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好狠 四方牢墙,没有一丝光亮。 逼仄狭小的屋子仿若石砌的囚笼,潮湿的空气里蔓延着铁锈味。 被关着的女人盘腿坐着,微微仰着头靠在墙上。 脖子上有一个“囚”字刻印,字格外张牙舞爪,让人触目惊心。 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嘎”一声,一个男人就站在了牢门前。 “怎么?还不打算交出来吗?”男人的嗓音邪魅冷冽,带着几分凉薄和讥笑。 他蹲下,爱怜的抚摸过女子惨白的脸颊,冰凉的手指在她脖子处的“囚”字停了下来,仿若诱一般:“交出丹药,我给你刮了这印记,如何?” “呸!” 口水直接打在了男人俊美无铸的脸上,柳冰眼中带着嘲讽,“要杀赶紧杀,别过来恶心我。” 面前的人缓缓撤后,从怀里抽出帕子擦干净,烟灰色的瞳眸流泻阴鸷和残忍,“真是学不乖。” 他站起身,对外吩咐,“来,再给她刻一个,” 他眼眸中浮上兴味,似乎很兴奋,“这次再慢一点,刀子蘸上盐水,仔细着多滚几遍。” 听见声音,女人低低的笑了,“呵呵呵……” 随即她似乎是抑制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顾戚野,枉你堂堂丞相,也就剩这点儿卑劣手段了吗?” 顾戚野的眸光终于变冷。 谁都能看不起他,但是她不行。 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她对他的不屑一顾。 骨节分明的手扣在柳冰的脖子上,“你别仗着我对你的情分肆无忌惮。” 柳冰缓缓安静下来,半晌,她冷然的声音荡在这四方空间,“你少和我提那……可笑的情分,那才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一句话,仿若利剑,直接扎了顾戚野心口,他的手都有些颤抖。 柳冰脸憋得泛青,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顾戚野甩袖转身,声音宛若邪魔,“动手。” 柳冰的脸埋在黑暗中,走远的顾戚野没有注意到,她一双眼睛早已浮上了水光。 狠狠地踩碎我的骄傲,这就是你要做的吗? 情分……你还记得情分? 我情愿你痛快的杀了我,死生永不复见。 她单薄的身子被架了起来,缓缓地走向一方平地,周围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匕首被滚过盐水,缓缓的在她脖子另一侧拉出一道道有规律的血痕来。 柳冰咬紧唇,感受着那传遍全身的刺痛,攥紧双手,指甲刺进肉里。 一滴晶莹悄然滑落。 顾戚野,你好狠的心肠。 她这辈子,倔强强势,骄傲自持,曾经在阴诡地狱摸爬滚打受尽委屈也绝不软弱。 可她怕极了没有自尊,怕极了狼狈不堪。 这一笔一划的字,将她的骄傲,将她的面子,磋磨成灰。 良久。 一熟悉的双软底刺纹云靴闯进她的视线,旁边,还有一双同样精致小巧的冰蓝色绣鞋。 柳冰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她冷哼出声,“如何?这次的字可是比之前的体面?” 顾戚野怒意翻卷。 居然已经不在乎了吗? 他压下心口的闷痛,笑的格外温和,“如此,你倒还得感谢我。” 下人早就眼疾手快的拿来了一方宽椅,顾戚野抱着身边的苏敏就坐了上去。 柳冰抬头,感受到脖颈处的扯痛,看着面前的两人。 苏敏似乎很害怕柳冰,连忙拽住顾戚野的袖子就流出了泪,“戚野,我们走……” 顾戚野没说话靠了上去,居然温柔的吻上她的眉眼,一点一点的,将她的眼泪吞进去。 他缓缓的扶起苏敏的小脸,贴上了她的唇,攻城夺地。 柳冰看着面前他送给自己的大戏,心口就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拧住,撕扯着她最后的可悲念想。 她心口在滴血,手脚冰凉,眼眶似乎发热,又被狠狠地憋了回去。 四周格外安静,只听得见两人深吻的声音。 ##第二章 张狂 “啧。” 一声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亲密。 “我说丞相大人,你还是让我去你们二人的房间好了,床大,你们好办事。” 顾戚野不可置信,他放下手中的人,看向面前的柳冰。 女人微微偏头,唇角带笑,此刻三分薄凉,三分玩味,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纤细的脖子上,一左一右的刻字格外猖狂,就像在迎合着她一般,嘲笑着自己。 就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 明明比谁都落魄,却比谁都肆意张狂。 心脏被来回撕扯,他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恶心。 为何? 为何她丧尽天良,还能如此坦荡?! 为何他早该怨恨折磨,可仍旧苦苦执着结果? 顾戚野猛地扯开嘴角,阴冷一笑:“我与敏儿精贵之身,你还这等低贱之人还不配欣赏。” 低贱之人? 短短四字,仿若万剑穿心。 柳冰重重的闭上眼,压抑着颤抖的本能,维护着最后的骄傲,“如此,就滚远点。” “我这低贱眼睛也就想装点阴私肮脏,见不得精贵东西。” 说罢,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顾戚野定定的盯着她的双眼,想看出些什么来。 他怒火滔天,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心猛地缩紧,害怕这个女人的承认。 她明明还爱他不是吗?她为何能这般无所畏惧? 她还爱他!她肯定是扯着脸面骗他! 一道凉薄的嗓音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瞬间穿碎。 他听见她说。 “顾戚野,你以为你是谁?” 手猛地收紧,就要狠狠地吻她来发泄一番,就被接下来的话炸的停了动作。 “怎么?这么快就辜负你的救命恩人了?” 他终究是放开了她。 一如不久前,仿佛扔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柳冰重重的摔在地上。 男人冰凉的嗓音缓缓响起,带了几分阴冷的笑意,“既然你这么努力同我讨赏,我不能辜负你不是?” 柳冰漠然的眼神毫无波动。 她这番模样,瞬间惹怒了顾戚野,刚刚压抑的声音再次携卷着愤怒,“日行一刑,不得重样!” 身后的下人瑟瑟发抖。 他的冷眸现出一抹残暴,最后补充道:“吊着命,让她好好享受一下。” 人终于走远。 柳冰再也压抑不住浑身的颤抖,学不会低头,便是这般难堪的模样吗? 脖子上还隐隐作痛,可无论如何,也抵不上心痛。 她闭上眼睛,听之任之被拷在了墙上。 感受到自己彻底悬空的时候,柳冰才缓缓睁开眼。 施刑的人看着淡然的女人,从辣椒水桶抽出一条鞭子,直接甩了上去。 “啪——” 良久。 柳冰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只觉得浑身刺痛,手脚都找不到感觉。 下巴被人捏起,塞进了一颗药丸。 她垂着头,无心看究竟是谁。 邪肆阴鸷的声音响起:“柳冰,你的骄傲呢?” 她到底是费力的撑开眼皮。 “顾戚野,你不出去和苏敏待着,来烦我做什么?” 沙哑艰涩的女声一如既往的倔强。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面前人的怒火。 “你别不知好歹,我再问一遍,药在哪里?” 柳冰抬起头,高高的扬起了下巴。 “你这辈子,也得不到那颗药。” “啪——” 她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皮开肉绽。 此刻,对于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甚至没有多大痛感。 轻微的抽了口气,柳冰缓缓偏过头,冷笑一声,“滚远一点。” 顾戚野看见他这副模样,五脏六腑似乎都搅在了一起。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人,感到满目悲凉。 千言万语,最终变成了冰冷的一句。 “找死。” ##第三章 羞辱 顾戚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可还没进门,就被苏敏拦住。 “戚野……” 看着她眉目带泪的样子,不知为何,他虽然怜悯,可并没有欢喜。 他还是放缓了声音,“可是难受?” 苏敏微微的摇了摇头,“戚野,不要为难她了,许是她真的没有。” 话落音那一刹那,顾戚野猛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你不必善良,她欠你的,都得还。” 他似乎听到怀里人无声的叹息。 眼前掠过一幕画面,柳冰站在悬崖边,似乎随时就要落下去。 她声音温凉,“阿野,我这辈子最怕低头。” 顾戚野忽的心中一痛,他柔声安慰了苏敏一番,就去了书房。 几乎是刚关住门,他就红了眼眶。 柳冰,你为何杀我父母? 为何弃我们的以往不顾? 你何其狠心? 他将桌面的东西胡乱的推到地上,忽然就看到一把精致的匕首。 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 瞬间将他淹没。 “我学不会女儿家的温柔,自然做不出女儿家的礼物。” “你收着,便算是成全我一个心愿。” “阿野,只要你好我就好。” 他双手捂住脸,可是柳冰,你亲手毁了我所有的好。 你亲手,毁掉了顾戚野。 私牢内。 柳冰又在恍惚间睁开了眼睛。 她感受着身上阵阵痛楚,半分都动弹不得。 顾戚野此刻在做什么呢? 想必是在苏敏的温柔乡里吧。 想到白日里看到的那一幕,她就到泛起恶心。 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一直待到死吗? 死了也好。 死了,就是解脱。 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梦里父亲慈爱的看着她。 “这么多年,为父欠冰儿的,定要好好的补回来。” 那时她身边有着爱她的顾戚野,有着失而复得的父亲和小七。 她以为那就是永恒。 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再次被打开。 她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泼醒。” 一盆水盖头而下,还未愈合的伤口被冲出了血红之色,柳冰痛的浑身一震,牙齿都在打颤。 钻心钻肺的痛。 一时间,她似乎失去了五感六识。 她被拖出了牢,猛烈的光线让她不适得缩起全身。 顾戚野转过头,就看到她这副可怜的模样。 明明应感觉到痛快,却霎时间烦躁不已。 她不是很骄傲吗? 可瞬间,父亲倒在血泊的一幕幕撞上脑海,他最后的怜悯消失不见。 她该死。 她活该活成这幅摇尾乞怜的模样。 柳冰被拖在了丞相府的正堂前,四周围了一圈儿下人。 顾戚野看着她笑得邪魅阴冷:“挨个给本相往上吐口水,什么时候吐不动,什么时候停下。” 柳冰浑身僵硬。 他要做什么?! 一个胆大的人很快吐了一口上来,有了做了例子,后面很快就有人跟了上来。 一时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个阴暗痛苦的日子。 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像极了一条狗。 可几乎在一瞬间,那个真的吐口水的人被狠狠地打在了一边,顾戚野痛的心都在抖。 “滚!都给我滚!” 众人一惊,连忙停下了动作,纷纷退到了一边瑟瑟发抖。 丞相近几日的脾气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顾戚野看着她,本想着她疯狂的闹一场。 可是她居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四周而来的羞辱充耳不闻。 柳冰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 她纤细瘦弱的身子似乎要随时而去,忽然间就栽倒在地上。 好累,她似乎没有任何力气了。 上首的男人突然就慌忙跑了下来,他恶声恶气,“你醒来,别给我装死!你醒来!” 柳冰苍白的脸上没有反应,顾戚野猛然间就发现到她呼吸弱的几乎听不到,蓦地抖动着身子,“柳冰?柳冰!” 在上首的苏敏看着面前男人紧张的眼眸,心被猛地刺痛。 她坚持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抵不过柳冰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惊鸿一瞥的男人居然还记挂着这个女人! 苏敏手指猛地捏紧,面上却露出温柔:“戚野,叫大夫罢。” 顾戚野就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连忙转头看向一边,眸子里满是慌乱:“大夫!叫人!” 旁边的管家文安默默地应下,转身而去。 丞相这又是何必呢? 如此折磨,痛的是两个人的心。 ##第四章 救治 柳冰到底是醒了。 她怔怔的睁开眼,看着熟悉的窗梁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现在顾戚野让她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她居然觉得才正常。 似乎又想到昏倒前他冰冷的脸,柳冰心里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 原来,再怎么轰轰烈烈的过去,也比不过移情别恋的残忍。 她以为自己不会痛,可是现在光是想到苏敏对他的依恋就觉得心口窒息。 一阵脚步声传来,柳冰光是闻到来人身上那熟悉的冷香,也知道是谁。 “现在学会新招数了?扛不住就装柔弱,柳冰你还真是好本事。” 一只手猛地捏住她的胳膊,柳冰痛得浑身发抖,呜咽出声。 “啊……”下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背后鞭伤就像有千万条小虫子钻进了身体,肆意的啃咬。 这便是情分吗? 这便是爱了那么多年换来的结果吗? 认定了杀人凶手是她,备受折磨也该是她。 可是她不会跟他多解释一句,她这辈子也不会向他低头。 顾戚野到底是放开了手。 他仔细描摹着面前人的脸颊,可仅仅是瞥了一眼,就让他瞬间失去了力气,踉跄了一步。 她浑身是血痕,似乎没有一片完好的地方。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他。 猛地回过神来,顾戚野颤抖着转身。 身后却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叹息,“顾戚野,这些时日我才发现死了居然会比活着舒服。” 男人身子瞬间僵住,嘴唇动了动,却半个字音都没有。 柳冰声音幽幽的,就像是冷冽的冰锥,刺的他耳膜生疼。 “情分要来何用?回忆要来何用?”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着我们之间有情分吗?” 她还没等人说话,就自顾自己说完了一切,“什么也没了。” 良久,嘶哑的声音穿破整个屋子,明明阳光初好却宛若寒冬腊月。 “你养好了,再和我谈,一个废人话倒是不少。” 柳冰被这话伤的浑身都在颤抖,她倔强的转过头,字字珠玑。 “我自然会养好,还得好好活着,看着你这幅丑恶的嘴脸。” 顾戚野僵硬着身子,拂袖而去。 满室安静,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沉沉睡去。 柳冰猛地睁开了双眼。 就在前一刻,她在梦里看到了山庄的漫天大火。 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口人,无一人生还,父亲被人一剑捅穿,钉在了门口的树上。 握着剑的人,满脸阴鸷,是她爱了多年的人。 她转了转眼眸,感受到身上包扎的纱布,咧了咧嘴角。 就在她怔怔的看着床头的雕木时,一个黑衣人猛地跃了进来。 他快速靠近柳冰,看着面前人的模样,声音有些许颤抖。 “冰儿。”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柳冰不可置信的转过眸子。 明潇。 她顿时泪水模糊了眼眶。 有人来救她了。 可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 “你快走,顾戚野不会放过你,你快去,走啊!” 明潇按住她,“冰儿,你冷静点!” 他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我带你走。”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冰儿带出这个地狱! 他将人小心的背在背上,脚步放轻,朝窗户缓缓挪去。 他熟门熟路的跳出去,刹那间,外面火红一片。 ##第五章 相杀 明潇缓缓地转头看到面前的男人。 他慵懒邪肆的看着自己,周围几个侍卫正撑着火把,将一切照的明亮。 顾戚野邪魅的勾起唇角,“不知道明大公子,打算带我的犯人去哪?” 柳冰拍了拍明潇的肩膀。 “放我下来。” 明潇缓缓将人放下,小心的扶着她。 柳冰痛的浑身都在颤,她咬紧牙,看向面前的人。 “放了他,我任你处置。” “冰儿!”明潇不可置信的转过头。 他踏前一步,将柳冰揽在身后,“你冲我来。” 顾戚野低低的笑出声,他抬起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两声。 “痴情鸳鸯,让我当真是好生感动!” 说罢,他看向四周,“给本相将刺客拖入牢里!” 寡不敌众,明潇被死死的扣在了地上。 很快,二人被送进了牢房。 顾戚野坐在一旁,欣赏般的看着两人的表情。 他目光扫过柳冰眸中的担忧,心脏好似被人狠狠的捏在了手心。 原来,这就是她不屑自己的理由吗? 早就移情别恋,爱上了明潇?! 心中强烈涌起的妒恨,让他眼中殷上了点点血红。 他那么多年的真情,当真她一点儿都没放在心里吗? 难怪。 难怪根本不在意自己和苏敏儿在一起,难怪还能笑着让两人继续。 他从腰侧摸出一把匕首,缓缓走柳冰面前。 “可记得它?” 柳冰浑身怔了一下。 她自然是记得,这是她逃脱生天送他的第一个礼物。 可是看到面前人,她却闭住眼,缓缓嗤笑:“什么破铜烂铁也值得我记住?” 闻言,顾戚野气得浑身发抖。 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之前,这曾经一度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可在她眼里,居然什么都不是,只是破铜烂铁。 何其可笑。 她随意丢出的东西,他当宝贝一般留着。 她随口说出的话,他曾认认真真一句一句的记在了心上。 可到头来,他爱的是一个残忍狠辣的毒女。 残害了他全家,对他的真心不屑一顾。 如今,对别的男人百般担忧,万般维护。 银光微闪,匕首猛的扎进明潇的手背! 突如其来的痛让男人闷哼出声。 柳冰瞬间睁开眼,抬手甩了顾戚野一个巴掌! “你干什么?!” 他伤害她,折磨她还不够吗? 为什么还要把两个人的恩怨波及到别人身上? 顾戚野松开了手,他怔怔的摸了下自己被打的脸。 她打他?因为别人? 一双冰冷的眸子瞬间席卷了怒火。 他看着柳冰,一字一顿:“你别指望他今天能完整的走出去。” 听见此话,柳冰瞳孔猛的缩了一下。 顾戚野就那般定定地看着她。 伸手握住匕首,猛地拔出。 明潇又是一声痛哼,他脸色惨白,微微咬紧唇。 “冰儿无事。” 柳冰转头,那双愤怒的眼睛此刻亦是冰冷一片。 她看着顾戚野,声音冰冷刺骨,“你若再伤他,我会让苏敏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顾戚野心中绞痛,有些维持不住面上神色。 他牙齿咬得嘎噔响,“你当如何?” “放了他。” “我若是不呢?” 柳冰冷笑,“那你最好祈祷你的苏敏幸运一些。” 空气瞬间凝固。 两个人冷冷地对峙着,谁都不肯低头。 突然间,顾戚野拔起匕首,转头直接向明潇的手指切下! 柳冰反应不及,一根手指,应声而断,明潇咬紧牙,痛呼声还是从嘴边破碎的逸出。 她拼命的睁大眼睛,浑身颤抖,“不……” 怎么能,怎么能。 明潇这只手,是扶琴写字的手,怎么能! 她忽然反应过来,劈手夺下,就狠狠的一刀扎进了顾戚野的手背! “嗤——”的一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第六章 逃离 “柳冰,你当真是狠心。” 顾戚野扯扯嘴角,居然感觉不到手上的痛楚。 往事随风,曾经的温软暖语居然距离他那么远。 现在他面前的人,能狠狠地拿起刀子,毫不留情的对他下手。 柳冰同样怔住。 可是她忽然想到刚才就是这把刀子切断了明潇的手指,心中的痛被狠狠地压了下去。 她缓缓抬起脸,声音毫无感情,“一个把我父亲捅穿了的人,还好意思和我谈狠心?” “杀了我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口人,说我是狠心?” 她缓缓勾起嘴角,眼神中携卷着刻骨的仇恨。 “也对啊,你不总说我害的苏敏身中剧毒吗?害的你父母身亡吗?” 苍凉嘶哑的女声,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张狂和邪肆,猛地逼近了他的脸。 她一字一顿,“彼此彼此。” 男人瞬间就被激怒,化成了一头暴躁的狮子。 他猛地扣住柳冰,对上那张毒辣的嘴巴就吻了上去。 顾戚野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的啃咬着。 一股血腥味儿猛的蔓延在两人的嘴里。 顾戚野缓缓松开了她,唇角还带着血迹,他忽然就冷笑出声,“怎么?怕被这个断了指头的可怜虫看到?!” 断指两字,就像一把利刃,对着柳冰的心脏狠狠的扎了进去。 对,因为她,明潇才经此磨难。 柳冰缓缓闭上眼睛,她牙关都在颤抖着。 “放人走,我任你处置。” 男人冷笑一声,“你做梦。” “啊——” 顾戚野邪肆的声音响起,“这下,我满意了。” 柳冰猛得睁开眼。 一滩血迹,里面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格外显眼。 明潇再也不能拨动琴弦,再也不能写诗作画。 全都是因为她,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艰涩的开口,却被一口血猛的哽住了接下来的话。 顾戚野被刺痛,可只是捏紧了手指,缓缓站起身吩咐道:“男的扔出去,女的留着。” 明潇惨白着脸,他看向柳冰,就叫那个浑身狼狈的女人,张口对他无声的说着:“别回来。” 眼泪夺眶而出,明潇就觉得手上再痛,都比不上心里的痛。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顾戚野的狠辣无情。 四周终于归于平静。 柳冰终于瘫软在一旁,她定定的看着那两根手指,缓缓抬头,就见那个凶手冷冷的睨着她。 “折磨完没?没完赶紧的,我累了。” 嘶哑干裂的声音携带着淡漠冰凉,传进顾戚野的耳朵时,仿若被捏紧了喉咙,快要窒息。 她可以为了明潇声嘶力竭,可以为了别的男人任他处置,可是独独跟他共处一室时,只有嫌弃。 他曾无数次的想问一问她,为何就杀了他的父母? 可是在盛怒之下的他,同样也杀害了他的父亲,如她所言,他们山庄一百二十口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没再理会面前突然沉默下来的人,她最后开口,“手指给我留下。” 顾戚野就像被突然戳中了痛脚,他满脸怒意却是轻柔的笑了,“来人,拿去喂狗。” 柳冰甚至没有再跟他叫嚣,没有多说一句,没有看他一眼。 留下手指,不外乎是为了时时提醒她,她将明潇害得何其惨。 喂了狗,那就是在提醒她,怎么也得让苏敏付出代价。 面前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顾戚野忽然就有些心慌。 他情愿她大闹一场,像以前一样骂他不是东西。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沉默如斯,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于她,无关紧要,形同陌路。 他猛地转身,走了出去,背影带了几分狼狈和无可奈何。 身后,柳冰面上,已经布满了泪痕。 ##第七章 未中毒 顾戚野刚刚下朝回到府中,管家文安就走到了跟前来。 “丞相,牢里那位,想要见见你。” 闻言,男人浑身一震,等到文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已走远。 他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他跟着老丞相多年,自然知道丞相为何突然之间就与柳冰反目,可他却看得清楚,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丞相都放不下她。 他们二人,互相残杀,可却彼此相爱。 谁都不肯承认,谁也不愿低头。 柳冰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方满是尖刺的椅子上,她感受到来人,缓缓抬起头,“让苏敏见我,我给丹药。” 顾戚野目光动了动,半晌却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他就是期待她的那颗药,解了苏敏身上的剧毒。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却怅然若失,胸口酸涩肿痛。 他甚至盼着她能与他多说几句话,骂他也好,怨恨也好。 女人终于失去了耐心,“救人就叫人来,不救赶紧滚。” 顾戚野到底是转身走了出去,苏敏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开不得玩笑。 很快,那个精致柔弱的人走了进来,顾戚野跟在身边,像是怕她受了晦气。 柳冰本来以为自己的心早已痛的麻木,可真的再看到这一切,居然发现,连呼吸都会感觉困难。 她一直骄傲自持,可就是看到这个男人所有的温柔给了别人时,都承受不能。 攥紧手指,柳冰面色冷淡,“她留下,你出去。” 顾戚野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可现在柳冰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放心不下。 那道怀疑担忧的目光刺向了她的时候,柳冰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 “你还是等着她死吧。” 男人浑身一僵,赶紧快步走了出去。 黑色的牢房里,两个女人静静的对立。 苏敏忽然之间一改往日的模样,笑得花枝乱颤:“你可是不甘?” 柳冰看着她,低低的笑了,“我任你耍那些阴谋诡计,不是我看不穿,是我不忿他的不信任,是我不屑给他解释。” 苏敏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坦然,眼中忽然出现愤怒之色,“你杀害他全家,凭什么霸占着他的爱?!” 少年之时,她就在皇宫宴会上见过戚野,年少青春,只是一眼就让她深深的沉溺于他。可是没过多久,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彻底离开朝堂,再也不见踪影。 再见面,她是镇国候的女儿,他身侧拉着柳冰笑的温柔,当着丞相府那么多人郑重宣誓。 “她是阿冰,我的妻子。” 回忆彻底激发了嫉妒,苏敏猛地扑上来就要掐住柳冰的脖子! 下一刻,苏敏的身子已经被按在了那个满是尖刺的石凳上,根根尖锐,直接穿进了她的身体。 “啊——” 一声尖利的痛呼,顾戚野猛地闯了进来,看到面前的场景,他目眦欲裂。 “柳冰!” 可此刻,那个痛下杀手的人笑得满脸云淡风轻,“顾戚野,你信不信,把她带回去再换一个大夫,就会发现,她的剧毒一点儿都没了。” 来势迅猛的力道将她猛地掀翻,刚刚还在刑凳上的人,已经被他捞进了怀里。 下一刻,柳冰就感受到自己被猛地抓了起来,重重的甩在了地上,头似乎磕在了尖锐之处,鲜血直流。 她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却倔强的看着那人高大的背影。 人已走远,柳冰向后仰着头,泪流满面。 如今的她便是这般的不体面,便是报仇,也只能以命换命。 顾戚野抱着人冲出来,他看着浑身是窟窿的人,不知为何,虽心里紧张却并不心痛。 他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天柳冰惨白如纸的脸色。 心口闷痛,居然又有些站不住脚。 大夫整顿一番,才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丞相,虽看着吓人,但其实并无大恙。” “她的毒怎么样?” 大夫怔住,“回丞相,她此前身体底子很好,并无中毒。” 顾戚野僵住,不可置信,“没有中毒?” 大夫连忙跪在地上,磕了一头,“姑娘虽喝过一些让身体疲乏脱力的药物,但是并无中毒,此话,不敢有半点作假。” 柳冰的话犹在耳边。 ##第八章 欺骗 你信不信,换个大夫,你就会发现,她身上的剧毒,一点儿都没了。 苏敏果真是骗他的吗? 顾戚野忽然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柳冰,居然早就知道真相了吗? 大夫看着面前的丞相,见文安示意哆嗦着身子就赶紧离开了。 门外,文安轻轻地唤了一声,“丞相。” 里面的人猛地回神,声音艰涩沙哑,“何事?” 文安微微垂头,“若是时间再久,柳姑娘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顾戚野眼前忽然就浮上了一幕画面。 她被人穿过琵琶骨钉在了墙上,对他笑的温柔。 “阿野,莫要难过,柳冰的命,从来都硬。” 可是等他再回来看的时候,她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着到处走动,浑身插上了尖利的石头,仿若已经没有了声息。 他疯了一样的想要上去救人,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原地,想再踏出一步都做不到。 文安看着面前愣怔的人,转眼看到旁边等待命令的下人,“快救!” 今日之事他会不会受罚,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若是柳冰真的死了,丞相也难成活。 柳冰再次被救了出来,可是这次,却没能很快醒来。 她头上鲜血直流,似乎没了一点意识。除了一颗心脏还在跳动,整个人与死无异 顾戚野请来了太医,一盆盆血水不断的被换出来,他想要拦住一人问问是死是活,却张不开口。 就在此时,文安缓缓地走了来,“苏姑娘醒了。” 顾戚野下意识的看向屋里生死不知的人,可仅仅只是迟疑了一瞬,他就迈开了步子向外走去。 柳冰,命那么硬,怎么能死的了。 他每走一步,就这样安慰自己,到底还是走到了苏敏的院子里。 苏敏脸色苍白,安静的躺在一边,看见进来的人,她轻轻地笑了:“戚野。” 男人却怔在了原地。 苏敏只是轻轻地唤了他一声,便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吗?她给我吃药了,我的毒是不是要好了?” 顾戚野猛的抱住了她。 原来从头到尾,骗他的,只有柳冰一个。 给了丹药也不忘骗他?顾戚野眼中映出点点血红,说不清是恨,还是被欺骗的痛。 柳冰大梦一场。 梦里,她刚刚逃出来那个人间地狱,亲手放火看着那些折磨她的魔头在生命的边缘苦苦哀求。 紧接着画面一转,顾戚野没皮没脸的凑了过来,“看他们做什么?有我好看吗?” 她嫌弃他破坏气氛,抬腿踹了他一脚。 结果他睡觉他一下子揽入了怀抱,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知道吗?以后,你就要和我享受幸福了。” 她到底是醒了过来,梦中恍惚,直到浑身疼的要命,才彻底分清了现实。 到底是大梦一场空。 所想的,所求的,只要一睁眼,就不见了。 太医见她终于醒了过来,心中有些感慨,那般重的伤,就是换一个成年男子都未必这么快醒的过来。 文安走上前来,看着她,轻声道:“你何苦那么倔强?” 一句话,床上的女人泪如雨下。 何苦? 大抵是在血腥里摸爬滚打了太久,容不得她软弱。 她知道,只要她妥协,就一定逃不出生天。 看着面前的人,文安纵然有心却又无力,时至今日,没人能说服丞相愿意听听别的解释。 柳冰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口就是一股血腥味儿,她声音破碎,带着几分苍凉。 “学不会,也不能。” ##第九章 柳七失踪 不知为何,文安竟是听懂了她的话。 学不会软弱,也不能低头,是吗?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说不出什么来。两个人的孽缘因果,也唯有他们两个人做个了结。 另一边,北城庭院。 明潇整个人都慌了神,等他赶回来,小七却不见了! 他不仅没能救出冰儿,就连小七也弄丢了。 明潇不敢相信,四处抓着问人,“你见到小七了吗?” 隔壁的王夫人看着他此刻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白日里便听不到这孩子的动静了。” 小七这是个聪明伶俐的懂事孩子,她们住的人家都也多关照着他,可平日总是会跑到他们家四处串门的孩子,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来。 现在看见明潇这副模样,也是心中有些慌乱。 “可是孩子丢了?” 明潇猛地瘫在了地上,口中喃喃,“没了……没了。” 正在此时,一队官兵迅速的赶了来,为首的男人一下子勒住马停在了明潇面前。 “可是明潇?” 闻声,他怔怔抬头看向来人,忽然间踉跄的站了起来,“我有柳七的消息。” 王夫人看着面前的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庭院里,看着缺了两根手指的人,池州皱起了眉头。 “我是枢密使池州,找你来,是因为我们有一个重点追查的对象派人绑走了柳七。” 明潇声音格外苍冷,“何人?” 池州静静的看着他,“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 对面的男人猛的笑出声来,他整个人胸腔都在微微颤抖。 “我拿这条贱命,换柳七平安。” 池州目光一凝,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良久。 他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丞相府。 顾戚野站在床边,看着那个浑身破碎不堪的女人。 他心口就像被针密密麻麻地排了一遍,但嘴里却吐出一个个冰冷的字眼。 “果然是命硬,穿破五脏六腑还能活的下来。” 柳冰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嘶哑破碎的话从她嘴里传了出来,“苏敏……又和你说什么废话?你跑……来质问我。” 她的声音很低,似乎说出这些字都十分费力,嘴唇白的吓人,此刻微微颤抖着。 顾戚野缓缓蹲下来,视线正好与她齐平。 那时候深邃狭长幽冷眸子,缓缓扫过她的狼狈,蓦地冷笑一声。 “你拿什么这么猖狂?” 柳冰缓缓转过视线,四目相对。 顾戚野看着她满眼的淡漠和冰冷,心猛的收紧,他在害怕。 女人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节,“别来碍我眼。” 顾戚野看着她的拒绝,她的淡漠,忽然就想到那天她对明潇的维护。 他一把扯住柳冰的头发,猛地将人拽起。 他逼近她的脸,笑得邪魅阴冷,“别再想你断了两个指头的外男了,我注定不会让你做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柳冰缓缓垂下眼皮,遮盖住所有的痛色。 她藏在被子下的手捏得死紧,指甲嵌入肉里,血肉模糊。 她听见自己无比平静的说,“废话连篇。” 男人终于按捺不住,狠狠地将她甩在了床上,声音冷冽,“你这辈子,都是我顾戚野的人,收干净你那龌龊的想法!” 柳冰脸色苍白,浑身僵住。 半晌。 头跌在床角痛的全身颤栗的人,用着最后的忍耐,嘲讽笑道:“我一个肮脏的女人罢了,也劳的丞相这般在意,当真非同一般。” 顾戚野本想因着这句话再折磨她一番,可回首就看到,她此刻孱弱的仿佛随时而去。 他没再说话,冷冷的转身而去。 她还不能死,顾戚野这样安慰自己,可刚刚转身,他已经满脸痛色。 殊不知,身后的人,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 痛,痛到掏心挖肺,想要立刻了结了性命。 ##第十章 剃发 顾戚野走了,柳冰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还不能死,她还得看着小七平平安安的长大,她还得看着明潇安然无恙。 明潇救了她的命救了小七的命,她欠的他太多太多。 文安缓缓推门进来,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问道:“为何不解释?” 他是相信柳冰的,她那么骄傲,那么倔强。 说一便是一,说什么便是什么,自然也不屑用那些欺骗的戏码。 可他从来没从她嘴中听过一句解释。 柳冰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觉得头皮隐隐作痛。 她格外爱这一头青丝,因为当年,等他最爱的两个男人都为她挽过发。 是个是父亲,一个,是顾戚野。 他从来都是知道她爱什么,便狠狠地践踏上去,如今,这头长发,她也不稀罕了。 良久,文安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她说:“可是能叫人帮我剃发?” 文安瞳孔猛地一缩,“当真?” 柳冰淡淡的笑了,“当真。” 不念着,便会不痛苦。裁掉了,就用不着疼惜。 她因为顾戚野而心痛的每一个地方,她都要亲手一刀一刀割断。 她必须这样做,以待来日。 来日那人再来刺激她的时候,她能金刚不坏,不惧刀枪。 文安到底是按着她的念想叫来了人,柳冰感受着一层层头发被刮下的时候,感觉脸上有些湿意,她颤抖的手摸了上去,居然是哭了。 这一剃,不仅剃掉了她的念想,更是连父亲的痕迹,也一并除掉了。 她静静地靠床沿坐着,双眼淡漠悲凉。 脖子间的“囚”字,张牙舞爪地趴在了两边,让人触目惊心。 顾戚野再转过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女人仿若入定的老僧,准备随时离他而去。 三千青丝尽数褪去,万缕情丝也由她斩断。 顾戚野忽然就心慌得无以复加,他冰冷的眸子刺向了一边的文安,“谁让你这么做的?!” 文安刚准备自愿领罚。 一声邪肆清冷的声音瞬间截断。 “那是跟了你们家十几年的老人,你适可而止。” 一语,让文安浑身怔住,他愣愣地看向那个此刻仿若邪魔一样的女人。 顾戚野高大的身子扎在了原地,竟然动弹不得。 他感觉一只手将他的那个心脏狠狠地捏住,满地的青丝一如她的心意。 她当真,是不爱他了。 当年,当年他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挽了一个她喜欢的飞仙鬓。 她同他说,“阿野,我这辈子最女人的地方,就是疼爱这一头长发。” 他笑着将她抱进怀里,亲了亲她的眼帘。 “那便好生留着,这便是你我的情思。” 当年诺言犹在耳边,此刻却是物是人非。 青丝不在。 情思亦不在。 爱早已消磨殆尽,徒留恨将两个人绑在一起苦苦执着。 她执着他杀了她的父亲。 他是说她杀了他的全家。 顾戚野忽然就感觉眼眶酸涩,他再也忍不住,赶紧背过身去。 原来有情人终不成眷属,美好永远都是回忆。 他迅速掠出门,任由眼泪夺眶而出,他想要睁大眼睛看到前面的路。 可却是越来越模糊。 心抽疼抽疼的,他就连嘶吼都格外费力。 那年,她现在山庄门口,对他笑的张扬明媚。 “阿野,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全山庄剩下一百二十口人,再加上父亲小七,还有你我。” “阿野,我是一个不会解释的人,女儿家的娇弱和眼泪我学不来。” “莫要嫌弃我,就算你嫌弃我,我也会强撑着脸面,你看不出来的。” ##第十一章 柳七之灾 一连数日,柳冰都没有再见到顾戚野。 身上的痛,居然在那一夕之间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度日如年。 忽然间没有刑罚没有痛的日子,让她极其不适应。他对她唯一的惩罚大概就是,没有让任何人给她送饭。 有一日的文安偷偷送来,就被他勒令再不许过来。 她走到一口水井前,准备自己将水打上来。 忽然就听见顾戚野冰冷的声音,“人怎么样了?” 汇报的侍卫声音很低。 “丞相,他没有生命危险。” “不死,便可。” 柳冰忽然之间心中漫上一股恐慌,她猛地按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来气。 她跌跌撞撞的跑回自己的院子,却茫然无措。 两个面生的丫鬟奇怪的看了一眼她,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柳冰忽然就扯住了其中一个,扼住她的脖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冰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声音中微微的颤抖。 旁边的一个丫鬟用力把她推开,声音尖锐,“你如斯恶毒,难怪那个柳七做了太监!” 一语,让柳冰怔在了原地。 柳七,做了太监? 她的小七,不是好好的吗? 她们在胡说什么?!她的小七不应该好好地和明潇在一起吗? 一瞬间,柳冰感觉血液倒流,四肢都失去了直觉。 都是骗她的,都是假的。 她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 柳冰想朝两人扑上去,可刚走动了一步,就直直的栽了下去。 四周一片沉寂。 柳冰做了噩梦。 梦里小七满身是血的质问她,质问她为何将家里人迫害至死。 质问她为何带回去那样一个恶魔。 她连连解释,可是小七不听。 柳冰急得哭出声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她不想醒了,就这样死去罢。 死了,就什么都有了。 苏敏缓缓地走到她身前,笑得温和,掰开她的嘴巴塞了颗药丸进去。 第二日。 顾戚野心烦意乱,今日上朝莫名就被参了一本。 如果不是镇国侯李问帮他解了围,恐怕今日之时他会惹的众怒,被群起而攻之。 想到上奏的人,顾戚野满脸阴鸷,枢密使池州,参他非法幽禁。 明潇倒是好能耐,还能攀上这么一棵大树。 刚回到丞相府,莫名就想到那个亲手剃发的女人。 脚步不由自主的转了方向,就朝着那个偏僻的院子走去。 他站在门口,本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可是果然半晌,居然连呼吸声都没有。 顾戚野猛地推门进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脆弱不堪的人。 她面色安宁,像是躺在那里许久。 顾戚野踉跄几步,赶忙走到人的跟前,他抬手放在了她鼻子下,居然没有一点儿呼吸。 泪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顾戚野将人扯在自己怀中,可她似乎浑身僵硬,早就没了常人的体温。 “不……” 破碎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他浑身都在颤抖,“文安,找人!找大夫!快!” 文安闻言静静的转身,人悄声而去。 顾戚野将脸贴上了身下人冰凉的面颊,滚烫的泪淌过,久久不能出声。 他应当是盼着她死的。 可是为何,为何就哭出声了呢。 柳冰,你要,要醒过来。 我不想哭,我不想这么狼狈,你把我的骄傲,还给我。 你醒来,醒来好不好? 云太医再次看到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心中一痛。 当年他还是一介江湖散医的时候,是她的父亲,救了他的命。 如今,她躺在这里气息全无,他却束手无策。 良久,云太医转头看向顾戚野,声音薄凉。 “丞相说是讨债,也不尽然。” “说是痛恨,也不全是。” 他头发微微花白,此刻看着那个被众人惧怕的男人,风轻云淡,如此一阵见血。 ##第十二章 碎神丹 顾戚野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被他一番话说的心中绞痛。 “她是死是活?” 云太医声音冰凉,带着几分浅淡的讽刺,“半死不活,本来还有生机,但被人喂了碎神丹。” 男人猛的反应过来,“你是何意?!” “碎神,顾名思义,时间久了便再无醒来的可能。” 微微苍老的声音,直接击碎了他所有的伪装和自欺欺人。 “你府内有什么牛鬼神蛇,你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清楚。” 说罢,云太医直接拿起药箱,转身而去。 顾戚野手脚冰凉,他看着床上的人,仿佛是破碎的棉絮,全身上下疤痕斑驳。 脖子间的刻字,红的发黑,在她惨白的肌肤映衬下,如此触目惊心。 云太医直接进了宫。 他走到素公公面前,请了一礼,“麻烦公公通传一声。” 素公公看着他微微苍老的脸颊,微微叹息,“此事,是急不来的。” 云太医没有应声,静静地等在原地。 不多时,云太医就进了殿,他刚要行个大礼,就被上首的人淡淡的拦住了。 “云景,此事急不得。” 云景却是缓缓跪下,“微臣不是耐不住性子,是想为她求一人伴护左右。” 皇上目光微动,眼中带上些许担忧,“可是严重?” 云景一字一顿,“碎神丹。” 那个九五至尊的脸上,闪过震惊,而后就是深深的愤怒。 “他们当真如此狠辣。” 良久,皇上轻唤一声,“江临,你便去守在她左右。” 空气微微一动,出来一个黑色的人影。 云景扣地又是一礼,皇上脸上却出现了苦笑:“太师,皇兄泉下有知,定见不得你如此。” 云景红了眼眶。 “老臣,对不住天家!” 素公公侯在一边,听见此,眼中竟也带了泪光。 往事如昔,只可惜大敌当前,他们处处受制,百般为难。 丞相府。 顾戚野缓缓踱步而出,就看见面前那道黑色的身影。 他声音嘶哑干涩,“可是有事?” 江临缓缓转身,淡漠的脸上带上几分悠远,“丞相当真如此待她?” 顾戚野却是低低的笑出了声。 “没见几面,便是为她鸣不平吗?” 江临目光浅淡,他看着顾戚野,罕见的带上几分怜悯。 “她有多骄傲,就有多不屑。你的固有认知,柳冰大抵根本不会同你解释半句。” 顾戚野却像被戳中了痛脚,他冷冷的看着面前人。 “她骄傲与否,同我无半分关系。” 江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我对你的提点仅此一次。” “你总有一天会被你的自以为是害死。” 说罢,人影消失不见。 顾戚野顺着墙缓缓的滑落到地上,他抬手捂住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所有认识柳冰的人,都在的告诉他,他错的彻底。 可为何,为何那个女人就那么倔强。 柳冰,为何你不告诉我,我做错了? 想到晚上得知的消息,那颗让她不能苏醒的碎神丹。 顾戚野心口抽痛,觉得意识恍惚了起来。 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柳冰,站在数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中间,笑的明媚张狂。 “你们信不信,你们没一个能活出我的掌心。” 没有人信她,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可她那般倔强,那般强势,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穿透了所有男人的心脏。 那个时候,他和她还在那破落地方苦苦挣扎,可没有哪一刻,让他如此震撼。 柳冰,你那么骄傲,在那般阴诡之地都能活的张扬。 为何偏偏现在,仿佛彻底离开了这人世间? 眼泪顺着男人的指缝流泄而出。 柳冰,你醒来,醒来狠狠地骂我,好不好? ##第十三章 苏醒 云景到底是找到了解救之法,他连夜做出解药,赶去了丞相府。 刚刚进去,就看到那偏僻破落的院子空无一人。 他略显苍老的面容,显出几分哀恸来。 江临走来,声音看似冷淡,却带着几分急切,“且快些,我担心她撑不住。” 云景干脆小跑了起来。 可他目光一触及到床上的那个人时,他就湿了眼眶。 哪是一个年华正好的丫头? 根本就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 碎神丹,不仅锁了人性命,更是吞噬了人的生机。 柳冰睁开眼的时候,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活了还是死了。 她转过眸子,看着旁侧的云景,微微牵起嘴角。 昏迷之前,她听到了小七的噩耗。 以她残破的身子,大抵也活不了太久。 救她的人,竟是因为当年父亲的身边之人。 江临将她扶了起来,递给她了一杯水,见她缓缓地喝了进去,才转身离开。 柳冰声音艰涩,“可是云……伯?” 云景忽然就眼眶酸涩,再也绷不住。 “哎,是我……” 原来人生便是兜兜转转,当初之情,居然真的能成就今日之命。 她忽然就想说些什么,声音薄凉,带着淡淡的悲怆。 “我知道是谁害我如此。” “成魔也好,成鬼也罢,不把苏敏拖进这阴诡地狱,我这辈子死不瞑目。” 云景喉中哽咽,却半晌无声。 顾戚野想要去看柳冰的时候,被苏敏拦住了去路。 她头一次抛开自己的软弱,盯着顾戚野的眼睛,质问道:“你当真这么爱她?” 男人顿住脚步,看着苏敏执着的眼神。 他声音很低,但是毋庸置疑,“有多恨,就有多爱。” 他恨不得杀了她,可是他又痛恨自己想要杀了她。 苏敏眼中含泪,带着几分决然的疯狂。 “我懂了。” 她的爱,注定要让柳冰死了才能成全。 顾戚野来到院子,却见空无一人,床上薄被中温度早已冷却。 一股莫大的不安,笼罩了他整个人。 他几乎将院子翻个底朝天,却连她的一丝痕迹都没有找见。 今日,他知道云景前来医治她,便避而不见。 他害怕她睁开第一眼,就充斥着对他的恶心和不屑。 他其实胆子一点都不大。 都过了这么多年,只要她对他有一星半点的淡漠,他便痛得心如刀绞。 柳冰根本就没出丞相府。 她此刻静静地现在苏敏面前。 看着这个居然还有力气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苏敏眼中,忽然生出一丝惶恐。 “你来干什么?” 柳冰声音粗砺难听,“碎神丹都没能让我死,你是不是格外失望。” 苏敏忽然就充满了痛快,她冷冷的笑了。 “你的命果然难缠的很。” 柳冰轻笑一声,“多谢夸奖。” 苏敏忽然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可等她反应过来之际,脖子已经被捏到了了柳冰手中。 苏敏看着那个面色似乎有些癫狂的女人,她忽然尖锐的喊叫出声。 “你杀了我,戚野也会杀了你!” “嗤——”刀子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 女人苍凉的声音缓缓响起。 “这一刀,报你碎神丹之仇。” 红刀子被猛然拔出,柳冰手起刀落再次扎了进去。 “这一刀,是因为你的下作无耻。” 就在第三刀要被扎下去之际,柳冰猛的感受到身后的一道厉风。 一瓶雪白的利刃从柳冰的后背洞穿,她静静地低头看了过去,刀柄的模样,居然熟悉的刻骨铭心。 顾戚野的剑。 ##第十四章 无力回天 顾戚野将一旁要摔下来的苏敏一把揽入怀中,转头看向那边怔怔的女人,忽然心口一窒。 他看到刚才那一幕,仿佛看到了她当年如何杀掉自己的父亲。 可他真的把剑没入她身体的时候,现在竟恐慌如斯。 他浑身都在颤抖,想叫她一声,却发觉自己发不出声音。 一道影子忽然闪现,将人抱住,“柳冰!” 江临脸色发紧,他刚刚自皇宫回来,怎么就发生了这等事?! 柳冰的意识有些涣散,她感受到缓缓流动的鲜血。 心已经没有任何痛感。 这次大概是要真的死了。 只可惜她还没能手刃仇人。 明潇猛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身上是密密麻麻的血痕,他看着面前的人,瞳孔紧缩。 “冰儿!” 下一刻掠到人的身前。 他咬紧牙,看向那边的顾戚野,“你该死,顾戚野,你该死!” 看着面前的明潇,顾戚野不知为何,就充满了虐杀的的情绪。他冷冷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鬼魅之感。 “你这回,是想把命都留下?” 心中喷薄而出的杀意让顾戚野霎时间欺身而上,他眼神血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柳冰就会爱上自己。 此刻,没人注意到,本应该孱弱的苏敏手指微动,手腕处似乎有个小肉包一动一动。 而就像是遥相呼应似的,顾戚野脖子间,同样有一个一鼓一鼓的肉包。 明潇本就是受伤之身,此刻更是抵挡不住。 眼看着顾戚野就要一掌打向他的胸口,江临飞出去一柄短刃。 他一手抱起柳冰,干扰了顾戚野的动作后,猛地拔地而起。 明潇意识到柳冰的状态,也准备撤身而去。 可那断刃,居然被顾戚野牢牢的抓在了手中,他勾起唇角,笑的阴冷。 反手而下,直接切掉了明潇躲避不及的半个小臂! 顾戚野猛的怔住。 他这是……怎么了? 恍惚之间,明潇疾驰而去,拖洒了一地血痕。 皇宫。 明潇都顾不上看自己血流不止的胳膊,一双眼睛紧紧的凝视着面前的人。 云景呆呆的看着被一剑捅破半个心壁的人,泪流满面。 他终究是,连王爷最后一点血脉都救不下来。 皇上自外走来,脚步匆匆。 看到面前无力回天的人,居然红了眼眶。 他这个帝王,当的好生无能,居然连护住皇兄的血脉,都做不到。 明潇猛的栽倒在地,彻底失去意识。 云景默默地看着面前精致的棺木,居然是半步都动弹不得。 一切,居然就这般结束了? 人,就这般没了。 他在她刚出生的时候抱过她,在她满月的时候给她带上小金锁。 可随着那场混乱。 什么都没有了。 丞相府。 文安得了消息,脚步有些不稳。 他缓缓的走到顾戚野身边,话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艰难出声:“柳冰姑娘,死了。” 顾戚野感觉心跳都刹那间挺住,他恍惚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可能? 昨天她还,她还从碎神丹中摆脱了出来。 昨天,她,她还能有力气挥着刀子,怎么能没了呢?! 他猛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跑。 柳冰,柳冰。 你在哪,我去找你,你别吓我。 你不能死,我们还没了结,你还没向我讨债。 他冲出门,却是茫然无措,她在哪? 文安赶紧追了上去,“宫里……” 一道身影迅速掠出,徒留一地翻卷的烟尘。 顾戚野被在宫门口拦了下来,他就要抬手杀人,就见一旁的云景慢慢走了出来。 “人既已死,你何必装模作样。” 顾戚野一个踉跄,平地摔倒,他抱着头嘶哑着声音,嘴里喃喃:柳冰,你没死,你骗我。 到最后,却是蜷缩全身,痛哭出声。 ##第十五章 意外的信 镇国侯府。 李问淡淡的看着面前的苏敏,声音冰冷,“人可是死了?” 苏敏温和的笑,“父亲竟然怀疑起我的能耐了。” 李问几步上前,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抬手摸了摸苏敏的头,“你总归不会让我失望。” 他眼神看向窗外,带着深藏其中的疯狂和势在必得。 这天下,终有一天,是他李问的。 苏敏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孺慕之情,忽然间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轻轻的说了句,“不管如何,我要护戚野周全。” 李问了然的点了下头。 顾戚野怔怔地坐在书房,目光呆滞枯寂。 文安等在门口,将又一次冷掉的饭菜端走了。 他叹了口气,轻轻的走进去,“丞相,你当念着以后。” 过去的终究过去,柳冰即便是还在,怕也恨极了他。 本就是两人悲痛的拉锯,一方作罢,也算是结果,只是终究有些悲凉罢了。 顾戚野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梦中一切那么惨烈,让他格外难捱。 可是,只要他稍微一动,他又分得清这是现实。 切肤之痛,如附骨之虫,便是多想,就感觉一颗心被翻扯的鲜血淋漓。 那年她在山庄前,曾对他笑着起舞。 末了,她笑的格外腼腆,“我只会些这舞刀弄枪的舞了。” 他曾和她说,便是她耍起大刀,亦能寻的见她的温柔。 她看着他杀了她上上下下全山庄的人,最后居然就是扯起嘴角,对他嗤笑一声。 那时,他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冷漠,可独独忘了,她这辈子都会扯着骄傲的脸面。 回忆是痛,现实是痛。 他们唯独有的美好,也是在那阴暗肮脏的地方待过大半时间。 手指忽然碰掉一方笔架,下面竟是有一处暗格。 顾戚野猛的回神,双手颤抖的摸了过去。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有些茫然无措,忽的就看向文安。 文安帮他小心的拿了出来,发现是一个带着尘土的匣子。 拿出来后,文安微微低下头,声音清淡,“丞相可记得奴才第一次同你说的话?” 顾戚野努力的回忆着,就想到当时他疯狂的想要报复回去,结果文安让他看一个匣子再决定。 当时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请了皇上的旨意,硬是剿灭了那个山庄。 可他刚刚剿灭,皇上就一道旨意打了下来,他却发现,内容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前者是鼓励他杀,后者是让他住手。 直到后来,他就明白有一道旨意是假的,恰恰是,杀人的那一道。 此刻,他忽然有些不敢打开,他害怕自己看到的东西,颠覆了他所有的坚持。 江临忽然就出现在了他身边,声音凉凉,“都这么懦弱了么?” 闻言,顾戚野抬手,缓缓推开,就看见是一打厚厚的信。 他的心猛的缩紧。 头一封,就是一排刚劲有力的瘦金体,仅仅一眼,泪水就夺眶而出。 柳冰的字。 那个他曾观察过许久,总觉得找不出毛病,写的十分漂亮的字。 信封外侧,写着:顾伯父收。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抽出一张来,颤抖着手缓缓铺开。 顾伯父好: 我是柳冰,这些日子,您也要保重身体。 我与戚野时常会念及您泡的茶,我曾学着您的模样,却总是少了几分味道。 有时就会想哪怕是您身居高位,却仍旧能看淡这一切权势,何其厉害。 戚野并不知道朝中风云,我会照顾好他。只是,此次敌人阴险,顾伯父定要珍重。 此外,我还得知一个消息。 看到这里,顾戚野浑身僵住。 ##第十六章 清醒 我听闻李问似乎是下手了,想来会从你们这些命官下手。 我无法在伯父身边帮衬左右,便想着能提醒一句也是好的。 无论之后如何,伯父定要守住性命,伯母亦是这样想的罢。 落款,柳冰。 顾戚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原来,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双眼蒙了雾,爱都看不明白,恨翻扯不清。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明明亲眼见她杀了他父亲,为何? 他不信邪的拆开一封封信,甚至还有他父亲的回信。 可没有哪一封,写出她所谓的憎恨朝廷。 也没有哪一句,写出她所谓的故意接近。 江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 “你除了报仇,一无所有。” 他本是最拔尖的江湖杀手,之前得那个人搭救,于是便留在了皇宫,之前也与顾戚野见过几面。 他几乎后半生都在为皇家效命,暗中处理一些事情,自然对柳冰此人是知晓的。 等到他被派过来,见到的就是顾戚野对柳冰的肆意折磨。 他自问与柳冰并未多加相处,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柳冰会做出那般事情。 人没死,他就奉命提醒过顾戚野。 皇上现在将他安排在这人身边,可惜终归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文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泛出一抹悲凉。 “丞相节哀。” 千刀万剐,原不过如此。 当年他想让丞相看一看这匣子的信,却被愤怒中的丞相生生的打断了腿脚,后来即便他清醒过来补偿医治,也终究落得个跛脚的结局。 顾戚野第二日就去上朝了。 文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宫里。 皇上看着那个静静跪在下首的人,半晌无话。 “人都已经死了,你让朕叫什么出来,一捧骨灰?” 闻言,顾戚野浑身一震。 他把头深深地扣在地上,想控制住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流个不停。 权倾朝野,万人之上。 此刻跪在皇上的面前,哭得肝胆俱裂。 良久。 顾戚野艰涩沙哑的声音弥散在整个大殿。 “我同她去忏悔,忏悔我的过错。” 一道稚嫩淡漠的声音直接打断。 “你拿什么忏悔?那双亲手杀了她的手,是吗?” 顾戚野慢慢抬头,看见面前同柳冰有七八分相像的少年。 他痛的浑身发抖,“小……七?” 柳七静静的看着他,嘴角牵起一抹绝望,“拜你所赐,我现在是个阉人。” 脑海中忽然之间就什么涌了出来,有人跟他说柳七似乎在宫里受了难。 他明明是心痛的,可是不知为何,出口就变了味道,说了句人没死就行。 那个时候,他在柳冰院子外面,本来是想进去看看她,想来这句话多半是被她听见了。 原来如此。 他愚蠢被人钻了空子让阿冰误会,让小七遭了罪。 顾戚野想道歉,可是感觉说什么都无力。 最后,他听见那个小小的少年,声音带着无尽的冰寒。 “顾戚野,你还要纵容苏敏多久?” 一室寂静。皇上看着那个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的人,怅然叹气。 “等你想明白了,就来找朕吧。” 想明白。 他茫然无措的抬起头,“明白什么?” 那个帝王眸色悠远,带着深切的哀恸,“想明白你究竟是如何误会了她。” “她又是如何被你害死。” 所有的强行伪装,所有的看起来无恙,在被人直接说破,一语挑开的时候。 他发现他从头至尾都在躲避。 他以为,他去柳冰面前就能忏悔,忏悔了过错,就能掩盖他之前做的所有错事。 素公公叫人扶出来的时候,顾戚野眼神仍旧没有焦距。 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说了一句。 “丞相,糊涂半世,也该清醒了。” ##第十七章 李问之女 顾戚野喝得酩酊大醉,他神志不清,一会儿叫柳冰,一会儿又痛骂她。 最后,终是昏昏沉沉的睡倒在一边。 他梦见了两人还在山庄的时日,他们还是那般美好如初。 没有人丧命,也没有什么悲剧。 他们有一个女儿,格外乖巧。 他细细看过去,眉眼之间居然像极了柳冰。 楚河山谷。 云景缓缓地向面前人行了大礼,“徒儿谢师父恩情。” 云浮声音苍凉,满头白发不扎不束,随风散乱。 “原是一命换一命,做了刽子手,又救了一个人。” “谈何恩情?” 云景老泪纵横,颤抖着嘴唇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条命,要背,也不应该是他来背。 云浮似乎有些颓废,他摆了摆手,“你们走罢,人留在这儿就行了。” 一方墓碑前,云景拜了三拜。 良久。 那是一个决然而又不可挽回的选择,他们谁都没能拦住。 李问总觉得心里不安。 这些日子,池州参顾戚野的本,少说也有数十本。 可是顾戚野却像没事人一样,日日上朝下朝,皇上对此也是摸不清的态度。 虽说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甚至他应该高兴,可是莫名,觉得自己身后被撒上一张天罗大网。 夜半,江临看着在那静静的磨着匕首的人,终于带上几分不耐烦。 “有事赶紧说。” 顾戚野僵直的眸子动了动,凉声吩咐,“跟着苏敏,查清她的底细。” 他的要求换来了江临毫不留情的嘲笑。 “顾戚野,早干什么了?” 说罢,整个人消失不见。 就在江临消失的那一刹那,顾戚野整个人痛的弓起了身子。 他嘴里喃喃。 是啊,早干什么了呢? 人走了,方觉痛楚。死了,才晓得何为珍惜。 一连几日,朝堂风云莫测。 众大臣纷纷猜测,这个风光了多年的顾家,恐怕真的要被从丞相之位拉下来了。 失去了这么大的一个平衡柱,接下来谁来填? 皇上突然就静静地看向了镇国侯,“李爱卿,朕私以为,你的能耐堪称大任。” 李问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俯倒在地,“谢主隆恩。” 刚刚下了朝,朝臣就纷纷向他庆贺。 “镇国侯大人,以后发达了,可莫要忘了我们。” 李问笑着寒暄,这才转身回府。 连日来他心下总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不是计划进行的不顺利,而是太顺利了让他心慌。 可再多的猜想,终究抵不过权势滔天的诱或。 丞相府。 江临回来的时候,就见那人喝得烂醉如泥。 他不动声色的走前一步,劈手将的酒罐取了下来。 “我没兴趣给一个意识不清醒的酒鬼递消息。” 本来像是昏死过去的人,瞬间眼神透亮,只是眼白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 他声音微不可闻,“你说。” 江临淡漠的眉眼中,晕出一抹莫名之色,声音缥缈,“苏敏是李问之女,我去买了消息,当初你受伤是李问故意设计陷害。” 说到这里,他哂笑出声。 “总得送人的时候找个由头吧。” 顾戚野目眦欲裂,却冷静的可怕。 他脑海中闪过一幕幕昔日柳冰不置可否的画面。 难怪,她说,顾戚野,我不屑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说,我若是真想杀你,就会堂堂正正的拿剑说话。 她偏爱面子,可最终是向他妥协低了头。 那么不屑于解释的人,曾经变相的跟他解释了多少回? 顾戚野感觉到穿心的痛,眼泪簌簌而下。 你,当是恨我的罢,阿冰。 ##第十八章 倒台 顾戚野倒台了。 就在枢密使池州最后狠狠地参他一本,皇上瞬间暴怒。 当即就让人把他压下天牢。 这前朝果然是要变天了,大臣们纷纷观测着时局,只带皇上旨意一下,另择良栖。 李问多日来的慌张终于烟消云散。 他不断的制造出顾戚野的罪状,全都被池州拿走,如今,就连人都倒台了。 这么大一个平衡点,说拿下来就拿下来,到时候是什么结果,他还真是拭目以待。 天牢。 池州身旁我看了一个黑衣人,扣着斗笠,看不清楚容貌。 他们站定到靠里的一处牢门前。 苏敏看着自己莫名就被抓来了牢房,心中涌上一股莫大的恐慌。 她看向面前的两人,眼中带上了柔弱的水光。 “不知道人为何要抓我?” 池州面上但是几分凌厉,声音冰凉,“王总管死了。” 苏敏脸色一怔,很快恢复了刚才的神情。 她满脸疑惑,但是几分不解,“不知大人是何意?” 池州忽然就沉默了。 到时他身侧的人说了话,“苏敏,便是你配合着你父亲将小七变成太监的?” 男人声音一出,苏敏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在脑中过了无数遍可能,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和父亲早就进了皇上的局中局。 顾戚野笑的邪魅,眼中划过一抹嗜血之色,“你这般聪慧,却要在我身边装病,真是为难。” 苏敏疯狂摇头。 “不是的,戚野,你相信我,我身中剧毒才刚……”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自牢门外探进来的剑,刺穿了她的身体。 看着面前男人冰冷的神色,苏敏轻轻地笑了。 “你恨我又能如何?戚野,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云景从另一侧缓缓踱步而出。 “就凭你那不成器的蛊虫?” 苏敏脸色猛地一白,她尝试着呼唤子蛊,却半分反应也无。 池州懒得再看面前的一出闹剧,他缓缓转身,临走的时候补充了句,“人别死了,还有用。” 顾戚野眼中带着疯狂,“放心,她轻易死不了。” 云景淡漠的看了眼面前,也跟了出去。 顾戚野仔细的打量着她,忽然就想到之前自己为了气柳冰,同她唇齿相依。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通通都化成了更深的痛恨。 苏敏看着自己腹中的剑,感觉着体力的流逝。 她格外的不甘心,不甘心那个女人都死了,还霸占着他的心。 一声重重的叹息,让苏敏愣怔的抬起头。 “你说,怎么折磨折磨你呢?” 他邪魅阴冷,浑身散发着一股妖邪之气。 苏敏看着他这样,忽然就嘲讽出声,“你别忘了,柳冰的刑罚,每一个都是你下的命令。” 对面高大挺拔的身姿似乎僵住了。 片刻后,他低低的笑了,沙哑粗砺的嗓音携卷着深深的恨意,“对啊,所以我很痛苦,作为帮凶,你也得受着。” 苏敏忽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见顾戚野站起身,淡淡的吩咐道:“给她衣服脱了,用长钉钉在墙上。” 狱卒听见没有一丝表情,竟然打开牢门直接按住她,瞬间将她的外衫撕了个破碎。 顾戚野向来都知道,苏敏比谁都爱美,也比谁都爱自己的身子。 既然如此,那总得从痛处下手才好。 “不要……”尖锐紧张的女声频频响起,顾戚野光是听着,都觉得恶心。 可想到他的阿冰,受了那么多折磨,一声不吭。 他的五脏六腑似乎都扭曲起来,痛的他都站不稳身子。 顾戚野感觉一颗心像被碾在了刀尖上,痛的要死,却怎么也死不了。 ##第十九章 往事 楚河山谷。 云清看着面前对她念念叨叨的人,茫然无措。 她脑子中一片空白,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一醒来就被他劈头盖脸的骂了半天。 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他捡来当女儿养的。 云浮说了半天,似乎实在是累了。 他凉凉的瞥了眼云清,“过些日子我有事出去,你别再给我乱跑。” 云清简直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听他意思她山里生山里长,还能跑到哪儿去? 不过,之前好像就是因为他乱跑,所以才受了难。 所以他给自己花费了好多珍贵药材,费劲力气把她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 她隐隐觉得云浮很熟悉,但莫名又有种陌生。 想了半天,干脆脑袋都疼了。 她倒也没乱走,只是,不知为何就转到了一处偏僻角落。 云清双眼怔怔的看着那个墓碑,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悲伤。 她站在那儿良久,恍然回神,摸了摸脸就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那人,究竟是谁? 云浮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人眼睛肿肿的坐在那里。 她转头问他,“为何我脖子上有疤痕?” 他转身背过手,声音苍冷。 “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天牢。 一个女子全身只余里衣,被八根长钉钉在了牢墙上。鲜红的血将她全身浸透,整个牢房里弥漫着血腥味。 她低垂着头,似乎昏迷了过去。 不多时,一盆冰冷辛辣的水从她头顶灌下。 刺的她浑身都颤了起来,好痛。 “啊……”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的,苏敏抬头,脸上满是泪水。 “戚野,你不要……对我这……么狠。” 对面坐着的人抬起头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他带着几分欣赏,看着面前惨遭折磨的女人,“柳冰受刑的时候,可从来没求过人。” 他话说的温柔,就像怀念一般低低的轻喃。 狱卒等着他接下来的吩咐。 顾戚野抚住阵阵作痛的胸口,不加思索,“双手双脚把指甲拔了。” 此时他坐着,是因为他根本都站不稳。 他看着面前人痛苦狼狈的模样,都会想到他的阿冰。 她受尽折磨,却从不哀求。狼狈如斯,却能笑的张狂。 她从深深的泥潭中走出来,又被他拉入到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 这一世,她唯一享受的温情,最后竟是由他亲手灭杀。 看着面前嘶吼着的女人,顾戚野缓缓起身。 他逃避的够久了,是时候知道真相了。 宫里。 顾戚野在地上长跪不起,等着皇上的回话。 帝王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招来素公公,“你且说。” 看了那倔强的人一眼,素公公低垂下头,声音平缓。 “当朝镇国侯李问,在多年前被人狸猫换太子。他潜伏许久,在这整个朝廷扎了大半的暗桩。” “他谋划多年,通天算计逼走了王爷。皇上本想将计就计,却被李问将人一举撵出朝廷。” “晋南王被撵出后,被很多旧部找到。可惜,当时的他绝口不提回朝廷之事,反而建了一个山庄。” 顾戚野有些不敢再往下听,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素公公的声音有些凄凉,低沉许多。 “王爷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女儿,就告知皇上,此生不回朝廷。” 空气似乎有些凝固,顾戚野双眼僵直,面色惨白。 “丞相,柳冰本就是皇家之子,又何来憎恨朝廷。” 难怪她与父亲往来的信件中,对朝中之事了如指掌。 原是朝廷人,何来憎恨,何来怨怼。 他当真是可悲至极。 心中冰寒一片,居然连心跳声都听不到了。 ##第二十章 请愿 楚河山谷。 云清支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云浮,慢慢和他讲昨天晚上的梦。 “我昨日梦到我家有很多很多人,全被一个男人杀了。师父,那是不是我的过往?” 云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他声音飘渺如烟,“别烦老夫。” 云清也不在意,更何况,此刻也没有别的功夫去在意。 她从做梦到现在,心口抽痛,浑身冰凉。 刚才她的云淡风轻,全都是装出来的。 云清忽然就不想想起自己的过往,她担心真的想起的时候,她会承受不住。 缓过劲儿来,云清就去墓碑前面坐着了。 云浮和她说,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曾待她极好。 怪不得她第一次看见墓碑,就浑身作痛,悲伤的难以自已。 云清往回走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小少年站在云浮面前,眼中满是倔强。 她莫名心中多了几分急切,赶紧就走到人的跟前,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半大孩子。 柳七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云清上前,本能的将他抱进怀里。 她听见耳边他破碎的呜咽,居然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攥紧,翻来覆去的磋磨。 那天之后,那个孩子就走了。 她居然格外想念,云浮说,那是他的决定。 云清直觉这些话有些别的意思,可是莫名就听不懂。 宫中。 柳七现在那个九五帝尊的面前,声音格外坚定,“我决定了!” 皇上看着他,倍感头疼,“你安安静静的给朕待在宫里,决定什么决定!” 柳七声音更大了起来。 “我连传宗接代都办不到,你保下我性命又能怎么样?” 皇上忽然就被他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威严平和的眸子,此刻带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即便是皇叔对不起你,你也不该这般。” 孩子声音低了几许,“对不起我的不是皇叔,也不是顾戚野,是李问。” “我都懂。” 最后那三个字,说的莫名声小,却震的上首皇帝浑身一颤。 他看着那个小小的人,不甘心的问,“那她呢,她你不管了吗?” 柳七只是扣地行了一礼,“我自甘当诱饵。” 他执着的看着皇上,没有半分迟疑。 他的姐姐,他去看过了,她安然无恙。 如此,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迫害他家人的人,他想亲自去报仇。 素公公看着地面上那个倔强的孩子,缓缓走过去,低声道:“便是报仇,也并非你说的这一种法子。” 他顺势将柳七拉了起来,轻叹一声。 “你尚能义无反顾,可是痛苦最终全是她一人承受。” 这个她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柳七忽然就猛的跑出去,他紧紧的咬着牙,已经泣不成声。 看着那远去的人影,皇上别过脸,眼角处滑落一滴眼泪。 皇兄,我竟是这般无能为力。 你在天有灵,可是怨我未能护好你的子嗣? 一家酒楼,玄色衣衫的男子喝的烂醉如泥,他嘴里喃喃自语又哭又笑,掌柜的被吓了一跳。 忽然之间酒楼就走进了一个白衣女子,她带着一个斗笠,声音清亮。 “掌柜,要两个小菜。” 掌柜连忙应声,就过去张罗。 顾戚野本来在睡梦当中,刹那间听见这声浑身都僵住了。 阿冰? 是阿冰吗?!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见不远处的人影,顾戚野忽然就浑身颤抖起来。 云清本来正想着自己可以改善伙食,心里欣喜,可猛地就被一人从身后抱住。 男人身上带着熟悉的感觉,嘴里模糊不清:“阿冰,阿冰。” 云清刹那间感觉脑海中沸腾起来,似乎要挤进一些什么。 身后的人越抱越紧,像是要把她勒紧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阿冰,是不是只要我醉了,你就会出现?” 云清心乱如麻,一时间浑身颤抖起来。 ##第二十一章 章问 云清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子恨意,可是却又被一种更加奇怪的感情吞噬掉。 她反应过来还被人抱着,连忙将人掰开抬手打晕。 一时之间,云清感觉自己眼前闪过一幅画面,可很快消失不见。 良久,面色复杂,她打包了做好的菜快步离开。 从那天起,云清开始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总是有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其中一道就是“阿冰”。 柳冰忽然就想到那天在酒楼碰到的人,心头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个男人,以前是不是认识她? 云清总有一种感觉,大概自己的以前很快就会想起了罢。 楚河山谷涯边。 云景看着自己的师父,终究是没敢问出声来。 “想问便问,畏畏缩缩像个什么样子。” “丫头可是好些了?” 云浮看着他的模样,淡淡拂袖转身,声音有些微微的无奈。 “总有一日会想起来的,恐怕不久了。” 镇国侯府。 李问不知为何,怎么也联系不上苏敏。 他派出身边的人去打探,说是苏敏早早的就出了丞相府似乎是往南边儿去了。 南边?她去南边干什么?! 他忽然就有一种莫大的恐慌,事情应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来人!” 身边人应声而至。 李问目光沉沉,“将所有的兵马,撤回到城外十里。” 那人似乎有些不解,可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退下了。 宫里。 素公公看着那个一脸疲惫的帝王,暗自叹气,“皇上要多加注意身子才好。” 那个眉眼深沉的人,此刻隐隐泛着泪光。 “素应,仔细来讲,你当是皇兄的人罢。” 素公公连忙退后一步,行了大礼,“奴才在这天家,最感恩的人,是王爷,最感谢的人,是皇上。” 可帝王听见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本来高大的背影此刻莫名颓废。 “若是朕不糊涂,一切都不是现在的模样。” 素公公眼眶发红。 若非那个李问,王爷尚在,这天下皇上便也不会坐的那么苦。 皇上从来不是什么薄情之人,自打惨剧发生后,他的心当是比谁都痛。 天牢。 顾戚野有些怔然,那天他去酒楼喝酒似乎看到阿冰了。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觉着那人的温度还犹在手边。 这个梦这么真实吗? 他似乎都能回忆起自己被人猛地推开,阿冰脸上带着错愕,随后脸上又出现一抹恨意。 顾戚野忽然间就没心情继续折磨面前的人了。 此时苏敏只尚余一口气息,想说话却发不了声,太痛苦了,痛得她浑身发抖。 可是没有用,每一次,都会被顾戚野喂了续命的药。 求生不能。 求死不得。 她破碎的身上,被一根根针密密的扎过。 两条腿早就没有了任何知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要她一动就会痛的掏心挖肺。 他甚至在她的身上刻了无数个字,通通都是“悔”。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死,她受不住了。 顾戚野终究是站了起来,临转身的时候,他低哑破碎的声音响彻整个阴暗的牢房。 “拿火从脚底烧,什么时候烧的就剩个头了,什么时候找我。” 苏敏猛地抬头,她双眼通红,瞪着顾戚野。 嘴里无声地喊道,为何?明明我那么爱你—— 男人没有一丝的停留,直接走了出去。 李问终究是放心不下,循着他们提供的踪迹来到了南边被覆灭的山庄。 他刚刚踏过去,就感到数道是线投射在了自己身上。 李问缓缓转头,就看见站在那里平静地池州。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池大人有何贵干?” 池州凌厉的眉眼此刻带出几分杀气,“章问,装模作样实在是没必要。” 章问。 此话一出,他瞬间就想拔剑而出。 可是后心处,却被顶上了一柄剑。 顾戚野声音温和,带着几分诡异,“你这一生,当真是好算计。” 算计的他家破人亡。 他一生所爱,因他而死。 章问忽然就痴痴地笑出了声,“留你不死,果然是给我留下了祸害。” 他忽然怔住,嘴边溢出鲜血。 可是章问丝毫不顾及,反倒更加疯狂,“顾戚野,你这把剑,杀过王爷,也杀过你的女人。” 他吞进一口血,微颤着声音,“你错杀两人,今日才是报对了仇,何其可……笑。” ##第二十二章 全盘皆输 顾戚野牙齿都在打颤,似乎连剑都抓不太稳。 糊涂半世,错杀爱人,错杀恩人,直到最后,都在被仇人耻笑。 池州掩去眉眼中的痛色,他将章问抓过来,压着就走。 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池州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堂堂九尺男儿,此刻跪倒在地,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他浑身都在颤抖,喉咙间发出低低的嘶吼,犹如困兽。 他声音微凉,带着几分微不可闻的怜悯,“彻底解决了,再忏悔罢。” 一日间,皇帝连颁数道旨意。 镇国侯意图谋反,被枢密使查到了罪证,报上朝廷。 皇城外城郊十里处。 章问的兵马被直接控制,前去的人,正是顾戚野, 他立在高头大马上,看着面前私养的军兵,神色薄凉,“带着脑袋回去还是带着人回去?” 为首的将领自知李问大势已去,连忙就要俯首做小。 可下一刻,剑光闪过,他的头颅就在地上滚了几圈。 身后的士兵震撼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寒凉。 朝廷动荡。 经历了一整场大换洗。 所有和李问有关的人,全部被压下了朝廷。 前朝震动,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一桩多年前的朝中秘辛被掀了出来。 当镇国侯侯李问,早在多年前就被流放出去的重罪之臣章问狸猫换了太子。 在朝廷隐秘多年,安插势力养官兵,以待来日谋权篡位。 多年前,他设计一出谋反罪状安在了晋南王的头上,将其逼出朝廷。 没想到,却让晋南王碰到了自己早就流失在外的女儿羽郡主。 没过多久,他让皇上昏迷两日,假传圣旨。 他设计害死老丞相及丞相夫人,让丞相之子误会了郡主,直接灭杀了王爷。 此刻,顾戚野正坐在一家酒楼。 他看着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模样,泪流满面。 昨日,他问池州当年阿冰是郡主的时候被何人算计流落在外。 当时池州面色复杂,说了句,“从头到尾都是章问算计的。” 他悔的差点儿把肠子都呕出来,仿佛如梦初醒,恍惚间却又大醉一场。 他一坛坛的往嘴里倒着酒,想要睡死过去。 人生十之九不如意。 他的不如意,却是自己种的,因自己结的果。 顾戚野梦到了两人在山庄的日子。 柳冰对着她温声浅笑。 “你怎的这般不要脸皮?堂堂丞相之子,竟与泼皮无赖无异。” 他当时做什么来着? 他当时就顺着她话里的无耻,把她狠狠地揉进了自己的身体。 眼前一晃。 她的阿冰就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她漂亮的三千青丝,尽数被剃掉,落于地上。 淡漠的眉眼静静地睨着他,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将一切全都说了。 顾戚野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掏了出去。 不都说醉里梦境皆是有,为何他的苦痛如此如影随形。 酒楼的掌柜着急的拍了他半天,就见他毫无反应。 忽然,掌柜的看见旁边的一个戴着斗笠的姑娘,他走上前去,“姑娘可是要买酒?” 女子笑了笑,声音带着点点张扬,“最好的,我带走。” 说完此话,云清微微转眸,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瞬间浑身一颤。 又见他了,似乎每次看见人都是这般烂醉如泥的模样。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想着赶紧逃离。 掌柜的刚刚把酒递给了她,云清扔下银子仓皇离开,背影带着几分可见的狼狈。 梦里苦苦挣扎的人,忽然就听见了那道熟悉又张扬的声音。 他徒然被惊醒,瞬间睁大眼睛,就看到不远处门口出去了一抹身影。 顾戚野踉跄的追了出去,却找不到人。 他,居然如此分不清梦与现实,刚刚是阿冰又来了吗? 阿冰,你是闻到酒香,所以来了吗? 阿冰,阿野现在后悔了,你来接我走好不好? ##第二十三章 不信 云清买完酒缓缓往回走,努力让自己纷乱的情绪稳定下来。 不管那个男人如何,也决计和自己买有半分关系! 安慰完自己,她转眸看见手中的酒瓶,想到这几日发现只要给云浮买酒喝,他就愿意和自己说话。 其实她也喜欢喝酒。 她今日问云浮为何自己是个光头,他笑的格外嘲讽,说她想不开自己剃掉了。 云清觉得他话里像是在骗自己,可不知为何,那个时候心口痛的像被人翻搅着一样。 等她回过神来,就见云浮眼中带着点点哀凉,她才发现她居然泪湿了满脸。 为何? 为何自己剃掉了头发居然如斯痛苦? 素公公把人抬进了宫里,无奈的叹气。 他蹲下,拍了拍顾戚野的脸,声音大了些,“丞相,皇上有话同你说。” 顾戚野踉踉跄跄的爬起身,往里面摇晃着走去。 皇上看见那个烂醉如泥的人,眼中现出怒火。 “就你这般颓废模样,不配知道所有的真相。” 下面的男人笑了起来,满脸通红,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 “皇上,你给我个惩罚,让我死了算了。” 上首的帝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做梦!” 本来笑着的人,忽然就抽噎着,哭出声来。 他满脸悲痛,“你看,这就是世间惩罚。” 顾戚野到底是被皇上丢进了牢房,章问父女都还没有死。 皇上让他前去施刑。 看着那个魔鬼男人走了进来,章问目眦欲裂。 他虽然一世薄凉,但对自己的女儿却是真心实意,尽管之前有利用她的成分,却也是因为她爱上了顾戚野。 可等他被丢进来的时候,看着她那个样子,整个人目眦欲裂。 “顾戚野,你不得好死!” 听见这毫无力气的咒骂,他随意的笑笑。 “把他女儿受的刑,给他身上再过一遍,对了,把苏敏弄醒,让她看着。” 宫里。 皇上看着云景,最终欲言又止。 后者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声音淡淡,“太上皇不愿意回来。” 皇上抬手遮住眼睛,“父皇到底是怪我的。” 云景垂下头,未发一言。 李问的确可恨,可若非皇上早些年不听太上皇的劝告,也不会导致王爷被撵出朝廷。 等到皇上反应过来之际,就连圣旨已经被假传出去了。 偌大的宫殿里,居然传出了一声声低低的抽泣。 云景抬头,就见那个九五至尊,脸侧划下的数道晶莹。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对皇上,没有恨,亦没有怨,只是哀叹。 转角处,云景看到了素公公。 素公公微微撤后一步,“太师。” 云景忽然就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些年,多亏有你。” 整个后宫,都知道皇上手边有个第一大宦官,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素公公苦笑着摇头,“人早都逝去,我能弥补的,何其之少。” 素应并非太监,他和云景都是跟了王爷多年的人。 他在宫中这些年,杀掉李问的暗桩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个。 江临到丞相府,看着那个已经不成样子的人。 他立在门外,声音冰凉,“柳冰,大概没有死,你去找找罢。” 顾戚野恍然抬头。 他的看向面前,眼睛里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痴狂。 “你……说什么?” 江临却是再未看他一眼,直接飞身而去。 文安默默地从一旁走了出来,声音很轻,“丞相若是听的进奴才一言,就记住,无论如何莫要偏执。” 顾戚野还有些回不过神。 忽然就看见他跛着的脚,“我对不起你。” 文安声音很低。 “丞相对不起的人何其多,奴才才是最不打紧的那一个。” “江临所说,也许是真的,丞相且去寻寻罢。” 顾戚野再次听到这句话,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兀自笑出声来,大笑起来。 你们,何苦骗我? 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十四章 柳七之棺 云清梦魇了,梦里自己的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折磨她,她仿若在人间炼狱。 忽然有人和她说,阿冰,撑住,我们就要走了。 她把手交给他,感觉到阵阵心安,不知为何,忽然间心安就变成了翻江倒海的痛。 面前的画面变了,她日日受刑,最后一片血红,四周的一切消失不见。 云浮站在她的面前,眼中藏着深深的哀痛和慈怜。 半晌,她醒了过来。 不知为何,眼中的泪怎么也停不下。 云浮满脸嫌弃,“赶紧下去买酒。” 云清一骨碌爬起来,恍恍惚惚的走了出去。 一道黑色身影悄然落下,他抱着胳膊,看向面前的云浮。 “您老人家真能装。” 云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江临,让你看着顾戚野,你就是看成这个样子?” 江临扯了扯嘴角,“临走之前,话都和他说尽了,就那样还是打断了文安的腿。” 他挑起眉头,格外直接。 “你怎么不说你儿子糊涂,让人假传了圣旨?” 云浮声音苍冷,带着无尽的哀凉,声音似有若无飘散在空中。 “顾戚野你可是告诉了?” 江临目光沉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大抵不信罢。” “那就让他信的人说,她的决定,谁都无权干涉。” 再抬头,那个老人已经走远。 宫里。 顾戚野终究是认清了现实,仓皇着来面见他放在心口的人。 他跑到那尊棺木前,手颤抖着抱着那个无名墓碑一点点抚摸着,仿佛那个明媚鲜活的人还未走远。 眼中泪大滴大滴的淌出来,顾戚野嘴角带笑,仿佛感受不到胸口的痛。 “阿冰,我欠你那么多,你记得来讨债啊?” “你对自己不公平,你怎么就和我这个混蛋妥协了?” “阿冰,要不然我去找你吧。” “我要让你讨债。” 他似乎想通了,抬手就要把剑抹在自己脖子上。 一道光闪过,他的剑被打在地上。 池州冷冷地看着他,“你推开棺木。” 顾戚野就像疯了一样,猛地扑在上面,“你滚!你滚!” 池州声音依旧平静,可是细听过去就发现其中的颤抖。 “你可知道为何就能轻而易举的除掉章问?” 顾戚野却像听不进去,一动不动。 “因为少爷自甘当了诱饵,章问上当了。” 池州一向冷静克制的脸,此刻眼眶憋红,眼眸中是深深的痛。 “棺木里,是柳七。” 顾戚野楞楞的抬头,目光僵硬的转了过去,“你说什么?” 池州走前几步,将他推了下来,“你吵到少爷了。” 顾戚野感觉一颗心像是被搅的粉碎,喉头一甜,整个脑中一片眩晕。 他直直的栽倒在地上。 皇上寝殿。 云景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戚野,曾经不可一世潇洒自在的人,此刻满脸灰白,胡子拉碴。 眼眶处青黑一圈,眼睛深深的陷了进去,他瘦的不成样子。 自打知道柳冰起了,他吃过的饭,屈指可数。 皇上看了好一阵,恍惚出声,“你告诉罢。” 云景静静地,不发一语。 事到如今,告诉能如何?不告诉又如何? 可想到云浮所说,她的选择,谁都替不了。这恩怨,恐怕谁都解不了。 顾戚野醒来,看见面前的两人,眼神枯寂。 他嗓音沙哑难听,带着深深的颓废,“我怎么还没死?” 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害死了小七,亲手杀了阿冰,一剑捅穿伯父。 他这个罪该万死的罪人,为何还活在这世间? 他瞪着眼睛,想要看清楚什么,半晌,又疲惫的闭上了。 偌大的宫殿,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柳冰没死。” 顾戚野怔怔的看过去,以为又在骗他,可看到是云景,又深知这是真的。 ##第二十五章 相见 他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就感觉自己恍然从现实跌入梦里。 顾戚野无声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 “你们是在故意惩罚我吗?” 云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背过手转身。 “人能活着,不过是一命换一命。” “什么意思?” 云景没有再看他,直接朝外走去。 皇上苍凉的声音相继响起,“楚河山谷,自己去看看罢。” 几乎是下一刻,本来还在床上的人已经飞快的掠了出去。 素公公从一边转了进来,无声的叹气。 “皇上,该歇了。” 坐在一边的九五至尊,眼神僵直的看着前方。 “朕害了皇兄,害死了小七,现在就是连她也保不住了吗?” 素公公低垂着头,声音很轻。 “王爷从来不会怪罪您。” 旁边的人忽然就“呜咽”出声,他高大的身子此刻弯了起来。 在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所有事情都已经摆在了面前,可是他无能为力,更不可能力挽狂澜。 顾戚野赶到楚河山谷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面貌见她,甚至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阿冰,会是充满恨意的朝他喊,还是会面色淡漠的让他滚? 可不论如何,他的阿冰还在。 这就够了。 云浮忽然之间转头看向云清,“有客人来了。” 云清手里这磨了把小刀子,准备给他们的午饭食材削了皮。 突然听见这句话,她什么也没问就直接往外走去。 可不知为什么,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笼罩住了她。 云清想到接二连三的梦魇,总觉得接下来要见的客人似乎对自己。十分重要。 顾戚野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时,忽然就不敢动了。 她似乎跟之前格外不一样,清娟的眉眼上带着恬静。 手上提着一把小刀子,脸上明显带着疑惑之色。 云清感觉看到面前的人,心像被人猛的扎了一刀,她瞬间脸色惨白。 顾戚野看着她的反应,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是你?” 男人猛地看过去,就发现对面人纯净的眼神中,写满了陌生和疑惑。 他总算明白原来之前在酒楼不是梦,是真的。 他为何不相信江临去找一找?也许他们早就能见面了! 顾戚野几步上前,就将人猛地抱进怀里。 刚想要说什么,忽然浑身一滞就感觉寒刃入体。 缓缓地低下头去,就看着那把小刀子直直的扎入他的右胸口。 面前的女人眼神充满了复杂,她声音带着几分微凉,“我们的过去,应当没有什么好事。” 她后撤一步,缓缓看向他的双眼,“刚才,我是真的厌恶你。” 说完,她边往里走边大声喊道。 “云浮,我把人捅了。” 云浮一瞬间就出现到她面前,声音淡漠,“有何感受?” 云清一脸认真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这里很痛,痛得我想生生的撕了他。” 话刚说完,她漂亮的眼睛就已经一片模糊,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她想要控制自己,可忽然间头痛欲裂,封印的记忆就像闸门打开迅猛冲进来的洪流。 至此。 爱也好恨也罢,统统都被记了起来。 云清最后一点意识泯灭在无尽的黑暗当中,她昏倒在地上,不复清醒。 顾戚野就要冲上去,却听见云浮薄凉的声音。 “现在莫要着急,等她醒来,你自然就能得到结果了。” 他后知后觉的看向说话的人,“太上皇。” 云浮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你是我见过最失败的丞相。” ##第二十六章 悲恸 云清醒了,感觉昨日就像大梦一场。 可是,她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梦,自欺欺人这么久,也该清醒了。 杀了她父亲的人,还好好的活在他的面前。 她差点儿忘记了,原来在叫柳冰这个名字之前,自己一直叫云清。 她坐起身子,缓缓走出屋。 就看见那个以往高大挺拔的人,此刻瘦的不成样子跪在了地上。 她忽然就觉着可笑,嘲讽出声。 “人死都死了,你在这儿给我装什么样子?” “当初百般说也不见你给我半分信任,现在跪着又是作何?” 顾戚野浑身一颤,他缓缓抬头,眼中是斑驳的缱绻和痛苦。 来之前他明明心头有千言万语,可此时动了动嘴唇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柳冰走前几步站到他的面前,冷冽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恨意,“现在过来有什么用?我爹的命你能救回来吗?” “啪——” 柳冰抬手就在他脸上甩了一个巴掌,眼泪夺眶而出。 几年的相扶相爱,最后所得,不过是一场痴怨和悲哀。 爱她的人,因为她被害死了。 她爱的人,又拿着莫须有的借口,害死了爱她的人。 柳冰忽然就抱住头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半晌。 她沙哑苍冷的声音撞进了顾戚野的耳中,“你滚吧,我现在没有心情和你说话。” 她还要好好看看她的小七,这么些年,她当阿冰已经当的厌烦疲倦。 顾戚野一动不动,他眼睛里似乎只能装的下面前的人,温柔和哀求环绕在他整个人身上。 “你别赶我走,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好不好?” 柳冰听见这话,轻轻的笑了,可眼眸却淡漠冰冷,“那你便跪着吧,什么时候我心情好了,什么时候换种法子罚你。” 顾戚野却像得到了恩赐一般,他笑得满脸温柔,“阿冰,只要你肯我留下——” “闭嘴!你别叫我阿冰,这些年,这个身份我当的倦了!” 她缓缓转过身,声音冷沉。 “顾戚野,那个满心都爱着你的柳冰,早就死了。” “现在你面前的,是当朝晋南王之女,云清。” 顾戚野缓缓垂下眸子,遮住了满眼的痛色,他声音微不可闻,“阿冰明明没死……” 柳冰听到这句话,死死的咬着嘴唇,泪簌簌落下。 顾戚野,柳冰人还活着。可是心,早就不知道被丢去哪里了。 云浮看着那个满身悲痛的人,苍凉的声音带上几分释然,“回趟宫吧,有事要你处理。” 柳冰看着他,“云浮,那个墓碑里是谁。” 听见话,云浮手上的动作僵住,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没大没小,我是你祖父。” “那里是谁。” “赶紧回宫。” “是谁!” 云浮缓缓转过头,唇舌之间居然觉得有些艰涩。他觉得明明那么容易出口的两个字,却怎么也不敢告诉面前的人。 柳冰浑身都在颤抖,她咬紧牙死死的瞪着面前的人。 “明潇。” 云浮说出这两个字后,感觉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他看着身边微微打晃的人,眼眶有些湿润。 柳冰感觉到巨大的痛意,掏心挖肺,痛不欲生。 那个一直温柔爽朗,一直被自己当成哥哥的人,居然就那般无声无息地长眠于地下。 她见不得光明,居然拖的身边的人亦是走进了地狱。 良久的沉默后。 云浮听见了牙齿打颤的声音,“怎么死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在看哪,浑身僵直。 “你活着,他死了,一命换一命。” “啊——” 一道尖锐的嘶吼声划破长空,带着所有的哀痛和悲凉,还有所有的愤懑和不甘。 一命换一命。 世间本就如此无情,薄情寡性更是常见。 她活着,他就得死,安得两全法。 那年他站在她身后,缓缓张开了胳膊,敞开他的怀抱。 “冰儿,无论如何,你总有我。” 她依赖了那么久的哥哥,一直护着她的哥哥,居然为她这残破之躯付出了生命。 那年终是那年,如今他还在她身边,可是不能笑,不能说话,只剩一抔黄土。 ##第二十七章 知晓真相 柳冰站到皇上面前的时候,那个九五至尊没忍住就流下了泪。 她扯了扯嘴角,“云凌,你哭起来真丑。” 皇上云凌听见她的声音,却哭得更是泣不成声。良久,他缓过来回了她一句“没大没小。” 柳冰对此不置可否,“小七呢?” 云凌默不作声。 这般态度,忽然让柳冰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人呢?!” 素公公看了一眼上首的人,他低垂着头,“小姐,随奴才来吧。” 柳冰忽然想到之前柳七在她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特意来看了她,那个时候他哭的撕心裂肺,临走前格外不舍的看了她一眼。 此刻想来,那一眼居然让她格外心慌。 眼看着素公公将她往皇陵带,柳冰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那种莫名的恐慌,彻底笼罩了她,“人死了?” 素公公回身,眼神中带着几分悲凉,“小姐快些,少爷还在等你。” 柳冰到底是走到了那棺木前。 她努力的弯起嘴角,“姐姐,姐姐来了。”眼泪一下子模糊了她的双眼,柳冰再张口,居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原来那一眼是不舍,更是离别。 她仿佛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一朝记忆恢复,明潇没了,小七也没了。 人生原是这般戏剧,拿到手的幸福瞬间就没了。 “怎么死的?”柳冰轻柔的抚摸着棺木,仿佛那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还在身边。 素公公敛去眸子里的湿润,声音很轻:“少爷是为国而死,自愿当了诱饵。” 柳冰脸上更是温柔。 “那便好,好男儿就该堂堂正正,赤子之心。” 她身后不远处,顾戚野看着这一幕,只觉得那句话仿若一把刀,直接将他的所有肮脏全都揭开来。 他不仅负了她,还负了皇家。 他这一辈子,注定错误偿不清,命债还不完。 柳冰到底是接受了现实,她凄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释然和孤凉。 小七活着,也会一辈子自卑。 如此走了,也算是一刀切下,结束了以后的痛苦。 她转头看向顾戚野,声音薄凉,“我让你起来了吗?还是说,这就是你所谓道歉的诚意?” 男人浑身一僵,他声音小了许多,遮住眼眸里所有的痛色,“阿冰,你别恼,我跪。” 说罢,整个人就“咚”的一声跪到了地上。 素公公难耐的转过眸子去,只觉眼眶泛酸。本是相爱之人,如今却只剩下这般难堪的模样,彼此折磨。 柳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个瘦的脱形,膝盖早就磨得血肉模糊的人。 她心中涌上一抹巨大的悲哀。 原来磨难考验的爱,也不一定就是固若金汤,长长久久。 终归是只要有一方不愿意相信,所有的一切可悲可叹,就成了笑话。 她居然都记不清自己被他怎样的羞辱,可是却记得他对她不信任时的嘶吼。 她记不得苏敏对她说的每一句嘲讽,却对顾戚野用剑削掉明潇的小臂。 原来,她一点都不记得仇,只是不愿意相信曾经的阿野,最终变得陌生而又可怖。 她缓缓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 “柳冰死了,顾戚野。” “你不要执迷不悟,那个爱你的阿冰早就死了。” 顾戚野听见这句话就像疯了一样,他眼眸变的阴鸷,跪着走到她面前,双手牢牢的扣住她的胳膊。 “阿冰,你不能不要阿野!你没死,你为何胡说!” “阿冰说好生生世世在我身边,焉能无信?” 沧桑哀凉的嗓音夹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缓缓开口。 “恩爱两相疑,何能盘长久?” 男人浑身怔住,路上被鲜红的血迹拉出了两条道子,柳冰看过去,只觉触目惊心。 她死死的憋住想要留下来的泪,声音干哑。 “我遇见你,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往后那么多年,早就苟延残喘。”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靠着明潇续命的活死人。” “你告诉我,阿冰如何还能活着?” ##第二十八章 伤筋动骨 不过是靠明潇续命的活死人,此言一出,他心中更是愤恨恼怒。 “他对你好,我也能!” 柳冰低低的笑了起来,眼角似乎都笑出了泪花,不知是嘲讽还是真的好笑。 “云浮怜惜我,所以除掉了我脖子上的字。” 她缓缓压低身子,一只手掐住了顾戚野的脖颈,嘴角蓦的就划出一抹张扬邪肆的笑来。 “柳冰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矜持,全都被你拿过来撵进了泥土里。” “你所谓的好是什么?是人死了你才想起来弥补?” “顾戚野,从你认定柳冰杀人的那一刻起,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手下一用力,那个本就脸色苍白的人,此刻更是泛出了铁青。 他没有任何的挣扎,只是牙齿咬的咯噔作响。 “我……错……错了,阿冰……” 柳冰手中不断的用着力,她眼眶越来越红,黝黑的眸子卷出了滔天的愤怒。 她原来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还能回忆起刀入皮肉的那种撕裂声。 原来父亲会那么脆弱,甚至毫无防备的就死在了他的剑上。 山庄里多少条人命? 全都,拜他所赐! 可忽然间,看着连连翻着白眼的人,她气血翻涌,心口一阵绞痛。 柳冰到底是没杀了他。 时至今日,她身边几乎一无所有。 她想父亲,小七还有明潇,走的干干净净。 这等罪孽,她来背负。 从皇宫到天牢,数十里的距离,顾戚野没敢站起身来,跪着跟了过去。 他知道阿冰恨极了她,可真的看着她对自己这般残忍的模样,又浑身作痛。 殊不知,他在后面跟,前面人早已泪如雨下。 她不能表现出半分对他的不舍和容忍来。 错了就是错了,他做的那些糊涂事,她无论如何也得让他学会偿还。 天牢口。 柳冰声音冰冷,“门口守着,别进去丢人现眼。” 等她来到章问父女的牢房时,眼前的那一幕,让她都忍不住倒吸口气。 人还没死,她看得出来。 可两人就像被缝补的碎布娃娃,皮肉支离破碎的被搅到一起,都看不清原本的人体模样。 想到顾伯父,还有那个一向温柔慈和的顾伯母。 柳冰原本还有些波动的眸子,此刻只剩冰凉一片。 “如何?这种刑罚配不配得上你的阴狠毒辣。” 苏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僵住,可是她根本抬不了头。 她除了还吊着一口气,别无他能。 原来,柳冰根本就没有死,枉她过去那么些日子里,都想着怎么说也是拉着那个女人下了地狱。 低哑破碎的笑声从她的喉咙中溢了出来,她嘴里模糊不清的说这几个字。 柳冰却莫名的听懂了。 她说,你活着又能如何。 柳冰缓缓扯起嘴角,声音中带着几分悲悯,“你们算计了一辈子,又能如何呢?” 她转头离开的那一刹那,肃杀冰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牢房。 “扒皮,抽筋,断骨!直到死为止。” 顾戚野是糊涂,她百般对她下不了死手。可这两个人,却是彻彻底底害所有人成了这般破败的模样。 若有一日,她追上他们的脚步堕入恶鼻地狱,定叫他们死都不得安宁。 沉寂了许久的牢房,再次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喊叫声。 “啊——啊——” 牢房外。 顾戚野竟一下未动,他低垂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 柳冰看着他,莫名就想到了之前他那般风光霁月死皮赖脸的模样。 他只要犯了错,就会磨在她身边说着数不尽的好听话,最后不要脸皮的硬是达到自己的目的,才算罢休。 那个时候,阿野还是那般纯净爽朗。 他愿意守着他的阿冰,不厌其烦的听她数落他的不是。 彼时云雾舒卷,青云远月。 他背着好一筐的草药,说是要拿回来做成跌打用的良药。 “阿冰,你快夸夸我,我就更听话了。” 柳冰缓缓地闭上眼,将所有的眼泪憋了回去。 终归是今时不同往日,沧海桑田后便是物是人非。 ##第二十九章 恍惚 顾戚野被她打昏,素公公把人送回了丞相府。 柳冰回了楚河山谷。 她看着面前的云浮,心中酸楚,“我回来了。” 当初父亲没被陷害的那么多年里,她素来与云浮最为亲近。 皇上当年执意改革,云浮气他听不进去话,干脆带着云景直接就离开了皇宫。 可是没想到这一走,父子两人天人相隔再不能相见。 “哭什么哭?我都没哭。” 听见他满是嫌弃的声音,柳冰忽然就扑过去抱住了他。 “祖父,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那只苍老干枯的手在她头顶上狠狠地拍了下,云浮声音哽咽。 “我还没死。” 他这一生,做不好父亲,还连他儿子的子嗣都保不了平安。 章问在这皇家天下设下了天罗大网,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晚了太久。 回忆是痛,现实还是痛。 丞相府。 文安默默地打开门,叫云景进来给人看伤。 看着那双血肉模糊的腿,还有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掐痕,云景心中哀凉。 他和柳冰这一辈子,注定已经没有了结局。 一场阴谋,几乎灭了两家满门。 到底没有在想别的,静静地给他处理起伤口来。若要是再晚一些,恐怕这双腿就废了。 顾戚野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颤痛,连手臂都拿不起来。 可是忽然想到昏迷前的柳冰,他费力地撑起身想要往下走,可腿上却漫出一股刺进骨髓的痛。 他环视一圈四周,却没看到柳冰,整个人已经靠在了床边,想将腿扯起来却没料到直接摔在了地上。 顾戚野动了动手指,想抓住什么做起来却是徒劳。 他曾经张扬邪肆的眸子,里面枯寂一片,丝毫波动都没有。 人,果然又走了吗? 阿冰,是不是因为我现在形同废人,你就嫌弃我了。 文安刚刚去给他拿些药,一打开门就见到他身子窝在一个地上的角落,动弹不得。 “丞相……” “我不是丞相!”他低低的嘶喊,喉咙哽咽着。 “不是,我不是。” 文安艰难的把视线抽离开,声音无比平静,“是与不是,远不该是你现在纠结痛苦的。” 一片沉寂。 顾戚野就听着那些有些沧桑带着空寂的声音淡淡的洒在这一方空间。 “好也罢,坏也罢。你终究是做错了事,什么结果也得受着。” 爱也好痛也罢。 终究否认不了灭了人家满门,一剑捅穿了她的胸膛。 人生若只如初见,两人磋磨到至今,怕是连当初的模样,都已经残破不堪。 顾戚野不再吭声,由着文安将他扶在床上。 就在文安把人安顿好要转身走的时候,一道脆弱不堪的声音响起。 “文安,我这辈子活的何其无用。” “无辜的不是我,而是阿冰。” “狠辣的,不是阿冰,而是顾戚野。” “哈哈……”他忽然就笑出了声,笑得浑身震颤。 良久。 等四周一片归于沉寂,他沙哑破碎的声音模糊的喃喃道:“我还不能死,我还没还清债。” 他自己念念叨叨说了很久,说着说着就哭得涕泗横流。 “我……还得求她原谅。” 说完这一句,床上的人恍恍惚惚似是睡了过去。 他做个了梦。 梦里所有杀人的人都不是自己,是一个他看不清的黑影。 然后,他和阿冰报了仇。 等把那个黑影杀掉的那一刻,他猛地发现,自己也死了。 ##第三十章 磋磨 柳冰做了一夜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还在那个肮脏的土匪寨子里,被那些人戏耍着。 顾戚野一直都在她身边,陪着她受着刑罚。 画面一转,变成了她逃出去的那个时候,就在她彻底离开那个地方的一刹那,胸口猛地被人刺进了一剑。 她低下头去,剑柄上面有一个张牙舞爪的刻字,野。 柳冰满头冷汗,瞬间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原来,还没死。 可下一瞬,她就缓缓把手放在了胸口处,痛得有些无法呼吸。 她没死,可是明潇死了。 她柳冰活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明潇替她续来的命。 丞相府。 顾戚野醒了过来。 他想要下地,两条腿却动弹不得。昨天腿上纱布还殷出了血迹,现在却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文安刚刚推门进来,看见人默默地在那里发着呆。 他将膳食放在了桌子上,声音很轻,“吃东西养好了伤,就去见见她吧。” 顾戚野本来没有一点波动的眸子,此刻动了动,转向他这边来。 “她还会见我吗?” 文安感觉眼前一热,声音更是轻了几分。 “丞相,总是要去忏悔的,如今这个模样,谁都瞧不得。” 顾戚野却去了皇陵。 他借着文安的手臂,费力的走着。膝盖处的血又不断地殷出来,他也毫不在意,仿若感觉不到痛。 墓碑上有了名字。 晋南王世子,云七之墓。 顾戚野脑中一阵刺痛,想起了当年。 “顾哥哥,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算是顶天立地的男儿?” 当时他笑他小小年纪心比天高。 “为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做出选择,就是顶天立地。” “那顾哥哥,如果有一天国家有难,我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 “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天下黎民百姓,都会感激我的。” 那个小小的人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那个小小的台阶上,和他郑重宣誓。 “要是有一天国家陷入危难,我一定冲在最前面!” 昔日那般承诺,只当是玩笑话,不成想,竟是一语成谶。 他给小七指明了方向,可是自己却早就不知道走进了哪里。 顾戚野猛的坐倒在地上,头顶在墓碑上低低的嘶吼。 痛彻心扉,顾戚野心口绞痛,霎时间身子猛地弓了起来。 原以为,这世间最狠辣的刑罚,无外乎就是死无全尸,刀鞭入骨。 如今看来,方后知后觉,知晓这世间悲痛,竟然如斯难缠。 无非是遇见一个人,做了一件错事,想要弥补,却发现怎么都做不到。 人命关天,他手下,收了数百道亡魂。 可那百余条性命,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该死。 顾戚野意识越来越模糊,整个人已经看不清四周,四周一片冷寂。 云浮找到柳冰,就看见她坐在明潇的墓旁边,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心中刺痛。 “你去看看顾戚野吧。” “为何?” 柳冰眼眸冰冷,隐忍着深深的痛。 她还记得那年在山庄的时候,他经常跑去山上采果子,偶尔因为不懂药理,就被药草整得满手黑青。 他从来不会叫唤疼,反倒是喜欢腻在她身边,死皮赖脸的要让她亲他。 她从来不喜欢往回看。 可突然之间,就发现如果不往回看,她同顾戚野之间,居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还是有的。 是数不清的人命,数不清的罪孽。 不知道该从哪里补,也不知道从哪里圆。 她手中的刀子一下子割在手上,柳冰看着血流不止的手指,半晌无声。 倔强一世,最终抵不过痛苦磋磨。 他拖着她走进天堂,又亲手把她送进了地狱。 然后,她不幸的又拖着身边爱她的人,走进一条不归路,竟是义无反顾。 ##第三十一章 唤醒 两日后。 柳冰本来在打理周边的药材,云浮走进来,脸色显然有些焦急。 “顾戚野昏迷不醒,云景说,他是自己封闭,时日久了,大抵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脚步轻点,掠了出去。 云浮神色复杂,半晌,只余一声长长地叹息。 她恨他,恨不得直接让他去死。可是真的到人快死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那般。 丞相府。 柳冰看着那个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人,心中竟然涌上一股怒意。 她猛的将人扣住,唇贴上他白的发青的嘴唇。她便咬边哭,爱极,也恨极。 柳冰直到把人的唇咬出了血,才彻底将心中的憋屈发泄出去。 “顾戚野,你不配死,你不配见我爹,不配见小七!” 云景站在屋子外面,一双经过沧桑洗练的双眸,此刻氤氲出巨大的悲痛。 顾戚野感觉自己置身一片黑暗中,身前身后,一片腥风血雨。 他尝试往出走,可似乎听到了自己父亲的悲叹。 “何苦?野儿,此生本就为难,何须继续执着。” 他猛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父亲满脸慈爱却又带着隐隐的悲痛,旁边是同样眉目柔和的母亲。 顾戚野霎时间痛哭出声,“爹,娘,阿冰不要我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散,那一片黑暗中,似乎还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叹息。 忽然间,他感觉沉寂一片的黑暗似乎猛烈地震动起来,有一道女声愤怒的质问他。 “你不配死!” 这四个字所卷带的那熟悉的嗓音,让顾戚野连忙朝着声音的来源疯狂的跑了过去。 是阿冰,是她,她来接他了。 顾戚野就像在浮萍之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借着那一股力瞬间脱身出了这暗黑无际的泥潭。 他缓缓的睁开眼,还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突如其来的光亮。 刚刚,他听到了阿冰的声音。 意识到这个,顾戚野猛地侧头看过去,却只有云景孤寂淡漠的身影。 “醒了,醒了就把药喝了。” 他静静地收拾这手里的银针,面上没有一丝起伏。 顾戚野有些不确定的问,“阿冰可是来过?” 云景忽然之间冷冷的看向了他,“来过又如何?不来又如何?” 顾戚野一时间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无助的摇了摇头,整个人痛苦的抱起头来,“太师,那不一样,不一样的。” 来过,阿冰就还是在意他的,他得活着努力的还债。 不来,便是他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有多大干系了。 云景从他口中听到了这个久违的词,连忙把脸别到一边去。 他一生受了皇家的恩典,得太上皇提拔教诲,得皇上相助,得王爷赐姓信赖。 可他身兼太师一职,没能拦得住皇上的执拗,没能看的清朝野的局势。 如今这天下悲凉,其中定是有他几分无所作为。 看着顾戚野痛苦的模样,云景无奈的闭了闭眼睛,“你这条命,得交代给天下人。” 天下人? 顾戚野忽然就想到太上皇的话。 你是我见过最失败的丞相。 柳冰一直在门外等着,看着云景出来,才缓缓站直身子。 “醒了?”她声音带着几分哭过后的低沉沙哑。 云景点头,“你莫要为难。” 柳冰苦笑一声,眼中流动着无与伦比的哀凉。 如何不为难? 走近一步,隔着血海深仇。退后一步,又怕他真的堕入地狱,再无来生。 世间何为相爱?可是人人都如他们这等互相纠缠,折磨一生? 一步错,步步皆是错。 回忆痛苦也罢,怀念昔日温情也好,大抵都是一条归路。 留情是悲哀,绝情更是悲哀。 ##第三十二章 请命 柳冰跟着云景进了宫,她看到两个官员被云凌骂得狗血喷头。 素公公看着那个日渐显瘦的人,轻轻道:“小姐来了。” 柳冰听到他的声音,僵硬的脸上显示出一抹和缓,“素伯。” 后者听见这熟悉的一声,险些落下泪来。 他素应在过去的那些年,曾经想着会不会一直就是那般一直守在王爷身边,看着小姐少爷长大。 可是一场战乱,终究是将所有的一切化为乌有。 他纵然百般算计除掉了宫里的暗桩,可万万没想到章问已经将主意打到了小姐头上。 任他一身武功,竟然是半分作用都没有。 心中万般感慨,最终化为一抹慈爱的凝视,他看着两个垂头丧气走出的官员,将柳冰二人领了进去。 云凌此刻疲惫的捏着眉心,听见脚步声,刚想骂出去,就听见一声冰冷的女声:“好大的火气。” 云凌全身僵住,看向柳冰:“你来了。” 她听见话,随意的点头,“我来问问你,打算给顾戚野什么刑罚?” 一时寂静。 上首的人沧桑的声音漫过她的耳边,“你若是要他死,由你处理。” 皇家对顾家,是亏欠的。 因为被贼人钻了空子,导致顾家四分五裂,顷刻间只剩一人。 可顾戚野也做错了事,杀害了天家的王爷,监禁了天家的郡主。 可这一切的一切,却是因为他这个皇上急功近利,看不清小人,害死了兄长。 他把手遮在脸上,掩盖住所有的软弱和愧疚,就听柳冰似哀恸又似解脱一般的声音淡淡响起。 “蛮族进犯,你不用选人了,我去。” 云凌忽然就激动的跑下来,握住她瘦弱的肩膀,怒吼:“你闭嘴!我大祁无人了吗?!” 被前后摇晃的人一双眸子格外温凉,蓦的轻笑:“皇叔,前半生我爹戎马,后半生无能继续保家卫国,我自当替上。” 云凌忽然浑身都没了力气。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皇兄还在,大祁无人敢来犯。 素应头更低了些,心中卷出一股浓浓的惆怅。 云凌到底拗不过柳冰,她执意如此,他根本无力阻拦。 顾戚野去了楚河山谷,可除了清清冷冷的屋子前坐着面色冷然的云浮,再无其他人。 “她人呢?” 云浮瞥了他一眼,声音淡漠,“不知,跑出去的时候没和我说。” 顾戚野忽然浑身僵住,一颗心无限的沉了下去。 她是走了吗? “你何苦执着,”云浮忽然出声,“你既已亲手杀了人,就没有可能再破镜重圆。” 此刻,提到那人的时候,云浮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我云浮挂在嘴边一直骄傲的儿子,戎马一生,守卫边疆在沙场之地磨了数十年。” 甚至在选帝登基之时,他干脆躲走,修书一封直接让给了云凌。 他一辈子活得堂堂正正,坦然无比。 曾经他来找自己的时候,说他这辈子最愧对的人,就是他的妻子和柳冰。 为王爷时,让妻子受尽了苦难没了性命。为庄主时,亦不能让自己女儿平安。 他那般盖世功夫,被章问算计下了药,被顾戚野愤怒一剑穿了心。 顾戚野忽然就见面前那个泰山压于顶都不崩色的人,此刻老泪纵横。 “你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顾戚野感觉心就像被人狠狠地剖开,痛的要死。 他颤抖着两条腿,猛地跪下向云浮行了一个大礼。 “罪臣顾戚野,待寻了郡主还清孽债,就来以命谢罪。” 一道凌厉的劲风扫过,顾戚野猛地被推到了一侧,身前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山庄那年,花开的正好。 那个温和宽厚的男人对他招手,“阿野,莫要紧张,我还等你们给我个大胖孙子呢。” 苍茫一片的地上,顾戚野趴着,浑身颤抖不已。 ##第三十三章 辞别 蛮族来的很急,云凌本想着再周转一番,让合适的将军过去。 可是,等到他反应过来之时,柳冰已经赶往边关了。 云凌负手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眼中苍凉。 素公公声音微不可闻,“皇上,莫要思虑过重。” 云凌缓缓别过脸,声音低哑,只是低声说道。 “完整的去,就完整的回来。” 素公公在一旁听到这话,霎时间泪眼模糊。 另一边。 顾戚野离开了楚河山谷,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竟是来到了那破落的山庄处。 眼前触及到一片虚无的土地和满目的狼藉,顾戚野似乎都感觉不到左心房有心在跳动。 不期然,就看见了一处矮桩。 那里,曾经是阿冰最愿意来练武的地方。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顾戚野仿佛还看到了那抹张扬明媚的身影。 她一生都端着自己的骄傲和矜持。 “阿野,其实我若不是一桩之主,定时要当个将军来的。” 他当时心中吓了一跳,连忙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胡闹,你若是去了战场我又该如何?” 那人笑的格外好看,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现出一抹温和。 “我在哪里,你不应该跟着我去哪里吗?” 彼时他眉宇间满是坚定之色,将人轻轻的拢进怀里,“生不同穴,死方同裘。” 冰冷的泪直接滑落而下,顾戚野蹲身轻轻的摸着矮桩上的剑痕。 他笑的痴狂。 阿冰,等我还完债,我就同你讨个恩典。 无论如何,等我死的时候,你要同意把我的骨灰先留着,日后撒到你的旁边。 今生我做了错事,来生必万倍还你。 我定要时时刻刻记着你,才好喝了孟婆汤之后能一眼认准你。 他本来是低低的抽噎着,忽然间就就嘶吼起来。 肝胆俱裂,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江临站在他的不远处,清淡的眉眼中少见的带上了几分哀痛。 “顾戚野,你去宫里一趟罢。” 那个颓败不堪的人声音粗哑难听,“为何?” 人影淡淡的消散,空气中只余一抹清凉的声音。 “愿你日后不后悔罢了。” 顾戚野抬起头,忽然间就扯着两条用不上力的腿踉踉跄跄的赶紧向宫中奔去。 刚才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涌上了一抹巨大的恐慌。 若是再要去晚,他觉得自己似乎就彻底失去什么了。 就在他离开后的不远处,云浮和江临赫然站在了原地。 “你既然恨他,为何又要帮他?” 云浮缓缓地抽回视线,眼中满是复杂。 “那不是恨,是不甘。” 不甘自己的儿女子孙本该全全美美,却因这世道阴差阳错成了这般悲凉境地。 宫里。 素公公看到找过来的人时,心中凄哀。 那个曾经站在那里便风光霁月,俊逸无双的人,此刻满目疮夷。消瘦的脸庞上带着深深的颓废,两条腿似乎站不太直,还微微颤抖着。 云凌声音从里边儿传了出来。 “让他进来。” 顾戚野扶墙拖着腿走了进去,他刚想行礼却听到上首传来的声音。 “莫要动了。” 顾戚野身子僵住,缓缓作揖,“微臣谢皇上恩典。” “朕欠了你们顾家。” ##第三十四章 错过 这一声声音很轻,带着点点沧桑。 顾戚野心中却没有丝毫震动,只是莫名觉得满心悲凉。 谁欠了谁又如何?人既已死,过往如烟。 他想到这里,声音平静的可怕,“之前的一切太沉重,微臣恐怕无力拿的起来。” 顾戚野头微微低下去,带着几分沉闷,“臣来是想问问皇上,可知道郡主去了哪里?” 素公公站在旁边,将眼中所有的情绪收敛进去,最终化为心中的一道叹息。 云凌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她,不愿我们告诉你。” 一道苍冷凄清的声音从侧边荡出,顾戚野只觉得那声不愿,将他一颗心搅得千疮百孔。 云景一步步的走前,眼神落寞,“顾戚野,你该振作起来,好好做你的丞相。她断不会再为难你。” 那个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人,霎时间跌倒在了地上,顾戚野浑身无力,手脚冰凉。 不与为难。 他本以为两人之间若没有这些倾轧伤害,心便不会那么痛。 可是他发现他错了,只要她不愿意见他,这种痛便会绵延不绝。 爱的时候以为两相痛恨才是世间难捱。 可真的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声不愿,就能将他所有的力气尽数打碎。 正赶往边关的路上。 池州看着身边瘦弱的人,心疼不已。 “小姐,我们不必赶得这么着急。” 柳冰扬手勒住马,缓缓地放慢了速度。池州淡漠的脸上,带出几分无可奈何来。 “作为将领,晚到一刻,都罪大恶极。” 她的思绪早就飘到了久远的地方,似乎在那个印象已经有些模糊的王府中,她年纪尚小,只记得那个慈爱的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 娘亲似乎对他说,莫要着急。 他将她们两人都抱进怀中,轻声感慨。 ——我是将军,晚到一时,都是莫大的过错。 柳冰感觉脸上有一片冰凉,抬手摸了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痕满脸。 身边人的声音微不可闻,“小姐,我本以为你是恨他的。” “阿野,最大的错误,终究是没有相信我罢了。” “他与我,谁能比谁更好过?” 说完,马蹄飞扬,人已经绝尘而去。 后面的人并不知,她此刻眼泪倾泻而出,眸中的痛意直直的刺进了心口。 她何尝不知道父亲在被顾戚野下手之前就已经被人暗算? 她又何尝不知道那个男人当时一怒暴起是受了蛊虫的控制? 她又如何不知道,当初因为一手杀了她父亲,顾戚野一连三日在府内不吃不喝,宛若行尸走肉。 可是,他终究是犯了错。 刽子手无论如何都是有他一份。 就算把章问如何施刑,可是逝去的这些人,音容笑貌止于曾经。 所爱之人,尽数长眠于地下,她早该接受了的。 夜半时分,门口守卫的人看到池州有些难以置信。 “池将军!” 池州点了点头,转向旁边看到那个倔强的身影,“小姐。” 守卫这才注意到另外一个人。 她眉目张扬大气,张狂恣意的神色在脸上显露无遗。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张脸像极了一个人。 刚刚走出来的一个中年男子,看到高头大马上的柳冰,瞬间眼眶泛红。他规规矩矩的单膝跪地,声音炸响在四方。 “末将,参见元帅!” ##第三十五章 猜出去向 柳冰声音清冷,却似乎又带着几分热切,“起来罢。” 她是这一战的将领,是整个大祁的元帅。 此刻肩上,背的是上上下下无数子民的期待,担着一个国家的重任。 至此,所有儿女私情恩怨情仇,都应该被她抛在脑后。 柳冰利落的下马,直接朝兵营走去。 此刻,她站在整个俯瞰台上,望着下面列队整齐的士兵,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曾几何时,父亲应当也是站在这里的。 那一处独属于最高将领的地盘突然站上了人,已经有不少正在训练的士兵注意到了。 可随后就有人认出来,她那一张与晋南王有六七分相似的脸颊。 池州看着四周,暴喝出声,“祁军听令,参见元帅!” 刹那间,所有士兵立正站好,齐齐单膝跪下,“参见元帅!” 数以万计的人齐声喊道,响声震天。 柳冰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当年父亲宁愿沙场同战友磋磨,也不愿意去理会京中那些尔虞我诈。 纵然古人征战,十出九难归,可站在这里的一刹那,方晓马革裹尸亦无所畏惧。 柳冰功夫被亲手教导,本就非同一般。之前心中颓败,也就任由折磨。 后来云景和云浮花了无数天才地宝,将她的身子养了起来,如今舞刀弄枪也不在话下。 训练场就此多了一抹身影,她看似纤弱,可是一手枪法用的翩若惊鸿。 没过多久,蛮族就发兵了。 柳冰缓缓将头盔扣在头上的那一刹那,眼眸中已经全然是一片冰冷和霸气。 “出兵!” 她头顶的红缨随风飘扬,却屹立不倒。 至此,不破蛮族终不回。 皇宫。 顾戚野到底知道柳冰的去向了。 他昨夜忽然就意识到,满朝将领,无一人被派遣前去。 唯独池州不在,却也没封元帅领命。 果然,下一刻偌大的宫殿忽然就响起一道沙哑的嘶吼,“她去了?!” 素公公把头低的深了些,遮住眸中的湿润。 顾戚野听见一声叹息。 “是,她去了。” 他猛地抬头看过去,就看到那个帝王此刻满脸颓败。 顾戚野脑海中忽然就撞进了一番画面。 “阿野,我若是男子,定让着世间男儿都为之羞愧。” 他好笑的抬起手上的树枝敲在了她的脑袋上。 “阿冰,可是又想到做什么了?” 她转过脸,眸光认真的看着他,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光是看着她的眼神,就会相信她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我想上战场!我定会是个好将军!” 当时他听见这话好笑不已,笑称她这种梦可是没少做。 猛然回神,顾戚野霎时间转身就朝外跑,脚尖点地几下便没了人影。 “朕,原来谁都拦不住。” 一生苍凉的叹息,缓缓地逸散这个偌大的宫中。 顾戚野心乱如麻,从门外掠过马就飞驰而去,他此刻本就不利索的双腿被马匹颠簸的生疼。 可他一刻都不敢放松,他的阿冰,此时已在战场。 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他居然无从得知。 心痛的要命,可他的意识格外的清醒。 ##第三十六章 一年之期 忽然之间,迎面闯来了一辆马车,马被惊的嘶鸣一声,刹那间将背上的人扬了起来。 顾戚野原本就发软的腿,此刻瞬间失去了着力点,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眼看着他就要被前面的马蹄踩碎整个身子,忽然就被一个人带在了一旁。 江临看着手中已经破碎不堪的人,眼中氤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这根本就是找死。” 男人抬手推开了他的桎梏,声音低沉。 “我去找她。” 他此刻语调格外的平静,却仿佛在这种平静中又藏进了万千沧桑。 江临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没了话,默默地带着人又拉出了一匹马。 “带着命,才能见到她。” 顾戚野默然低头,翻身上马,细看下去,似乎还能看见他隐隐颤抖的双腿。 “我知晓。” 声音瞬间消散在了风中。 顾戚野快马加鞭跑废了三匹马,在临近边关的一个客栈终于停了下来。 此时,他腿侧已经磨得鲜血淋漓。 掌柜看到这个狼狈的人,心中一惊,“这位公子——” “开始打仗没?” 听到自己的话被打断,掌柜本来是有些不喜,可又听见他这句问话,面上带上几分忧愁。 “已经第三次了,昨夜就已经锣鼓鸣金。” 顾戚野险些没站稳,感觉眼前一片昏暗。 还是来晚了吗? 掌柜看出他的不对劲,连忙问道:“公子可是有亲人上了战场?” 男人沉默了很久,直到掌柜的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他带着几分嘶哑颤抖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有个很亲很亲的人。” 此时,她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他却在朝堂浑浑噩噩。 她为整个大祁的子民来守护净土,他现在却一无是处,仿若废人。 忽然之间,顾戚野忽的梗出一口血。 他抬手抹了下,看见手中的一片鲜红,悲哀蔓延开来。 云景顾忌他的心情,一直对此事三缄其口。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那个蛊虫被他身子养了许久,这幅身子的精气,早就被吸食的差不多。 顾戚野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朝外匆匆的跑去。 客栈二楼,赫然站着两人看着他的身影。云浮眼神复杂,看着那破败的人影。 “他还有多久?” 云景声音苍凉,“不过一年。” 顾戚野到底是混进了军营,有面熟的知道他是丞相,却被告知不要出声。 由着士兵把他带到主帐面前,看着那个营帐里瘦弱的人,手脚冰凉。 就像是有意识一般,柳冰刚转头就看到那个被摧残的不成样子的人。 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松了又紧,从齿缝之间磨出几个字,“你是给我找麻烦吗?!” 顾戚野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心中钝痛,刚想说什么,就已经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柳冰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人的身边。 她颤抖着唇齿,眼泪就那般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良久。 顾戚野费力的睁开眼皮,他看向四周空无一人,猛然坐起身却不成想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直接摔到地上。 柳冰本是在外站着,听见这一声连忙走进去,见状眼眶通红。 “不能动,就给老娘安分点!” 几步上前,她把人拖到床上,语气恶声恶气动作却很轻。 就在准备起身之际,柳冰猛然被人抱住,脖子间一阵湿润。 “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阿野没用,可是想让阿冰平安。” 恍惚间,她和他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 顾戚野惯常喜欢这般故意拿乔惹她开心,只是声音里没了当初的温眷,只余刻进骨子里的害怕。 回过神来,将人一把扯下来,柳冰动了动唇声音冷凝。 “死不了。” 说罢,她强忍心痛直接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第三十七章 中箭 人刚刚出来,就听到了紧急号令,柳冰直接整顿士兵再度上战场。 号角声格外的绵长,顾戚野听见慌张就想下地,一个小兵站在他旁边。 “丞相,元帅吩咐你不得随意走动。” 顾戚野忽然间整个眉眼柔和下来,“我晓得了。” 阿冰,我等你回来。 战场。 柳冰这一仗打得格外的艰难。 对面的人身高体壮,在体力上就远远高过于大祁的士兵。她一连采用了数个战术,才摆脱了他们的掣肘。 蛮族元帅此刻坐在高头大马上,眯眼看着对面那个身材娇弱的女子。 “我说,你大祁是无人了吗?居然叫一个娘们儿出来带兵打仗!” 他身后一阵放肆的笑声,数个高大的汉子嘲笑起来。 “竟是些孬种!” 一道格外张扬邪肆的声音平地响起。 “现在嚣张,别到时候连女人都打不过!你——” 柳冰利落的将枪挽住了个回马枪指向了前面的人,她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今日,你我单挑!赢了必取对方首级,你可敢?” 一个老将领脸色大变,“元帅!” 池州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意外。他平淡如波的脸上,此刻携卷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悲凉。 一道银色的枪光闪过,数道凌厉的攻击已经纷落而至。 蛮族元帅被这些攻击弄得猝不及防,反手抽出自己的刀就迎了上去。 两边的士兵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中间这一幕,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热切。 老将领忽然压低声音道:“元帅到底怎么想的?” 池州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兵士弱,只能用策略打仗。元帅不想徒增杀戮,想一击必中罢了。” 战争就是死人的地方,如果凭借战略打仗,他们虽然游刃有余,但却不知要周旋多久。 而此刻,正在激战的两人高下立见。 柳冰手中的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快,对面人终于有些抵挡不住。 就在柳冰找到破绽,把手中的枪送到对方的脖颈之际,一道天外飞来的箭猛的朝她射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 池州暴射飞起,却已经听到了剑刺入肉的声音。 蛮族元帅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边勾起一抹笑意。 他刚准备说些什么,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永远的僵住了。 柳冰将手中的枪送的更深一些,刚刚还嚣张不已的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 “池州,抓人!” 清冷淡漠的嗓音猛地炸开,池州几乎是一瞬间,已经出现到那个射箭的人身旁。 老将领难以置信,发现居然是己方的将领。 柳冰没再理会身后的内鬼,转眸平静地看向面前几个脸色苍白的蛮族副将。 “再战?” 她将手中的枪用力地拔了出来,那个高大的身影直接栽倒在马下。 忽然之间,蛮军发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了数支大祁的军队,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跌入了面前这个女子的圈套,匆忙迎战。 柳冰此刻却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她咬咬牙将马策回。 最后一声吩咐格外的轻,直接逸散在了空气中。 池州听见她说。 “之后就靠你们了。” ##第三十八章 元帅之死 主帐。 顾戚野猛然之间醒了过来。 他慌乱的看向四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刚刚又做梦了,梦见阿冰出了意外,一颗心狂跳不止。 顾戚野费力的坐起身,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外面几个小兵几乎是尖叫出声:“元帅!叫军医,军医!” 顾戚野浑然怔住,反应过来就往下爬,重重的摔在地上之后,他手忙脚乱的就要往出走,却迎面碰上一个士兵。 他手里架着的人,赫然是顾戚野心心念念的人。 柳冰脸色惨白,可神态安宁,闭上眼像是睡着一般。 顾戚野慌的牙齿都在打颤,他颤抖着手,想要抚上她的面颊,却听到旁边一道闷声。 “先……让元帅躺上去吧。” 一室沉寂,唯有衣裳摩挲在地板的声音。 顾戚野拿不动腿,居然就那般跪着挪了过去。 士兵把人放好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眼中泛起酸涩,伸出手要把人扶起来。 可是没想到顾戚野直接将他的手打掉。 嘶哑的声音微不可闻。 “我欠她的。”可是床上的人没有半分动静。 一阵压抑的哭声乍然响起。 顾戚野一声声的抽噎,又不敢声音太大,他张口想说话喉咙却像被人捏紧一般,全然无音。 他转头看向人,一双眸子尽数是绝望。 大军回营。 原是旗开得胜,首战告捷。 可全军上下无一人脸上有喜色,面色严肃的看着元帅的那顶帐篷。 军医此刻面有戚戚,他不死心的一次又一次的把着脉,却始终得到一个结果。 柳冰面色淡然,甚至都没有离开的痛苦。 她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一桩心愿那般,带着无法言说的释然。 军医终于艰难的转过头,声音似乎是从嗓子里硬生生的挤出来,“元帅,走了。” 最后两个字出来的那一刹那,池州再也憋不住,缓缓抱头蹲在了地上。 他明明就提前知晓,为何还会这么痛苦? 明明就知道小姐的安排,明明知道她身中剧毒。 明明知道。 那毒根本就是她自己吃下的。 军医在那里看诊的每一段时间,他一直都知道最终的真相,可他还在期待,现下全都灰飞湮灭。 顾戚野听见此,声音却柔:“阿冰,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阿野知道,你只是睡着了。” 他想要镇定的把柳冰的头发拨在一旁,浑身却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顾戚野费力的低身,颤抖着在人的唇边落下一吻。下一刻,人已经全然失去力气,从床边滑落在了地上。 他那双潋滟风华的眸子,再无半分光彩。 外面严阵以待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居然齐齐单膝下跪。 他们已然明白,那个恣意张扬的人,已经走了。 池州过了很久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如此,我去告诉将士们。”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军帐的,到门口的那一刹那看见齐刷刷单膝跪在地上的士兵们,颤抖着嘴唇。 “元帅,为国而战。” “她走的干干净净,分外光荣。” “都不许给老子哭!” 可下一刻,池州泪水夺眶而出,怎么压抑都是徒劳。 ##第三十九章 送别 云浮和云景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满军袖口带着一朵白花。 云浮刹那间感觉气血上涌,手紧紧地扣住身边的人,才勉强站住。 他几乎是哆嗦着手,嘴唇颤抖了半晌,却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忽然间,整个人要朝里面掠去。 门口的士兵刚要把人拦住,就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池州。 “池将军!” 池州缓缓弯身向面前的两人行了大礼,“微臣见过太上皇,见过太师。” 他有些艰难的转过视线,声音格外低沉,“微臣……带路。”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去向哪里。 等到三人站到主帐的床前时,云浮忽然浑身都在颤抖,他哆嗦着手摸了摸柳冰已经僵硬的脸庞,豆大的泪珠不间断的滚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沉浮多年早已看透是非,以为自己早就参透这生死之难。 可此刻,他发现自己错了,错的格外离谱。 云景别过眼,默默地看着在床边趴着一动不动的顾戚野。 云浮忽然之间涌起股滔天的愤怒,抬手就将身侧的人狠狠地打在了地上。 “她死了!我孙女没了……” 顾戚野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忽然间就像是疯了一样。 “阿冰,你醒醒,让他们看看。”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顾戚野触摸到手中非常人一般的冰凉,仍然一遍遍的喊着。 “阿冰,阿冰!” 他将额头贴在柳冰的额上,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尽是昔日面前人的温声细语。 她曾经在自己害了病的时候,也是这般贴着他的额头喃喃叫着“阿野。”然后帮他擦药,陪他一直到痊愈。 回忆有如江海翻卷而来,顾戚野仿佛耳边还能听得到她的声音。 ——你这般赖皮,还想不想和我出远门? ——你要快点好,等你病好我们就去祸害人间! ——阿野,我在。 顾戚野恍然入梦,双手无力的垂下。 他看着柳冰毫无生气的脸颊,嘴里艰难的突出几个字。 “葬了吧。” 纤细的人影被顾戚野抱起来,朝外走去。池州默不作声在前面带路,压抑着眼中即将要夺眶而出的温热。 等真的把柳冰放在棺材中的时候,忽然一道痛彻心扉的嘶喊声乍然响起。 “啊——” 顾戚野浑身在抖,他都有些看不清周围的模样。 等到池州快要把棺木合起来的时候,他猛的拿手挡开,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顾戚野伸手温柔的摸了摸柳冰的脸。 “阿冰,黄泉路上,莫要害怕。”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柳冰的额间,顾戚野抬起头猛地将棺木合上。 他一双眸子深处有着悲伤绝望,却又被深深的寒凉和心如死灰的寂灭漫过,“何人干的?” 云景站在远处,见此,一双苍老的眸子里装满了悲凉。 隔日。 所有大祁的士兵看到那个向元帅射箭的内鬼的惨状,不禁心中胆寒。他们想象不到一个人究竟有多么大的恨意,才能将面前这个人折磨成这般。 而军营外的一处荒凉地带,两个男人并肩站着。 顾戚野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开了口。 “她可是给你留什么话了?” 池州声音幽幽的响起,带着化不开的惆怅。 “她最后一战之前,就早将事情之后的安排告诉了我。” “她说,她早就不该活着了,怕拖得太久,明潇也不能转世。” 本是艳阳高照,顾戚野刹那间却仿佛进了冰窟。 ##第四十章 结局 池州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顾戚野猛然间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他任由自己目光散射在天上,耳边被刚才的话震的心口发痛。 她自己喂自己吃下了毒药,可是又怕他知道,于是跑来这边关之地。 她说她其实对他根本就没有恨,有的只是不甘心。 两个人跌跌撞撞走了这么久,在那些血海深仇的阻隔下,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破镜重圆。 池州眼带悲悯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她还说,也许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靠近你是一种痛,退太后,又是对你的残忍。” “可是她必须得面对自己的父亲和小七,必须向死去的明潇去还债。” 说到这里的时候,池州已经泣不成声。 “她说,你和她都是还债之人,已经无力承受更多。” “只愿你之后能够长风朗朗,再有所爱,莫要辜负。” 顾戚野终于明白,她活着亦是含着痛苦,踩着荆棘。 她这么一走,恐怕才是真的解脱。 可怜他的阿冰,骄傲倔强了一辈子,最后还是和他这样的卑劣之徒妥协了。 她明明可以杀了他,却早早的替他找好了理由。 原本更加痛苦的人,却背负着整个大祈百姓的期许走上了战场。 她甚至都没有任何时间去黯然神伤,就已经把所有的生命和热血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他的阿冰,他的阿冰。 顾戚野手捂住心口,猛地将全身蜷缩在一起。 他似乎又想到当年在山庄的时候,她忽然间有几许哀愁出现在了脸上。 他笑着调侃她作何那般模样,却听那平日张扬清亮的声音带着几分化不开的悲伤。 “日月无声,水过无痕,念君不许,日暮天涯。” 他同她,终究是没能走到最后。 苦苦执着,小心试探,却抵不过两人早已千疮百孔再无余力。 一念凡尘一念花,一念往昔醉芳华。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云浮回到宫里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老了十岁不止。 云凌猛地双膝跪下,将头重重的磕在了金銮地板上。 他沉闷颤抖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儿臣无颜面对父皇。” 可没人应答他,云浮声音清清冷冷,眼眸中再无一丝波动。 “下旨罢。” 素公公悄声无息地走上前去,不动声色的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皇上,郡主在天上看着呢。” 隔日,皇上一连下发数道圣旨。 追封晋南王之女为天启公主,赐国号为名,另加封她为一品镇国大将军,永世挂爵。追封晋南王世子为锦南亲王,挂名大祁镇国侯。 云凌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只觉得苍白又可笑,逝者已去,留着虚名又有何用? 没过多久,整个大祁的朝臣都知道,顾丞相疯了。 他日日醉酒,脸上却带着莫名温柔的笑意,常常在酒楼一待一宿,喃喃自语。 或者说,他根本就觉得自己身边似乎还有个人。 就在掌柜的一脸难为情之际,就见那个烂醉如泥的人被人带走了。 楚河山谷。 江临看着那个已然疯魔的人,久久无声。 云浮难捱的别过脸,“死了也比疯了好。” 江临听见,回不出话来。 顾戚野自顾自的喝着酒,喝完之后就满脸笑意的跟旁边的虚空一片温言安慰。他像是在抚摸对面人的头发,可怀中明明只是一团空气。 顾戚野眼中的柔情,像是化不开一般,一点点抚摸着面前的人,心中满是安宁。 他眼中的柳冰笑颜如花,此刻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唇微启,却是无声。 “阿冰,虽然你不会说话,可是阿野都懂。” “你只管写出来自己想要的,便上天上的星星,阿野都能给你摘过来。” “阿冰,其实阿野做过很多很多的错事,可是你都原谅了。” “你说,阿野下辈子还来追求你好不好?” 风微动,他像是怕面前人着凉,小心翼翼的张开双臂环成一个圈,嘴边露出了满足之意。 “阿冰,我心悦你。” “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