的。 “哎呀,是你太慢啦!”柳楚玉一头又折回来拉起她的手往前冲。 一边跑一边数落道:“今天煜哥哥要来柳府了,我要快点跑过去见他才行!” 香榭无奈的摇了摇头,柳郡主最喜欢的人是谁?在赵煜没出现之前她最喜欢的人是她的父亲,当那日在湖心亭碰到吹笛的赵煜时,这个傻姑娘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那日柳府上来了客人,柳楚玉虽然活泼爱动但是却不喜欢与生人打交道,为了躲清静就跑到了湖心亭去喂鱼。 刚跑到走廊上远远地便看见亭子中央站着一名少年,穿着一袭白衣看起来非常绝世凡尘,在柳楚玉的认知里,穿白衣的人都是非常讲究气质的,她那个时候还没有读那么多的诗,但此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句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个时候的赵煜对于她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她那时还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注定是得不到的,她所逆而行之的后果便是族人的鲜血。 她看的不禁有些痴迷,她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赵煜看到突然凑近的少女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偏僻的地方竟然会有忽然蹦出来注视着他眼睛闪闪发光的人。 他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皱着道:“你是什么人?” 谁知道这少女仿佛没听到似的依然看着他,只见她莞尔一笑笑眯眯地说道:“你生的真好看,我心悦你!” 赵煜这十几年的人生中不是没碰到过爱慕他的女子,像这样凑到他面前的人还是头一个,即使他再少年老成却还是红了耳尖,他一时之间也没了声音。 就这样保持着怪异的姿势持续了好久,耳边只有清风吹拂过树叶时发出的窸窸窣窣,赵煜看着眼前这双纯粹干净的眼睛,他感到心脏处剧烈的跳动起来,用力的都有些发疼了。 此后赵煜便多了一个跟屁虫,柳楚玉是一等一的粘人,当他不来柳府的时候她便想尽办法去找他,她总是以他想象不到的方法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从院墙上,或者装作小厮偷偷跟在他后面,被拆穿后不好意思地垂着头露出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总是让赵煜无可奈何。 虽然赵煜总是一脸不耐烦的催赶她,有一次说的凶了些,当她真的不出现的时候又觉得不大自在,于是只好冷着张脸带着些小玩意儿去找她勉强算作哄似的和好。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别扭的相处着,时光飞逝,有时候这世上就是这样的反复无常,不知道哪天就突然天翻地覆了。 柳楚玉总在想若是那天她不拉着赵煜去看烟火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那日晚上她吵闹着要去看烟花大会,赵煜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悄悄出城去,赵煜在第一个烟花绽放时低头吻住了她,柳楚玉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她闻着对方身上传来浅淡的气息,觉得自己仿佛就要溺毙在他的唇齿中。 “我心悦你。”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抬眼对上赵煜脸上浅浅的笑意,忍不住傻乐出一个梨涡。 此刻让她付出什么代价也甘愿。 没想到却一语成箴。 赵煜刚回到宫城门口发现守卫不知去了哪里,整座城都透着一股不详的死寂,他忍下心中的惊惧连忙往大殿赶去,当他看到倒在宫城门口的母妃时,双腿发软的跪倒在地。 林姝的身体早已凉透,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撕扯开来,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一片狰狞的青紫,明显是被人强行欺辱过。父皇的头则被人割下来摆在殿中央的地上,那颗头颅上的眼睛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仿佛是在质问他为何不来救驾。 血液顺着地面蜿蜒的流到了赵煜的脚下染红了洁白无尘的衣摆,那鲜血像熔浆似的炙烤着他,他拼命地往后退着想要躲开。 随后他颤抖地跪行到母亲身边,他从嗓子里压抑着哭声,听起来就像是小兽迷路时的悲鸣,他拉起母亲冰冷的手想要贴到自己的脸上想像小时候那样喊她起来,却赫然发现母亲的掌心里刻着一个血淋淋的“柳”字,愣住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 当宫中祸起的时候他在吻仇人的女儿,当母妃被人欺辱的时候他在看烟花,当血流成河时他毫无知觉。 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心悦你是假,《悦君兮》是假,柳楚玉亦是假。 他处处小心翼翼地却陷进去了这场名为爱的温吞却带刀的陷阱里,他幼时听人讲起过狩猎的故事,在刀尖涂满兔子的鲜血放在陷阱上等着黄鼠狼来舔,黄鼠狼即使被冷刃割的满嘴鲜血却还是抑制不住诱或。 他何尝不是呢? 赵寅逼宫成功后便登基做了皇帝,他几乎杀尽了反对他的人,包括亲生手足兄弟,唯独之前最受宠的赵煜却仿若人间蒸发似的不见踪影,于是赵寅下令全城搜捕赵煜。 赵煜并没有逃离出城,他躲在了城郊一座荒山后面的竹屋里,这是偶然随柳楚玉一同发现的秘密基地,位置十分偏僻,荒山上草木郁郁葱,想要绕过荒山的唯一捷径隐藏在浓密的树林中。 他在等,等柳楚玉来找他。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柳楚玉出现在了门口,她的眼睛红肿着,昨夜应该是哭过,头发也散乱着没有梳理。 当她看到站在屋内的赵煜时忽地眼眶红了,她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身体在他怀里细细的发着抖,赵煜感觉肩上的衣服一阵滚烫,柳楚玉带着哭腔说道:“我没接到你的信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 良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抱住了她,他低着头垂目在柳楚玉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声音平静的说道:“我没死,我还不能死。 ##第五章 往后余生 柳楚玉感觉赵煜有些不对劲,宫中刚刚发生巨变,他又痛丧双亲为何还能如此平静?但是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她微笑着,不知双眸是没休息好还是怎么的透着血红色。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柳楚玉也不想去想这些,更重要的是赵煜说要娶她。 “等替父母守完孝我就娶你,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你了……”赵煜抚摸着她的脸颊喃喃地说道。 柳楚玉闻言又心疼的忍不住落泪,她抬头用力的吻住了他,那双唇冰冷异常,透着化不开的冷意,柳楚玉不死心地想要捂暖他,赵煜浑身一僵,他闭了闭眼随即低头加深了这个吻,不知道是谁脸上流下的泪水又浸湿了谁的唇,两个人只尝到了一阵苦涩的味道。 他们像溺水之人那般紧紧地拥着彼此。 柳楚玉回到柳府后急切地找到自己的父亲,当她说道要与赵煜成婚时,柳成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斩钉截铁地反对道:“我不同意!你知道他现在是朝廷通缉犯吗?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呀!你私自去见过他也就算了,你还要嫁给他?简直是胡闹!” 柳楚玉跪在地上抓着柳成林的衣摆央求道:“求父亲成全!我这一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我不想和他分开,即使是亡命天涯也好,甚至不做郡主也罢,我都想嫁给他!” 说完她用力地在地上叩了一下首。 柳成林气急败坏地把她拎出门外罚她跪在地上好好反省。 柳楚玉也是个倔骨头,外面下起了大雨也还是一声的不吭的跪着,香榭见了心疼,一直站在门外劝自家老爷。 柳成林长叹一声,他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画上的女子神态之间细腻流转十分灵动,从画上就能看出来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倾注了许多柔情爱意。 “这孩子还真是像你,一样的表面柔弱却内心倔强,认准的事情一定要撞破南墙才肯回头,打小你便离了她,我一直觉得亏欠与她,我长期驻守边关对她的疼爱到底是有数的,她有了心爱之人我定会全力撮合……但怎么能是他呢?” “也罢,我这一生为国为民而征战无数,赵寅也的确不是个好皇帝,恐怕坐在那位置上也不会稳当,就算是为了楚儿,我就拼上这条老命为那小子谋一个转机吧。” 当兵临城下的时候赵寅还在和妃子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双眼蒙着绸布笑嘻嘻地摸索着女人的身体,妃子们娇声笑着打趣他。 突然门被人撞开来,紧接着他耳边便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伴随着惨叫一股温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 他连忙伸手想摘下眼前的绸布,却冷不防被人双手反剪到身后,来人凑到他耳边带着笑意低语道:“哥哥,我来收你的命了”。 赵寅吓得大声尖叫起来,身下腾起一股尿味,喊到一半便突然没了声音,血从他的脖颈处喷溅出来。 赵煜随手甩净剑上的血,他此刻身上的白衣早就被血染成了一副地狱修罗图,他清秀的脸上透着狰狞的杀意,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在烛光下冷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他转身关了上门,在门合上的一瞬间赵寅的头颅从肩颈上滚落下来,脸上还凝固着惊惧。 赵寅当上皇帝不过半月便被人砍了头,赵煜借着柳将军的兵力成功坐上了龙座,按照两人之间的约定,他当晚便要娶柳楚玉为妃。 柳楚玉坐在铺着红色绸缎的龙塌上忐忑不安的深呼吸着,这一切都来的太急太快,虽是心中所想,但始终觉得如坠梦中。 但是赵煜始终都没有来,她由开始的兴奋转为焦虑,最后转为不解。她中间问了香榭好几声,香榭都说还没有来。 就这样她一直坐到半宿,赵煜才醉醺醺地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进来。 她屏住呼吸等着赵煜过来掀盖头,赵煜没有往塌边走而是转身坐在桌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闷声喝着没有过去的意思。 柳楚玉觉得疑惑,虽然她性格上颇有些不顾世俗的洒脱,不过毕竟是她的大喜之夜,她面对着心爱的人却有些迷信起来,生怕自己掀了盖头破了规矩不能一生长守。 过了好一会儿赵煜才掀开覆在她头上的红盖头,柳楚玉娇羞地抬头望他,映入眼帘的却是赵煜一脸恨意刻骨的冰冷。 她疑惑的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被赵煜用力一把挥开,她不明所以地问:“煜哥哥?你怎么了?” 下巴猛地被人钳住,赵煜带着浓重的酒味凑近她喃喃道:“你该喊朕皇上。” “皇,皇上……”柳楚玉结巴地喊道,扑面而来的酒味使她的脸涨得通红。 赵煜埋在她的颈窝里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他抬起手用力地扯起柳楚玉身上的衣服,力道十分粗暴,纱裙从上而下全部撕裂开来。 这样陌生且狠戾的赵煜令柳楚玉十分害怕,她不明白好好的为何突然这样发疯,随即捂住衣服用力地想要推开他。 赵煜只被推的后退半步又覆身上来继续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柳楚玉便被剥的干干净净,赵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力地咬上了她的脖颈,不一会儿他便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柳楚玉吓得低声哭泣起来,赵煜轻笑起来:“你哭什么?怕了?” “你欺骗朕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呢?” “你今天好奇怪,你真的是煜哥哥吗?大喜之夜为什么这么让人害怕?”柳楚玉捂着脖子上的伤口瑟瑟发抖道。 “奇怪?朕来告诉我为什么变成这样!”他用力地把桌上的喜酒全部拂落在地,瓷器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突然一把拿下架子上的剑,用剑尖抵着她的喉咙冷冷地道:“往后余生,朕不会再疼惜你。” ##第六章 不追忆 柳楚玉觉得面前的让她十分不明白,什么欺骗?什么血海深仇?为什么用这种恨不得想要杀了她的眼神看着她? “因为你骗朕,因为你父亲柳成林杀朕的母妃与父皇,朕现在这一切都是柳家害得!” 赵煜的剑尖往前抵了一下,柳楚玉白皙的皮肤立马流出鲜红的血。 “你可记得那天你带朕去看烟花?赵寅趁朕不在便逼宫杀死了父皇与母妃,朕的母妃被人欺辱后绞死,但是你猜朕发现了什么?一个刻在我母妃手心中的“柳”字!” 赵煜后退一步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剑,欺身上前厉声质问:“朕问你,究竟来朕身边有何目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我的……说什么娶我,都是骗我的……”柳楚玉怔愣的眼睛里一滴滴往下掉着眼泪。 “不这样做,柳将军怎么肯愿意借兵力给我呢?”赵煜伸手揩了她脸上的一滴眼泪放进口中。 “原来你也是会心痛的,你也知道被骗的滋味不好受?” 他仿佛知道了一个特别可笑的事那般大笑起来,眼角却突然渗出了眼泪,他有些哽咽地喘息着。 赵煜一挥剑斩断了柳楚玉一缕头发,他一把抓住那缕断发冷冷道:“朕不会杀你,朕要你亲眼看着柳家怎么一步步变成掩埋尸骨的坟墓!” “现在时候不早了,该圆房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他啧啧地叹了几声,然后一把掐住不断往床里面缩着的柳楚玉。 柳楚玉的眼泪流过脸侧落入身下的红绸里,像是一滴溶进眼泪的血液那般晕染开来。 他果真是不再怜惜自己了,动作十分用力且粗暴,亲吻时掐住她的脖子好几次差点让她背过气去。 回不去了,柳楚玉努力凝神地盯着床帐上垂下来的纱幔,想这样以此来分散一些注意力,实在是太疼了。 这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痴心妄想,年少时遇见一人便欢喜的将心全部托付给他,等到头来确是镜中月水中花幻梦一场。 门外的宫女们胆战心惊地站在外面不敢打瞌睡,因为那一声声的忍痛的喊声实在是令人寒毛直竖。 赵煜一宿没睡,柳楚玉后面坚持不住晕了过去,她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皱着眉蜷缩着身子,口齿不清地一声声唤着什么。 他屏息地听了一会儿,只听见她微弱地一声声喊着:“不要……求你……” 他神色复杂地叹息一声,翻身背对着她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往事已不可追忆,只是余生也必将为其所哀。 柳楚玉几乎是弹了一宿的《悦君兮》,手指上处处都是细小的伤痕,太久没有碰琴,手上的薄茧早已经消了下去,细嫩的手指没了保护就易受伤。 就像人心一样。 赵煜推开门看到正在揉手腕的柳楚玉,脚步顿了顿,然后从她旁边熟若无睹地走了过去。 柳楚玉欠了欠身行了个礼,随即便转过身不再多看,一抬头对上了披着衣服站在门口的苏莹婉的眼睛。 因为刚醒她的头发还有些散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娇懒的神态,显得越发令人怜爱,只是那双眼睛里面却带着深刻的恶意。 柳楚玉怔愣了一瞬,随即冲她苦涩一笑,她低头抱起那张琴往院外走去。 是怕他移情别恋吗?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已再无情分可言,有的只是无尽的恨意与无期的报复,终将会互相折磨着直至一方死去。 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本就痛苦的人生因为有了一个苏莹婉会招来更多的惨痛,甚至因此付出惨烈的代价。 傍晚的时候几个嬷嬷带着丫鬟来送新做的首饰和衣服,一个嬷嬷递过装着一支兰花玉钗的檀香木盒子时,特地叮嘱了一句:“这是皇上亲自挑的样式。” 她点点头不在意地接过,到了晚上该去偏殿用膳的时辰,香榭给她梳好发髻后便把今天送来的兰花玉钗给她簪上了。 她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远远的听到里面出来苏莹婉的笑声,她一边给赵煜夹菜一边娇嗔道:“这是臣妾亲手给您煲的汤,足足要三个时辰呢,臣妾守着都打瞌睡啦!” 说着还有些委屈的皱皱鼻子,十分让人心软,赵煜笑着喝了一口道:“手艺真不错!”,听到这句话苏莹婉才得意的笑了起来,屋内的气氛十分温馨。 见状柳楚玉停下来脚步站在门口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跟自己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说话,更别说笑了,这情景看上去两人倒是十分般配。 赵煜瞥到了站在门口愣神的柳楚玉皱了皱眉,冷声到:“你还要在哪里站多久?” 柳楚玉这才进来坐下一言不发地拿起筷子,菜还没夹起来突然听见苏莹婉视线怪异地往她这边瞅了过来。 她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苏莹婉往赵煜肩上一靠说:“皇上,我看姐姐头上带着的玉兰发簪着实有些眼熟,这不是成亲时您送我的么?” 赵煜闻言看了过来,苏莹婉突然发难质问起了柳楚玉:“姐姐能告诉我这发簪是怎么来的吗?” 柳楚玉抿了抿唇,她不傻,这明显是着了人家的道了,但是她现在百口难辩,她只好干涩地开口:“是今天一个嬷嬷送过来的,说是皇上特地挑的……” “姐姐还真是爱说笑,你的意思是我差人把这簪子送过去的吗?这可是皇上亲自挑选送给我的,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乱送于人?” 说着苏莹婉就梨花带雨的泣声说道:“若是姐姐喜欢,妹妹那里还有许多好看的可以拿去,但唯独这个是不能给你的。” “我……”柳楚玉刚开口准备说些什么便被赵煜低声打断了。 “婉儿不要哭了,我回头再让人定做一支便是,这支就当做你赏给她的罢。”赵煜伸手擦了擦苏莹婉脸上的泪水。 柳楚玉觉得心里憋闷的厉害,她伸手把头发上的簪子拿了下来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起身想要往门外走去。 “站住!饭还没有吃你要干什么去!”赵煜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 看到柳楚玉还是站着没动,他冷笑一声,语气里带上了威胁:“玉儿这是长能耐了?” ##第七章 再遇故人 柳楚玉站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她能感受到背后那灼灼逼人的目光,她无奈地只好转身又回到桌旁坐下。 赵煜这才重新拿起了筷子,苏莹婉在旁边冷眼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女人是非常敏感的,虽然在一些人看来柳楚玉非常的不受宠,甚至还是罪臣之女,但是她对赵煜和柳楚玉之间的事情多多少少打听过,赵煜本身是一个情感比较淡的人,即使面对她时总是一脸温柔的笑容但她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放在心里,喜怒哀乐他都未曾真正的展现出来过,更何况柳楚玉的妃位还是未曾动摇过。 面对柳楚玉的时候他总是会忍不住流露出一种哀怨的恨意,这种感情强烈的让苏莹婉都有些羡慕起来,肯定是真正的爱过所以才会事到如今无法控制。 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苏莹婉垂下眼睑在桌下的手指用力地攥紧起来。 她不会输,她不信一个罪臣之女还能骑到她头上不成!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香榭想让柳楚玉多出去走走,整天闷在屋里也不说话,看着失去精神气儿的柳楚玉,香榭总是背着柳楚玉掉眼泪,于是便想着法子让她多出去散散心情。 这几日恰逢桃花花开,宫里的桃林美得如同仙境一般,桃花瓣随着清风的吹拂纷纷扬扬的下着桃花雨。 柳楚玉便带着几卷书像小时候那样寻找僻静的地方,她坐在一棵桃树下的石头上,闻着空气中浅淡的桃花香,感觉这几天被噩梦折磨的头疼减轻了些。 她总是会冷汗津津地尖叫着在半夜醒来,香榭听见动静连忙冲过来安抚着她,最后见状也伤心起来,主仆二人互相抱着痛哭。 许久没有见到阳光了,猛然抬头被刺的有些晕眩,突然面前盖过来一团阴影,她睁开眼逆着光一时看不起眼前人的面容。 突然头顶上想起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玉儿,近来可好?”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柳楚玉眨巴着被光刺激的流泪的眼睛看清了他的面容。 阳光照耀着来人俊秀的面容,一阵清风吹过桃花落了两人满头,他低低地笑了两声伸手拿起落在柳楚玉头上的桃花瓣,笑吟吟地道:“玉儿,不认得我了?” 柳楚玉这才猛然回忆翻涌,年幼时那张总是臭着脸的小家伙和眼前的面容重合起来。 “是,是大虎子!”她激动的双颊有些通红,她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没见的大虎子会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原来他现在已经比她长得高了,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一大片阳光。 听到“大虎子”三个字的时候南安王爷赵珩的脸黑了黑,他有点不忿地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这外号还有完没完了!” 柳楚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笑的有些厉害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因是旧疾便一时间咳的有些停不下来。 赵珩看见她咳的脸涨得通红连忙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皱着眉担心地问道:“你怎么身子比以前还差?” 提起以前,柳楚玉的笑容黯了下去,赵珩虽然当时远在江南但是对宫中巨变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他心下顿时了然。 他故意逗她道:“玉丫头,你现在可真是有点病弱美人的味道了,没想到女大十八变啊!” 柳楚玉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被他逗得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赵珩细细的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看到了多年想见之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第八章 血溅宫墙 当年年幼的赵珩赌气等柳楚玉主动来找自己,结果等到自己要回江南的那天都没有等来她,当得知柳楚玉嫁给赵煜的那天,他独自一人喝的酩酊大醉。 他想怨,却怨不起来,眼前人毕竟是看一眼就会涌起万般柔情的心上之人。 赵珩在她耳边低语道:“玉丫头,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柳楚玉猛地抬头看着他,她犹豫地想张口说些什么,赵珩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上轻轻说道:“不急,你如果想好了今晚来宫城门口见我。”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掌声,赵煜冷冷的拍着手道:“真是赏心悦目啊!”,苏莹婉站在一旁抿着嘴轻笑着准备看好戏。 赵珩微微躬身道:“臣幼时跟娘娘是旧识,今日见面只是叙旧罢了,还请皇上不要误会。” 赵煜挑了一下眉道:“你以为朕在乎吗?”,话虽然是对着赵珩说的,但是柳楚玉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身子微微一晃低着头不作声。 或许这段孽缘应该到此为止了,她看着赵煜擦肩而过的身影苦涩的想道。 夜色一点点的降临了皇城,柳楚玉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带着香榭准备溜到城门,在香榭关上门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玉苑斋,她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声道:“走吧。” 两个人离开后从暗处走出来一个目光锐利的小丫鬟,她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了。 柳楚玉远远地就看见穿着寻常服饰的赵珩站在一辆马车旁边正远远的往这边看着,看到柳楚玉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 柳楚玉刚刚准备上马车,城墙上陡然被火光照亮了,柳楚玉心里一惊急忙朝城墙上看过去,赵煜的脸一半隐藏在火光的阴影里,虽然晚上天黑看不清楚,但她能感受到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她干涩地眨了下眼睛,心头突然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城墙上的风有点大,苏莹婉往赵煜身边靠了靠叹道:“没想到姐姐竟然会私自夜行与南安王私奔!” 赵煜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他一把抢过旁边弓手的弓弩,他把弓弩端到眼前,微微偏头瞄准了赵珩。 柳楚玉看清了赵煜的动作,连忙用力撞了赵珩一下,两个人同时滚到了一边,弩箭射偏了只擦伤了赵珩的手臂,血液顿时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柳楚玉颤抖地摸了一手的血,她抬眼往城墙上看去,赵煜此时正在填装第二支弩箭,柳楚玉心里凉了半截。 他是真的动了杀意。 赵煜此时被气昏了头,他胸腔里翻涌着当年被背叛的那一夜的回忆,端着弩箭的手一直在轻微的颤抖,刚刚那一箭射偏不仅仅有赵珩侥幸躲开的原因。 这一箭射穿了赵珩的肩膀,柳楚玉吓坏了,她连忙挡在赵珩前面央求着。 “去,把她带上来,如果她反抗就说如果她不从,现在就射穿赵珩的心。”赵煜盯着柳楚玉缓缓吩咐道。 柳楚玉没有反抗地被带了上来,赵煜一把掐住了柳楚玉的后颈,嘴唇摩挲着她的耳垂轻声说道:“玉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接着叹息了一声把她搂在怀里,手把着她的手架起了弓弩,柳楚玉反应过来剧烈的挣扎起来,赵煜强硬地制住了她的动作,又再一次瞄准。 柳楚玉扭过头颤声道:“求求你,不要,你要杀便杀我吧!” ##第九章 锁清秋 赵煜在她耳边耳语道:“朕要让你知道任性而为的下场,记住,他是因你而死的。”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压着她力道一点点的加深,柳楚玉被压制的动弹不得,最后只听见扳机扣动时清脆的一声,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 赵珩的身体晃了晃跪在了地上,他紧皱着眉随后笑了笑用力地喊道:“玉丫头,我喜欢你!” 赵煜面无表情地又连发了一支,这次直接穿透了赵珩的脖颈,赵珩被巨大的冲力带倒在地,血液从脖颈处缓缓地在地上蔓延开来。 “啊——”仿佛是堕入阿鼻地狱受苦的惨叫声从柳楚玉嘴里迸发出来。 她双腿失了力气趴在城墙上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赵珩,哆嗦着想要跳下去。 赵煜松开她的手指冷冷地道:“贬了柳氏的妃位,关到冷宫里去!” 苏莹婉站在阴影处仿佛达成什么目的似的愉悦地弯起了嫣红的唇。 夏去秋来,冷宫门口的银杏树已经黄了叶,秋雨一场场的下来,秋风一天比一天萧索。 一阵咳嗽声从院中传来,听那声音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柳楚玉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接着往天空中看着,秋天冷了大部分鸟儿都开始往南方飞,万物显出一种枯萎的凄清。 今日是赵珩的忌日,自那日赵珩死后她的噩梦又多了一种,她见不得红色和弓箭,她每梦见自己握着弓箭的手里滑腻的几乎握不住,低头一看全是厚厚的一层半凝固的血层,脚下倒着喉咙空着一个洞的赵珩,那血洞宛若碗口,赵珩的眼睛还正转动地盯着她。 她哭叫着醒来,身下的褥子都被冷汗浸透了,每逢这时她都几乎有些自虐地会想着那天的情形,她恨,为什么死去的不是自己呢? 自从香榭发现她有次用剪刀划着自己的手臂时便不再把利器放在眼皮子底下,到现在柳楚玉的手臂上还留着几道未消的疤痕。 她原本就清瘦的身体现在愈发的形销骨立,脸颊都凹陷了下去,皮肤显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话比以前更少,甚至同香榭一天都不曾说过几句,整个人仿佛丧失掉活气似的。 这几日赵煜带着苏莹婉微服出巡已有半月,本就旷大的皇城每到夜晚便愈加阴森。 赵煜从那日回来后似乎得了怪病,听说全部的太医都没有办法,甚至愈演愈烈,宫中的一些人也渐渐染上了这恶疾,已经死了不少人。 渐渐的宫中人心惶惶,赵煜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甚至连苏莹婉都回了苏家避疾,整个皇宫里冷冷清清的。 因为没人照顾,赵煜病情更加严重了,整个人气若游丝,脸色蜡黄,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已经被恶疾折磨的脱了形。 人人都躲起来防疾,柳楚玉在宫中走动几乎没有障碍,她找来轻纱封住口鼻,又把头发梳成髻用白布包裹起来,往偏殿的地方走去。 殿里只有两三个太医正在照顾赵煜,当他们看到柳楚玉愣了愣,柳楚玉点点头简短地说道:“我来照顾他吧,你们想办法救好他。” 一个年轻一点的太医忍不住喟叹一声,眼下的情形反而识清了人心,一切纠葛都显得那么荒唐和无力。 柳楚玉没让香榭跟着过来,她不想让香榭也感染上这怪病,她对待自己的命却有点漫不经心的不在意。 两人之间的羁绊就像是盛开在血河旁的并蒂花,用鲜血和仇恨所浇灌,即使背道而驰却还是不舍一方离去。 ##第十章 生死不顾 小时候柳成林跟她讲过行军打仗时发生的事,有一次讲到了队伍中染了传染病,几乎死伤大半,那几乎是完全拼命有多硬的局面,最后他挺了过来。 “永远不要放弃生命。”这是柳成林说的最后一句话。 尽管太医也劝她,但是她清冷的脸上却无动于衷,她每日记录着赵煜所有的发病症状定时交给太医看着。 赵煜开始整夜发起了高烧,喝了药也还是会吐出来,这药都是她亲自盯着煎了好几个时辰,吐出来后她也耐心的接着重新去煎,接着如此往复地直到把药喝完。 情况还是没有好转,连最后几个太医都有点想要放弃的时候,她那天晚上跪着向上天祈福。 她愿拿自己十年的寿命来换他的生机。 也不知是她的祈福起了作用还是赵煜命硬,后来他的体温渐渐的降了下来,呼吸也不急促了,脸色也稍微有了点血色。 是谁? 赵煜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那双手十分清瘦,骨节突出有些硌人,但是却十分轻柔,她为自己擦洗身子,喂药,这使得他的痛苦减轻了许多。 但是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是偶尔能闻到她凑近时身上一股十分熟悉的气息,是谁呢?他在脑海里面搜索着,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急得微微有些出汗了,此时那双细痩的手拿着浸湿的手帕轻缓地擦拭,然后放在了他的胸口上有节奏地轻轻拍着。 他渐渐地平静下来,意识又陷入了模糊当中,他很快便睡着了。 再一次睁眼时他看见坐在床头的苏莹婉正在抽抽搭搭地掉眼泪,当看到他醒了立马含泪地笑了起来。 “皇上!您终于醒了!您可吓死臣妾了啊!”她哭着倒在了他怀里。 “让你担心了,这段时间……是你一直在照顾朕吗?”赵煜声音沙哑地说。 苏莹婉脸色不变地在他怀里点点头,还是一直闷声流着眼泪。 “真是辛苦你了。”赵煜心疼地把她揽入怀中,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趟的赵煜心里感动的发胀。 他低头轻轻地吻去苏莹婉脸上的泪水,叹息一声紧紧地拥着她。 柳楚玉端着刚煎好的药现在门口听着两人的对话。 那药的味道发着涩,冲的人鼻子发酸,她良久地站在原地,她低着头走到门口把药放下便退下了。 这宫墙如此之高,倒真如同囚笼那般锁了她半生,赎至已此,已然半点不欠他了。 赵煜抬头注意到门边的背影,此人穿着一身白衣,脸也被白纱遮挡着,远远的看不清楚。 大病初愈,视线还有些模糊,依稀觉得那个背影有几分熟悉,但人已经走远了,他收回了目光,眼神温柔地落在苏莹婉身上。 宫里面的秩序也渐渐恢复了,赵煜修养的这几日苏莹婉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着他,赵煜对她很是感激,苏莹婉也能感觉出来他的态度变化,心里有些暗喜,她把头轻轻地靠在赵煜肩头上,心里暗想,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其实是柳楚玉一直在照顾着他。 不管天命如何,她都要把赵煜握在手中。 柳楚玉回去后连日累积的劳累反噬的势头异常凶猛,本来身子孱弱,因此又倒下大病一场,下巴更是尖的清晰可见,脸上泛着异样的绯红,不过好在并没有染上怪病。 香榭看着躺在床上病的下不来床的柳楚玉心疼地一直掉眼泪。 冒着感染的风险去照顾杀父仇人,这男女之爱当真能让人生死不顾吗? ##第十一章 燕都大雪 雪飘燕都的十一月份,燕国和西北边塞爆发了一场大战,没想到这场战争却意外的持续了很久。 冬天环境恶劣,燕国的士兵并不如常年生活在恶劣边塞的胡人,因此便显出了一点不利的局势,但两国都不肯后退半步。 这样僵持了数日后,西北那边主动派来了使者来主动求和。 两国谈判,因此暂时先停火了,两地的百姓都能松了口气,冬天本就难捱,一打仗粮食势必吃紧,若是求和成功那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牺牲。 不过西北使者提了一个条件——和亲,其实说白了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当作人质,被送到那边即使遭遇什么不公平的对待,燕国也是鞭长莫及。 朝廷上百官议论纷纷,互相推脱,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送到那环境恶劣的西域。 当赵煜问及时都没有人主动上奏,正当这时苏丞相突然禀奏了,其他人都提心吊胆地竖着耳朵听着。 “启禀陛下,老臣有一建议,只是不知说出来是否合适……” “无妨,说来听听。” “老臣方才想到有一合适人选,陛下可记得罪臣柳成林之女?她之前被贬了妃位早已不是什么娘娘了,就当是为国赎罪。” 苏丞相抬眼看了看赵煜的脸色然后接着道:“况且,臣听闻坊间流传着些流言蜚语,百姓们对于陛下还留着那罪臣之女想必是受了蛊惑,深怕您着了魔女的道……” 赵煜用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台,苏丞相顿时噤声了,过了一会儿众人纷纷下跪求皇上派柳楚玉前去和亲。 柳楚玉被传到大殿上的时候众人皆低头跪着,唯有她站着与座上的赵煜对视着,她随即垂下头温顺地跪在地上行礼。 赵煜盯着跪在地上瘦弱的身影开口道:“朕若是派你前去西域和亲,你可愿意?” 柳楚玉抬起头目光静静地不带一丝波澜,她平静地开口道:“皆听陛下发落。” 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她那双眼睛平静地让赵煜火大,永远是这样,总是从来不肯开口求他,只要她说不愿,他定会保住她。 玉儿,你为何不开口?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赵煜抿紧嘴唇看着跪着的众人,最终哑声道:“来人!拟旨:罪臣之女柳氏,因西北边塞使者的和亲请求,故派去西域前往和亲,以此平息天下之乱,所犯谋逆之罪一笔勾销。”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她毕竟曾是朕的结发妻子,朕定会派兵护她周全,这件事就不要再议了 柳楚玉跪在地上叩首:“柳氏谢过陛下。” 那天夜里的雪下的异常大,她依旧是整夜未眠,她披着大氅站在屋檐下呵气成冰,她不知不觉的已在这冷宫中居住了几年,而离开这里的唯一方式便是去和亲,着实有些荒谬的可笑。 但是又有什么差别呢?她只不过是游魂一缕罢了,无所归属,天地不收。 经过一夜的积雪已然能吞没过人的脚踝,她看着站在面前眼睛通红的香榭叹了一声。 “你自从跟了我似乎总是一副眼睛通红的模样。”她有心想要打趣逗她。 香榭一听她的声音便哭着跪下来道:“郡主带我一起走吧,香榭放心不下您!” 柳楚玉淡淡地笑了起来,她伸手刮了一下香榭的鼻子:“你都多大了还像个找奶吃的孩子那样哭鼻子?谁说我不要你了?” 香榭欣喜地抹着眼泪站了起来,柳楚玉看着她去收拾自己东西的急迫样儿忍不住露出个笑意。 上天待她还算不薄,未曾一人游荡这尘世。 ##第十二章 雪天出塞 一夜未眠的还有赵煜,他夜里多次冲动地想要跑到她面前想狠狠地吻住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双眸,想让她不要露出一副了无牵挂的表情,他想狠狠地把她揉进骨头里,这样就不会让他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他不敢承认自己还爱着她,他怕梦中父母身上流血的伤口,怕自己沦陷的越来越深。 雪下的又密又紧,柳楚玉鼻尖冻的通红,她呼出一口白气,扭头看着身后站着的文武百官,赵煜站在众人之首披着一件白色的貂毛披风,昨夜没有睡好眼睑周边泛着红色,在纷纷扬扬的雪之间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了这一抹红。 他的目光隔着很远,透过细密的雪花看了过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察觉出那双还泛红的眼睛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平时刻骨的恨意仿佛消弭在这场大雪似的,他的目光有些哀伤。 她怔愣了一瞬随即微微地朝他点了点头。 苏莹婉站在一旁抹着眼泪轻声说道:“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姐姐相见,臣妾真是舍不得。” 柳楚玉没有搭话,她想了想迎着那双似乎有些期待的目光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皇上和娘娘还是回去吧,不必再送了。” 赵煜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站在原地不动,其他人见他不走也不敢动,纷纷都站在雪地中。 柳楚玉无声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往身后的马车走去。 这短短的几步却漫长的仿佛是人生中的几年光景,她停下了脚步,赵煜看着那个背影仍旧未回头,那样瘦小的身体渐渐被漫天的大雪吞噬直至消失不见。 往西北去的路程异常艰难且遥远,等到晚上的时候因风雪太大不得不露宿扎营,即使在帐篷里也能感受到寒风猎猎的怒吼。 虽然生了篝火,但还是暖和不了多少,香榭端着一杯热茶撩开帐篷进来。 “郡主,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 柳楚玉伸手接过,这才感觉被冻得麻木的手掌有点知觉似的,越往西去就越冷,燕都的雪和塞北的雪的确是两种感觉。 走了一整天再加上天气寒冷,除了一部分巡逻的队伍,剩下的人都陷入了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柳楚玉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帐篷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再仔细一听便又没有了,她有些不安的闭了闭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帐篷的帘子被人悄无声息地掀开,一阵寒气涌了进来。 她放在被子的手抓紧了,她刚准备坐起来大喊来人便被人捂住了嘴,紧接着一把冰冷的刀刃抵在了她的喉间,她顿时僵住了。 香榭也迷迷糊糊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她刚准备起身便被人一掌劈在了脖颈上又晕了过去。 柳楚玉立马用力地挣扎起来,仓皇之间脖子被刀刃狠狠地划了一道。 那人有些急了,恶狠狠地翻身骑在她的身上,柳楚玉被压制的动弹不得。 那人缓缓地把匕首往上移,刀尖轻轻的在她脸颊上比划着带着十足的不怀好意。 那人只说了一句:“这是婉贵妃赏你的礼物!”随着这句话刀尖一点点从她的脸侧用力地划了下来。 柳楚玉疼的浑身直抖,她无力的扭动着想要脱离桎梏,却只能像一尾离了水的鱼那样无力地颤抖着,痛呼声被闷在嘴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刚从体内涌出来的血带着体温的暖热,顺着脸颊淌进脖子里,身下铺着的白色皮毛毯子被染红一片。 那人满意地看了看那道划痕,随后伸手轻轻地在她脖颈后一点,柳楚玉浑身一麻便失去了知觉闭上眼睛。 ##第十三章 狰狞刀疤 次日一早柳楚玉醒来时便感觉到从脸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她艰难地爬起来想要拿起铜镜看看自己的脸。 镜中人脸上的皮肉被划的皮开肉绽,伤口往外面翻着,经过一夜的时间已经有些凝固了,柳楚玉一动又从流出了新的血液。 除此之外伤口周围的血色有些不对劲,呈现出一种偏紫色,看起来非常的狰狞恐怖。 那把刀刃上应给涂上了什么药,这么深的伤口势必要留下疤痕,这道伤口几乎横贯了半张脸颊,眉毛都被斩断了。 她用温水清洗着脸上的伤口,仿佛不知道疼似的用力擦拭着,混了水的血顺着流进了她的领口,和昨夜干涸的血迹融为一体。 随行的军医叹息着摇了摇头,表示也没办法医好,和亲王妃破相了的事开始在军中大肆传开,行程的路上除了白雪皑皑就是头顶的天空,实在了无生趣,于是一点谈资就会被无趣地反复饭后闲谈。 在谈论中不乏污言秽语。 “反正脸都破相了,又不受宠被送出来和亲不就是没人要的破鞋吗?还不如便宜便宜我呢!” “她性子烈得很,别看平时一副不出声的温顺样,上次我还没动几下就直接抽出了一把刀,配上那刀疤别提多狰狞了!”说完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 这样的事情随着漫长的行程开始变得平常起来,柳楚玉即使是晚上也不敢轻易睡太沉,枕头下面时常放着一把匕首,实在困了就跟香榭轮流守夜。 也许是众人屡屡不得手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毕竟谁也犯不着为了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挨一刀。 柳楚玉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默和防备,有时候别人声音大了她就会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做出防备的姿态。 那道疤像狰狞的蜈蚣一样盘在她的脸侧,这道伤口并不是想普通伤口那样是红粉色的,它仿佛像是什么凶兆似的透着不详的紫色。 她除非吃饭睡觉的时候才会取下面上的白纱,其他时候她也不会主动往人多的地方去。 就这样一路备受煎熬地到了西域,西域不像燕都那样处处山清水秀,这里常年气候干燥,冬天的西域触目之处一片洁白,远远的能看到平地上教程以前的帐篷,像一朵朵白伞蘑菇似的。 这里牛羊成群,天空辽阔,鹰隼在天上盘旋,时不时有人骑着马飞快地从雪地上跑过,此情此景看起来颇有些壮阔的气势。 柳楚玉披着红色的披风站在一群身着胡人服饰的人中确实有些惹眼,一些被冻得脸颊通红的小孩儿躲在母亲身后好奇地盯着她。 随后便来了一个身穿狼毛做成的胡衣男子,他生的非常高大壮硕,一脸茂密的络腮胡子,长相十分粗糙,高眉弓高鼻梁,一双眼睛鹰隼般锐利,他旁边站着一个虽然长着一双胡人那般异色眼瞳的少年,但是却没我在旁边的胡人大汉那般高壮,他似乎有些燕国人的血统,因此那双异色的眼睛倒使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妖异。 胡人大汉张口说出一串让柳楚玉听不懂得的胡语,柳楚玉通过他比划的手势努力地猜想应该是要带她去见可汗的意思。 正当胡人大汉开始急得满脸通红的时候,旁边的少年才有些懒散地用燕国话开口道:“欢迎燕国的使者和公主前来西域,接下来由我带着你们前去接风洗尘,随后去见可汗。” 柳楚玉了然地点了点头,胡人看了看柳楚玉和异瞳少年似乎明白了过来什么的,没好气地一掌拍在了少年背上。 “臭小子,不早点帮忙!”大汉不满地咕哝了一句。 异瞳少年咧嘴笑的异常开心。 ##第十四章 初入西域 到了可汗的帐篷,异瞳少年脸上的吊儿郎当的表情便收敛了起来,一脸恭敬地站在旁边。 座上的拓拔烈不怒而威,茂密的头发编成了一头细辫,皮肤干燥皲裂,即使坐在那里也能看出来他是一个非常高大的人,衬得那座位似乎都小巧了不少。 拓跋烈盯着她脸上的面纱看了几眼,然后对着异瞳少年说了几句什么。 拓拔羽视线转了过来看了看她又点点头,他声调平稳地开口道:“公主一路来辛苦了,西域特地准备了美酒和换洗的衣服,您先去休息休息吧。” 说完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柳楚玉跟在他后面出了帐篷。 等走出去好几步他突然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问道:“你是燕国女人?为何带着面纱?” 柳楚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默不作声,少年见她不说话也不恼,他双手交叉叠在脑后望着天空喃喃道:“你和我娘来自一个地方……” 接着他又收起了那副思念的表情转头有些怜悯的神情道:“你……” 还没说完,前面一个帐篷里冲出来一个胡人姑娘叽里呱啦地对着拓拔羽兴奋地说了一通,一边说还还一边时不时往她这边看着。 拓拔羽点点头对柳楚玉说道:“她就是伺候你的下人了,今天晚上说不定父王会来你的帐篷”。” 柳楚玉僵硬地点了点头,那胡人姑娘迎了过来便带她去洗漱了。 晚上的时候拓跋烈在他的帐篷里大摆宴席招待燕国来的客人,外面天寒地冻,屋内的篝火烧的十分旺盛,有西域的美酒可品,外加西域舞娘曼妙的舞姿,帐篷里到处充满着嬉笑和敬酒的声音。 帐篷外也燃烧着篝火,雪花落在篝火里发出融化的呲呲声,柳楚玉已经换上了胡人的衣服坐在帐篷里往帘子外看过去,这一天似乎格外的漫长难捱,她伸出手去接那天空的雪花,雪落在皮肤上顷刻化成了水,顺着苍白的指尖流了下来。 突然门帘被人掀了起来,随后一股刺鼻的酒味儿便飘了进来,拓跋烈已经有些醉了,拓拔羽和今天早上那个胡人大汉把他架了进来。 柳楚玉抬眼对上拓拔羽的眼睛,他把眼睛不自在地移开,拓跋烈坐在床上醉醺醺地开口道:“你们出去吧。” 拓拔羽躬了躬身便带着胡人大汉下去了,临走的时候意味不明地看了柳楚玉一眼。 柳楚玉站在窗边没有动,拓跋烈眯着眼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过来,于是有些不耐烦地道:“过来!” 柳楚玉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颤,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想要躲起来。 拓跋烈不耐烦地一个箭步迈了过来捉住了她的手腕用燕国语生硬地喊道:“你这个燕国女人!敢不听本王的话?” 随后他欺身过来把她拽进怀里想要吻她,柳楚玉用力地想甩掉禁锢着自己的双臂,奈何那力气实在太大,挤压的骨头都有些痛了起来。 “你放开我!” 拓跋烈没有理会怀中人的挣扎,他低下头就想去吻她,结果碰到了一片面纱,他这才注意到这个燕国女人还没有把面纱取下来。 “你带着这个做什么!”他用力地一把扯掉了面纱。 随后他便愣住了,柳楚玉脸上紫色的疤痕在火光之下显得愈发骇人,他立即开始用胡语骂骂咧咧了起来,看起来十分大为火光。 “燕国竟然送过来这么个货色!这不是存心敷衍本可汗?”他生气地掐住柳楚玉的脖子,脸上因为怒气涨得通红。 他回身从墙上取下一截鞭子,用力地扬了起来,皮鞭划破空气发出“咻”地清响,然后重重地落在柳楚玉身上。 ##第十五章 魂归故里 她身上的衣服顿时被鞭子抽裂开来陷进了皮肉里皮开肉绽,她疼的惨叫一声,拼命地往门口跑去想要逃离这里,拓跋烈气势汹汹地跟着追出来。 她刚出门口没几步便被下一鞭子抽倒在地,柳楚玉痛苦的低吟一声。 许是动静有些大,帐篷里的人都出来想看看什么情况。当看到柳楚玉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时所有人都目光异样地盯着她。 那目光里有惊讶、嫌恶、嘲弄、愤怒,他们开始愤怒地冲着她咒骂,这燕国派来一个破相的公主前来和亲这显然是极度没有诚意的,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愈演愈烈。 “杀了她!杀了她!” 拓跋烈本来就喝了点酒,再加上胡人天性中爱斗狠,因此有些兴奋地失控起来,他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皮鞭,像是发泄一样抽打着趴在地上的柳楚玉,伴随着一声声的鞭子声还有皮肉绽开的声音,柳楚玉就像是一条被剖开腹部的鱼那样微微地腹部起伏着,疼痛几乎让她昏过去。 正当这时突然从人群中冲过来一个异瞳少年,他跑到拓跋烈身边跪下大声道: “父王请息怒!我刚刚得知这位燕国公主被派来时并非是这幅模样,来西域的途中遭遇夜袭,因此脸上才落了疤痕,但这并非是燕国本身有意为之,还望父王明查!” 这时燕国的士兵突然也涌了过来团团围住众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拓跋烈听见刀剑撞击的声音才微微有些冷静下来,他厌恶地皱眉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柳楚玉和跪在地上的拓拔羽,啐了一口用胡语骂道:“卑贱的燕国血统!” 然后气冲冲地走向自己的帐篷,众人见状也慢慢散去,拓拔羽起身轻轻地捏了捏柳楚玉的肩膀问道:“你怎么样了?” 柳楚玉还是脸朝下没有发出声响,拓拔羽伸手把她翻过来才发现她已经疼晕了过去。 于是只好伸手把她抱起来往身后的帐篷进去,燕国的士兵顿时围了过来,他朗声道:“放心,西域并无和燕国开战的意思,劳烦诸位把她的侍女带过来。” 柳楚玉睁开眼便看见一双清澈的如同上好的绿玉髓似的眼眸,离她极近地注视着,她有些怔愣的眨了眨眼睛,拓拔羽见她醒了顿时一下子坐直身体,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是耳尖却微微有些泛红起来。 “你醒啦?” 他不大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其实他但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之所以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她也纯属好奇。 拓拔羽的母亲是燕国人,当时被人当奴隶卖了过来,因为姿色出众于是便被拓跋烈看上当了小妾,生他的时候又难产险些丧命,当还是个襁褓婴儿的拓拔羽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母亲厌恶的神色。 因为他长着一双胡人的绿眼睛,即使他继承了燕国人的长相。 因为他这有些“异类”的长相,在族群中也是相当的受排挤,兄弟姐妹们都当没有这么个弟弟,爹不疼娘不爱的,小时候就是拓拔满这个糙汉子一手带大的。 但是他的娘亲偶尔也会有温柔的时候,当他牙牙学语生硬地用燕国话喊着“娘亲”的时候,她才会低头愿意看着他,有时候看着看着那双美眸里便会流出泪水。 他那时便懂得了何为“思乡”,他娘亲在这里是不情愿的,她想回到燕国,她心心念念的那个故里是怎样的? 不过他娘命比纸薄,他八岁的时候便得了病撒手人寰了,也不知她的魂归于故里了没有。 ##第十六章 弹弓 当他看到柳楚玉的时候心里便涌起了那种对于燕国的好奇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于是当她被鞭打的时候,不受宠的他硬着头皮冲了过来像幼年挡在他母亲面前护住了她。 柳楚玉张了张干的起皮的嘴唇道:“谢谢你……” 拓拔羽没说话,转身从腰间取下自己的水囊拔开塞子递到她的唇边。 柳楚玉贪婪地喝着甘洌的水,喝的差不多了才闭着眼睛重新躺回了床上,身上的伤口碰到被褥的一刹那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 她皱皱眉忍住,没有呼痛。 “就当是给你个警惕吧”拓拔羽忽然说道,“我父王是纯正的胡人,他性格本来就暴虐,而且十分嗜酒,这次虽然过去了但保不齐他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还会打你。” “这里不是燕国,现在他不动你是因为那些燕国士兵还没有走,等到时候你孤立无援了势必会有麻烦,所以在这里你一定要学会降低存在感,学会蜷缩在角落里生活。” 柳楚玉听完没有如拓拔羽想象中的那样哭着表示害怕,她只是点点头仿若习惯了似的平静无波。 拓拔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便出去了,虽然还是个少年的背影,但是却已经显露出一个男人的轮廓和气势了,意外的让人觉得可靠。 养伤这几日倒是清净了不少,虽然确实伤的不轻不过好在没有波及五脏六腑,但是每日香榭给她换药的时候都还会疼的一头冷汗,她咬着被褥的一角死死的把喊叫憋在了嘴里。 她小时候有柳成林惯着,虽然作为一个将军的女儿自然是被要求自己站起来擦干眼泪的,但是事后柳成林会温柔地给她清理伤口,长大后她虽调皮爱闹,但赵煜从未让她伤过。 结果长大后,这新伤加旧伤也磨砺出来了一层细细的茧,免她一些苦痛,免她一些绝望。 想到赵煜,柳楚玉的眼睛闪了闪,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额头流进了眼眶蛰的她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过了数日,她的伤渐渐的好了起来,新长出来的嫩肉还透着粉色,但已经好受太多了,不过也如拓拔羽说的那样,接下来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虽然她的心已经在那深宫之中磨成了一把灰烬,但她身边还带着香榭,如果不打起精神去应付眼前的麻烦,那迟早也会把她带进这场苦痛里。 她开始学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吃饭的时候与众人错开时间,虽然那个时候饭菜取回来已然凉透了,但是拿回来热一热也可以凑合。 她拜托拓拔羽给自己找来木头和皮筋,她开始做起了弹弓,香榭就坐在她身边做女红,一时之间她神思有些飘忽起来。 她小时候就不爱寻常女孩子家应该学的女红绣功之类的,她爱玩弹弓,柳成林担心她年纪小驾驭不了弓弩,于是便哄着她教她做弹弓,她练习时便把果子放到案上,站在远处瞄准,开始总是射不中还有些沮丧,后面就慢慢的准头好了起来。 拓拔羽颇有些好奇这有些像缩小版的弓弩形状的小玩意儿,当柳楚玉站在雪地上用力拉紧又放开时,那皮兜里的小石子便准确的打到了树上的叶子,这技能让拓拔羽少年老成的脸上流露出了稚气的好奇。 ##第十七章 久病无医 “这是什么?”拓拔羽凑近看着问道。 “是弹弓,小时候玩的玩意儿”柳楚玉闭着只眼睛瞄准着,“要试试看吗?”她把弹弓递了过去。 拓拔羽兴奋地拿在手里比了比,然后瞄准了远处的一块石头,他应该是常年用过弓箭,姿势非常标准,虽然小小的弹弓的确是影响他发挥了,不过还挺准。 他兴奋地把弹弓还给了柳楚玉,柳楚玉见他盯着弹弓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不禁忍俊不禁,她笑着逗了他一句:“你要是想要,我回头也给你做一把吧。” 拓拔羽猛地抬头看着她,眼睛闪烁了几下点点头。 柳楚玉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她和拓拔羽在一起待的时间也慢慢的长了起来,她在心里把拓拔羽当亲弟弟一样看待。 拓拔羽剥开表面那一层总是笑眯眯油腔滑调的面具后显得有些脆弱,他带着柳楚玉去看了他的秘密基地。 等到了地方柳楚玉才发现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埋葬着他娘亲的地方。 “因为我娘是燕国人入不了胡人的族谱,所以我只能把她埋在这里……”拓拔羽跪在墓碑面前拂了拂上面的雪。 “我小时候受了欺负了就来这里哭。”拓拔羽想起往事咧嘴一笑,“我不敢在我父王面前掉眼泪,他总骂我燕国崽子,若是那天心情不好还可能会得一顿暴打,那时候自然是没人拦着。”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又耸了耸肩道:“若是将来有机会我还挺想去燕国看看的,看看我娘她心心念念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燕国不像西北这么冷,一年四季季节变化非常明显,不过我小时候倒是很贪吃,燕国有很多吃的,糖葫芦,烧饼,还有桂花糕,是个好地方!” 柳楚玉说着冲他笑了一下接着道:“若是将来有一天你有机会了,可以带上心爱的姑娘去看看。” 不知道那句话戳中了拓拔羽的脸皮,他目光有些躲闪地看了柳楚玉几眼,脸也微微泛红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哪来的心爱的姑娘啊!” 说完便站了起来窜出去老远,柳楚玉奇怪地偏着头望着拓拔羽的背影。 天气渐渐开始转暖起来,拓跋烈却不知患了什么病,整个人瘦了一圈脾气越发的怪戾起来,舞娘和可墩都不敢大声出气,不知道拓跋烈什么时候会发脾气把鞭子抽到他们身上。 柳楚玉也听说了拓跋烈直接拿剑刺死了一个舞娘的事,原因仅仅是因为她跳舞的时候看起来面无表情像是不乐意。 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地,而拓跋烈的病也越来越重,眼眶周围泛着黑色,脸上的气色也十分差劲,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他已经有些神经质了,每当疼痛发作的时候便压抑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最后没办法只好请了个巫医过来诊治,那巫医神神叨叨地进了帐篷嘴里念念有词地转了几圈,然后又往周围撒了些圣水。 最后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说:“可汗这是被邪魔侵扰了,想必是受了人的诅咒,可汗最近可有接触什么外来的人?” 可墩想了想开口道:“前阵子燕国派来了一位公主前来和亲,可汗当日晚上便去了她的帐篷,除此之外并无外人。” 巫医点了点头:“把那位燕国公主带过来。” 柳楚玉正坐在帐里打磨做弹弓的木头,只差最后打蜡这一步这木托就算是做好了,剩下的只需要把牛皮筋和皮兜固定上去就行了。 她吹了吹手上的木头屑,接着帐帘便被人大力掀开,两个胡人男人一进来不由分说地便架着她的胳膊往外面走,香榭连忙上来拽着柳楚玉的手。 一个胡人大汉用胡语大声地呵斥了几句,然后便上手用力掰开两个人的手,生拉硬拽地把柳楚玉扯出了帐篷外。 香榭被推翻在地撞到了案桌,额头擦破了皮往下流淌着血,她不敢耽误地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准备去找拓拔羽。 ##第十八章 苗疆巫术 巫医眯着浑浊的眼睛凑上前仔细地看着柳楚玉,他发颤的双手缓缓伸过来捏起了白纱的一角。 柳楚玉察觉到他想干什么后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捂紧脸上的白纱。 老巫医笑了笑露出一口黑色的牙齿,然后摆了摆手,身后的两个胡人立马捉紧她的双臂逼着她往前走。 老巫医慢条斯理地取下柳楚玉的面纱,柳楚玉轻微的颤抖着,她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那道伤疤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中,柳楚玉难堪地低下头想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老巫医挑了挑她的下巴想让她抬起头来,柳楚玉抗拒地不从,下一秒便被身后的胡人用力地钳住下巴抬了起来。 老巫医的目光在她的伤疤上巡视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露出一脸了然的神色,然后拿起一个骨杯往她脸上泼去。 迎面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红色粘稠的液体流了她满脸,柳楚玉干呕了几声,颤抖的更厉害了。 这是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液。 老巫医颤巍巍地开口道:“这燕国女子便是害可汗重病的妖女,你们看她脸上这伤疤泛着不详的黑气,疤痕横贯整个面部,一看就是凶煞!” 他神经兮兮地叹息了一声:“这是一招图穷匕见啊,一定有巫师在她身上下咒了,那日可汗去她帐里想必是受了蛊惑。” 周围众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起来,可墩用胡语问了老巫医什么。 老巫医盘了盘手里骨质的手串悠哉悠哉地说道:“大家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对付这妖女,我们苗疆那边有一种巫蛊之术可以转移病灾,只要把蛊毒种在她身上,可汗的病便会好转” 可墩走过来道:“那请您赶快在她身上做法吧!” 老巫医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今晚便会做法,不过我需要准备一下,你们把她关起来吧。” 柳楚玉被关在了帐篷里的铁笼子里,双手被拷上了玄铁链,手腕处因为挣扎已经被蹭掉了一层皮,冷铁上血迹斑斑的,她靠坐在笼子的一角抱着自己的膝盖。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其中还夹杂着胡语的叫骂,紧接着便是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 拓拔羽用力地挡开对面挥来的剑大声吼着:“你们让我进去!” 胡人大汉骂骂咧咧地说道:“这里是你这个燕国贱种能来的吗?” 拓拔羽猛地起跳凌空跳起用剑尖往下压,紧接着那胡人大汉便挥手挡住,力气之大震得拓拔羽虎口处发麻。 他手一软便被人趁机卸了双臂,然后便被拖了下去,他用力地冲着帐内喊道:“你等我!我定会来救你!一定要等我!” 柳楚玉听到拓拔羽的声音顿时坐了起来,她隐约听到外面兵戈相见的声音,心都紧紧地悬了起来,听到少年嘶吼的声音才呼出了一口气。 她也大声回道:“拓拔羽我没事!你快些回去!不要再来了!替我照顾好香榭!” 听着声音远去了她又缓缓地退回到了角落里,拓拔羽是个好人,若这是她的命运便不能连累了他,年幼时他吃了不少苦,断然不该为了她以命犯险。 傍晚的时候帐外便燃起了篝火,老巫医端着圣水在帐篷周围泼洒着,场地中央的案桌上摆着一颗血淋淋的野牛头和三盏香炉和一个铜盒。 柳楚玉被带到帐外的时候,外面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们均穿着和老巫医身上差不多的衣服,脸上用颜料涂的五颜六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诡异。 ##第十九章 他们目光都聚集在柳楚玉身上,手中还拿着一个模样长得有些奇怪的铜铃,形状像一个倒扣着的碗,下面缀满了密密麻麻的铜铃铛,摇晃起来声音异常的空灵,听起来像是奇志怪谈里的摄魂铃之类的邪物。 这种男女老少诡异的目光让柳楚玉打了个寒战,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笼中待宰的牛羊要被献祭给鬼怪。 老巫医摇了摇手里的铜铃,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地念咒语,一边念一边往她脸上撒了几滴圣水,又用不知什么植物烧成的草灰在柳楚玉身边画了个法阵图案。 然后他又拿着把刀走到案桌旁扎进了那猪头的皮肉里,拔出来后把刀刃上的血迹抹下来擦到柳楚玉脸上的疤痕上。 此时拓拔羽才从昏迷中悠悠转醒,他一张口便被身上的伤口疼的直咧嘴抽气。 那帮人下手还真狠,把他都直接打昏过去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脸上也肿的连吞口水都费劲,鼻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守在他身边地拓拔满察觉到他醒了警惕地伸手按住了他道:“你不会还想管那个女人的死活吧?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平时看起来挺机灵怕麻烦的怎么一碰到正事就糊涂了呢?” “我……要去救她。”拓拔羽没理会他说的那些话,他缓慢地一件件穿着衣服,身上实在太痛,一动就疼的他直抽冷气。 拓拔满算是他半个父亲,当时拓拔满见这小崽子受人欺负怪可怜的便把他收在了自己的羽翼下教他习武保命,他也勤奋好学,知道除了他自己和拓拔满没有人想让他活着,于是从来不惹是生非,多管闲事。 拓拔满压低了声音严肃道:“拓拔羽!你究竟怎么回事?你是不想要命了吗?你忘记你娘了吗?她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死了就没人再记得她了!” 拓拔羽拿剑的动作一顿,他背对着拓拔满良久没有说话。 拓拔满听到少年人似乎哽咽了一声,这小子自从他娘死后大哭了一场以后便很少再哭了,他心里对自己的命运和处境十分清楚,也渐渐看的通透,现在突然听到这孩子的哭声猛然回忆起来八岁的他趴在女人冰凉的尸体上哭的像个迷路的狼崽子似的模样。 拓拔满以为自己的劝说起效了,正斟酌着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拓拔羽突然转过身来,眼尾红通通的,眼睛被泪水浸润的清亮,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脆弱,但是目光却意外的坚定。 他缓缓地跪在地上沙哑着嗓音开口道:“我知道自己犯了错,我不该去靠近她,我以为这一生可能就这样以一个异类的身份活在这西域塞北,但是她告诉我有机会可以去燕国看看,甚至还愿意做弹弓给我……” “我以为我足够冷石心肠,但我看不得她在我面前受折磨,您方才说起我娘,我那时因为年幼才没有护住她,使得她受了不少苦,柳楚玉是我想要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不想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了!” 拓拔羽垂着眼睛轻轻笑了笑:“是啊,那女人也并没有倾国倾城,人还单纯的有些傻气,对人好时直率又坦诚,这样的人没有人护住怎么能行?” 他在地上叩了叩首道:“您的恩德,拓拔羽无以为报,望义父原谅。” 说完便抽出自己的佩剑,寒冷的刀刃映着少年坚定的眸光,他转身掀开帘子走进白茫茫的雪原之中。 ##第二十章 蚀心之蛊 周围的铜铃声响成了一片,老巫医在地上点燃了一株紫色的植物,燃烧出来烟雾十分浓密且呛鼻,熏得柳楚玉双眼干痛,那篝火也越烧越旺。 老巫医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沙哑着嗓子说道:“时候到了!” 只见他拿出一双金丝手套戴上,随后他便拿着那个铜盒往柳楚玉的方向走了过来,柳楚玉不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么大的仪式。 那双如同枯枝般柴瘦的手缓缓地打开了铜盒,火光被突然吹来的风吹的摇晃起来,柳楚玉没看清里面装着的是什么,突然听见从那盒子里传来“嘶嘶”的声响。 一团通体泛着红色的细如发丝的蛊虫缓缓的从盒子里苏醒过来。 老巫医端着它越走越近,柳楚玉坐在地上害怕地一步步往后挪着,地上的草灰蹭了她一身。 “不要,你不要过来!” 老巫医依旧置若罔闻地走过来,这个时候突然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骚动,拓拔羽拨开人群往这里冲了过来,手上的剑尖还往下滴着血。 他想冲过来阻止这场巫蛊仪式,但是冲到一半的时候便被人拦下按在了地上,雪一接触到温热的皮肤便融化成了丝丝雪水。 老巫医拿着刀在柳楚玉的手腕上划出来一道血口,然后拿起铜盒中的蛊虫凑过去。 柳楚玉拼命地摇着头挣扎着想逃出身后禁锢她的手臂,但也只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蛊虫闻到血腥味时更兴奋地扭动着身子凑近。 拓拔羽忍不住哭着嘶吼起来:“求求你们放了我,让我去救她!” 柳楚玉尖厉地大叫一声,那蛊虫进入身体的那一刹那从皮肤的神经处便蔓延出了一阵如同火灼的疼痛一寸寸地啃噬着她的骨头。 她浑身剧烈抖动了起来,眼睛往上翻着,整张脸都拧在了一起显得那刀疤更加骇人,顺着手腕上的血口看去能发现有诡异的凸起顺着血脉攀爬着,最后抵达了面部。 柳楚玉的眉心浮出了一团红色的图案,以眉心的一点往四周发散着一直蔓延到太阳穴处,她的双眼红通通的,似乎就要流下血来。 这个过程中柳楚玉如同被放到油锅中烹煎着,那一声声的惨叫如同匕首般划的拓拔羽鲜血淋漓,他十指用力的扎进身下泥土中,用力捶打着地面,泥土和雪蹭了他一脸,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到底还是没能护住她,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无力,连她免于苦难都做不到…… 铜铃一声声的灌入人耳,普通人听了至多只觉得刺耳,但是这种铜铃是专门用来给种了蛊的人来用的,这种铜铃会使这种蛊虫在人的体内异常的活跃,这样只会加剧被寄生之人的疼痛。 这种疼痛比酷刑还要疼上几分,但是却不会使人立即丧命,柳楚玉感觉脑海中似乎有根弦崩掉了,她回想起这一生种种,或许就这么死去也罢,远离了燕国却还是难逃这命运。 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赵煜,他的眉眼之间盛满了温柔,他俯身皱着眉问道:“玉儿,你哪里不舒服?” 柳楚玉忍不住哭着想要伸出手拥抱住眼前温柔的少年,赵煜来救她了,她哭着道:“煜哥哥,我疼!” 面前的少年听到这句又忽的变了脸色,他直起身从身后摸出一把弩箭,扳机发出一声清脆的扣动声,他一手持着扳机瞄准她一边盯着她冷冰冰地说道:“朕恨你!” 那弩箭直直的扎进了她的胸口,钻心绞肉的疼痛往四肢蔓延开来。 眼前的幻觉消失了,柳楚玉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连夜出逃 周围的人开始离去,空荡荡的场地上只留下了躺在地上的柳楚玉和拓拔羽。 拓拔羽的努力地多次尝试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刚站稳便摔了下去,只好在地上一点点往柳楚玉躺着的地方爬去。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擦去她嘴角的鲜血却蓦然发现柳楚玉的一只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阴翳,一层白膜似的东西覆盖在眼球上。 因为蛊虫对身体的侵蚀,她的这只眼睛已经瞎了。 拓拔羽抖着手伸到她的鼻子下面探了探,还有气息,但是非常微弱。 他轻轻地把她搂入怀中,怕把她弄碎了似的放轻力道,他想尝试把她抱起来但是双臂却一直使不上力气,他失控地哭着:“拓拔满!你在哪里!快过来救人!” 站在他身后远处的拓拔满叹了口气,然后迈步往他的方向走过去,也不知道上辈子欠这臭小子什么了,这辈子要这样替他偿还。 柳楚玉睁开眼的时候感觉有些异样,另一只眼睛有些痛痒,体内的蛊虫暂时安静下来,她才能得以喘息,她伸出手想往昨眼上摸过去却被一只手攥住了。 香榭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拓拔羽坐在她的床头俯身看着她,拓拔满站在一旁,都紧张的关注着柳楚玉的动静。 柳楚玉摇晃了一下头终于觉出是哪里的异样了,她现在看东西着实有些费力,似乎……一只眼睛已经看不到东西了。 她一把甩开攥住她的手,用力地揉着眼睛,香榭扑过来搂着她哭着道:“郡主!别揉了,您的眼睛……” “香榭,我,我是不是瞎了?是不是?你回答我!”柳楚玉慌乱的拽着香榭的袖子,那只蒙着阴翳的眼睛在烛光下黯淡无光。 拓拔羽低低地叹了一声,然后一把揽住了她,柳楚玉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突然抱住她的拓拔羽,突然感觉脸上落了滚烫的水滴,一只手轻轻的捂在了她的眼睛上说:“玉儿,你听我说,那蛊虫是西域里毒性最强的,它在你体内肯定会带来一些反噬,你的左眼已经失明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拓拔羽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他凑近她的耳边小声道:“别怕,我会送你回燕国。” 灼热的气息扑在耳畔,她有些痒地蹭了蹭,回燕国?她过去在那里死了一次了,这天下偌大,但已无处可归了。 做完法之后拓跋烈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甚至还逐渐加重了,整个人瘦脱了形,就只剩下一副高大的皮包骨,刚开始他还能喝的动一口酒,现在整个人躺在床上都是最后一口气吊着的。 那老巫医又说只能以祭天的代价来挽回可汗的命了,那燕国女子实在是命格太凶险,会给旁人带来不幸,不过不用担心,只要用烈火焚烧便可驱除蒙在西域的不详黑气。 拓拔羽听说之后只好把出逃的日子提前到了明天,虽然柳楚玉身子还没有好,但是情势所逼已经没有退路了。 柳楚玉期间蛊虫又发作了几次,夜里疼的她总是难以入睡,本来就瘦的身材现在几乎只剩一点肉包裹在那骨头上支撑着这颗残破的灵魂了。 拓拔羽和她连夜把东西简单的收拾好之后便等着第二日的夜晚降临。 因为明日就要献祭,因此早就有人在帐篷外守着了,戒备十分森严,虽然有些棘手,但是好在拓拔满央不住拓拔羽的请求,拓拔将军便想法子支开那些人。 拓拔满压低声音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拓拔羽点点头,“为了她也是为了我,反正我留在这里也没个立身之处,我倒真的想去我娘出生的地方去看看,我这一生也就唯此一愿了。” 拓拔满伸手拍了拍拓拔羽的后背道:“不错,还算坚定,你可还记得我教习你剑法的时候说过什么?” “心神俱定,化形为剑,无坚不摧。” “不错,你总算记得了,这把剑你带走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前走的路你要自己一人小心,若你……想回来就吱一声,我定亲自接你回来!”拓拔满拿起自己贴身的佩刀寒霜递给了拓拔羽。 拓拔羽跪下低头接过寒霜,手在寒霜冰凉的刀刃上抚了抚,感激地深深看了一眼拓拔满:“义父的恩情,拓拔羽无以为报!” “我依稀记得你八岁时哭鼻子的那模样,岁月不饶人啊,你转眼间都是个有了心上女子的少年儿郎了,自古这爱情让人昏头的比比皆是,连你也不例外,这爱情真有这么好吗?”拓拔满感慨道。 “义父将来若是碰上那能让你时刻牵挂的人便自然懂了。” “此去一别,还请您多多保重。” 说完他便跨上了马车,冲拓拔满挥了挥手,然后用力地挥鞭策马向前去了。 这一去,人生路上命数不定,生死未卜。 ##第二十二章 玉碎 拓拔羽连夜赶了一路,天蒙蒙亮就要破晓了,感觉马也累了于是便停下来想要休整一番,他掀开车帘看了看柳楚玉的情况。 蛊虫今夜倒是没有再发作,虽然一路颠簸但确实她这几天以来睡得一个好觉,香榭醒了看着拓拔羽刚要出声便被拓拔羽的手势阻止了。 香榭点点头,拓拔羽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柳楚玉突然在睡梦中皱着眉痛苦的蜷缩起来,嘴里低声重复着:“来了,它来了。”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疼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开了,她出声的第一句便是:“我听到了铜铃声,他们离我们很近了!” 这体内的蛊虫对铜铃声很是敏感,而正是利用这一点,他们想要借此拖慢他们前行的速度。 拓拔羽咒骂了一声,转身想要翻身上马接着赶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远远的一支箭带着破碎的风声穿透了他的胸腔,他还维持着想要上马的动作。 他低头看了看胸口中的那支箭,先是不可置信,最后慢慢成了一种无奈的悲伤神色,他苦涩地笑了笑道:“看来我没办法同你一起去燕国了呢。” 柳楚玉反应过来后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道:“拓拔羽你忘了你说一定要去看看你娘出生的地方吗?你还没有吃过燕国的桂花糕呢,我们都逃到这个地方了你不能就这样倒下!” 边说着边想要用手止住他胸口上的血洞里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但终究只是徒劳。 拓拔羽摇了摇头,他抬眼看了一眼天空道:“天快亮了,你接下来只会更危险,玉儿你听话,不要管我,只管往前用力跑,莫要再回头了。”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你在燕国的街头上吃糖葫芦,即使我没有见过那东西,但是依稀能感觉出来那一定是很甜的东西,我不甘心,玉儿……我不甘心!”拓拔羽抬手抚摸着柳楚玉的脸庞,那双绿色的异瞳里浸满了泪水。 “为什么我不能与你在一起?我喜……” 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拓拔羽到底该是没有把话说全,他用力地拍了一下马,马受惊奋力往前奔跑起来,他握着柳楚玉的手已经变得冰凉,他忍不住跟着马车跑了几步,但是还是无力地松开了柳楚玉的手。 柳楚玉一半身子从窗口里探出来用力地喊着拓拔羽的名字,她想从马车上下来但被香榭紧紧抱住了腰。 “郡主你不能下去!你不能辜负拓拔公子他对你的一片用心良苦啊!你一定要替他好好活着才是啊!”香榭抽噎着说道。 “我喜欢你。”留在原地的拓拔羽轻声地说出了这四个字,马车里的人已经渐渐看不清楚了,这四个字卷进了吹来的北风里,也不知能否替他传达这未了的遗憾。 他转过身放声笑着往回走,军队已经追赶了上来,他冲着他们张开了双臂,下一刻便是满天的箭雨朝他落了下来,他的脚步被外力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他缓缓倒在地上,这时太阳已经从东边升了起来,第一缕晨光落在了拓拔羽的绿色眼眸里,那眼睛里温柔的像盛着一汪这世上最清的泉,晨曦的暖光盈盈地照亮了他逐渐涣散的眼睛。 他渐渐地没了生息,这块饱受磋磨的绿玉髓就这么玉碎了。 最终柳楚玉没逃出去多远便被捉了回去,但是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等回到帐中的时候拓跋烈也在破晓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献祭也已没有用了。 于是西域便以此为借口再次向燕国开战。 而柳楚玉则被作为人质关押了起来,但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期望,透过她的眼睛便能察觉出来,当拓拔羽死的那一刻,她的灵魂便真正的脱离了这具身体。 冥冥之中,与此同时远在燕国的赵煜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他的心口还犹有心悸地用力跳着,他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他梦见柳楚玉在他面前被一把大火焚烧了干净,他正想上前去救她却低头猛然发现举着火把的正是自己,他吓得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火把,那火舌趁势便顺着衣服燃了起来。 他不禁又想起前几日梦见之前少年时的她和自己一起去山上玩,结果她却失足掉进了一个坑洞里,等他探头望过去时却发现那坑洞原来是个虫窝,那些虫子密密麻麻地覆在她的身体啃食着。 自从柳楚玉去了西域后他就一直噩梦不断,而且奇怪的是他梦见的梦境都是她死去的过程,梦的感觉真实的让人感觉可怕,他只是看着便似乎连着心似的痛苦起来。 她在那边是不是过得不好? ##第二十三章 宣战 柳楚玉的确是过的不好。 在逃出去不过几里地便被追上来的胡人抓了回去,一阵严刑拷打之后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为了防止她逃跑,在她的腿脚上尤其下了狠劲儿。 冬天天气又极其冷,腿脚上又有伤极难好,这腿脚上的毛病便落下了,而咳嗽这旧疾也同时爆发了起来。 柳楚玉手脚被拷起来垂着头坐在角落,整个人了无生气,她现在整个人活下去的想法变得极淡,生死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是生是死不皆是旁人的一念之间吗? 她知道那群胡人想要拿她作为借口来向燕国开战,顺便拿她当当人质,不过他们这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她不是燕国的公主,而是一位弃妃,犯了谋杀当今皇上父母的罪臣之女,赵煜怎么可能会救她? 赵煜收到了胡人宣战的战书,当看到柳楚玉的名字的时候眉头狠狠地一跳,他连日来的噩梦在这一刻变成了真,她作为战俘远在西域,那些人会如何待她? 赵煜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两张纸,站起身俯视着群臣:“西域来犯,甚至拿和亲公主来作为人质以要挟,这是对我燕国天朝的挑衅,朕断然不会坐以待毙,为了燕国,远诛胡人!” 苏丞相从众人里出列弓着身上奏道:“臣有异议,请陛下能听一言!” “丞相请讲。” “臣认为这个时候去远诛燕国并不合适,这次若是开战,必定会民不聊生,这并非战争本意啊,请陛下远虑!” 赵煜忍了忍胸中的怒气咬牙道:“丞相你可知道,他们拿派去和亲的公主来要挟朕,这是奇耻大辱!更别说她曾是朕的贵妃,你让朕如何自处!” 苏丞相眼睛转了转不紧不慢地道:“可她也只是曾是,现在她的身份就是一个和亲的公主而已,更何况我们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为一个罪臣之女而开战着实是犯不上啊!” 赵煜感觉一股血直涌上天灵盖,他冷声道:“苏丞相,这天下是朕的还是你的?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你如此反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赵煜其实只是无心的话,苏庆却忽地变了脸色,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地发誓道:“臣子之心天地可鉴,臣都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说话罢了,绝无二心啊,陛下!” “你一口一个苍生,朕难道还不如你心怀天下吗?这事不必再议了,朕心意已决!”赵煜疾步从座上走了下来。 玉儿,你的命是朕的,这是你欠朕的,朕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上。 于是战前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苏莹婉听说了这件事后便跑了过来找赵煜,她不能让那个女人再回燕国,这些年来她几乎是有些挫败了,赵煜的心比她想象中的更坚硬。 他厚厚的心墙里只关着一人,他恨她,但也爱她。 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柳楚玉人都走了,她以为赵煜肯好好看自己一眼了,结果他整天都忙于正事,偶尔才会陪陪她,还极尽敷衍了事。 到现在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清白之身,经年积攒的恨意让苏莹婉的心扭曲了起来,她几乎有些恨赵煜了,恨他对别人的念念不忘,恨他对自己的“彬彬有礼”。 她绝对不会让赵煜救那个女人回来。 ##第二十四章 拘禁 于是她经过几日的谋划在赵煜出征的前夕把他迷晕了关禁在了房中,为了防止他出逃就用铁链把他捆在了床上。 赵煜醒来后气的肺都要炸了,他脸色铁青地道:“你敢关禁朕?” 苏莹婉微微笑了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不然呢?皇上又要去找那个女人了,臣妾可怎么办呢?” “给我放开!”赵煜拼命地挣扎了一下,但是还是纹丝不动。 苏莹婉扬起艳红的唇妖冶地笑了起来:“皇上你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吧?这天啊,马上就要变了。” “你什么意思?”赵煜瞪着她。 “那我直接告诉你吧,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我爹他早就等着这一天了,这朝内百官拥护的人是我爹而不是你,你以为这深宫中有几个人是对你忠心的?除了我,没人会在乎你的死活,简而言之,现在你的生死只不过就在我的一念之间罢了!” 苏莹婉愉悦地伸出手看着手指上的蔻丹,“你以为就算你把那个女人救回来她就会重新属于你了吗?” “这是她欠朕的!”赵煜喘着气恶狠狠地盯着苏莹婉。 “你当真以为是她杀了你父母?”苏莹婉掩着嘴轻笑起来,“煜哥哥你还真是单纯呢!” 她走到塌边轻轻地捏起赵煜的下巴:“我都觉得柳家有些可怜了,可怜柳成林将军一生戎马征战最后换来了却是个满门抄斩的局面,你只是看见了一个柳字就这样判了他们死罪?那柳将军死的还真是冤啊……” 赵煜浑身一震,什么冤死?她是怎么知道当年刻在母妃手上的字的? 苏莹婉垂目看出了他眼神中浓重的疑惑,于是便“好心”解释道:“还是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不过你知道后恐怕会很痛苦,不过这样正合我意,我这几年一门心思扑在你的身上结果得到了什么?你对我不理不睬,我现在的痛苦比你痛千倍百倍!” “我当然知道那个柳字,因为那是我爹做的呀,赵寅那愚蠢的东西就是送上来的替死鬼,但是奈何你竟然能借着柳将军的势力翻身,当时的我反倒松了一口气,我那时一心记挂着你,我那时便跟我爹说起想要嫁与你。” “我苏莹婉这一生未曾对人动心过,却唯独你,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心,好不容易才嫁给了你,我以为你会恨上那个女人然后忘记她!但是到头来却只不过我一厢情愿罢了,你忘不了她,你可知道我有多痛?多恨?”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你哪里也去不了!更不可能去救那个女人!”苏莹婉癫狂地站起来,眼泪簌簌地落了满脸。 赵煜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他狂怒地吼着,最后耗尽力气躺在床上任由眼泪流了满脸。 他蓦然想起他卧病在床时的那个远去清瘦的背影,一直照顾的人是她吗? “且问你一件事,我染病时是她照顾的我吗?” 苏莹婉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下,然后不甘心地咬牙说:“是,我几乎以为你要死了,你得的传染病极强,我能有什么办法?太医都说你没有救了!” 赵煜愣住了,眼角的一滴眼泪堪堪地悬挂在睫毛上,他的嘴唇颤抖了起来。 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杀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选择了不相信她,甚至亲手把她推入了地狱,他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他把一片赤诚真心摔在地上了还不够,还要上去践踏。 他这半生一直活在怨恨中,他的恨意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精心的设计。 赵煜痛苦地用头一下下磕在床柱上,力道之大让额头都破皮渗出了血,血液顺着流进眼眶和着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苏莹婉看着这样发疯的赵煜有些害怕起来,看着他这样自虐的伤害自己又有些心疼,于是就想上前过去拉住他。 此时的赵煜看起来骇人极了,他已经全然失控了,他似乎痛的发狂,像受了伤的野兽低吼着想寻找一个发泄口,苏莹婉靠近他时突然猛地被他用铁链缠住了脖颈。 赵煜红着眼地一圈圈加紧了力道,苏莹婉的脸憋的发紫,同时她也心如死灰了起来,他为了那个女人甚至想要杀了她,到底这孽缘还是斩不断的。 她颤巍巍地从袖中拿出了一把钥匙,递到了赵煜面前断断续续道:“你拿……着走吧,放,放开我!” 赵煜丝毫不犹豫地用钥匙给自己开了锁,用力地把苏莹婉掼到一旁,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赵煜我恨你!你就算去找回了她又怎样!她终究是不爱你了,她现在最想要让你去死!哈哈哈哈哈,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苏莹婉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地望着站在门口的背影。 赵煜的脚步顿住了并未回过头,他站在逆光处良久才低声道:“若这是她所希望的,那我便死不足惜,现在是我欠她的。” 说完便不再犹豫地踏步走了出去,只留苏莹婉躺在地上颤抖着哭泣,那哭声越来越大,她不顾仪态地张口大力喘息着想要以此来缓解心中的疼痛。 这纠葛的半生,迟来的真相,已经太迟了,谁也留不住日落西沉时最后的一片暮色。 苏庆在大殿上看着面前的金黄色龙座,他眼中涌起一股夙愿以偿的狂热,苍老的手颤巍巍地抚过金色的把手,他转身一甩长袖,然后轻轻地坐在了龙座上,他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威严地道:“上奏!”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声拍掌的声音,接着便看到白色的衣摆出现在了门口,下一刻赵煜手中的弩箭便被扣动了扳机射中了苏庆孱弱的心脏。 “这是朕送你的登基大礼。”赵煜一步步地走上了台阶,他的面色极白,乌发散乱地落下来几缕在他的颊边,唯有那双充斥着恨意与疯狂的双眼赤红着。 同时扬起手中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刺进苏庆的心脏里补了最后一刀。 “君要你死。”那声音冷的像是彻骨寒冰。 ##第二十五章 两军对峙 赵煜身着银色盔甲站在千万大军面前,朝代更迭便是如此,这江山稳固,只是掌权者换了一次又一次,他亲手杀了苏庆,一时间朝廷上群臣无首,赵煜便一举夺回了大权。 他环顾了面前的大军,沉声道:“尔等都是燕国将士,可都愿随朕一同出征征讨西北?” “愿意!”将士们举起手中的剑向上举着,喊声振聋发聩。 “不愧是我燕国将士!这次胡人来犯挑明了想要吞并燕国的心思,燕国不是朕的,而是燕国所有人的,若燕国被侵,那受伤的就是各位的亲人,我们退一步,敌人就会进一步” “永不撤退!诛杀胡人!”赵煜跃身上马高举手中的剑冲天,口中大声说道。 “驾!”赵煜大喝一声,马的前蹄扬了起来向前飞奔出去,风雪擦过赵煜的耳边,身后的千军万马兵戈相撞发出的响声响彻整个皇城,军旗随风猎猎而响,地上的雪被马蹄踏的飞溅起来。 赵煜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眼睛注视着前方,神色异常坚毅,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玉儿,我现在就来救你,你一定要等我。 “玉儿,你到燕国了吗?” 这个声音莫名有些熟悉,柳楚玉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翠绿色眼瞳,那双眼睛里在晨曦的映射下熠熠生辉的闪着光芒。 “拓拔羽?是你吗!”柳楚玉用力地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袖,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 “是我啊,玉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拓拔羽还是温柔的望着她,微笑起来的少年还略带稚气,眉眼弯弯的十分好看。 “他们后来追上了我,我就被捉回来了,还好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对不对?”柳楚玉急切的望着眼前的少年。 “我,我死了吗?”拓拔羽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看着自己。 柳楚玉顺着他的目光往他的胸口前看去,那里赫然插了一支箭,箭头已经穿透了胸膛,银色的金属表面沾染着浓稠的血渍。 拓拔羽抬起头咳出了一口血,血迹顺着他的嘴角一点点往下滴落,他摸了摸胸口的血洞,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他伸手摸了摸柳楚玉的眼角。 “玉儿别哭,我一直在你身边呢,你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话音渐渐地小了下去,拓拔羽的身影也淡了起来,在晨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体开始一片片的变成碎裂的光影,就像是即将被风吹散的泡沫一点点散了。 她用力地想要抓紧他的手,却只是一把徒劳的流沙,拓拔羽的生命在她的手缝中无声无息地流走了。 她觉得胸中万分胀闷,应该是那蛊虫又发作了吧,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在失去意识前模糊地想着。 柳楚玉睁开了眼睛,看到香榭正担忧地摇晃着她。 “郡主,你又吐血了!”香榭用袖子擦了擦柳楚玉嘴角的血。 突然帘子被人撩开,一片白光乍现,柳楚玉好几天都没有见光了,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还没等眼睛缓过来便被人拉扯着站起来往外面拖去。 走到正中央的场地上发现中间放着一辆马车,胡人一般是不坐马车的,这个是专门打造出来为了关战俘的,马车上是一个大铁笼子,到时候就可以把人质拉到战场上。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睛,两国无论谁输谁赢她一点也不关心,两边没有一个想让她活下去的,燕国不会欢迎她,西域只是把她当作筹码。 她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再次见到赵煜,她远远的便看到了坐在骏马上身穿银白色盔甲的赵煜,他的目光十分沉静,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眼睛有些通红。 当两人目光再次触碰的时候,一个人的心迫切渴望,一个人的心已经心如止水。 ##第二十六章 太迟 赵煜对着柳楚玉的方向轻声自言自语了句:“我来接你了。” 可惜柳楚玉听不见,也不想再看了,囚车牢笼的上方出口有点高,她把头探出去还需要踮着脚尖,着实有些费力,她的眼睛淡漠地移开了视线,重新蹲下坐在了囚笼里。 赵煜愣了愣,随即苦涩地笑了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恨自己也是应该的,无论她怎么对待自己,都是他的错。 他看着对面冲过来的胡人利落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骑着马俯身超前冲了出去,气势汹汹地用手中的剑挥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形,一个胡人的胸口顿时喷溅出了大量的鲜血。 脸颊上也能感觉到温热的血喷在脸上的温度,天上的雪还在落个不停,雪花碰撞上地上的鲜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其中,刀光映着漫天的大雪显出一丝冰冷的美。 西北边塞的上空盘旋着刀剑与鲜血飞溅的声音,洁白的雪仍旧纷纷扬扬的下着覆盖这世间的苦难。 柳楚玉听着耳边的惨叫声害怕的捂上了耳朵,只要不去看不去听就好了,她浑身发抖的蜷缩在囚车的角落里,像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胡人渐渐显现出了一丝疲态,西北刚刚失去可汗,现在由可汗的儿子来代替出征,但是到底是实战经验不够丰富,赵煜看出了对方的疲弱,于是鼓舞士气一口作气地取了胜利。 赵煜伸手拔下了对方的军旗,身上银白的盔甲往下滴落着血,他的睫毛上也被鲜血染红了,整张脸藏在血污里越发显得锋利逼人,像是从地狱里踏出的厉鬼提着利刃来人间收割人命。 他喘了口气,缓缓地往柳楚玉的方向走过去,他站在囚车前定在原地细细地打量着缩在囚笼里的柳楚玉,突然扬起手中剑劈在囚车上。 柳楚玉吓得浑身一颤,用手臂掩着自己的脸,假装不认识赵煜。 他为什么来救自己了?是不是又想把她捉回去关在深宫里?他为什么不放过自己? 明明,她已经不欠他什么了…… 剧烈地情绪波动让体内的蛊虫再次作恶起来,胸口处剧烈地疼痛起来,她咬住嘴唇拼命地忍住痛苦的低吟,没想到越忍越受不住,血从捂在嘴唇上的手指缝里缓缓地渗了出来。 赵煜眼尖地看到了那丝惹眼的血迹,眼睛暗了暗,他伸出手去抱柳楚玉,她依旧安静地待在原地没有动,当他的手触碰到她时才发觉她颤的那么厉害。 其实他自己的手也是在一直不明显的发着抖,他终于见到了魂牵梦绕的人,他行军的时候多次在噩梦里惊醒,梦见她其实已经死了,但是还好,上天待他不薄,又把她还了回来。 这次他一定要把她好好的护在自己怀里,再也不放手。 他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玉儿,我来带你回燕都了。” 说罢想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庞,却在看到柳楚玉的眼睛时顿住了,她方才一直缩着没有抬头,现在她抬起头来了赵煜才看清她的左眼里面一层阴翳毫无神采。 赵煜的心猛地漏跳了一下,他感觉那只无神的眼睛仿佛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剜进去搅了搅。 眼睛是怎么瞎的?还有脸上的疤痕和红色的纹路,离得近还能看见皮肤上未痊愈的伤口,柳楚玉几乎被折磨的没了人样。 赵煜的眼泪滴落在柳楚玉的脸上,本来毫无反应的柳楚玉感受到脸上滚烫的泪水时突然一怔,一直逃避着的目光落到了赵煜的脸上,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玉儿,我错怪你了。”赵煜哽咽着低下头用下巴抵着柳楚玉的额头。 柳楚玉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整整十年啊,十年迟来的真相,她一直以为亏欠他,到头而来却是一场误会,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死去的父亲能复活吗?一句错怪就能抵过这流年吗? 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早些来? 百感交集之下,体内的蛊虫感受到了宿主剧烈的情感波动,于是又在体内作妖了起来,柳楚玉死死的盯着赵煜,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你来的,太迟了……太迟了!” 赵煜的心狠狠一顿,他几乎想要央求起怀中的女人了,他想求得她的原谅,他想让她用原来的那种纯澈眼神注视着他,而不是眼前这个眼神情感稀薄的她。 雪下的越来越大,赵煜抱着柳楚玉站在尸山血海中久久未动,脚下散落着胡人的军旗,他赢了场胜仗却失去了心爱的姑娘。 雪花落在两个人的头上像是白了头,目光近距离的交汇着,柳楚玉强撑着和赵煜对视,眼前几乎一阵阵发黑。 赵煜微微地歪头笑了一下,眼泪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到了鼻尖上,他低着头亲昵地蹭了蹭柔声地说道:“来得及的,玉儿,我们还能重新开始,我带你去看烟火,吃你爱吃的糖葫芦和桂花糕,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会真的狠心不要我的是不是?” 他有些急切地想要寻求着柳楚玉的回答,柳楚玉叹了一口气:“你为何不明白呢?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求了,我不求你爱我,我也更不会去爱你。” ##第二十七章 梦 从西北重回了燕国,燕国这时春天已经快要来了,柳枝上抽出青绿色的嫩芽,一副春回大地的景象。 柳楚玉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从西北回来也有一阵了,她真的有点搞不明白赵煜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之前把事情做的那么绝,但现在的他仿佛是被之前的少年时期的赵煜魂穿了似的。 但她只觉得疲惫,当初苦苦的哀求他放过父亲和赵珩,但是他依然是选择了不相信自己,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报复让她深陷噩梦无数次。 现在再补偿有用吗?她也只有一颗心,摔碎了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补回来,她早已为他流不出什么眼泪了。 “吱呀。”门突然响了一声,赵煜端着碗药走了进来。 他挥退了所有服侍的宫女,亲自来照顾她的起居饮食,为了解她身上的蛊也着实快求遍了天下的名医,每天处理完朝政上的事便要去忙着为她煎药。 这药也极麻烦,需要煎好几个时辰,不过柳楚玉并不领情,她并不想留在赵煜身边了,本来她就没多少求生欲了,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更是想速速求死。 她遇见他本身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她听见了响声但并未扭头,赵煜轻轻地把药放在了桌上,低声唤了她一声。 “玉儿,来吃药了。” 柳楚玉仍旧没有反应。 他不死心地又端着药坐到她身旁,用汤匙舀了一勺药吹凉了喂到柳楚玉嘴边。 柳楚玉紧闭着牙关,她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于是赵煜就这么举着一直到那勺药都凉了才放下来,他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玉儿,你跟我置气可以,但是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柳楚玉扭过头来神色极淡地对他说:“我没有与你置气,也没有跟自己过不去,我只是不想再孤独地活在这世上而已……” “你还有我啊!”赵煜急切地说道。 柳楚玉摇了摇头,“我不用你陪我,赵煜,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你努力就能让一切回转的,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现在只是不爱你了而已。” 赵煜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隐忍地说:“那你爱谁?拓拔羽吗?” 柳楚玉的神色突然异样起来,她有些失神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 赵煜忍不住把手中的药碗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冷声道:“为何知道?你昨天体内的蛊虫发作,你喊了他一晚上的名字!” 突然他又放软了声音,几乎有些央求地说道:“我会改的,玉儿我不是故意要生气,我只是……” 柳楚玉看着眼前的赵煜,心里有些感慨,没想到他也会有这样卑微祈求的一面,但一切都来的太晚了,她没想过还能再去爱上谁。 “你走吧,我乏了。”她抛下一句便转身从窗口边站起来往塌上躺下。 赵煜静静地看着她躺在床上的背影良久,然后才端着药走了出去。 柳楚玉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期间她做了一个梦。 梦的片段很破碎,一会儿梦见柳成林脖颈处喷着鲜血让她替自己报仇,一会儿梦见拓拔羽被那群胡人逼得从悬崖边上纵身一跃,她在梦里哭喊着想要挽留这一切,却最后被赵煜拉住了,她绝望的求他,他却仍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他缓缓地把被在身后的手抽出来,手上赫然一把弓弩。 柳楚玉冷汗淋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昏君 从梦中醒来后柳楚玉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她内心深处可能还是有些恨他的,她以为的不为所动可能只是为了折磨赵煜,没什么什么比淡忘和不在意更让人痛苦的了。 恨之深,爱之切,当开始云淡风轻时那才是一切真正的结束了。 这天晚上赵煜照常把药煎好了送过来,即使柳楚玉每次都冷淡地拒绝不喝,他依然一直在坚持着。 他以为这次依然照旧不会喝,但是柳楚玉竟然破天荒喝下去了,他一瞬间欣喜地有些忍不住扬在嘴边的笑意,他甚至有些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味道还不错吧?” 小宫女站在旁边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柳楚玉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 她无言地接着喝完了药。 柳楚玉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有事要让他帮自己一个忙,现在的赵煜简直是对她是一呼百应,就差做个昏君天天围绕着她转了。 她喝完了药看了看他身后的宫女没有出声,赵煜连忙挥退了他们,然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有事要和我说吗?”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冀和讨好,柔软的目光简直要化成温水一样,嘴角的笑意从刚才进门就没有停过。 “我,我想跟你说说我在西北的事……”柳楚玉犹豫地说道。 赵煜连忙正色地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柳楚玉把自己在西北所受的苦讲完了之后悄悄地观察着赵煜的反应,末了又加了一句:“如果可以,我想替自己报仇。” “玉儿想怎样报仇?”赵煜直截了当地问道。 柳楚玉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紧张起来,她也把握不准赵煜到底会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我想……让西北亡国。”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声地说了出来。 赵煜听到“亡国”两个字时微微一怔,随即笑着干脆道:“好,我答应你!” 自从回来后,赵煜再也没有在她面前用“朕”这个称呼,一直都是以“我”相称,这是他还未当上皇上时两人的相处方式。 但是他答应的实在是太干脆了,柳楚玉本来做好了要一番准备的,没想到如此直截了当。 赵煜蹲下来,把脑袋轻轻地放在她的腿上,有些依恋地蹭了蹭:“只要你高兴,全都依你。” 我想让你死。 柳楚玉在心里想,她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但是赵煜仿佛非常满足似的也不在意,他心里对于柳楚玉对他动作的默许异常的开心。 御旨一下,整个燕都都仿佛炸开了锅似的,民坊之间都在传“赵煜莫不是个昏君”的说法,群情激奋,民众议论纷纷,甚至有激进地想要揭竿起义把赵煜从王座上拉下来。 朝内的大臣闻之皆变了脸色,他们的陛下一向深明大义,从来不会做这种有失理智的决定,更何况这可是灭国啊! 西北虽然经此一役势力大大削弱了不少,但是仍然残留着不容小觑的兵马势力,再说灭国真的是昏了头才会做出的决定。 现在动用举国上下所有的兵力去灭国就是冒险不明智之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唯有百姓在这片地上承受着诸国之间的战争,他们只图安居乐业,若是爆发战争势必会死伤无数。 赵煜对于坊间的流言蜚语也是有所耳闻,但是他不在乎,只要能让那一人称心如意就好。 多年的纠缠已经让两个人的心态发生了转变,赵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能做出昏君一样的行为,他自幼就非常自律,被当做储君培养的他懂得如何作一位明君,可是现在这天下在他眼中早已不比她回眸一眼。 她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天下算什么?他恨不能剖出自己的一颗心捧给她来看,这颗心完完全全为着她而跳动着。 ##第二十九章 想念 赵煜亲自带领军队西上,临走时他不放心便把自己身边信得过的心腹和武功最高强的护卫留下来保护她,另外一个比较阴暗点的原因,是因为怕她一声不吭地会离开。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柳楚玉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原谅他,但是无论是陷阱也好,心计也罢,如果她能如愿,他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往里跳,这大概是天底下被骗还开心的猎物了吧。 柳楚玉这一招的确是“一箭双雕”,灭国这一举哪有这么轻松?西去的这一路势必十分凶险,一路上刺杀者无数,搞不好就会丧命,就算赵煜能够侥幸安全走到西域,但是在战场上刀剑无眼,谁死都是有可能的。 另一方面,赵煜人不在皇宫,她也落个清净,当他一口答应愿意为了她灭西域的要求时,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枕在膝上的人头发柔软顺滑,一张脸更是生的面相极好,讨好的眼神隐隐地想要通过满足她的无理要求让她开心。 柳楚玉的确是心灰意冷了,她受的心伤太重,情爱早已不敢轻易再尝,即使她再恨赵煜,可是当他流露出少年时的那种柔软温情时还是会忍不住一阵恍惚,这是她之前多年的爱而不得。 她真的需要一个时间来好好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人心就是这么复杂且矛盾参杂的东西,里面关着爱与恨,就像是太极阴阳鱼,本是对立面,却偏偏又相克相生,因爱生恨。 越往西走就感觉越荒凉,西域不比燕国那样山清水秀,西域是大漠孤烟的塞外,天高地阔视线十分旷远,现在都已经入了春,地上开始星星地冒出了些绿意。 赵煜一路上的确是十分凶险,如果不是累极不敢轻易地扎营休整,西域人擅长用毒用蛊,需要时刻小心提防。 这样绷着神经的状态下赵煜的确是有些吃不消,有时候夜里难以入睡的时候便会想柳楚玉,这是她当年走过的路,而我如今再次踏上走她走过的路,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慨和些微的满足。 想到柳楚玉脸上的刀疤和眉心的红色纹路,他不禁又眼神暗了暗,他一定会治好她,谁伤害她的就要加倍的讨回来。 他近来想她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一仗持续的时间确实有些长了,不过他还是做到了。 赵煜骑在马上身上新伤旧伤的交叠着,他在战场上一举斩下了西域当今可汗的头颅,但是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挨了一刀,不过好在没有要他的命。 流血的时候他怕极了,他怕就这么留在了西北无法再回去见她,他已经离开了她一次,这一次一定不能再爽约了。 最终他还是挺过来了,重新踏上了回燕国的路程,他没有将胡人全部诛杀,除了杀了一些权贵上层,其余胡人平民他都没有痛下杀手,反而是把他们带回了燕都。 他花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当年施法的老巫医,赵煜十分大为火光。 他用剑尖挑起老巫医的下巴,然后貌似不经意地擦过老巫医的脖颈,可怜那老巫医经过一番严刑拷打都快没命了,现在被赵煜这么一吓几乎快没了魂魄,他连忙张口求饶。 赵煜是个杀人都不眨眼的主,更何况还是伤害柳楚玉的人,他几乎一瞬间就怒了,手上的剑往下压了压,顿时那皱纹满布的皮肤上便添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老巫医哀叫起来,赵煜把匕首逼近他的嘴边狠狠地威胁道:“如果你不怕舌头掉的话大可以再叫一声试试!” 老巫医顿时噤声,赵煜忍住怒火缓缓地把剑收了回去,现在还不能杀他,玉儿身上的蛊还没有解,这条贱命是要留着解蛊的。 想到柳楚玉,赵煜的脸色才缓和一些。 再忍忍,明日就能出发回燕国了,他如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思念道。 ##第三十章 心烬成灰 赵煜回到燕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兴冲冲的去找柳楚玉。 进门的时候看见柳楚玉正躺在床上午憩,护卫看见他正激动地想张口却被赵煜的一记凌厉的眼神镇住了。 护卫默默地闭上了嘴,自家陛下的性子还是很清楚的,自己要是刚刚把屋里的那位娘娘吵醒了不知道陛下要怎么罚自己呢。 柳楚玉本来就睡得不沉,赵煜推门的那一会她已经醒了,但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于是索性装睡。 那脚步声轻轻的越来越近了,赵煜缓缓俯身注视着沉睡的柳楚玉,这段时间的思念之苦在这会得到了释放,一时之间竟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差点死在战场上的后怕在这会悉数地爆发出来。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额头上的碎发,又低下头亲昵的蹭蹭,柳楚玉实在觉得装睡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想要阻止他的下一步的动作。 赵煜没想到会被突然被你抓了个现行,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脸红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把脸闷在被褥上闷声道:“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柳楚玉摇摇头,赵煜想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于是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说:“玉儿!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柳楚玉看着他不出声,赵煜脸上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了,然后有些慌乱道:“玉儿你不开吗?” 柳楚玉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容道:“开心,我当然开心!”然后凑近了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会回不来呢!” 赵煜浑身一僵,柳楚玉冷冷地笑了起来,心中感到了久违的痛快。 “你走吧,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你,我本来以为你会死在战场上,因为我不想亲手杀了你,但是你竟然命够大的,也罢,我现在仇也报了,你就放我走吧,也不必再补偿我,以后你做你的好皇帝,我走我的路。” 赵煜听完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柳楚玉感觉到他在发抖,就在她说完那一番话后赵煜抓住她的那只手瞬间变得冰凉了起来,她看到地面上多了几滴水渍,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已经是无法回头,何不放过彼此呢? 她有些强硬的想要抽出自己手,但是赵煜用的力气极大,她挣扎了半天也没见松劲,正想开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突然被赵煜一把拉进怀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低头吻住了,冰凉濡湿的嘴唇还带着泪水的咸涩,这个吻十分用力但却只是停留在嘴唇的表面并没有深入。 柳楚玉看着眼前睫毛被泪水打湿的双眼,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悲伤让她有些彷徨,她不由得想起来当年出发去西北时下的那场大雪,那夜的雪仿佛要下尽世间所有的悲欢,眼前的这双眼睛里似乎也正在下着一场大雪,一片荒芜。 赵煜离开了她的唇,捂住了她的眼睛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着:“我把西域的巫医带了回来,等你把病治好了,我就……放你走,此生以后我不在拦着。”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带上了央求的意味,柳楚玉心里突生出一丝不忍。 也罢,最后总要离开的,何况她还要替拓跋羽去游历燕国的山川美景,她是不在乎生死,但是这个蛊实在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痛苦。 她最终点了点头。 赵煜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他的脚步有些虚浮,那身盔甲在他的背上仿佛要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似的佝偻着身体,在柳楚玉看不到的地方,他早已泪流满面。 ##第三十一章 以命换命 老巫医这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反正只是为了留他一口气在而已,期间更是花样百出的去折磨他,本来就枯瘦如柴火棍的身体现在更是几乎只剩一份皮包骨。 护卫把他带上来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摔在地上只听见骨头的闷响,这一摔几乎他的半个魂魄都快出去了,可惜赵煜的温柔都只留给了柳楚玉,他本质上来说是一个对别人情感观念淡薄的人,他对于自己不上心的人一律都是一个态度:生死与我无关。 于是他一把扯起他宽松的巫袍领子把他从地上扯了起来,盯着他缓缓道:“替她解蛊,若是治不好她,我就让野狗撕碎你!” 老巫医艰难地喘着气瑟瑟发抖的点了点头,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来给柳楚玉把脉,过了一会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煜急切的问道:“怎么样?如何救她?” 老巫医抬眼瞄了他几眼然后才小声地说道:“办法有是有,只是这办法可谓是一命换一命,这蛊是西域最毒的,基本上是无药可解,但是它的寿命并不长久,在这个过程中宿主会很痛苦罢了,要想让柳姑娘解脱只能通过转移的方法。” “什么转移的方法?” “我到时候会燃烧一种特制的草药然后把那蛊虫稍微驱赶到血脉处,只需要把柳姑娘的手腕用刀刃割开一道血口,然后再找一人割开手腕把蛊虫引到自己身体里便成了。” “只是这人需要是跟柳姑娘有深刻的羁绊,不知道陛下能否找到这样的人来为柳姑娘解蛊?” “我来”赵煜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手腕露了出来。 “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身后的护卫都跪了下来齐声说道。 “这有何不可?”赵煜偏过头注视着坐在床上的柳楚玉。 柳楚玉平静无波的眼眸里起了一丝波澜,她有些吃惊地望着站在眼前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做到这一步。 无论是之前为她灭国还是现在愿意为她解蛊,这都已经大大超出她的意外,不过也倒意外的和自己想要报仇的目标一致。 他死了,自己的仇不就可以彻底得报了吗?自己经历的这一切也都有了一个交代,只是……这眼前的这一切都如她所希望的吗? 她对他冷淡和刻薄,这样能让他时时刻刻受着过去的折磨,灭国的要求也只是利用他替拓拔羽报仇而已,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过犹豫。 但是当他真正的要在自己面前去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甚至愿意去死的时候,她有些犹豫了。 “不必了,你不用来救我,我也不希望你这样,不过你别误会了,我不希望你死并不是舍不得,而是要你生比死更难!”柳楚玉冷冷地开口道。 赵煜苦笑了一下:“玉儿,只有这件事我不能依你,我现在已经生比死更难了,我无时不刻都在被过去所吞噬,我死后你想做什么都行,你要这天下我便给你,你想要离开这里逍遥山林,也都随你。” “只是,我希望你往后余生能够平安顺遂。” 柳楚玉听完这番话心中不知为何突然燃起了一股无名火,她有些咄咄逼人地开口道:“我说了不准!你死了谁来补偿我?你以为只是这样就能解脱了吗?你只是承受我的这些痛苦一半而已!你知道被毁容的苦痛吗?你知道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看着保护你的人亲眼死去吗?你知道每天半夜噩梦惊醒后的恐惧无助吗?” “你现在告诉我这只是一个误会,那血就可以白流了吗?这张脸就可以不用毁掉了吗?赵煜,我恨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你根本就不明白!” 眼泪随着这些话语簌簌而下,这是这段时间里她平淡的表象下的第一次爆发,当伤疤被再次揭开,再一次鲜血淋漓。 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有痊愈的可能,永远捂着沉默只会让伤疤溃烂。 ##第三十二章 恍若如梦 赵煜沉默地听着,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痛苦起来,眉头仿若不堪重负似的紧皱着,这些话像是绞刑,一点点的排挤着肺部薄弱的空气,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最终他张了张口说:“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这件事情我不会让步的,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你不必顾虑。” 柳楚玉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他一指轻轻地点在了后颈一处,她紧接着浑身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最后在闭上眼的瞬间看到了赵煜眼底化不开的痛苦与悲伤,那强烈的情感像是化不开的浓雾,雾霭茫茫地让人不知身在何处,只会不停地往下坠着,直至粉身碎骨。 柳楚玉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这个梦并不像之前那样诡异,梦里不再是阴沉沉的下雨天和寒冷刺骨的冬天,而是阳光明媚的春天。 她有些迷茫的站在廊檐下想要回忆着出现在这里前所发生的种种,像是失忆似的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她往水面上看了看,倒影是一个妙龄少女,眼眸柔和明亮,嘴角微微向上弯起,像是在想什么欢喜的事,这样的自己却让她有些陌生似的,但又莫名的觉得受吸引,她悄然伸出手触碰了一下水面。 层层的波纹荡开,一直荡呀荡呀的感觉眼睛都有些晕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的湖心亭中,午后的阳光投在碧绿的水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湖心亭的正中央站着一位白衣少年。 他正在吹着一把玉箫,在亭子的重重纱幔下他的身形隐隐约约的,春风拂起他的头发,越发的让人觉得他像是猛然出现的谪仙似的飘然凡尘。 一切都是似曾相识那样,她轻轻地走到了他面前,她看着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我心悦你!” 说完她自己也一怔,胸口处传来闷闷的疼痛,似乎在昭告她这番话说的并不合适。 不过眼前的人倒是没有害羞,他仿佛有些愉悦似的扬唇笑了起来,阳光照进他的眼底熠熠生辉。 他伸出手拥住了柳楚玉,把她轻轻地揽进怀里,他像是走了很远的路一样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玉儿,你终于来啦。” 柳楚玉有些茫然地瞪大眼睛,脸颊倏地红的像春天里的樱桃,她甚至有些结巴了:“你,你……等我很久了吗?” 眼前的白衣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手掌一下下的抚摸着她的后颈,下巴轻轻地点着她的额头,动作中透着一丝温柔的情意。 柳楚玉似乎也有些享受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这个怀抱有着清浅好闻的味道,站在春日里被晒得暖烘烘的,她甚至有些瞌睡起来。 隐约中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来,直到后颈处突然有些黏糊起来。 她有些舍不得地稍微离开了那个怀抱一点距离,伸出手往后颈处摸了摸,放到眼前一看,是血。 她大惊失色地仰头看向白衣少年,那少年还正微笑着,只是七窍处正往外渗着血,看起来着实有些恐怖。 少年在她惊恐无措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连忙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庞,柳楚玉发现他的手腕处也在往外流淌着血液,她急忙有上前想看个仔细。 白衣少年力气很大地用袖子遮着自己的脸庞不愿撒手,那血滴在白衣上十分触目惊心。 “玉儿……别看。” 他似乎有些难堪和着急,语气中带着急切,随着他的动作,那血流的更欢快了,几乎袖口处都快被染红了。 柳楚玉只好顿在原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有些支撑不住地身形摇晃了下,下一刻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情急之下柳楚玉突然喊出了声:“赵煜!你不能死!” 地上因为流血过多而有些哆嗦的少年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有些艰难地笑了起来:“你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 ##第三十三章 烟花与花灯 柳楚玉睁开眼睛时眼眶里的眼泪顿时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她想起来了,那是赵煜,一切都是相遇的开始,若是没有当初的那一面现在也不至于落得这般光景。 但是她真的想让他死在一切的开始吗? 赵煜趴在她的床头脸色看起来极差,嘴唇都没有了血色,他皱着眉头感觉到床上有了动静,于是努力抬起头看见柳楚玉额头的红色纹路消失后有些欣喜地笑了起来。 “玉儿,我成功了!”苍白的脸色衬着额间的红色花纹反倒显出了几分妖异,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倒是显得无比纯真。 两种反差在他的脸上倒也显得没有那么违和,柳楚玉泪眼朦胧地注视着他,心中有些酸胀。 体内的蛊虫开始在赵煜的体内作乱了起来,他“唔”地一声蜷缩在了床边,蜷缩起来紧紧地捂在了心口的位置。 柳楚玉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他,却最终又缓缓地把手收了回来。 赵煜盯着她手的动作,脸上的神色黯了黯,不过马上又重新扬起了笑容喘气不匀地说道:“玉儿,我好疼!” 柳楚玉强硬地说道:“既然成功了,那你便要兑现你的诺言,我要即刻出宫!” 赵煜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暗淡下去,他蜷缩在地上无声的沉默了很久,就在柳楚玉以为他是不是疼晕了过去的时候,突然低声开口道:“好。” “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出去,今晚…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这句话说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柳楚玉好不容易才听明白。 柳楚玉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就算再多留一晚结果也不会改变。 但是她没有想到赵煜会重新带她回到看烟火的那个地方。 这里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十几年过去了,草木却还是一如当初那般,只有人时时刻刻在变罢了。 月光柔和的光洒落在地上宛若碎银,一年一度的烟火大会又轰轰烈烈地在燕都举办了起来。 她不闻外事太久,早已忘记这些节日的时间了,她的心早已在她也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冷硬地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她望着满天的烟火也有些动容,当时过境迁之后她和他再次踏上这块一切爱仇开始的地方时,心里的确非常不是滋味。 面前就是水面广阔的燕都运河,周围的人热热闹闹地在水里放花灯许愿,水面上倒映着夜空中绚丽的烟火仿若银河坠落了人间,一朵朵莲花灯载着人间的各种愿望在银河里悄然飘荡。 赵煜的脸色仍旧很差,紧皱着的眉头昭示着他此刻正在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心情很不错,此刻正忙着在花灯上写自己的愿望。 虽然他也请求着让柳楚玉也放一个花灯,不过柳楚玉并没有理会他,她抬着头静静地看着天上的烟火。 “好了!”赵煜收起手中的毛笔,把花灯轻轻地放进河中,水流带着他的花灯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漂远。 他殷切地注视着那盏小小的花灯逐渐和其他的灯盏聚集在一起,这才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柳楚玉道:“玉儿想不想知道我写了什么?” “不想!”柳楚玉打断了他,“我现在就只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明日放我离宫。” 赵煜的脸色又白上了几分,他半垂着眼眸收敛起自己短暂的愉悦,也跟着仰头看烟花。 当又一个烟花升到空中猛然炸开的一瞬间,突然他扭头猝不及防地凑近她的耳边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烟花炸裂开来的声音太大,柳楚玉没有听清。 赵煜又坐直退了回去,眼神中带着一点希冀。 他说,在花灯上我许了愿,我希望上天能让你能留在我身边,为此我愿折寿十年。 ##第三十四章 因果 一大早,柳楚玉就起了床,香榭替她梳洗完后便开始简单地收拾东西,虽然赵煜给她准备了很多东西,但她的东西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因为这里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带走的。 光回忆就已经沉重的让她不堪重负了。 刚出门口便看到了送她出宫的马车就已经早早的在外面侯着了。 赵煜并没有来送她,送她的是一个贴身的侍卫。 这个侍卫跟随着赵煜多年,是他的心腹,不过为人很清冷,不怎么开口说话。 柳楚玉正准备转身上马车的时候突然被那侍卫叫住了。 “陛下他昨晚上十分痛苦,那蛊折磨的他几乎一整夜没睡,整个人非常憔悴,他并不是有意不来送您的,他一来觉得自己现在脸色太差,二来……恕我多嘴,我觉得是因为皇上他怕自己看您走时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他昨天晚上疼痛发作时一直再叫您的名字。” 柳楚玉有些错愕,她的目光看向了赵煜所在的偏殿,脸上一闪而过有些犹豫的挣扎神色。 “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陛下吗?”宋戎试探地问道。 站在原地了很久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收回目光钻进了马车里,把帘子放了下来。 马车渐渐地远去,马蹄声在空荡荡的道路上回响着,柳枝在春风里轻轻地摇摆着,她终于远离了这座承载她半生悲欢的皇城,从此以后,永不相见。 柳楚玉没有急着出城,她在举办烟火大会的运河边找了家客栈,带着香榭住了进去。 当香榭问她要去哪里时,她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地方。 她没敢去深思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来这里,她低头夹了一块据说是本店招牌糕点的桂花糕。 她咬了一口,入口清甜不腻,浓郁的桂花味飘荡在舌尖,确实对得起“本店糕点头牌”的夸赞。 她低下头又咬了一口以此掩饰自己早已红透的眼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这一口下去唤起了她的太多回忆,她想到了翠绿眼眸的拓拔羽,和跪在邢台上父亲,以及……昨日在烟花下期冀地看着她的赵煜。 她努力地咽下自己口中的糕点,望着面前的色味俱佳的饭菜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晚上她拉着香榭到运河边上闲逛,路过一个摆摊算命的眼盲婆婆时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蹲了下来。 算命婆婆闻声慈祥地笑了笑:“姑娘要算什么?” 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最近的困扰的东西说了出来:“我没想好,只是近来心中有些烦闷。” “姑娘不如算一卦?” 那婆婆拦住了柳楚玉想要给她钱的动作,笑眯眯地说道:“姑娘先别慌着给钱,我是看您有缘分才愿意帮您算的。” 她抽出一个竹筒,里面放着满满的竹签,摇晃了几下递给柳楚玉道:“来,抽一签根试试!” 柳楚玉看到手中的签时愣了愣,手中的这支签上画着一个圆润的圆,除此之外什么注释都没有。 算命婆婆摸了摸她的那根签,笑了笑“姑娘,你的缘分还没尽呢,这个圆说明万物都是这种因果,始是终,终是始,流水汇海,倦鸟归林,你最后也是会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去的。” 转眼间就到了春末,天气开始转凉,赵煜低声咳了几下,接着低头专心描画笔下的女子。 那女子身着绯色的烟纱罗裙,一颦一笑都十分生动,眼睛微微弯起来,嘴角挂着有些天真的笑意,仿佛见到了心上人那般的娇羞刻画的非常传神。 赵煜按照记忆中两人初次见面的面容细细描摹着,画着画着不由得有些走神起来,他失神地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然后偏头趴在了那副画上,突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口中溢出几滴鲜血喷溅在了画上,等他慌忙拿袖子去擦时已然来不及了,那血滴在纸上便晕染了开来。 他发了疯似的去擦画上的血滴,越擦越脏,最后血糊了画上女子满脸,他喘了口气重重地把那张画往旁边一扔,埋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隐隐地从他的臂弯中飘出来几声压抑的啜泣声,他忍不住站起来冲过去把那副画捡起来搂在怀中,脸上哭哭笑笑的显得有些疯魔。 看着眼前这一切,她的心狠狠地被击了一下,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赵煜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往这边望了过来,那眼神中还带着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第三十五章 如愿 柳楚玉慢慢地走过来的蹲下来用衣袖轻轻地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赵煜呆呆地盯着她,眼神有些痴痴地,他缓缓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他摩挲了一会儿低声叹道:“我这日做梦越发频繁了。” “也罢,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上你几眼了,我每次都想沉在梦中不醒来了,可是我做不到,我甚至有些恨起自己来,为什么之前你在的时候没给你画幅画?我想你的时候听什么都是你的声音。” “你看,现在也是,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做梦了……”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你这次能不能留的久一些?上次我还没有说完你便走了,我还一直记挂着哪!”他有些央求地扯了扯柳楚玉的袖子。 柳楚玉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上,那手瘦的能清晰看到里面的经脉,他茫然地抖了抖,手背上灼热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他低下头舔了舔手背上的泪水,然后抬头道:“是苦的,玉儿为什么要哭?” 柳楚玉用力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大声道:“我回来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赵煜猛地一个激灵,他愣了一会儿低头用力地咬在自己的手背上,疼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无神的双眼一点点聚焦了起来,就像是熄灭良久的灯烛再次点燃起来,眼神中透出一种执着的狂热,他反握住柳楚玉的手,用力攥紧在手心里。 “不是梦?” “不是梦,我这段时间去了不少地方,但是我心里始终觉得开心不起来,我就苦苦地想是为什么,有天蓦然想起来我临走的时候有个最终的东西忘在这里了……” “什么东西?” “你。” 柳楚玉俯身轻轻地吻在他的嘴角,赵煜的身体僵住了,他轻轻地闭上眼睛呢喃了一句:“上天待我不薄,我的愿望实现了。” “什么?”柳楚玉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追问了一句。 赵煜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开心地开口说:“我那日放花灯的时候许过愿,如果你能留在我身边,我愿意折寿十年来作为代价。” 柳楚玉心中五味陈杂地看着他,这段时间她也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到赵煜身边去,这大好河山的风光的确很美,只是也并未让她感到解脱,风光掠过眼前,而真正在心里的却只有少年时的那一片春天。 她状似轻描淡写地口吻道:“一个人看风景没意思,正好我还缺个车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啊?” 赵煜急忙连声点头应道:“我愿意我愿意!” 柳楚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站起身冲地上的赵煜伸出手道:“这一次可要牵好了。” “绝不放开!” 赵煜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掌,眼里仿若盛进了一片星光,天下的光芒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