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1章 莫家门楣
宣庆帝颇为吃惊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难以形容的惊艳。
清修的身影虽带着几分羸弱，却是别有风骨。举手投足间的孤傲宛如阳春白雪，眉眼间流转的却是波动河山的潋滟。
忽然觉得眼前像是出现了一株冰种紫玉精心雕成的竹子，迎风开出了绮艳缠绵的花朵。
竹子开花，将死之兆。
宣庆帝竟然蓦地生出几分痛惜之情。少年的父亲西楚王莫离，战绩赫赫，因功封王，如此英雄，也难逃一死。
他尚记得，当年开疆辟土之时，莫离银铠染血，长枪尽红，目光炯炯地望着远方，宛若修罗。
他尚记得，在遇上第一美人兰楼的时候，莫离这么说：“君得天下，我随兰楼。”
他尚记得，弯月银辉下，莫离锦袍加身，花雕轻摇，满目风流，一时无二。
愿将江山轻一笑，多情怎似无情好。莫离却不懂其中含义。他原本哀叹如此英才为美人所累，不能马革囊尸终其一生，但是听闻少年说到“父王驾鹤，母后相随”时，蓦地生出嫉妒之情。
得失之间，谁又说得清楚。倘若没有当年莫离的退出，如今的皇位当真是自己来坐？宣庆帝始终在害怕。
莫家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孩子。兰楼只生了三个孩子，却个个与众不同。
长子莫望，他是见过的，年幼的时候奉命陪伴莫离一同上京述职。虽然风流不及莫离，可是那双幽冥宛如翻涌暗海一般的眼眸，始终看不透。即便是笑着，眼中的疏离，半分不减。
次子莫折，便是眼前的少年。以往他也有听闻，花开莫折。色如春花一般的少年，文采风流如同三月繁花灿烂满目，风流无二，却也是如同枝上花朵一般，风吹便折，雨打便落。莫折莫折，其中含义，一目了然。
小女莫湘，才气不俗，貌若天仙，风骨远胜其母。如此说来，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了。只可惜出生时命坠双星，是为不详。莫离便将她送往祖庙避祸，与莫折一块住着，音讯不通。
莫离一死，他自然松了一口气。如芒在背十六年的感觉，谁又知晓其中的煎熬。他明明站在权力的最顶端，他明明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却要无时无刻不提高警惕，难以成眠。
宣庆帝自然而然想到了那个眼神幽深的孩子。十年不见，也未曾听闻莫望的消息。正当他下旨让莫望入宫伴读，想要借此软禁莫望的时候，忽然传来了莫离殒命的消息。
父死母随，一夜之间痛失双亲。宣庆帝的文书却已下达，他自己都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是年仅十六的莫离愤然反抗，带着青年的愤世嫉俗掀起一场恶战，还是茫茫然随着诏书，糊里糊涂地上了京。很显然，后者是不可能的。
莫离很快上书，说自己是长子，不仅要承接爵位，安定百姓，还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不能入宫，还请宣庆帝延迟此事。
宣庆帝自然明白他所指的意思——我羽翼未丰，还不能去你那里。
面对如此情景，宣庆帝有些恼羞成怒。自己的想法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完全地洞悉，然后以一种淡然的近乎嘲弄的姿态摆在桌面上，用冠冕堂皇到无法拒绝的理由推辞。
然后是臣子金不换提议，虽然莫望不能来，但是莫折可以。作为现任西楚王莫望唯一的弟弟，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多少还是能威慑莫望。
在这件事情上，宣庆帝一直是为难的。莫折的分量显然不够重。来到元辰，当真能威慑莫望和西楚吗？
就像此刻，他有些为难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如玉少年。
究竟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呢？

##第002章 花开莫折
这个少年来的蹊跷。
昨天早晨，天空仿佛是喝醉了，带着漫天红霞，灿漫得如同杜鹃花开满山野。枝叶上的露水圆润，枝叶挺拔，微微绕着紫色的烟雾。
就在这样一个似梦非梦的日子里，忽然有人来报，西楚世子莫折奉召入宫。
只带了一个侍卫。
既没有先行官，各州各县也没有人传报看到了莫折一行人的行踪。这个少年就这样突兀的，来了。
宣庆帝半信半疑地宣他入了殿。
很显然，这个少年并非假的。能有这般容貌的，除了兰楼的孩子，他想不到第二人。甚至，比当年的兰楼，更有几分好颜色。
色如春花。
美玉无瑕。
看到少年的眉目，才悠悠然感叹花开莫折，是何等的怜惜。
甚至是少年身边的侍卫，都觉得与众不同。
淡然的眉眼里隐隐透着异族人的深邃，眼角里流露出的目光，像鹰一样敏锐。即便远远站在大殿外面，他都能感到仿佛有一双洞察的眼眸，在自己身后。
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传大皇子璇暨，二皇子璇城。”太监拉长着声音传来了两人。
大皇子璇暨，风流倜傥，虽然相貌不及莫折，却也是贵气盎然，不同凡俗。尤其是仁厚宽广之心，大度能容天下。
二皇子璇城。相貌是所有皇子中最为俊美的，脾气也是最为古怪。他从来都不明白，这个不怎么说话的孩子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在那么多的皇子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这两个。
璇暨深得中庸之道，人脉颇广，隐隐有自己当年的风范，甚至比起自己，更加温润，但是出手尚不够自己狠辣。
相反的，璇城出手狠准，虽然表面上从不声张，心底却是十分的自负狂傲。
他欣赏璇城这样的人，这才像一个王者，一位霸主。面对莫家，你死我活必有一场争斗，是仁者君子解决不了的。但是，他同时忧虑着这样的人，就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既能一口吞掉别人，也能一口吃掉自己。
他看到少年眼眸微转地打量着两人。那种与生而来的肆无忌惮，并非像传闻中的那般淡然傲物，温和无伤。相反的，眼眸里流转的七色光彩，明艳照人，如同早晨的红霞。那是一种自由的山风，顷刻间绿满江南。
即使在父母双亡这么悲伤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始终抬起高贵的面庞。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莫离再次站在自己眼前，那种孤傲的眼神，谁又能比自己更明白。
莫离的孩子！果然是莫离的孩子！
他背后倏地冒出冷汗。如芒在背！！！如芒在背！！！！
“今后你便和他们一块儿读书，玩耍些日子，可好？”宣庆帝强自温和地笑着。
莫折眨了眨眼睛，很快就跪下去行了礼，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回道：“臣叩谢皇恩。只是臣何德何能，能与众皇子共处一室，研习诗书。每每念及此，臣不禁心生羞愧，唯恐有负陛下厚爱。”
“哈哈，莫离的孩子就是朕的孩子，何必如此疏离，”宣庆帝笑了笑，“你先下去看看住处吧。”
莫折跪了恩，临走时打量了一眼璇城，施施然出门便和侍卫会合。
“侠锦。”少年抬起眼眸，明暗不便地微微笑了笑，很快又落下去。
“世子，小的给您领路，陛下特意建了沁兰阁给世子居住，风格什么的都是按照南方的习惯。”
“陛下日理万机，还要照顾到臣，臣实在是惶恐不安。”少年眼角露出一抹伤感。
“说得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正是走在前面的璇城。
少年眉心微蹙，颇为尴尬地扫了璇城一眼，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璇城不得无礼。”璇暨连忙喝道，“世子莫要介意。璇城口不择言，还望海涵。”
“无妨。”少年淡淡一笑，眼眸微转地抬起头，一时璇暨竟倒吸了一口气。
“沁兰阁我也是知道路的，不如由我为世子带路。”璇暨一顿，很快就接下话。
“这点小事如何能麻烦大皇子。”莫折眉眼弯弯。
“世子何必拘谨，”璇暨呵呵一笑，“今后在这儿便把我们当自家兄弟吧。”
莫折一愣，随即笑了，刹那间仿佛百花齐放，媚光波折。
阳光给银色的外袍披上神性的光辉，睫毛微翘，流苏美目波动，宛如春风拂过杏花湾水。
“世子是从南方来的。听闻南方物饶丰富，美景如画。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啊。”
“各地自有各地的妙处，正如北方飘雪，南方飘絮。”
两人相谈甚欢，说着说着便走到了沁兰阁，又在花亭里聊了好些时候。璇暨笑道：“我那里正好有几坛西楚酿的桂花酒，你们匆匆而来，怕是这里的东西不见得能吃惯，明个我就派人将桂花酿给你们送来。”
莫折眼神一亮，“如此便多谢大皇子美意了。”
“无妨的。”璇暨呵呵一笑，刚打算继续相邀，不料身后的璇城猛地冷声说：“下午要去看学馆，世子莫要迟到。”
莫折这才发觉时间不早，“我倒真的要先回去了。”
“有什么不习惯的便来同我说，不必拘谨。”
两人告了别，莫折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璇城远去的背影暗暗嘀咕：“这人好生无礼。”
“隔墙有耳。”侠锦低声凑在莫折耳边道。
莫折一愣，嘟着嘴点点头，“大皇子还很好的嘛。”
“在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侠锦淡淡一笑，拍了拍莫折的肩膀。
“侠锦，你要住哪间？”莫折微微蹙眉，很快问道。
“你想住哪间？”侠锦扫了一眼四周。
莫折打量了四周，“哪间都行。这里的风景倒真是不错，比祖庙好多了。”
虽是夏季，周围却阴凉怡人，香风阵阵。
紫檀木建成的小屋虽然不大，却隐隐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特立独行，若隐若现的檀木香气和兰花香气缠绕在一起，构成莫名的嗅觉盛宴。屋顶上别出心裁种着几棵迎客松，窗边垂下不知名的绿色藤萝，开着淡紫色的小花。
绿意盎然的草丛里成片栽种着兰花。凝脂一般的花瓣随风轻颤。潺潺的流水由屋外引进，撞击在石头上发出泠泠的声响。巨大的山石模仿成空谷的模样，砌成一条水路，蝉在树上悠然的歌声在石间回响。
“还好。”侠锦点点头，打量四周。
“侠锦，这蝉真吵，”莫折叹了一口气，“空谷幽兰，何曾要这种杂音。”
侠锦淡淡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短而细的笛子，悠悠吹了几声，“蝉噪林越静，鸟鸣山更幽。”
一只黑色的鸟不知从何处掠过，顿时没有了蝉鸣，就连原本特意用笼子装着，放在林间的黄鹂都不敢鸣叫。
“来了只霸道鸟儿。”莫折眼中颇为惊喜。
“普天之下，谁能霸道过你？”侠锦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第003章 活泼公主要落水
“世子，你来了。”璇暨眉心一舒，“沁兰阁可曾住得习惯？”
“多谢大皇子费心，沁兰阁自然是毫无敝处。”莫折淡淡一笑，看着璇城，“二皇子有礼。”
璇城冷冷望了他一眼，毫不言语。
“这里是书馆，平日太傅授课便在此处。还有三皇子璇今、四皇子璇赋、五皇子璇德、六公主璇萱、七公主璇琦。之后还小一些的皇子公主便在另一个学馆。”璇暨淡淡一笑，“世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怕太傅不能教授些什么了。”
“实在是不敢当。你这话要是让太傅给听了去了，只怕明个就要打手心了。”莫折眉眼淡淡上扬，望了望侠锦。
“打手心便也认了。”璇暨点点头，宽厚地笑了，“这里是武斗场，平日里皇子们都要在这儿练练功夫。”
莫折呵呵一笑，“我怕是来不能来这儿了。”
“无妨的，世子体弱，经不得粗的，但可以叫师傅教你些强身健体的功夫玩玩。学些功夫总归是好的。唯一可惜的是每年的武斗会你是参加不了了。说到武斗会，还有一个文锦会，这个你可要大展风采了。对了，这里是琴韵阁，听闻但凡是乐器，世子便能上手，如今可是有耳福了。”
走进琴韵阁，正巧有两个女子端坐一侧，听先生弹琴。
“参见公主。”莫折低下头行了礼。
“呀！这个定是西楚世子了！真的和传说似的，比女子还漂亮三分！”其中一个粉衣少女笑道。
“璇琦不得无礼。”璇暨眉头微皱。
“知道啦。”少女也顾不得听琴，起身便掕起裙摆，左右转着打量着莫折，“真是粉雕玉琢似的人儿。难怪大家都说你是西楚第一美男子诶。”
“大皇兄，二皇兄有礼。”另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起身淡淡点头，道了万福，“世子有礼。”
莫折了然，“六公主，七公主有礼。”
“璇琦太过活泼，怕是吓到你了。”
“哪里。七公主天真可爱，活泼灿漫。”莫折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人家都不介意，就是大皇兄你介意的很。”璇琦嘟着嘴，冒了一句。
“璇琦，皇兄是为了你好。”璇萱淡淡一笑，转向莫折道，“倒让世子见笑了。”
“你的侍卫好特别！眼睛居然是墨绿色的！”璇琦看着侠锦笑呵呵地伸出手指着他得深绿色眸子，“好漂亮啊，像一块翡翠玉。”
侠锦面无表情。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说自己的眸色漂亮。无论是漂亮还是诡异，他都觉得是肤浅的。
他始终记得有个粉雕玉琢似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有些委屈地说：“君眸如风，君心如水。宁知风无意，何解水无心。”
从你的眸子里，我看到了长风拂面。
那种坦然与不在意，潇洒于天地间。
这样的人，心就像水一样啊，温柔的，也是无情的。澄净空灵，不为任何人流连。
真正的，从精神上，看到了他自己的灵魂。他自此之后，再也无法割舍这个单纯的孩子。
他从一眼奔走的山泉，变成了这个孩子的湖泊。
每当看到镜子，总会想起，那么空灵的形容。
莫折笑着点点头。
“是异族人吗？”璇萱忽然问。
“我也不知道呢。”说到这里，莫折停了一下，略有询问地看了侠锦一眼，“不过，他除了眸色特别，其他的并不像是异族人。”
璇萱有些惊讶地抬起眼帘，很快又恢复平静，眼中满是欣赏，“听闻世子只带了一个侍卫就不辞千里远赴元辰，这个侍卫就是他吧。”
“是啊，侠锦很厉害。”
“公子过誉。”
璇萱的目光很快掠过众人，满怀欣赏地落到了莫折身上，“听闻世子琴艺惊人，不如弹一曲？”
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琴案上轻轻扣了扣。
莫折的手拂过琴身，淡淡一笑：“好啊。”
侠锦淡淡一笑，抱起古琴放在湖畔的大青石上，躬身抱起莫折，放在石头凹下的地方站住脚。
莫折扬袍拂袖，神色飘逸地坐在古琴侧畔，十指纤细，疾时如蝶戏花从，上下翻飞，缓时如同慈母挑灯绣衣，寸寸伤怀。
曲调更是跌宕起伏，昂扬如海风扑面，静谧如临空山。
琴师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子微微点头，“流畅自然，清新雅致，风骨奇清。这般干净的乐声，真是难得。世子造诣非凡。”
莫折歇下来，舒了一口气，施施然抬眼间，忽然惊声呼道：“小心！”
声音刚落，人侧身而起，顺势跳下青石，带着风，手便直直伸向璇琦的衣摆，想要拉住倒向湖里的璇琦。
忽然，莫折险险地被一支玉箫扶住。与其说扶住，不如说被玉箫抵回了岸边。手还保持着拉的姿势，随即缓缓地，放回了身侧。
“公子难道忘了自己不会水么！”侠锦云淡风轻地启唇。
莫折一愣，杵在湖畔，仅仅与湖水只有一步之隔。看着侠锦脚步点着露石，玉箫一转，竟然毫无触碰地将璇琦拍回岸边。
璇琦踉踉跄跄拖了几步，方才惊魂未定地望着莫折和侠锦。
原来是璇琦听得有些痴了，刚想走过些，不由得脚下一滑，就要跌进湖中，侠锦一支玉箫险险支住璇琦的身子，随即面无表情地回到莫折身边。
璇琦瞪大眼睛，愣了一会儿，忽然面色绯红地躲在璇萱的背后。
“好俊的功夫！”璇暨眼神一亮。
“陛下过誉。”侠锦宠辱不惊地点点头。
莫折黑色的眼眸散着七色光芒，柔和地波动，“看到公主遇险，我险些忘了自己不会水。”
侠锦看着莫折淡淡一笑，左手拂过玉箫，不动声色地站在他身后。
璇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浓重的不解与疑惑，就像是豹子面对羚羊不会跑步一般的感觉。莫折感到身后有道犀利的目光，转头一看，果然是璇城！
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折有些害怕地揪着侠锦的袍摆。
侠锦淡淡扫了一眼璇城，“公子受惊了。”
“世子居然不会水？”璇城冷笑一声，“听闻西楚水乡，细雨连绵，子民都擅长游水。”
莫折蹙眉道：“在下早年寒气入骨，不能游水。只怕扫了殿下的意。”
两人的气氛莫名地紧张起来。
“是么。”璇城冷哼一声。
“璇琦，今后莫要乱跳了。险些掉进水里。”璇暨有些担忧地瞪了璇琦一眼，“多向璇萱学学，女孩子像什么话！”
璇琦脸色微变，嘟囔着瞟了一眼莫折，低下头。
“时候也不早了，世子就先回去吧。”

##第004章 气质不想改变
“大皇子的诗颇为灵动。”
璇暨微微一笑，颇有些尴尬地望了望莫折。
莫折点点头，笑道：“大皇子的诗倒是意境不俗，夸张也用的巧妙。”
璇暨听他这么说，心中越发高兴，喜上眉梢，却也是谦逊地道：“世子过誉了。”
“二皇子的诗意气风发，感情却稍显不足，”太傅看着璇城的诗，微微点点头。莫折扬起脸，淡淡看着璇城。眼中似有不解，像琉璃一样转着色彩。
“你这样看我是什么意思。”璇城面带郁色。
“没什么。”莫折连忙眨了眨眼睛。
太傅与璇暨皆是一愣，不解地望着璇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璇城冷冷一笑，“莫不是觉得我的诗写的不好？”
莫折自知失言，低下头闷声道：“不是啊。二皇子写的好。”
“璇城，莫折单纯，本就是直率，你不要这般吓他。”
璇城直直盯着莫折道：“直率？虚伪起来的时候可不见得有多率真。我倒是要看看世子写的诗词该有多好。”
说完这句话，璇城拿起桌上的玉镇纸，扫了一眼写下的词。 
读完，璇城慢慢抬起眼帘，幽冥大海般的眸子里忽明忽暗，看不出到底沉浮着什么。继而淡淡蹙眉，转身问道：“太傅觉得如何？”
“世子的词老夫以为是以格调清冷，无心无欲为基，因此所作之词皆是别有风韵，宛如出水芙蓉，临风露水。太过艳丽，失去了清水的明澈。此词虽然华丽鲜活，可是却与世子素来的风骨不符，世子今后还要多加思虑。”太傅暗自捏了一把汗，看了看二皇子的脸色。
虽然是二皇子，太傅却是知道。在场的人，唯一会让自己有性命之忧的就是这个素来捉摸不透的二皇子。
这个莫折世子的诗词明明华丽活泼，鲜亮得很。可是传出来的诗词却都是些冷心冷面，看破红尘的诗句。
即便不解，即便这诗词作得极好，他也是要挑些毛病的。毕竟二皇子的意思就摆在那儿了。
莫折低下头，嘟起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璇暨拍拍他的肩膀，“冷心冷清的时候作的词自然清心寡欲，新鲜劲来的时候作的词就会有些趣味，太傅何必为世子的诗词添上桎梏呢。”
太傅点点头，“大皇子所言有理。”
莫折仍是面色复杂，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今日便上到这儿吧。”太傅看见三人之间的气氛不对，立刻想脱身。
直到下了学馆，才看见莫折几乎是闷闷不乐地走向侠锦，精致的眉眼皱成包子似的。
“怎么？”侠锦有些担心地看着莫折。
莫折摇摇头，“侠锦，我们回去吧。”
“好。”侠锦不再多问，揽过少年的肩膀，便要往回走。
璇城站在他们身后，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
璇暨叹了一口气，“璇城，莫折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比你我都要小，看在他孤身而来的份上，就莫要同他计较了。”
“我可不是大哥，没那个好脾气。”璇城淡淡扫了璇暨一眼。
璇暨被他气得一时没了话，蓦地站在当处，脸色微变。
“那样虚伪的人，你何必如此照拂他。”璇城自知说的有些过分，随口跳了一句。
“他自己也不想的。那个孩子虽然托辞什么的也熟练得很，可遇上突发情况，心里没了准备，就支支吾吾不出声。倒是宫里的那些乖巧孩子，反倒不如他率直了。”璇暨拍拍璇城的肩膀，“璇城莫要再为难他了。”
璇城低下头，想了想，转眸望着璇暨道：“我知道了。可巧最近刚好得了一条小木船，兰桨桂木精致得很，我想送给世子玩玩。毕竟小木船什么的是西楚的玩意儿，他看着心里总归好受些。只是我和他闹得这般僵，不见得他会答应。大哥，你若是不嫌麻烦，便替我约他这月十五一起泛舟湖上，赏月赏花。”
璇暨暖暖一笑，刀劈斧砍般的俊朗轮廓清晰分明，在阳光下闪出光彩，“好啊，难得你有这份心思。等会儿我便去和他说说。”
“多谢大哥了。”璇城嘴角上扬，几近艳魅的笑容便浮上精致细腻的脸庞。
那边的莫折心情却不太好。
侠锦看着身边的少年绝美的脸上露出几近大慈大悲的悲悯神色，就觉得这神佛般的绝美之下必定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心里想了想，问道：“可是因为作诗有些不适应？”
“我自信诗词作得极妙，今日太傅却说我的诗词清冷不足，艳丽有余。”莫折的脸上的悲悯分明是不解和不快。只是生得一副好容颜，即便是生气，都有百般风景流转。
“如此，你讨厌那太傅？”侠锦揉了揉莫折的青丝。
莫折冷哼一声，“不过是太傅看着我和二皇子有矛盾，就趋炎附势帮着二皇子罢了。居然说要我改词风。虽然和……一贯的词风不像，却何必要人家改呢。清冷有清冷的妙处，华丽有华丽的美啊。”
侠锦淡淡一笑，“看来是讨厌这种人。”
“宫中就是这些人多。”莫折更加不满。
“那你还想回到西楚的宫殿吗？”
莫折一愣，脸色微红地点点头，“我想回去。”
侠锦明了地拍了拍他的小脑袋，“那就好了。既然不在意这些人，就不要为他们闷闷不乐了。不过，今后的诗还是清冷些好，毕竟世子素来的诗词都是清冷无欲的。”
莫折暗暗心惊，“我知道了。”
两人相对无言，静静坐着，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第005章 喜欢不要理由
“邀请我去赏月？”莫折有些惊讶地瞪大朦胧睡眼，“嗯？”
璇暨还有些无奈地点点头，“是啊。”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算是明白了。都说世子莫折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与眼前的人对不上号。
除了写诗作画弹琴之外，基本上对其他的事情毫无兴趣。
学棋艺时睡觉，读文史时发呆，更别提舞剑，璇暨从来就没看过他提过剑。估计他连马可能都不会骑。
这样柔弱的人，偏偏活泼得很，眼睛里总是闪着好奇的光芒，像盛满彩虹的天空。苦恼的是，这边厢璇城拜托自己约他出来赏月，那边厢璇琦又说想要听他弹琴。就连一直谨守规矩的璇萱都表示出兴趣。
究竟是那张千娇百媚比女子更美丽的脸惹的祸，还是他灿烂如漫天红霞的性情呢。
想到这里，璇暨莫名地勾起嘴角。
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哦，好啊。我能和侠锦去么。”不自禁地有些嘟起嘴，莫折点点头。
璇暨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呵呵，你若想带着他去便带吧。”
莫折的脸色立刻灿烂多彩，迷迷茫茫的睡眼转眼间变得熠熠生辉，“谢谢你。”
“对了，今天有个惊喜等着你呢。”璇暨神秘一笑。
这天下午，莫折刚走进沁兰阁，忽然鼻尖一动，笑着拉住侠锦的袖子，“侠锦，我闻到了。”
侠锦也是展眉一笑，“桂花香。”
“原来这就是大皇子说的惊喜啊。”莫折眉眼弯弯，“大皇子人真好。”
侠锦苦笑一声，打开了摆在花厅里的坛子。
顿时酒香四溢。缠缠绵绵的桂花香从瓶口流出，灌满了整个花厅。
“味道如何？”莫折瞪大眼睛望着侠锦。
“你要不要尝尝？”侠锦墨绿色的眸子里闪出一丝戏谑。
莫折脸色一红，“你都知道我不会喝酒。”
侠锦想道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粉雕玉琢的小孩儿趴在酒窖里，瞪大琉璃似的眼眸，滴溜溜地打量着自己。
然后得意地笑着说：“我抓到你了。”
那是第一次的遇见，却成为永生的回眸。
小孩儿拉着自己的袍摆，眼神亮亮地说：“就是你吧，总是来偷喝哥哥的酒。这回被我抓住了！”
“那又如何？”侠锦年轻气盛，早就知道有个小孩子躲在酒窖，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这么可爱，傻傻地跑出来揪住自己的衣袍。
“偷喝酒是不对的，你如果想喝酒，可以问我哥哥要。现在你要和我去见哥哥，我抓到你了哦。”
然后他笑着说，“你如果喝一口酒，我就陪你去见你哥哥。”
小孩想了想，点点头，趴在酒坛边上喝了一口酒。
然后用模模糊糊的童声说：“我让哥哥送你几坛酒吧，那你就不用偷偷进来这么辛苦了。”
居然只喝一口就醉了。
侠锦有些无奈地抱起软在地上的小孩，“喂！”
小孩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又闭上琉璃似的眸子，埋在侠锦怀里睡着了。
侠锦苦笑一声，抱着小孩出了酒窖，随手放在一张大床上，扬袖而去。
那个可爱的孩子，就在之后的三年里，一直等着自己，然后一脸委屈地说：“我等了你三年诶。你居然骗我，走掉了！”
侠锦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有这么一个单纯的孩子，傻傻地守在酒窖里，等着自己。
莫名地感到了温馨。
“我不会走了。”
真的就不会走了。
“侠锦，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桂花酿啊。”莫折撑着下巴，看着侠锦自我陶醉在桂花酿里非常不解。
“你又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藕粉呢？”
“我喜欢它的味道啊。”
侠锦淡淡一笑，“我也是。”
“只要喜欢就可以了么。”莫折的眼中露出很强烈的烦恼，“不需要其他理由？”
“喜欢就是喜欢，哪里需要理由。”
“那么爱呢？”莫折扬起脸庞。
侠锦一愣，转了转手中的白玉杯子，“爱也不需要理由。”
莫折点点头。
“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侠锦有些好笑，“你懂什么是爱吗？”
莫折摇摇头，“所以不明白书上写的情情爱爱。”
“那些书少看点的好。”侠锦拍了拍他的头。
莫折望着不远处的草丛出了一会儿神，“已经看了，那该怎么办呢？”
侠锦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莫折扬起脸，明暗不辨地微笑，“那我喜欢侠锦，也真是没有理由呢。不对，也许是因为侠锦的眼睛漂亮。”
侠锦哑口失笑。比起莫家兄弟，自己的样貌再好，也不过如此吧。
眼睛漂亮。
侠锦笑了。喜欢的确不用理由。

##第006章 冷心俏王爷
“这是……”莫折强装的冷静顷刻间被惊喜摧垮得土崩瓦解，“西楚的兰舟？”
璇暨淡淡一笑，“呵呵，可有他乡遇故知的心情？”
莫折连连点头，琉璃似的眼珠滴溜溜地散发着七色光芒，灵动的宛如一首歌。
精致的兰舟靠在岸上，板上铺着浅浅的一层紫色菖蒲，弥漫着兰桂特有的芬芳，在风中演绎着惊人的诱惑。
“真是太漂亮了！”莫折两眼放光地想要走上去，手拂过光洁的木桨，忽然双眼有些泛红。
“世子切莫伤怀，不然又是在下的不是了。”
莫折摇摇手，“多谢大皇子还来不及啊，何必自责呐。”
“你若是不介意，便叫我暨哥吧，我长你几岁，占你一声哥哥也不为过。”
莫折一愣，扇子似的眼睫毛扑动了几番，方才缓缓喊道：“暨哥。”
“那我可要叫你小折啦。”璇暨哈哈一笑，“其实想请你来并非我的意思。这艘船还是二弟拿给我的。璇城，还不出来？”
莫折一愣，看着一侧的花丛中现出半个人影，玉面无瑕，宛如天神一般俊美的容颜在娇艳的花朵下衬托得华丽无比，又不失刚毅冷酷，就那么欲笑不笑地走出来，看着莫折道：“前些日子我得了一条小船，顺手便送给大哥了。”
莫折嘟着嘴望了望璇城，眼神就像在说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璇城脸色微郁，看着莫折变化莫测的脸一时说不出话。
“璇城还是羞涩了些。不怕，咱们一同上船玩玩。”璇暨拍了拍莫折的肩膀，随即上了兰舟。
莫折望了望侠锦，侠锦淡淡一笑，俯身轻语道：“莫怕。若是落水了我自会去救你。”
莫折点点头，随即跟着上了兰舟。
兰舟渐行渐远，飘荡在荷花池中，三人闲散地对坐，看着即将枯败的荷叶，相对无言。
“我们那里的荷叶和这里的不一样，比较水润。”莫折忽然打破了僵局，“有人经常采来做荷叶粥和荷叶鸡，很香很甜。”
璇暨一笑，“我倒没尝过这些风味。”
“改日你来沁兰阁，我……”莫折吞了吞声音，尴尬地说，“我让侠锦做给你吃。”
侠锦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好啊。”璇暨点点头，“清风明月，荷叶煲粥，配上一壶薄酒，两三知己，倒真是天上人间。”
莫折重重点头，“我们在祖庙就常是这般做。”
“你们？”璇城第一次发话。
莫折一愣小小声地解释：“我和我的妹妹莫湘。”
璇暨笑道：“听说小折的妹妹容貌可称天下第一，只是不知道比起小折，又当如何？”
“嗯……我妹妹比较好看。”莫折想了想，呵呵一笑。
“男人与女人如何能比，况且还是个孩子，就算小时漂亮，也不见得今后就美艳非凡。”璇城冷冷一哼。
“你还不是个小孩！”莫折立刻反击。
“你！”璇城眼神一暗，眉头一皱。
莫折看着他的眼神隐隐有些怕了，缩在璇暨身边。
璇暨无奈地揽着莫折，“二弟不是说要和小折弄好关系么，兰舟都拿出来了，还这般孩子气。”
莫折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戏谑。
璇城脸色缓和下来，忽然一把拉过莫折，低声附耳道：“好啊，改日我就向父王求情，说是想娶莫湘，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漂亮。”
莫折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你这个混蛋！”莫折好看的眉间蹙在一起，恶狠狠地摆出凶残的表情，“我不许你这么做！”
“哈哈。”璇城一张冷脸瞬间暖下来，“我就是要这么做，你奈我何？”
莫折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这么霸道！”
璇暨闻言也觉得有趣，“二弟，你又说什么逗小折了？”
璇城皓齿微张，“我说，要是莫折不肯请我去吃荷叶粥，我就娶他妹妹。”
莫折一愣，连忙说：“那我也请你一道喝粥。”
璇暨无奈地笑了笑，“你啊，真是的。小折莫怕，他是唬你的。”
“刚刚谁说我霸道来着？”璇城故作冷酷地扫了莫折一眼。
“本来就是霸道嘛。还不让人说。”莫折低下头，不情不愿地嘀咕。
璇暨有些新奇地望着璇城道：“我倒没见过你这么轻松笑过，看来小折倒真是可爱得紧，把你都给逗笑了。”
璇城闻言，面色冷下来，淡淡看了莫折一眼，指着划船小太监， “我还有事，先走了。喂，把船划回去。”
“是！”那个小太监笨手笨脚地想要往回划，忽然一个失足，绊倒着把莫折给拉了下去。
“啊！”莫折一声惊呼，人还没落下去，便被璇暨紧紧抱住，连那个小太监都只是挂在兰舟边上，没有落下去。
“你办的是什么事！居然拉着世子一同落水！”璇暨一边把小太监拖上来，一边骂道。
璇城走过来，望了望莫折，冷着脸踹了小太监一脚，将他踹了下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给我自己游回去！”
莫折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璇城冷眼扫过去，“我就是要这样，如何？”
莫折气得牙痒痒，“侠锦，把他捞上来！”
侠锦刚刚要出手，忽然听见璇城恶狠狠地说：“若是侠锦把他捞上来，我便令人将他的手筋脚筋挑了，扔下去喂鱼。”璇城俯下身子，一只手钳住莫折精巧的下巴颌儿，“嗯？”
莫折扭头想要甩开璇城的手，可却扭不开，目光里仿佛涌动着什么情绪一般，激烈地碰撞。
“二皇子请自重！”侠锦美目微蹙。
“哦？”璇城一愣，放松了力道，却似抬起小人儿的下巴颌儿似的，细细沉醉在那张惊艳的怒火与委屈骄纵的脸上。
莫折立刻脆声说：“你不是个好人。”
“哦？”璇城冷笑道，“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好人。”
莫折委屈地瞪了他一眼。
“璇城莫要胡闹！”璇暨拂开璇城的手，“小折，璇城只是对下面的人要求比较严格，这是他的作风，并非什么好坏区别。”
“……”莫折低下头，幽冥难辨的眸子忽明忽暗，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
璇城冷冷一哼，纵身一跃，踩着荷叶便凌波而去。
“你上来吧。”莫折对着水里奋勇划水的小太监说，“他走了。”
小太监陪笑着惨白着脸道：“小的不敢！”
“暨哥……”莫折不解地抬起头，望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璇暨，“我不懂。”
“你不必懂的。”璇暨摸了摸他乌黑浓密的发，将下巴搭在他的头上，“莫折，我们两个人很像对吧，都不喜欢宫廷。”
“嗯，但我喜欢宫廷里的一些人。”
“是亲人吗？”
“是啊。”莫折低声答道。
璇暨苦笑一声，“爱之深，伤之切。”
莫折不解地看着那个小太监，笨手笨脚地游回岸上。抬起眼望着侠锦。
侠锦只是温和的望着他，依旧是不动声色。
直到两人回了沁兰阁，侠锦才缓缓开腔： “今后最好少和二皇子在一起。”
“我才不要和他一同玩，他不是个好人。”莫折低下头，缓缓抬起来，用一种悲伤的语调问，“为什么暨哥不去帮那个小太监呢？”
“他为什么要帮小太监呢？”侠锦搂住垂着眼帘的莫折，“不要太相信璇暨了，他保护不了你。”
“是因为他没有保护我的原因吗？”
“不，是因为他是个软弱的男人。”侠锦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莫折忽然扬起脸来问道：“难道保护一个弱者一定要有理由吗？”
“这不是善良的问题，这是利益的问题。”
“侠锦，我们之间，也有利益吗？”莫折低下头，“我对哥哥和侠锦的感情，真的是没有利益的。”
“所以你才特别啊，”侠锦淡淡一笑，“皇家贵族，有哪个傻瓜肯单身赴会就是为了替自己的哥哥被软禁的。”
“侠锦，这样跟着我来了，会不会觉得无聊？”莫折顿了顿，“其实，你可以不用跟着我来的。在祖庙，哥哥会对你很好的。”
“你不是埋怨我食言吗？”侠锦笑容变深，“我怎么，也要看着你长大吧。”
莫折脸上的笑容明艳起来，而后转为浓烈的忧伤，“要是没有侠锦，我倒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哥哥的身体……”
“不要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走下去。”
“侠锦，你会陪我吧，陪我一直走下去。”莫折扬起小脸，定定看着侠锦。
“我发誓，我会陪着你，直到失去你为止。”侠锦望着窗外的灿烂云天，眼神悠悠。

##第007章 妃子也疯狂
“你就是莫折世子？”劈天盖地的莫名其妙，早晨一起来，便看见一身鹅黄的少女趾高气扬地立在沁兰阁里。
莫折愣愣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是大皇子的王妃，庄丞相的女儿，庄秋旋。”女子扬起面容，灿烂到不可一世的骄傲。
“皇子妃有礼。”莫折有些尴尬，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侠锦。
侠锦淡淡扫了一眼庄秋旋，问道：“皇子妃来此所为何事？”
“我想让你离璇暨远一些。”庄秋旋毫不客气地指着莫折说。
“这个从何说起。”莫折心里有些不乐意。
庄秋旋咬咬牙，恨声道：“你别管那么多！反正让你离他远点就是了。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长得狐媚子一样，该不会是女的吧，派来这里勾引人。”
“无礼！”莫折冷哼一声，“你莫要在此无理取闹了，侠锦，送客。”
“我倒要看看谁敢赶我走？！”庄秋旋冷冷望着莫折，“还请世子摸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搞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招惹我家璇暨！”
“我从未招惹过任何人。”莫折简直有些头疼了，“我也不喜欢和你吵。”
“和我吵？”庄秋旋扬起手来就想扇莫折耳光！
侠锦眼疾手快，玉箫一挑，直直点中了庄秋颖的软麻穴，逼她松了手。
“好啊，你竟然袭主？！谁给你雄心豹子胆了，啊！”庄秋颖软在地上一塌糊涂难堪不已，更是奋声怒骂，眼中就要碰出火来。
“身为皇子妃无故伤人也就罢了，居然这般粗鲁，真不知道暨哥哪里会看上你这种女人。”莫折瞪了她一眼，冷嘲。
侠锦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在乎。
“我不许她欺负你。”莫折气鼓鼓地解释。
“我知道。”侠锦无奈地摸了摸莫折的小脑袋，“好了，你们还不把皇子妃扶起来？”
余下的侍女才恍然大悟，连忙哄上来扶起庄秋旋。
“你们真是恶心！”庄秋旋居然流泪来，双目红睁，悲情尽显，“你们为何要这样对我！为何要这样对我家璇暨！”
莫折不解，望了望庄秋旋，轻声道：“我从未做过对不起暨哥的事情啊。你这句话从哪里说起。”
“哼，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反正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粘着璇暨不放了！”
“莫折——”不远处传来七公主璇琦欢欣的声音，“我来看你了。”
庄秋旋一愣，连忙命人扶自己离开。
“又是那个坏女人！”璇琦不满地嘟着嘴，“暨哥哥最可怜了，居然娶了那种女人！”
莫折赞同地点点头。
“无礼蛮横，总以为自己是老丞相的女儿就了不起，也不看看自己哪里配得上暨哥哥。”
“也不能这么说啦，毕竟她是暨哥的妻子。看在暨哥的面子上不能这么说她呢。”莫折叹了一口气，“说不定跟着暨哥，她的脾气会变好啊。”
璇琦立刻反驳道：“才没有呢！总是乱吃醋，还闹来闹去，父王都说她没资格”
“公主！”侠锦猛地打断璇琦的话，“请进来歇息。”
璇琦恍然大悟，红着脸望着侠锦，“我失言了。”
“就咱们知道，怕什么。”莫折不介意地笑了笑，“进来坐吧，总站在门口也不是回事。”
“哦。”璇琦走了两步，才忽然叫道，“对了，折哥哥，我给你带了元辰的好东西哦，西楚怕是没有的。”
“这是……”莫折地看着篮子里的馕。
“这是馕。”璇琦笑着说，“很好吃的，里面包着鹿肉末。”
侠锦扫了一眼，淡淡一笑。
“谢谢。”莫折接过篮子，“我的确没吃过呢。”
璇琦哈哈一笑。
“璇琦，莫折。”璇暨的声音有些急切的飘来，“秋旋可是来过？”
莫折仰起脸，不解地点点头，“暨哥也坐着一起吃吧。”
“那个女人来这里撒泼了，肯定是觉得暨哥哥对折哥哥好，心里吃醋！真是的，连男人的醋都要吃……”璇琦立刻起来指责庄秋旋。
“她有说什么奇怪的话么？”
莫折想了想，“没有，只是我有做什么对不起暨哥哥的事情么？”
“别乱想，怎么可能。只是她时常自己个儿喜欢胡思乱想，又把捕风捉影的事儿当了真，”璇暨急切的目光缓和下来，眼神飘及馕，淡淡一笑，“怎么把馕给拿来了，这个火气重。”
“我想折哥哥一定没吃过，就带来了。”
“璇琦，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古时候皇帝要求他的子民把奇珍野味献给自己，这时候，一个农夫捧着一把野芹菜就来到皇都，要献给皇帝。因为他觉得这东西是最美味的。”璇暨缓缓说完，笑着望向莫折。
莫折惊讶地指着馕问：“怎么，这个很平常么？”
“这是偏远地区穷苦人家的主食，大皇子居然知道，真是难得。不过随着行商坐贾的兴起，也多有行者携带作为干粮。”侠锦笑着解释。
“啊……这不是好东西啊，我觉得挺好吃的啊。”璇琦嘟着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也觉得很好吃啊。”莫折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
“馕原本是没有馅子的，只是宫廷借用了这种做法罢了，”侠锦扫了一眼馕，“馕对庶民失去了原本的特色了。”
“这样啊……好吃就行了，管它怎么做的。”璇琦嘟囔了一句，拉着莫折的袖子就要往屋外走去。
“璇琦，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哦。”璇琦松了手，往外面指了指，就跑出去了。
莫折无奈地追上去。

##第008章 不要娶公主
莫折无奈地追上去,问道：“怎么跑得这么急！”
“他们都和那些大臣似的，没意思。”璇琦嘟着嘴在袖子里套弄着东西。
“呵呵。”莫折不以为意，走进凉亭，随意看了看四周的风景。
璇琦走近两步，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了，扭扭捏捏倒不像你了。”莫折有些不解。
璇琦脸一红，问道：“折哥哥，六姐说你还没有定亲是不是？”
莫折点点头，脸色微红，“怎么忽然问这个。”
“那折哥哥有喜欢的人么？”璇琦双眼一亮。
莫折低下头，想了片刻，“有啊。”
“是谁？！”璇琦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好几倍，一改扭捏的样子！
莫折有些惊讶，想了片刻才笑道：“我的兄长和妹妹。怎么，璇琦是有喜欢的人了？”
璇琦一愣，缩回脖子，吐了吐舌头退了两步。就像一只闹脾气的小狗得到肉骨头似的，“我……”
“嗯？”莫折饶有兴趣地凑过去，心里想该不会是侠锦吧。想到这里，莫折的脸色微微难看了几分，追问道，“该不会是侠锦吧？”
“才不是！对了，这个给你。”璇琦脸色微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粉红色的手帕扔给莫折。
莫折接过帕子想了想，心里以为璇琦害羞了，想要借着手帕脱一会儿身，于是道：“对了，刚刚吃完馕，嘴还没擦呢。谢谢你。”
“傻瓜！”璇琦气得直跺脚，一把抢过手帕，“这是、这是……”声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去。
“嗯？”莫折有些不解。
璇琦绕着莫折走了两圈，方才缓缓道：“折哥哥，你救过我的，对不对？”
“没有啊。”莫折摇摇头。
“就是上次落水！”
莫折笑不出来了，果然是侠锦，“那是侠锦救了你，我都不会游水，哪里救得了你。”
“可是折哥哥就算不会游水还能来救我，就是这份情意，别人是比不上的。而且我觉得……折哥哥和大家都不一样。”
“是因为我比较傻么。”莫折蹙眉，心里在思考情意二字，顿时发毛！一定要想办法脱身！
璇琦摇摇头，“折哥哥一点也不傻啊，像折哥哥这么精致干净的人，我觉得此生再也遇不到了，所以我想求父王赐婚！”
莫折看着璇琦像小狗狗一样睁着充满希冀的双眼，心里发虚，支支吾吾地说：“璇琦，不可以的。”
“什么！”璇琦退了两步。
“我们……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璇琦的泪水就要落下来了，“你明明说我很活泼可爱的，为什么不喜欢我！”
莫折抬起头，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才开腔，“你还小，七公主，不懂得什么是人间情爱。而且我一直把你当成是妹妹，并未有非分之想。”
“什么妹妹不妹妹的，你就是不喜欢我！我有好多个哥哥，才不要你当我哥哥！”说完，璇琦赌气地把手帕往地上一扔，扭头便跑开了。
正当莫折急匆匆地追出沁兰阁时，六公主璇萱正好站在门口，提着一篮子东西。
“世子这是怎么了？”璇萱淡淡一笑，“如此失仪。”
莫折连忙停下来，“还请六公主帮我追追七公主。”
“哦？可是小七送你手帕，被你拒绝了？”
“六公主知道？”莫折诧异。
璇萱掩嘴一笑，“前些日子一直看她在摆弄手帕，心里也猜中了几分。我看，拒绝是必然的，若是不拒绝，倒让我看轻了。世子莫要担心，我去劝劝她。小孩子，哄哄就好了。这些事情，你插手反而更加乱。”
莫折连忙松了口气，“那就多谢六公主了。”
“罢了，可巧看见大哥在你那儿，还是回去吧。小七这边我来说。这个是带给你尝尝的，解暑降火，吃了馕还是吃些清热的东西为好。”
莫折感激地点点头，结果蒙着淡紫色纱帕的竹编篮子，“那有劳六公主。”
“好了，你先去吧。”璇萱径直朝璇琦离开的方向走去。
莫折愣了片刻，方才提着篮子往回走去。

##第009章 世子原来是女孩
莫折心里烦躁不堪的回来，看着璇暨，一时心里没了主意，眼巴巴地望着侠锦。
“这是怎么了？”璇暨一笑，“回来后扭扭捏捏的倒不像你了。”
莫折苦笑一声，倒真是现世报，又不好明说，“七公主和我开了小玩笑，我不明白，让她失望了。”
“能让她失望的玩笑，我倒想听听是什么样子的。”璇暨反而表现出极大的兴致。
莫折想了想，决定还是摊出来讲明，“小孩子说着些谈婚论嫁的。”
“什么？！”璇暨云淡风轻的眸子猛地一暗。
莫折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正好靠在侠锦怀里，“侠锦，我……”
“不必说了。”侠锦面无表情地挥挥手。
“此话当真？”璇暨不再笑了，脸色严肃得有些令人害怕。
莫折迟疑地点点头。
“这样啊，”璇暨长久地沉默了，半天才缓缓抬起头，温和的笑道，“如果小折能当元辰的驸马爷，我会很高兴。”
莫折一愣，难以置信地望着璇暨，努力解释，“可是，可是我没有这个想法。”
“怎么，是璇琦配不上你？”
“七公主好得很，是我配不上她。”
“那是不想一辈子呆在宫里么？”
“也不是，至少暨哥很好。”
“不要和我说这些个敷衍的话。”璇暨站起身子，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眼中光华流转，明暗不辨。
莫折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说不要娶公主，只怕这位护妹心切的璇暨就要生气。说娶了公主，自己肯定是不行的。不过这样小的年纪，谈什么嫁娶之事嘛。
“我不知道！”莫折低下头，嘟着嘴。
璇暨自顾自地点点头，“在我看来，你们倒是相配得很。两个人孩子似的，可爱得很。”
“这算什么话啊！”莫折委屈地望着璇暨，“你不讲理！”
“小折……”璇暨抬眼便看着莫折一脸不快地奔回房间，只剩下侠锦落在自己面前。刚想追过去，忽然被侠锦叫住。
“殿下明明并不赞成结亲，却还说着违心话，难不成真的想装一个好大哥么。这样做，着实伤了公子的心。原本公子将殿下视为知己好友，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侠锦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追着莫折进了房间。
璇暨呆呆地静坐片刻，方才苦涩笑道，“莫折，你要我那你怎么办。”
莫折躲在房间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侠锦情急之下，直接用刀把门栓给开了，走进来。
小小的少年身体发颤，双眼通红地小声哭道：“侠锦，我装不下去了是不是？哥哥，哥哥的病……侠锦……”
侠锦叹了一口气，将少年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这半年你做得很好了，很辛苦。”
“侠锦，我怕……我真的很怕……”
侠锦一笑，“不是说相信我么，我立刻修书回去，让莫望早日把你接回来。”
“哥哥的病，好些了么。”
“已经好很多了，可以下地了。他也想你了。”
“我想他，我真的很想他。”莫折抬起脸，睫毛上的泪珠闪亮，“侠锦，等我们回去，就住在祖庙里，偶尔到外面玩玩，不要再在宫廷里转悠了好不好。”
“好。我带你回去。”侠锦替他理了理头发，“快去洗澡吧，我给你把风。”
莫折连忙点头，跳下床去。
侠锦幽幽一叹。
这半年里，心酸是从未料到的。
且不说璇城的刻意刁难，就是那些频繁的宴会，都让他的少年无力应对。
这个孩子付出的太多了。
原本只是被抛弃在祖庙的女童。
是的，女童莫湘。
那么小的年纪，就不能见父母，跟着病怏怏的哥哥住在冷冷清清的祖庙里，轮流不断的夫子让她始终要保持着自身的优雅高贵，没有权利，也没有欲望。
倾城容颜又当如何。
只有冷清的风，和泛黄的木鱼。
就像被妖怪掠走的月夜少女。
可她从来都不怨天尤人。
甚至在她的述说中，她的父亲，是元辰最英勇痴情的将军，他的母亲，是元辰最美丽优雅的女人。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
有的只是无尽的猜想，和不明就里的自豪。
她听说的事情，全都是祖庙里记下的事情，就这么单纯的，崇拜着几乎忘记容貌的父母。
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还是长大些才遇见的哥哥，名为莫折。
是的，莫折。
那个生命脆弱如露珠转瞬即逝的男子，是她的哥哥。
然后，她就愿意放弃女子的身份，代替莫折，远赴元辰的宫殿。
她曾经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
她说，那里的人对自己都很好，只是总觉得很远。
亲人们离自己太远了，连那些侍奉的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蔑视和惧怕。
因为她是不祥的。
她的出生早已被断言是祸水。
被抛弃，然后踽踽独行。
甚至在短短数日的回宫日子里，在亲生父母的宫殿里，她都不能得到应有的待遇。看不到期待的关爱。
她总是笑着说：“要是我不是生在那个时候该有多好啊。”
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直到有一回，在宴会上被迫喝了些酒，回来迷迷糊糊拉着自己的袖子哭着说：“我好羡慕七公主啊……要是我不生在那个时候，可不可以和阿娘在一起……每天见见面也行……”
那么悲伤的哭声。
那么久远的压抑，顷刻间决堤。
她并非生来就要比别人坚强多少，甚至，她可以更加柔弱，更加高傲，更加的不用掩饰自己。可她终究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顶替了莫折的位子，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了莫折的生命。
越是看着元辰的公主，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内心越是伤痛。
她要的不多，却很贪婪地想要最难得的一部分。
名为“莫湘”啊。愿君莫想，都说是皇后对孩子心存歉意，如何不是对女孩的劝诫。
就在这半年里，这个水晶一样的孩子变得有些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全然没有了当年拦住自己的无知天真。却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自己的率直与本性。
侠锦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
但是他知道，这样的生活太苦了。
切不论寄人篱下的煎熬，就是如影随形的影子侍卫，每次莫湘洗澡的时候都令自己头痛不已，更不要提莫湘遇上的那些或者刺探，或者故意陷害的人。相比之下，他倒觉得璇城不算什么，至少从来都没有在朝上给莫湘做过小动作。
一直以为，他和莫湘都很喜欢的璇暨，终究也让他们失望了。一个人可以被生活压垮，却不能被生活打败。真正打败一个人的，是对希望的失望。而压倒莫湘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璇暨。
这个男人他一直看不懂。
既然是长子，就应该承担起国家的责任，就算不必像璇城那般铁面无私，也没有必要这般云淡风轻地站在一旁，和一个人质似的小世子走得这般亲近。
他原以为这个男人是孤傲飘逸的，没想到今日却说出这番话，让原本一直将璇暨看为知交好友的莫湘心里生出了巨大的恐惧。不只是莫湘，就连侠锦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按理说，璇暨绝对不是这种人。只是……究竟是什么变了，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璇暨的眼神，变得幽暗昏惑了许多。
他没有告诉莫湘，莫望的计划是等到聚集齐兵权攻打元辰时才将莫湘接回来。
莫湘的尸体。亦或是莫湘破碎的灵魂。
无论哪一点，他都不希望看到。
“没办法。”侠锦旋了旋手指上的玉扳指，淡淡一笑，“看来不得不回去一趟了。”
他的小孩子，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深深依赖着并且全身心敞开的小孩子，他要去保护。

##第010章 璇暨的道歉
“侠锦？”莫折猛地睁开眼睛，在屋子里慌乱地喊着，“侠锦？”
“怎么了。”侠锦推开门，看着满头冷汗的莫折，淡淡舒了一口气，“发恶梦了？”
莫折细细望着侠锦，半天才冒出一句，“你的扳指怎么不见了？”
“它大概是想出去玩玩吧。”侠锦拨了拨手指。
莫折垂下眼帘，半晌，才缓缓抬起头，轻轻扇动扇子似的睫毛上的晶莹泪珠，“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我在花轿前，看见你走了。”
“哦。”侠锦点点头，深邃的眉眼变得云淡风轻，刀劈斧砍一般的轮廓现出柔和的光泽。
“你总归是要走的。是不是？”莫折有些难过，“如果我嫁人了，你是不是就要走？”
“是啊，如果你找到了真心爱你，愿意照顾你一辈子的人，那我就可以走了。”侠锦叹了一口气。
莫折低下头，持久地不说话。
“就算走了，我还是会来看你的。”侠锦以为她在为离别的场景伤心。
“不是这个原因，”莫折仰起脸，眼里满是柔软的忧伤，“我只是在担心，侠锦，如果我成亲了，你就要离开。那么，你的家在哪里呢？以后，谁等你，谁陪着你呢？”
侠锦全身一怔。
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孩子和其他的孩子是不同的。
那么柔软的心，就算自己身处火坑，还会为不小心跌进水里的顽童伤心。
真正干净，美好的心灵，像盛放着无数百合的田野，充满了优雅的香气。
“那你又要孤单一个人了，这样到处流浪呢，我不放心。”莫折的眼泪又出来了。
“可我总不能跟着你去你丈夫的府邸吧。”侠锦淡淡一笑，促狭地转开话题。
“侠锦，你比我大五岁吧。”莫折想了想，“和莫望哥哥一样呢。莫望哥哥已经有了王妃了，侠锦，你也要找一个妻子。”
侠锦有些无奈，小孩子怎么忽然想到这些事情去了，“这种事情，要随缘的。”
“你都不去看看那些姐姐，怎么知道就不合适，”莫折嘟着嘴，“我觉得璇琦这样就挺好的。”
“那我们的莫折世子就娶了人家吧。”侠锦促狭一笑。
莫折急匆匆地站起身，身上的被子猛地落下，“要真是惹了这些事，莫折哥哥会嫌麻烦的，”然后又自嘲似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可能喜欢璇琦啦，我只是打比方嘛。”
侠锦一愣，看着莫折半露的肩膀在阳光下呈现出光洁的，宛如珍珠一般耀眼的色泽，连忙把头转开，有些无奈地说：“小湘儿，你长大了，以后还是注意些好。”
莫折一愣，低头看了看，连忙趴在床上缩进被子里，“有什么关系嘛。而且侠锦你好久没叫我小湘儿了。”
“你长大了。再者说，这是元辰，凡事小心些总是好的。”
“可是你明明很讨厌这些皇宫里的事情，却比莫折哥哥还熟悉。侠锦，我不明白。”莫折低着头，小小声地问了出来。
“莫折只是在皇宫里当个闲云野鹤，这些事情他懂得也不多。若真是他一个人来了，说不定活得也很潇洒。”
“这边冷，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莫折有些心疼，“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那么，为什么那么多人要费尽心机往这里面钻呢？”
“只是我们几个是另类罢了。”侠锦不自然地转回头，看着莫折，“今日有个秋菊会，你我一同去吧。”
“我很怕看到璇琦。暨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不去了。”
“世子，”门口响起侍女的声音，“大皇子来访。”
莫折慌乱地望着侠锦，“暨哥来了！”
“请他进来。”侠锦转过身，“你快些穿好衣裳，我在外面等你。”
“哦。”莫折硬着头皮爬起来，看见侠锦风一样的关上了门。
“暨哥。”莫折有些萎靡地站在门口，看着璇暨同样是精神不济。
“小折，”璇暨点点头，“我给你带了些野山参。最近天凉了，还是吃些温热的东西补补身子为好。”
“谢谢暨哥。”莫折往前走了几步，眼睛打量着桌上的大支山参，不敢看璇暨。
“昨日不好意思，是我急了些。没有考虑到小折的感受。”璇暨颇带歉意地说，“我只是觉得小折是人中龙凤，璇琦能遇到实在是福气。”
莫折舒了一口气，“没事，只是昨日暨哥把我吓了一跳。”
“哦？”璇暨有些不好意思，“昨日心情急了些，一心想着小折是不错的人选，忘了你情我愿才是婚姻大事。”
“只是璇琦……”莫折又开始难过了，“她会不会很伤心啊。”
“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哪里会明白什么情爱。就算我，也不一定能分清何为情，何为爱。”璇暨的眼神变得幽深，缓缓叹出一口气。
“暨哥。”莫折苦笑一声，“你可不可以帮我劝劝璇琦。”
璇暨点点头，“这是自然的。就算她真的喜欢你，她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明白，身为皇室，婚姻大事不能自己做主。”
“大皇子坦白得令人惊讶。”侠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事实，只是无人敢讲罢了。”璇暨微微一笑，“小折，今日赏菊，要不要随我一同去？”
莫折点点头，刚要起身，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
黑色的滚金绣菊贴身裹着，剪裁得当，几乎难以挑出漏洞，几近完美的身材被衬托得淋漓尽致。剑眉斜飞入鬓，美目盈盈，光华肆意，满是年少风流。

##第011章 墨玉骑装
正是璇城。
莫折一看到璇城，心中就发凉，“二皇子。”
“大哥好兴致，今日一早便来了。”
“你也是来接小折的？”璇暨淡淡一笑，不予置辩。
璇城眼中透过一丝狡诈，“今日不只是赏菊，大哥难道忘了，今日可要赛马的。”
“小折身体不适，自然不方便。”
莫折这才注意到，两人穿的都是骑装，干劲有力。璇暨则是一身银白色，暗纹绣着梅花图，满是风流文雅，自成一体。
“我带了一套墨绿色的骑装，是从前父王赐给我的。”
“小折好福气，这可是二弟十岁时候骑苑折桂父王亲自赏赐的。小小年纪勇冠骑苑，至今仍是美谈。倒是小折这般文弱，虽然十四岁，但怎么看都像是个童子。如此，墨绿色倒是最佳。”璇暨也是非常欢喜。
“我不会骑马的。”莫折嘟囔了一声。
“没事。就先穿着，不一定要你骑。”璇城邪魅一笑，眼中光彩飞扬，“快些穿上吧。”
莫折接过墨绿色的衣袍，匆匆扫了璇城一眼，颇为尴尬。
“小折这是……”璇暨有些担心，“在生气吗？”
侠锦摇摇头，“只是公子素来喜欢淡色，墨绿色算是从未穿过，有些不适应罢了。”
“从未穿过？！”
“我看倒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我穿过，心里不快吧。”
“不是，”莫折望了望侠锦，“我不会穿，侠锦，帮我。”
“什么？！”璇城几乎是喷笑，“你居然不会穿骑装？！”
璇暨则是无可奈何地笑了，“小折，你也大了，不能什么都赖着侠锦。让侍女帮你吧。”
眼见侧旁的侍女就要迎上来，侠锦眼光一扫，面无表情地说：“我来。”
“可是”
“让侠锦来吧。”
“这么大了还害羞？”璇城轻笑一声，“我们的乖世子。”
“公子只是不喜欢生人在旁边的时候换衣裳。”
璇暨一愣，看着侠锦那么平淡地将所有人推开在莫折之外。
这么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不给任何人插足的余地。
就像他们来的时候一样。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可越是这般亲密无间，璇暨心中越是不舒服。
“那我们先进去了。”莫折点点头，跟着侠锦进了房间。
“我倒是想看看世子穿上墨玉后是何等的风流。”璇城眼角一挑。
“侠锦，我不会穿！”莫折有些难堪地站在门里。
侠锦脸色微红，“你试着穿穿看便会了。”
“我试试。”莫折叹了口气。
“好了么？”璇城促狭的声音响起。
“嗯。”莫折有些不自然地推开门，“如何？”
璇城眼中的光彩猛地放大了许些。
眼前的人像是从未相识。绮艳的脸色，微喘的呼吸带动迷离的眼神，重彩的墨玉色袍子更显得人比花娇。
愿君莫折！
竟然是这个意思！
果然呐。
璇城几乎要叫好了。
“小折这幅样子精神得很。”半晌，身后的璇暨才缓缓说道。
侠锦只是轻轻帮着整理衣领。
墨绿色固然惊艳，但是进宫之日身着大红色的宫装，才是真正像换了个人似的。
发自内心的艳丽，顷刻间花满山岗。那种几乎要飞起来的情绪化表现，越是单纯，越是外露。
“那么，我们走吧。”璇城率先走开了。
他记得当年母妃曾经说，论及这件摸鱼，世上再无第二人能穿得比自己更漂亮。
可是，如今这个人出现了。
不需要多么挺拔，也不需要什么霸气。
只是那么文弱的风骨，就风流无二。
难怪当年莫折的父亲莫离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神话，天神一般的存在。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是一道耀眼的风景。

##第012章 别抱我
“这是……”莫折有些惊讶的望着高墙大院外地草地，一望无际几乎要绿满了天空。
这是从未见过的场景。
“真是……好大。”莫折看了半天，才挤出这个字。
璇暨笑了出声，看着他想了这么久，居然冒出这么个字，真是有愧他的名声，不过仔细一想，倒真是没有比大更直接的词了。
“这里是马场，我们经常在这里赛马。”璇暨刚刚解释完，就看见璇城早已飞上一匹银色的骏马，黑袍银座，气骨铮铮满是傲气。
“好漂亮的马！暨哥的马是哪匹？”莫折有些好奇地望着璇暨。
“过来。”璇暨手一挥，一匹枣红色的马就稳稳当当地跑过来停下，虽不见得高大威猛，却也是神采非凡。
“路遥知马力，这匹马虽然不及老二那匹脚踏飞燕，堪比闪电，却也是货真价实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璇暨拂过马鬃，“小折想不想试试？”
莫折有些跃跃欲试，“我们那儿的马没有这么高大。”
“南方多是丘陵，山路崎岖，袖珍小马反而行动敏捷，因此南方的马匹多是小马。”璇暨点点头，“这匹马叫长虹，性子温顺得很，要不要试试？”
“大将军莫离的儿子居然不会骑马，真是可笑。”一个老者冷笑一声，“当年你父亲单枪匹马独入敌军阵营立取敌将首级堪称神话，至今军中无人能及。谁曾想到儿子居然不会骑马。”
“薛老将军。”璇暨点头示意，“莫折，这是薛温老将军，令尊的同袍。”
“薛世伯。”莫折连忙行礼。
“你莫这般叫我，我看得起你父亲，不见得就看得起你。”
侠锦眉心一蹙，目光一凛。
“大将军这是哪里话，莫折少有才名，至今风流无双，也不负西楚王当年的风流名声。”
“将门虎子将门虎子，大皇子切莫忘了！”薛温有些急切，“若是人人都精于文律，我元辰江山谁来捍卫。莫离本来就是震慑异族的天王，如今驾鹤西去，儿子居然不能骑马，这令人如何作想！”
“谁说我不能骑马的。”莫折眼角一勾，“只是骑惯了小马，如今不大适应罢了。”
“哦？那就请世子上马吧。”璇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绕了回来，悠悠地说道。
旁边的侍卫立刻牵上一匹母马。
“好。“莫折望了望侠锦，翻身上马。
侠锦紧随其后。
莫折倒真的不是在说笑，除了马匹高壮了些，其他的倒没什么。只要身子平稳，玩些技巧倒也没关系。
侠锦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颇为担忧。
“公子！”眼见莫折就要玩一个花样，侠锦脸色变得很不好。
莫折一只脚挂在马鞍上，身子后仰直到马肚，另一只脚直指天空，只有双手紧紧抓着马鞍。
年轻的身体柔韧性向来是极好，只是薛温始终蹙眉。
莫折绕回来，颇为不解地看着他。
“你的骑术怎么一股子脂粉气，想来不是莫离所授。战场杀敌，如何能玩这些杂耍似的把戏。”
“这才不是杂耍。这是我兄长……莫望避开三尖两刃枪时候用的招式。”莫折嘟囔着望了侠锦一眼。
侠锦眉头没有展开，骑术什么的他倒是从来都没教过莫折。也没想到她会骑马。想必是进宫的时候宫里的人教的。
薛温一愣，想了半天才叹道：“这般看来，倒是老朽老了，沉舟侧岸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不过，你这招式想必还没有使全，他日见到令兄，要好好讨教一番。”薛温兴致上来了，又道，“你父亲曾有一招“出云蛟”名动天下，你可曾看过？”
莫折摇摇头。
“哈哈，我使给你看看。当年我和你父亲互授招式，我学的就是这招。”言罢，薛温一挥马鞭，飞速奔驰在草原上，忽然鞍马一撑 ，双脚交替晃动，不知不觉中，手猛地一伸！
若是银枪在手，便是正中敌人咽喉！
“老将军风采不减当年！”璇暨摆手。
“宝刀犹未老。”璇城也是点点头，“不愧是征收西北的大将。”
薛温很快就绕回来，脸不红气不喘地道：“小子，你要好好记着，你是莫离的儿子，比起其他人自是不同。那个男人，无论是气度，心胸，谋略，武功还是文采。你们兄弟虽然不能比得上他当年，却一定要比同龄人优秀很多，才不愧他一世英名。莫兄驾鹤西归，对你们的打击想来很大，你们切莫因此伤神。”
气如洪钟，却是声泪俱下。
“父亲，当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眼看薛温狂奔而去，莫折低下头，认真想着。
侠锦下马刚想走过去，不料天空猛地一声惊雷落地，莫折浑身一颤，惊叫一声往后一仰就要倒下，马也受惊狂奔起来。
侠锦心中大惊，脚尖一点立刻上马追去，“抓稳缰绳！”
“侠锦！”莫折几乎连尖叫都快忘了，紧紧抱着马颈。
“你是笨蛋吗，松手！”旁边忽然奔过一匹白色骏马，璇城一巴掌拍在莫折的背上，猛地将莫折一拽，横放在马鞍上，“没见过这么笨的，连骑马都不会。”
“侠锦……”惊魂未定的莫折只顾着哭，根本不理会璇城。
璇城心中不快，“怎么也是我救了你，你不会道谢么？”
“侠锦……”莫折依旧只是喊着侠锦的名字。
璇城心中慌了，一巴掌打在莫折的屁股上，“你没走魂吧？”
莫折这才惊叫一声，面红耳赤地骂道：“登徒子！”
璇城这才放松下来，不过立刻冷笑一声，“登徒子是女子对男子才这般说的吧。”
莫折猛地低下头。
“好了，你的侍卫也到了。”璇城猛地抱起莫折，“但是，我就是想看看他追不上你的样子。”
“你，你混蛋！”莫折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璇城的手，被牢牢抵在怀里，头被速度带着微微后仰。
“我第一次听你骂人。”璇城不以为然，猛地一夹马肚，“没想到听起来一点都不粗鲁啊。有时候我会想，莫折世子，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自然是男子！”莫折脸一红，不再敢乱动。
“是么。”璇城搭在腰间的手微微上移，莫折脸色忽变，一把抓住璇城的手，“你干什么？！”
“何必这么紧张呢，大家都是男子。”
“男子不见得喜欢摸男子！”莫折一脸戒备。
璇城松了手，继而脸色变冷，“从今以后，离璇暨远一点。”
“为什么？”莫折有些不解。
璇城眼神一冷，“对他好，对你也好。如果真的想要什么，派人和我说。”
“……”莫折低下头不说话。
“听到没有？”璇城手臂的力量微微加重，莫折呼吸一紧，想到连日来的遭遇，居然哭出声来。
“你怎么哭了……”璇城一愣，惊讶的看着怀中的人变成了泪人儿，无奈地减下马的速度，语气变得很艰涩，眼中隐隐有些莫名的情愫，“难不成你，真的对璇暨的感情很深么。”
“我讨厌你，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莫折双眼微红，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璇城心中猛地一动，“好了好了，不要哭了。”
“不要怕，”侠锦这时已经赶上了，“我来接你了。”

##第013章 清醒的沉沦
“莫折，可有些什么不适？”
“还好。”
看着缩在侠锦怀里的莫折脸色发白，紧追而来的璇暨有些心疼，“下次莫要吓我了。”
“暨哥。”抬起头，莫折刚想挤出一个微笑，不料却变得更加僵硬，“我想先回去歇息。”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有侠锦就可以了。”莫折望了望侠锦，全身疲惫地回去了。
“璇城和我说要我离璇暨远一点，为什么？”
“可能这对他不利吧。毕竟朝堂上的事很难说，你有是西楚的世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璇暨走得近了，对我们两方是不是有好处的？”莫折脸色一平如水。
“大致不错。”
“可是，璇城说要我离他远些，对我们俩都好。”
“这个，不要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莫折点点头，又埋下头去默不作声。
侠锦微微有些伤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孩子，他仿佛看不懂了。好像是从宫里回来之后，就有些沉默。
渐渐地，不像是当年的孩子。
不再像是一个孩子。
她在长大。
像种子变成花朵一样，最终会有自己的秘密。
想到这里，侠锦心中猛地一痛。
他的小姑娘最后，会变成别人的新娘。
即便说了很多很多次，始终没有真实感。
就在这一天，突然觉得她走得很远。即使自己每天在她身边。
“我想看看小折。”
“我不舒服，想睡了。”听到是璇暨的声音，莫折立刻缩回被窝，蒙住脑袋。
“大皇子，我家公子受了些惊吓，方才睡了。”
“是么，我在这等一会儿也无妨。”
“怕是要睡很久。”
璇暨一愣，淡淡点头，“我知道了，这里有一些定神安眠的药物，还有些清淡的菌菇。平日还是要多补补。”
“大皇子费心了。”
“待他醒来，我再来。”璇暨放下手中东西，淡然转身。
“请。”
侠锦并未离开，只是等到璇暨离开才淡淡问：“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我有时候在想，你到底是什么。”
“可有想清楚？”
门口出现一个英挺的人影，朗目星眸，俊美非凡，却是不加掩饰的霸气外露，邪气内敛。
“因为没有，所以来了。”
侠锦微微蹙眉，“很重要么？”
“现在很重要。”
侠锦默不作声，眼光散向四周。
“他有事吗？”
“还好，今日多谢二皇子相助。”
“如果可以，我可不想救他。”璇城脸色舒缓了一些。
侠锦抬起眼帘，淡淡说：“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璇城有些疑惑。
“为什么昨天有个小太监往我怀里扑，难道二皇子怀疑在下有龙阳之癖么？”
璇城一愣，他倒真的没想到侠锦这么爽朗地把问题提出来。的确，他吩咐了几个面容清秀绝佳的小太监去试探侠锦。没想到都是还未近身，就被扔了出去。即便如此，仍是面无表情地倔强着说：“此事与我何干。”
“哼。”侠锦冷哼一声，“还望二皇子不要把墨渍泼在雪白的莲花上。”
“……”璇城一时语塞，半天才愤然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又如何。”
“你！”璇城眼中闪过一丝凶残，“很好。”
“不论二皇子如何看我家公子，公子始终就是公子。”
“是么。那就看好他！” 
侠锦身子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也请二皇子殿下守好想要守护的东西。”
“哼。”璇城袖子一拂，怒目而去。
侠锦一声苦笑，什么啊，自己难道长的很像分桃断袖之人么。想到小湘儿如花美色，顿时明白了璇城的担忧。
是啊，即便是再正常的男子，在他的小湘儿面前，都会变得不能自主。
宛如失去了意识。世界随着她转动，仿佛这就是天命。
他早已知道。
他一直很清醒，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

##第014章 公主献殷勤
 “你，没事吧？”梭梭颤颤的声音试探着响起。
“七公主！”莫折一愣，万万没想到来探望自己的人竟然是璇琦！几乎是落下床的形式，微微撑稳身体，淡淡一笑。
“那个……”璇琦不自然地望了望床脚。
“嗯？”莫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每次见到世子，世子都是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六公主璇萱的声音笑着传来，“不过，这样看来，世子的确是好多了。”
“六公主。”莫折连忙行礼。
“不必起身了，我和小七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没伤着吧。”璇萱淡淡立在一旁。
“一切都好，有劳两位公主费心了。”莫折舒了一口气，心里暗道这个六公主好厉害，这么快就让璇琦变了心思。
璇琦扫了一眼桌子，“我带了几支人参，你将就着补补。”
“噢，谢谢。”莫折也觉得有些尴尬。
“那我先走了。”璇琦放下东西，也没等莫折说话，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七公主……”莫折的声音弱下来，淡淡一笑。
“可是关系破冰了？”
“上次的事还要多谢六公主。”莫折眼见追不及，只能淡淡叹一口气，“若不是六公主，只怕七公主现在还在怨我。”
“世子不必这么客气，若真是要谢我，改日写首词赠我，我最是欢喜不过了。倒是燕窝什么的你也不缺，我就没带那些什物了，昨日给你在太庙里求了一张平安符，你戴在身上，保佑平安吉祥。”璇萱一笑，将护身符递了过去。
她接过平安符，忽然心中一酸。
在祖庙，莫折给她刻了一个玉质的护身符，玲珑剔透，水润光泽。现在，就系在颈上。
她记得那年夏天，莫折对自己说：“湘君，我们家族的人世代命薄，常住古庙，未尝不是幸事。”
她不明白为什么莫折说我们家世代命薄。
只是依稀知道，他给他自己算过一卦，也给她算过一卦。
两卦都是短命薄福之象。
莫折的是：
素葩多蒙别艳欺， 此花端合在瑶池。 无情有恨何人觉， 月晓风清欲堕时。
而莫湘的是：
愿将江山轻一笑，多情怎似无情好。无情人到老，多情空寂寥。
说的意思是莫折如同洁白的莲花本是生长在瑶池的圣物，却不能被世人崇敬，暗自生恨。
而莫湘的模棱两可，多情空恨，无情长存。
莫湘觉得不对。因为莫折本来就是生性冷淡不在乎权势，哪里来的暗自生恨，况且莫折早就是风流冷公子，举世闻名，怎么会不被世人崇敬。
莫折却是一算出来便口喷鲜血，昏倒了三日三夜，从此之后，再也不算卦。精通周易太极，却从下手。
只是有时候莫湘问他，他便提点道：“湘君，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有情有义的男儿，比无价之宝还难得到。
莫湘识了一些诗词后，知晓了其中的意思，问他为何不是“君若有情共白首，君若无意我便休？”
你我有情，便白头偕老，你对我无情，我便抛下你自由快活。这样不好么？
他说，“湘君，若是爱一个人这么轻易就能放弃，那如何是爱呢。”
然后，他再也没有讲过这些事情。只是在年末的时候给她刻了一个玉佩，粗糙的，却是温润的。上面刻着四个棱角分明的小字：
莫失莫忘。
不要失去自己的心，不要忘记家族的命运。
他说，我们世代薄命，皆因多情。
湘君，切不可多情。
她说，“哥哥，我不懂。”
莫折淡淡一笑，“你现在可以不懂。”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禁不住湿润了些许。
现在，她代替莫折来到了这里，成为了莫折。那真正的莫折，她的哥哥，现在，身体可好些。冬日近了，可还能熬过？她的付出，能得到应有的回报么。
北方水寒，她怎么忍心他独自前来。
“怎么。”璇萱有些不解地望着莫折。
“没什么。”莫折摇摇头，淡淡一笑，“多谢。”
璇萱明了地笑了笑，“世子若是不弃，我这里还有些经书，想来宫中虽然书多，这些佛经还是庙里的好，至少带了些熏香气味，古色生香。”
莫折惊讶地望着璇萱，“六公主该不会还带了些熏香回来吧。”
“世子想要一些么，我倒是真的带了。”
莫折哈哈一笑，“六公主兰心惠质，没想到对梵文经书也有些研究。”
“只是喜欢罢了。”璇萱不以为意。
“那就多谢六公主了。”
“无妨的。”璇萱随便聊了几句宫中的形式，便告辞而去。
侠锦望着璇萱的背影蹙眉不已。
“侠锦，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六公主，你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这是为什么？”莫折非常不解。
侠锦淡淡一笑，“免得她喜欢你，又是一个七公主了。若是你一连拒绝了两个公主，皇帝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侠锦！”莫折脸色一红，扭头便进了房间。
侠锦面色即刻恢复成毫无表情，只是眼中隐隐藏着一丝冰冷与怒气，淡淡望着璇萱离开的方向。

##第015章 他叫我守着你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璇暨仿佛也感到了莫折刻意的疏冷。他虽然不明白，却也没有多问。
十二三岁的少年把心事都写在脸上。可是他却看不懂莫折的心。
转眼中秋将至，宫中一派祥和热闹的气氛。莫折有些手足无措，素来她都是和哥哥两人清淡地过节，不曾这么热闹过。
过于的热闹反而令她有些不适应。
而侠锦不知道在忙什么什么事情，经常的不见人影，取而代之跟在身边的是近些日子随着西楚上贡的礼物而来的护卫长，严复小舟。
“严复小舟，你不要总是跟着我啦。”莫折实在受不了了，转身朝着一脸冰山色的严复小舟大喊，“你可以坐下，或者做你自己的事情，不要跟着我。”
严复小舟只是微微抬起眼帘，“我接到的命令是寸步不离。”
几乎是翻了一个白眼，莫折遇上了这辈子最难拿下的人了。毫无情感，毫无变化，甚至毫无自己的思想。
“那喝水，吃饭呢？”莫折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我从没看过你吃饭诶。”
严复小舟微微有些愣了，随后又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在公子午睡的时候，小舟自然会解决这些问题。”
“我就知道跟着我的人不止你一个！”莫折嘟囔一声。
“这是为公子好。”
每当说出这句话，莫折总是没了反驳的力气。直到有一回，正好是中秋节的早晨，白露未晞，隐隐透着凉气。
莫折披着外套，淡淡望了一眼窗外，忽然，问了出来：“望哥哥有说什么吗，我那么任性地自作主张……”
“主公很生气。”
莫折咽了咽喉，“那么，你们……”
“原来主公就有意让我们进京保护公子，只是师出无名，最近刚好是上贡的日子，我们便随货而上，留了下来。”
莫折点点头，欣喜地展开了眉结，轻声问：“望哥哥娶的王妃，如今怎么样了？”
“主公迎娶了军国大臣赫连赛的女儿赫连雨薇。赫连王妃风度不凡，与主公极为相配。如今执掌后宫，治理有方。贤良淑德，堪为人道。”
“原来是赫连将军的女儿，”莫折一笑，“我见过她，很漂亮。”
“公子。”严复小舟看着莫折笑着笑着，忽然流出泪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流泪了，”莫折有些悲伤地抬起眼，“折哥哥呢？”
“世子很好，公子无需挂念。”
“你总说折哥哥的身体很好。可是，谁比我更知道，他即便看上去毫无缺陷，可是就算在夏天，他每夜也都会冷得发抖。严复小舟，你告诉我，他究竟怎样了，你要和我说实话。”
“世子身体好转，已无大碍。”
“你又是这一句来敷衍我。”莫折扬起一抹苦笑，“其实，他一定很生气我私自做了决定。”
严复小舟低下头，不发一语。
就这么相对无言，莫折一直沉默了一天。
直到夜幕降临，僵局才突然打破，门口响起了璇暨的声音，“小折，今晚要参加宴席，你可准备好了？”
莫折手一僵，颇为无助地望了一眼严复小舟，才发现严复小舟并不是侠锦，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道：“暨哥。”
“怎么了？”璇暨的口气仿佛是在询问老友，就像莫折从来都没有刻意疏远他一样。
莫折反而有些难以应对。
“哦。没事。”
“快些穿好衣服，我带你去。”璇暨淡淡一笑，坐在黄花梨的木椅上，淡淡喝了一口茶，“侠锦不在？”
“嗯？”莫折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事。”
“哦。”璇暨缓缓应了一声。
“等会儿不必太过拘谨，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宴，想先退场也是可以的。你若不习惯，便来同我说。”璇暨看着莫折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一笑，“真是长不大的小孩子。没了侠锦，就这么慌张么？”
莫折脸色一红，“暨哥。”
“好了，好了，我不开你玩笑了，你快些准备吧。”璇暨这才正色。
莫折换了一身月牙色的袍子，整个人如同孤山玉松，清丽脱俗，富丽堂皇之中暗藏高洁之气，优雅非凡，令璇暨眼神一亮。
“我还以为是看见了月宫嫦娥，这般清丽脱俗。小折真是令人惊艳啊。”
“暨哥，嫦娥是女的，我是男的！”莫折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随后想到这些日子对璇暨的疏冷，不由面色一僵，颇为羞愧地低下了头，“暨哥，我……对不起。”
“不必说对不起，小折，永远也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什么啊。”璇暨拍了拍莫折的头，淡淡一笑，打开了门。
莫折一愣，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地看着璇暨。
月光下，褐色纹路银灰色长袍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犹如青山玉树一般挺拔修长的背影，还有温柔的脸。

##第016章 家宴定下亲
“这是家宴？！”莫折几乎要怯场了，且不说各位大臣全都到场，就连皇帝的妃子们也全都来了。
“是啊，”璇暨也知道他心里有些害怕，“等会儿会见到我的父皇和母后。行过礼后，就没什么特别难熬的时刻了。”
莫折艰难地挤出一个苦笑，“暨哥，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父母的。”
璇暨也是无奈一笑，“父皇和母后从来都不同于一般的父母。”
莫折一时无言以对。
“陛下万岁，皇后娘娘万岁。”莫折扫了一眼四周，又开始正规地挨个请安。
“这位就是莫折世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俗，宛如月宫仙人呐。”妍妃娘娘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莫折，里面不止有惊艳，还有欣赏和一丝警惕。
“妍妃娘娘是璇萱的母妃。”璇暨在一旁引见。
“妍妃娘娘金安。”莫折立刻行礼。
“真是懂事的小孩儿，我看着就喜欢。”妍妃娘娘哈哈一笑，“您说是吧，陛下。”
“妍妃说的是，我看着这孩子，就想到了当年莫离的风采，只可惜这孩子英才天妒，身体病弱，不然又当是一员猛将。”
“陛下抬爱了。”
“抬爱……哈哈，我从太傅那里听闻了你的诗词造诣绝非寻常，看来又是风流才子啊。莫离好福气，有了你们这些个好孩子。”
“龙生九子，各个皇子公主皆是人中龙凤，器宇不凡。莫折等辈望尘莫及。”
“这不是家宴么。怎么这般客套，大家先坐下吧。”
“谢皇后娘娘。”
“陛下不是说了么，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子忽然抢答。
只见此女色如春花，不可方物。就连眼波流转之间都是透着一股异域的妖媚。
莫折从心里就替她担心。哥哥说，女子太过妖媚，荣光外露，必遭横祸。
“陛下，大家等着您开席呢。”丽妃娘娘，也就是二皇子璇城的母妃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
“这道菜名为花好月圆。”
“花好月圆，哈哈，怕是少了一个字。”
“哦？”皇后娘娘美眸一转，“陛下的意思是……”
璇暨淡淡看了一眼莫折，莫折笑了笑，不再做声。
“世子，你来猜猜，少了哪一个字？”宣庆帝忽然发问。
莫折一愣，看着盘子里雕着牡丹的萝卜花和牛腩青菜等等颜色极为灿烂，在一片漆黑的酱汁衬得颜色极为艳丽，好像缺了一个“夜”来形容这些花是开在如夜晚一般的酱汁上，一时又担心锋芒毕露，连忙低下头，“陛下龙心百转，宛如大海汪洋，小臣愚钝，不知其解。”
“我猜，是‘夜’字，对不对？”那位年轻的妖娆女子忽然冒出一句话，“花好月圆夜，是不是？”
“哈哈，美人果然独具慧心。”宣庆帝的眼眸却是更深。
莫折有些害怕，却不知为什么宣庆帝会出现这种表情。
女子眼眸一挑，身子依偎着就要靠在宣庆帝身上。宣庆帝也不闪开，反而有些亲昵地搂住女子，莫折鲜少看到这种场面，顿时脸就红了。
“大家吃菜吧。”皇后娘娘面不改色，继续笑着招呼大家。
莫折忽然有些害怕这里的人了。
仿佛都戴着面具。看不到真实的内心。
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令人讨厌极了。
“世子乃是世间英才，我看着就喜欢，和萱儿看着就是一对璧人儿，陛下，您看……”妍妃娘娘忽然开腔。
“哦？”宣庆帝凝视了一会儿，笑道，“的确，两人倒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我看着好，不如乘此机会订了亲，如何？”
莫折大惊，脚下刚要发软，就看见璇暨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于是摇摇头，径直撑住身子。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儿臣也觉得，世子很适合当驸马。世子文采风流世间无二，璇萱又是端庄大方，知礼守节，这两人倒真是绝配。”璇城立刻起来响应，眼中幽冥涌动，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莫折此刻却很难堪，几乎是用手撑住了身子，不知道如何反驳。
“璇萱如何看？”
“谨遵父皇。”
“哈哈，妍妃，你有个好女儿。”皇帝哈哈哈大笑。
“臣妾恭喜皇上。”皇后娘娘立刻道贺。
“折哥哥……”七公主璇琦忽然用一种很惊恐的眼神望着璇萱，“这……”
莫折一时没了想法，刚想求助璇暨，却发现璇暨虽然笑着点头，眼中流露出的担忧与挣扎更加明显。
他始终没有站起身来说话。
“小臣……”莫折实在说不出话。
“陛下，我看这事是极好的，不如等到明年西楚王进宫，我们把这事情给办了。长兄如父，也是可以操办的。”妍妃娘娘连忙趁热打铁。
“多谢父皇、皇后娘娘玉成。”璇萱道了一个万福。
“我这么多女儿中，就属萱儿最为知书达理，哈哈，挑的夫婿也是人中骄子，很好。”宣庆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莫折，还不谢恩？”璇暨的声音有些艰涩，却还是一平如水。
莫折难以置信地望了璇暨一眼，木木愣愣地点头：“多谢陛下、皇后娘娘玉成。”
“真是天生一对，我这就派人给西楚发书，让他们明年带着聘礼一同来。这可是笔大单子啊，哈哈，想必莫离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宣庆帝笑着说，“不错不错。”
莫折低着头，有些木楞。
“世子，逢此喜事，我敬你一杯。”璇城不怀好意地举杯。
莫折一愣，端着茶杯想要以茶代酒，不料璇城一把换了酒杯，“这是好日子，怎么能以茶代酒呢，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喝酒的。听闻世子最爱桂花酿，这里的桂花酿可是西楚送上来的贡品，世子不尝尝？”
璇城口上是这么说，手下却早就把莫折的酒倒上了，“今后你可要好好待璇萱啊。”
莫折应了一声，迫于无奈，浅浅沾了唇。
“我可是喝光了啊。”璇城就是不放过莫折。璇暨在那里不知道和皇后娘娘说些什么，虽然笑着，眼中却藏着一丝笨拙。身边跟着的皇子妃庄秋旋更是牢牢抓着他的手，挡住他的视线。
莫折无奈，举杯又喝了一口。
“呵呵，一时风景一时情，如此良辰美景，不知比起西楚的月亮，又当如何？”
说到这里，璇城又给莫折添了一杯。
莫折刚想推拒，不料旁边的其他皇子都凑上来，轮着敬酒，“二哥给世子敬了酒，我们敬的酒世子也要喝下才是啊。”
推拒不及，竟然连喝了十来杯，一时酒气上来了，眼前发黑，莫折知道醉得厉害了。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父皇，世子醉了，我先送他回去吧。”
莫折心里千折百回，到底是不是璇暨。
璇暨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道歉了，说知道自己的心思，那为什么不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就算不说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变得这么陌生。
变得不像她的暨哥。
那个懂得自己的，像设想中的大哥一样的暨哥。
蓝颜知己，知交莫逆。
到底该怎么办，这乱摊子……想着想着，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第017章 不要贪恋他
“二皇子千金之躯，还是由在下来扶公子吧。”严复小舟很快就想接手，不料璇城扶着莫折，轻声道：“我已经扶着他了。”
严复小舟脸色微微有些变，退在一旁，不再说话。
待莫折上了轿子，璇城也跟着坐了进去。
在昏暗的轿子中，暧昧不清的灯光透过帷幕深深浅浅地落在莫折俏红的脸上。
以往本就色如春花的容貌更加艳丽，甚至透着一股绮艳的妖娆。
璇城心中暗暗一惊。
都说父皇身边的蛮族女子哈依娜是宫中最为妖娆的女子。但是仅仅就是莫折醉酒之后的容貌，就算只是静止看着，心中都禁不住波澜起伏，扰乱心弦的本事远胜哈依娜。
“难怪啊……”璇城情不自禁地凑近了樱色的薄唇，闻到了桂花馥郁的清香，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猛地拉开了距离，懊恼地骂了一句“妖精！”
璇城深深吸了一口气，反而更加烦乱，挥之不去的桂花香如同一个使人沉迷的魔障。
莫折微微扇动了睫毛，依旧醉得死沉。
“二皇子，沁兰阁到了。请下轿。”严复小舟的声音缓缓传来。
“哦。”璇城打横抱起莫折，感到他在自己手上小小个，就像哥小孩子一样。
就像璇暨说的。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就要承担这么多责任，承担这么多痛苦。
璇城忽然觉得，莫折小小的身子，如何能经历这么风浪。
那么轻，像羽毛一样轻盈。
那么软，像一罐澄净的蜂蜜。
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
却猛地让璇城想到了那日在马场，怀里温暖的柔软。
不知道怎么了，那日梨花带雨的莫折忽然出现在脑海中，充满了脆弱与哭诉。
璇城心中一疼，化成了一汪春水。
他还记得莫折把无辜的眼眸睁大，闪着泪光。像是在哭诉老天的不公。
他却那样伤他的心。做出了那种事，说出了那些话。
璇城忽然不敢抱着这个孩子了。
就像侠锦说的，他是个纯洁的孩子。不要用自己的想法来看他。不要污染他，他是来让人爱的。
“你把他扶进去吧。”璇城几乎是没有多想，把莫折放下来，看着严复小舟，“侠锦呢？”
“侠锦有些私事，放他出宫了。”严复小舟规规矩矩地扶着莫折的肩膀。
璇城点点头，看着沁兰阁门口，渐渐远去的身影。
忽然，璇城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转身走了几步，猛地跳进侧旁的林子里,左手成爪，扼住对方的喉咙大声喝道：“什么人？！”
“二哥……”树后面才怯怯巍巍地传出一声破碎的喊声。只见绯衣少女双眼通红，泪珠还挂在脸上，娇俏的花容尽然失色。
“璇琦，宴会还没结束，你怎么来了。”璇城想到璇琦和莫折告白过，心中就有些疙瘩。想必是因为赐婚的事情对她刺激大了。手一松，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地阴郁神色。
“二哥……六姐……六姐明明说不喜欢他的，六姐明明说会帮我的……她骗我……她明明喜欢折哥哥……二哥，我，我好难受……折哥哥，为什么没有拒绝……折哥哥，他明明也是不高兴的……”璇琦几乎哭得说不出话来。
“那你来这里能做什么？改变父皇的决定？”
“我只是想看看折哥哥……折哥哥他……”璇琦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止不住打着哭嗝。
“璇琦，改日再来吧，今夜他醉了。”璇城有些伤感，脸色却仍是铁青。
“我知道……我只是想……看看他……”璇琦艰难地盯着沁兰阁的大门。
“璇琦，不要贪恋他。我们拥有常人没有的优越势力，同时，一些事情，就像订亲的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尤其是皇室中人，婚嫁不得自由，你要知道，不得违背父皇的命令。”璇城说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无力，倍感艰难。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我们得到了这么多的特权，全然是因为我们是皇室中人，同样的，为了这个身份，我们需要放弃的却是更多的代价，璇琦，单纯的你，可曾想过，当上公主，不一定就是幸福的。
“我知道……就像暨哥哥不喜欢……庄秋旋……也要娶她……但是，我受不了……我就是接受不了……”璇琦趴在璇城怀里，几乎是哭到要干吐了。两眼肿的像核桃一样。
“璇琦，你莫要这样。至少二哥……会帮你和你爱的人订亲，成亲，然后生子。你们会很自由，很快乐，”璇城猛地打昏她，“好好睡一觉……今天，累了。”
璇琦累了，自己也累了。莫折，璇暨，想必也都累了……父皇的一句话，决定的是多少人的一生幸福。
决定的又是多少沉沦。
这就是帝王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是压天乌云，瓢泼大雨，泛滥成灾，不可阻逆。
王者。王者。
默默抱起璇琦，璇城转身看了沁兰阁一眼。
这个男人，是他兄妹的劫数。
倘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他们自然没有这么多的烦恼。可是，若是他从来都没有出现，那双晶莹的眸子……璇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第018章 酒后吐真言
“侠锦还没回来么？”莫折昏昏沉沉地问了一句。
严复小舟一愣，点点头。然后看着莫折埋下头，深深的，沉寂了许久。
“望哥哥，能接我回去吗？”几乎是含着泪光的抽泣，“我想折哥哥了……”
严复小舟这才发觉，眼前的少女始终还是个孩子，是个从小被王室抛弃，却被迫承担起王室责任的孩子。
没有抱怨，也没有愤怒。
生活的苦难不能使她放弃，命运的多舛不能令她失利。她倔强得就像一棵与苦难等价的荆棘！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坚韧的女孩子，破开坚硬的外壳，露出的还是柔软的七窍玻璃心。
想要回去。
想要回去。
严复小舟此时此刻，居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即使他清醒地知道，目前属国西楚的局势并未有太大的改善，皇后党的加入虽然打破了旧势力的格局，却使得朝野出现了三派势力互相鼎立。西楚内忧外患，值此机会，莫望怎么能轻易移动棋子。
“我开玩笑的。”莫折抬起头，定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头还有些晕，想多睡一会儿。”
严复小舟低下头，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莫失莫忘’，折哥哥，我现在很痛啊……”莫折掏出胸口的玉，细细划过温润藏风的笔锋，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暨哥不帮我……他明明说知道了……”
“侠锦你都说过会陪我的……你又不见了……”
“折哥哥，我想你了……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再也不嫌祖庙冷清了……”
“你说你要好好照顾我的……望哥哥，为什么不来接我……”
说着说着，忽然莫折就淡淡一笑。
绮艳。
凄艳。
就像妖红色的紫荆散成花雨，刹那间倾国倾城，至死方休。你许我一时繁花，我许你一世年华。
你我执手相看，泪眼滂沱。那么哀伤地抬起头来，笑着笑着倏地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严复小舟心里一紧，如同刹那间风生水起，涟漪蔓延，柳拂弯草，白衣飘扬，青丝成恨。
却仍是硬着头皮道：“公子，声音太大了。”
莫折瞪了一眼门口，更加委屈地喊：“要你管！”
严复小舟一愣，苦笑一声，猛地进来推开门扬手点了莫折的哑穴。
莫折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严复小舟一气呵成地完成这么动作。
这是侠锦从来都不会做的事情。
和侠锦一比较，严复小舟简直太坏了！
等到严复小舟解开穴道的时候，莫折觉得很委屈，看着严复小舟的眼睛里时而冒水时而冒火。
“方才多有得罪。实在是隔墙有耳，不得已为之。”严复小舟倒也不笨，立刻明白了莫折的心思。
莫折扭开头不理他。
“公子息怒。”
莫折又是将头一扭，不再看他。
“……”严复小舟这回彻底没辙了。要是对上面无表情的生闷气或者皮笑肉不笑，他倒是没什么,反而这种故意装作不理你的行为，令他有些茫然。
“侠锦到底去了哪里？！”莫折见严复小舟又是一张死人脸，于是无奈地开口。
“不知道。侠公子的行踪和想法从来不是我们能知道的。”
“这两年他都没有离开过。就算突然不见，也是两三天就能出现。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四天了。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你们，能不能去找他？”
“对不起，这里不是西楚。况且就算是在西楚，侠公子的行踪也是极为隐蔽的，我们也寻找不到。只是知道眼前他对公子没有恶意。”严复小舟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微微有些难堪。
就连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个侠锦究竟是什么人。
“我讨厌你。严复小舟。你不尊重我。”
严复小舟一愣。
“你和很多人一样，都不喜欢我，”莫折呵呵一笑，又是那种得意洋洋却满是悲伤的神色，“你们既然从我一出生就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留下来呢？”
“公子……”严复小舟又开始担心要不要点穴的事情了。
“你们把我扔掉了，你们把我扔掉了啊……”莫折笑着笑着，大颗的泪水又猛地坠落在床上，顺着藏青色的杯子，深入棉絮。
“公子，得罪了。”侠锦无奈，手一扬，点上了莫折的睡穴，幽幽叹了一口气，“既然公子这么累，那就好好歇着吧。今日酒喝多了，公子醉了。”
不要怪他。
因为就算是铁石心肠的男子，都不忍心看到这一幕。那么悲伤的孩子，那么软弱的内心。

##第019章 把你当成陌生人
“公子，大皇子来访。”严复小舟敲了敲虚掩着的门。
莫折头也不抬地闷声说：“不见。”
“可是”严复小舟略一犹豫。
“我都说我不想见了！”莫折厌恶地偏了偏头。
“他进来了。”
莫折一愣，头僵了片刻，缓缓转回背对着门的方向，停了一会儿，倏地钻进被窝里，“我累了。”
“大皇子……”严复小舟颇为尴尬，“您看……”
“我知道了，小折，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璇暨温婉如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仍是微笑着想要阖上门。
不经意间，手居然有些颤抖。
就像丢掉了所有的力气。
慌慌张张地想要逃离，懵懵懂懂地撞到了门框，发出巨响，连带着趔趄几步脚一勾，险些甩了出去。
“你、”莫折有些不忍心地扭头望着面色青白的璇暨，淡淡叹了一口气，“小心些。”
璇暨猛地瞪大眼睛，刚想走近，只看见莫折慌慌张张地缩进被窝里，再也不肯钻出来。
璇暨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好像弄丢了什么。
茫茫然，心中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无数只利爪在煎熬。
“暨哥……”
“暨哥……”
无数的声音在呐喊，在呼唤。
那么美好的脸庞，娇媚的，高傲的，倔强的。
无数次的变换。
无数次在眼前翻涌。
“小折……”璇暨收回手，淡淡叹了一口气，“你，我走了。”
莫折的身子一颤。
继而毫无动静。一动不动。
“公子，是时候吃早点了。”严复小舟象征性地说了一句，“等会还要去学堂。”
莫折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身，
“今天的饭真难吃。”莫折嘟囔了一句。
严复小舟看了看早餐。还和平常一样没有新意。
只是，吃的人心境不同罢了。
“好了。走吧。”扒了几口饭，莫折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估量着往学堂赶去。
“哟，这不是莫折世子嘛，怎么没和大皇子一起去上学呢？”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略带稚气地传来。
莫折冷冷瞥了那个人一眼，认出他就是新来的伴读，不知道哪个大臣的儿子，反正平常在学堂就是趋炎附势，跟着璇城如同一条欢快摇尾巴的土狗。
“与你何干。”莫折的语气也不见得好。
男孩子精致的面容顷刻间跨了下来，有些阴郁和不知所措的慌张，“我只是问问。”
莫折忽然冷笑一声，“我的事情你凭什么问。”
“你傲什么啊傲。”男孩子嘟囔了一声。
莫折不想理他，转眼就要离开。
“你！”男孩子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璇城，立刻得意地望了莫折一眼，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莫折有些难堪，平日里都是和璇暨一起去的，今日看着这个男孩子，倒真的让他想起了璇暨的照顾。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
可是。
暨哥明明说他知道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让他娶一个他不爱的女子呢。尤其是这个女子还是暨哥自己的妹妹。
他不懂。
只是莫名地觉得，自己在这个偌大的元辰皇宫中，除了侠锦之外唯一相信着并且依靠的男人，忽然间变了模样。
温文尔雅的形象顷刻间倒塌坠地，一塌糊涂。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你却不再是那个你。
究竟是雾太大，我看不清。还是，你的心灵，本来就从未向我展开。
所以我不知道你。
就像我自以为了解自己，却不知道肩后有一点红痣，妖冶如血盛开。
莫折觉得很心酸。
眼看璇城走近来，莫折不得不低下头，“二皇子。”
“嗯。”璇城淡淡扫了莫折一眼。
莫折看着那个男孩子趾高气扬地跟在璇城后面，顿时觉得很可笑，又有些凄凉。
难道于璇暨而言，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跟班？
是的，他有什么理由，要照顾自己呢？
想到这里，莫折的心忽然碎成一片片。
除了哥哥，侠锦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对自己好过呢？辗转反复，宫中陌生的父皇母后。
父皇不经意间用一种阴郁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看着猎物的豹子，令人胆颤心惊。
而母后总是看着自己落泪，然后让自己退下去。
就连父母都是如此。
莫折含泪对自己说——你有什么资格要求璇暨帮你呢？！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念侠锦。
想念侠锦的每个好。
想念祖庙里，荷风微摆，哥哥有些单薄，清冷，却紧紧的怀抱。
想到这里，咬咬牙，走了进去。
正好璇暨就坐在旁边。
“大皇子。”莫折硬着头皮，生硬地问候。
“小折，你，”璇暨微喜的脸色立刻变得不知所措，“怎么这么生疏了。”
莫折不说话，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璇城暗暗一笑，但是在看着莫折故作冷漠的脸上，忽然，心就柔软一片。
那个傻孩子，那么的天真稚嫩。
就像一朵晶莹的水晶花。
可惜，现在的他们谁都没有能力来保护他。
想到这里，璇城有些不快。
毕竟他是男子，是西楚的世子，总有一天会见识到男人的世界是如此的不同。
官僚，贵族的世界是血腥的。
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他总要学着长大，才能活下去。
抬眼间，看到那一潭死水般的眸子里暗藏的风生水起，璇城不知道，莫折的路到底会怎样。

##第020章 世子遇刺
“侠锦还没回来么？”
“是。”
“可有找到？”
“没有。”
“都已经三个月了！”莫折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侠公子智勇双全，大富大贵。公子请放心。”严复小舟有些无奈，只有在这些事情上，这个公主才表现得像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
“大皇子妃来访。”
“她来做什么！”莫折脸色微变，“我要沐浴，不见。”
“是。”门口的小厮跑了下去。
不到一会儿，就听见门外嚷嚷着“把他给我叫出来”之类的话。
小厮哪里拦得了庄秋旋，只见一身鹅黄色宫装的少妇带着四五个丫鬟就冲上门，直直闯进了沁兰阁。
先前莫折卖璇暨面子，就不与她计较，如今看着这个疯女人大张旗鼓的冲进来大喊大叫，就连从来都面无表情的严复小舟都皱起了眉头。
“把她给我轰出去。”莫折看都不看，听到庄秋旋的声音，立刻吩咐严复小舟。
“是。”严复小舟点点头，身形一转就出了门。
“你居然敢碰我，你算是什么东西！”庄秋旋恨恨地瞪了一眼阻着路的丫鬟，“快把你家主子给我叫出来。好大的面子，居然连我的帐都不买！他眼里还有皇室威严么？！”
“你哪里像是皇家中人，”莫折冷冷推开门，“泼辣蛮横，行为轻浮，难道大皇子没有找人好好看着你么。”
庄秋旋一时语塞，看着越发美艳的少年靠在门上冷眼扫过来，一时竟痴了，半晌，连忙补道：“我家璇暨因着你如今病得厉害。”
“病从何来？”莫折眼眸一挑，“在下一不懂医，二未染病。娘娘的话在下听不懂。”
“就是……”庄秋旋一时语塞。
“若是与在下没有关系，还望娘娘早日回去，省得大皇子担心。”莫折一声冷哼，就要送客。
“世子，还是与我一同去见见璇暨吧，他真的病得厉害。”庄秋旋恨声道，“我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只有你能治好他的病了。”
“那我就是不想治呢？”莫折走了几步，想到璇暨这些日子的确没来学堂，心中本来就是有些忧虑，见到庄秋旋居然主动来找自己，顿时觉得璇暨的情况不妙。
“你怎么可以这样，璇暨他……”庄秋旋吞了声，那么强悍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柔软，带着伤感，甚至是湿润的眼眸，“他每日饮酒，如今人一蹶不振。胡子都好久没剃过。”
“暨哥他……”莫折心中一紧，手攥成拳头，“这是何苦！”
“你去看看他便知道了。他真的很伤心。”
“我……”莫折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庄秋旋见状，眉间一竖，“枉他如此好生待你，你却这般薄情寡义！就算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也不至于这般对他吧！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这般对我家璇暨！”
莫折一愣。她倒真的没想过。
他凭什么帮自己。
自己并没做出什么对他有益的事情啊。
侠锦说的不错。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要用另一些东西去换。她有什么资格奢求璇暨帮自己呢。
可是，她以为他们是知交好友，难道就算是知交好友，也要用利益去衡量么。
忽然浮现出侠锦面露讥讽地叹“在宫廷里，没有什么情义。”
越是这样，越是伤悲。
难道，一定要有所回报，才去爱么。
莫折转身，呆呆傻傻地回了房间。庄秋旋吵闹的声音如同被自动消了一般，过滤的一干二净。
究竟对璇暨而言，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
也许，他并没有把自己当成知交啊。
这么说，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可是，为什么他生病与自己有关呢?
莫折百思不得其解，终于猛地跳下床，“严复小舟，我要去找大皇子问清楚。”
“公子，我和您去。”
“好。”言罢，莫折就就直直往璇暨的住所赶去。
谁知道，等待莫折的并非璇暨，而是一个并不太高明的陷阱。
“世子！”
“怎么？”莫折一愣，看见是个小丫鬟。
“我想和您说件事情，您能过来么？”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忘了严复小舟一眼。
“你是……”
“我是六公主的婢女，我叫小荷。”
莫折正想着问问六公主的意思，听她这么一说，连忙点头，走向一边。
莫折刚刚走到荷花池旁边，忽然一个男孩儿就被人挤着从木兰围栏上掉了下去，莫折眼看着男孩儿落在自己身边，于是立刻想要把他拉下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水中的男孩儿一个发力，连袖子带人一起将莫折拉进了湖里面！
“救命！”莫折挣扎着想要起来。谁知道那个小男孩像是水草缠身似的，绕着就要往下淹死莫折。
就在这个时候，严复小舟立刻冲过来，飞身略过荷花池，稳稳地抱起莫折，停在岸上。
“怎样了？”严复小舟舒了一口气。
“还好。”
小荷匆匆走过来，对着莫折就哇哇大哭，“世子您可别吓小荷啊……”
莫折缓过神来，猛地咳了几口水，才艰难地直起身子，“那个人呢？”
严复小舟蹙眉道：“把他打昏了。”
“问问他是谁派他来的。”
就在严复小舟起身的那一刹那，名为小荷的小丫鬟忽然亮出袖箭，直直飞向莫折！
莫折双瞳猛地放大，只听见“呛！”的一声，金石欲裂，袖箭被两只飞镖打飞在一旁。
一只是严复小舟的，另一只，正是侠锦的。

##第021章 侠锦归来
“侠锦！”莫折一愣，看见侠锦疲惫的眼眸里依旧是炯炯有神，顿时猛地哭出声来。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侠锦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你既然知道我担心你，还出去这么久……”莫折扬起皱成一团的小脸儿，眼泪哗啦啦地濡湿了衣襟。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喜欢哭哭啼啼的。”侠锦有些无奈地抱起莫折，扫了一眼被严复小舟抓住的小丫鬟，顿时叹了一口气，“真是不让人安心。”
“他们想要杀我！”莫折这才恍然，当下停了哭泣，恼羞成怒地瞪着倒在地上的小男孩，颇为失落地说，“亏我还去救他！”
“先回去吧，今日受惊了。”侠锦抱起浑身滴着水的莫折，“早些回去把衣裳给换了，切莫着了凉。”
莫折打了一个寒颤，“好。”
严复小舟一声不吭地找人把这两个人刺客给关了起来，留给元辰方面审讯。
而侠锦似乎累得厉害，洗净之后一头栽在房间便睡着了。莫折不忍心打扰他，见他这般劳累，很想知道为什么，在床边上绕了几圈，终于还是走了出去，阖上了门。
“严复小舟，你……还要跟着我么？”看到门口的严复小舟，莫折才发现情况的确有所不同了。
严复小舟点点头，“自然要的。主公命在下时刻护着公主。”
莫折眨了眨眼睛，像是要说些什么，却突然闭口，淡淡笑了，“今天谢谢你了。都怪我没什么提防。”
严复小舟一愣，低下头，“公主言重了。”
“二皇子来访。”一声传唱打破了和谐气氛。
莫折有些不解地扭头一看，便是璇城那张颇为幸灾乐祸的脸，阴郁的表情中透着一丝得意，“听闻世子受惊，看来一切都好啊。”
“多谢二皇子关心。”莫折说得咬牙切齿。
“不客气。”璇城毫不介意。
不知道为什么，莫折忽然怀念起璇城刚开始阴阴郁郁的那种感觉了。虽然压迫感十足，却不会像这般令人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你啊，真是……”莫折瞪了他一眼，随即叹了口气。
璇城一愣，淡淡看着莫折无可奈何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可爱。
“怎么也不小心一点。”
莫折一愣，显然没有想到璇城会说出这种话，惊诧地望了望璇城，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多谢二皇子关心。”
璇城顿时身子一僵。他在不经意间，忽然暴露了怎样的面目？太陌生的温柔，即便僵硬，在莫折听起来像是客套话，璇城自己知道，那真的是罕见的温柔。
可是，莫折那么客套的回答，却让璇城清晰的认识到：即便现在自己面对着莫折谈天说地，也不如在远处和他冷战的璇暨。
有些时候，并不是我们面对面，就是亲密的。
璇城心中骤然掀起一阵莫名的不适感，排山倒海如同海浪。
莫折忽然觉得有些无趣，刚伸手想拿桌面的桂花糕，忽然看到璇城阴郁的脸，于是立刻收回手，送上笑脸，“这里有些点心，你尝尝。”
璇城脸色微微好转，用手夹起一枚桂花糕，手上的银戒指刺进糕点中，并未发生什么变化，方才缓缓入口。
普通到不得了的桂花糕。甚至有些甜腻，璇城此时此刻却觉得味道不错，异常清新。
淡淡的桂花香气，就像莫折身上的味道。
璇城身子一震，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了？”莫折很担心地凑过去，看着璇城脸色微微发白，手中的桂花糕也被捏碎了，落在桌子上。
莫折心里很担心是不是被人下了毒，连忙凑过去认真看了看那落了一桌子的桂花糕，严复小舟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沾了一点，轻轻嗅了嗅，又放进嘴里，“并未有什么不妥。”
“哦……”莫折舒了一口气。
“甜了。”璇城找了个貌似合情合理的借口。
“对了，那两个人是谁派来的？”莫折连忙问。
璇城想了想，道：“还没出结果，男的呛着水又被严侍卫打了一掌，命不久矣。女的牙关紧咬不松口，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莫折点点头。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和那个庄秋旋没什么关系。这么拙劣的手法，的确像是庄秋旋的风格。可是，那两个犯人死咬着不松口，怕是有人想栽赃嫁祸。
究竟是谁呢。
想要害死自己。
一想到生命安危，莫折放弃了去找璇暨的想法。再者说，比起璇暨，莫折更担心侠锦。

##第022章 和我走
“你到底去了哪儿啊？”莫折有些埋怨。
“快过年了，我去给你找压岁钱了。”侠锦看着莫折满脸的幽怨，忽然想到了深闺怨妇，不禁哑然失笑，“瞧你的模样，我倒想起了一首诗。”
“什么？”果然，莫折小脸一变，立刻欢喜起来。
“问郎往何处，恐遇鱼玄机。”侠锦眼眸流转。
问你从何处而来，又要去往何处。
不是我担心你没有前景，只是担心你在路上，遇到了风流的女子，扰乱心神。
“什么啊！”莫折脸色刷的就红了，双眼含嗔，微微瞪大，却更加玲珑可爱，委屈地嘟着嘴嚷嚷道，“侠锦你越来越坏了！”
“怎么，真的生气了？”
侠锦看着她转过身去，一声不吭的样子明显就是有了气。以前开这些玩笑小女孩顶多跑过来呸自己两句，然后自然就没事了，她自己反而笑得厉害。现如今……
他的小孩子长大了。
真的长大了。令他都有些无所适从。
他对这种变化既欣喜，又担忧。
他的小姑娘，不再是一个小糖果儿就能哄得开心的小孩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他看不透。
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可是看着眼前的莫折，仿佛藏满了无数惊喜等待他挖掘。属于她自己的个性，属于她自己的人。
他困顿了，想来还是要哄哄她，于是笑道：“我给你的望哥哥送了一份大礼。你猜猜，是什么？”
“……”莫折仍是不说话，只是眼帘微挑，隐隐冒出些光芒。侠锦知道她心里好奇得很，只是耍了小性子。索性扔出一记重炮：“你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敢提出接你回去么？”
果然，不出意外的，莫折微亮的眸子瞬间变得暗淡。
春天时过来，眼见年关到了，一年蹉跎，却不见莫望提出要接自己回去。
说不伤心，那是糊弄自己的。
她想要看看折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属国也不例外。老臣们组成了旧派，莫望自己的人组成了新派，两派相争，局面一直不稳定，若是元辰这方面再出任何差错，只怕朝不保夕。”侠锦顿了顿，笑道，“偏偏这时候，蛮夷入侵，正是西楚王收缴兵权的好机会。”
莫折眨了眨眼睛，“哦。”她不知道侠锦到底去干了什么，既然侠锦不想说，任凭她再怎么想要知道，都不忍心说出口。
她知道，若她问了，侠锦必然不会骗她。
只是，他不肯说，自然是为了两人好。
知道故事的结局，弄得两人都不欢喜，又何妨用模糊的界限遮住阴翳。
只是隐隐觉得，蛮夷入侵与侠锦有些联系。也许是异族人的关系吧。想到这里，莫折的眼中又多了一些担忧。
她对侠锦完全不了解。
这就导致折哥哥完全不相信他。但她相信他。
她记得他的眼眸。
长风流水，不为任何人停留。
但是折哥哥却从未阻止过她和侠锦接触。
因为。
“湘君，他与你交好，不见得能有什么益处。”
“他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只管告诉我，湘君。”
“我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你。湘君。”
温柔的，却是足以依靠的折哥哥。
不羁，却执着的侠锦。
“不出半年，想必就会有人来接你吧。”侠锦揉了揉莫折的发，那个时候，应该还会交出兵权。
统一了朝政，有所得必有所是。想要让宣庆帝放下对西楚戒心，最好的办法就是交出兵权。
只是，交出兵权后，莫望真的会迎回他的小湘儿吗？
他会不会假借这一次，留下女扮男装地莫湘，然后对外界称是莫折。
这样，既避免了莫折夺位，又可以让宣庆帝有双重保险的错觉。
莫望这个人，他真的看不透。只是直觉感到，这个男人不可信。就像璇暨不能依靠一样。
他绝不会让莫望这样牺牲莫湘的！
他的小湘儿，他不忍心。
但随之而来的消息快把他气炸了。
就在这一个月里，居然勾搭上六公主了！
虽然莫折不懂，侠锦心里却是水平如镜。那个璇萱他一看就不是什么温良女子。
貌若天仙不假，性子也是极好，偏偏就是城府极深。想来上回璇琦给小湘儿锦帕托情的事情便是她鼓弄的。
说不定这次用姻缘拖住西楚也是她的主意。
单纯的小湘儿哪里知道这些。
想来现在还是对六公主感恩戴德吧。
想到这里，侠锦心里忽然冒出一窜火。
那个六公主居然妄想和他的小湘儿成亲！
那么肮脏的女人。
那么纯洁的孩子。
侠锦的脸色几乎都要变了。
莫折知道他不高兴，就恬着脸弄些什么小吃点心之类的去和他搭讪。
侠锦看到莫折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也就生不出气来了。他是知道的，莫折虽然是个决定了就不改变的固执孩子，其他事情上倒真的是单纯而且没什么主见。
担心别人会伤心，担心别人会不高兴。
他淡淡笑了笑，忽然口中不由自主地问：“小湘儿，若是我带你走，你可愿意？”
莫折身子一愣，淡淡望了他一眼，僵硬地低下头，“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以后呢？”
“或许吧。”

##第023章 破镜不成圆
“今个过年，怎么都不见你开心？”侠锦呵呵一笑，“怎么，嫌我的压岁钱给的少了么？”
“怎么会，你给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莫折展眉一笑，却是牵强得很，仿佛压着千斤重的石头。
前年侠锦送了她一大车紫色的焰火。折哥哥不喜欢吵闹，因此过年祖庙只是象征性的放了放鞭炮。侠锦带着她连夜去了寒山，听到奈何寺的钟声随着焰火窜到高空。
鲜艳而灿烂的。
去年侠锦送了她一只小狐狸，小狗似的喜欢吃肉，还喜欢在地上打滚，把一身雪白的毛儿弄成灰色。偏偏在你恼它的时候，小狐狸往怀里一蹭，什么怒气都没有了。可惜刚和小狐狸玩熟，就要离开了。想到这里，莫折心里都快要淌出水了。
那么可爱的小狐狸。
折哥哥最讨厌活物了。尤其是那么不爱干净的小狐狸。
现在，小狐狸怎么样了呢？
她的折哥哥，还好吗？
这么冷的天气，身体只怕更糟了。每年过年，祖庙都像是在历劫。太医轮流住在祖庙守着，就怕折哥哥突发疾病，有个闪失。浓浓的中药味飘过了整个冬天。折哥哥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药香。
清香中带着苦涩的。
就像折哥哥自己的气质。
总是那么的，令人不敢靠近。
每年，折哥哥送的东西也是极为清淡的，一枚玉佩，一支玉簪或者一个玉镯子。
折哥哥是喜欢玉石的。他送的玉石也是极为罕见的。光泽明亮，水润灵动。
只是，这些个玉器，莫折总是很苦恼。因为她担心弄坏了，自己可没办法修回去。
但是，侠锦的东西就不用太执着于保管。就像是美丽的焰火，给了你灿烂的一季年华。
今年，侠锦送了她一盒熏香。
就是只熏了熏衣裳，身上一整天都有股浅浅的芬芳。挥之不去，却总是那么不浓不淡，层层叠叠的气味每个时刻仿佛都要不同，透着浓烈的异域独有的情怀。
神秘，优雅，高贵，却不失热情。
这种熏香，就算连宫中都没有吧。
她不知道侠锦从哪儿弄来的。侠锦的东西，从来都是特别的，就算只是普通的一只木箫，他也要在上面刻上些纹饰，显得格外不同。
他就是这样的人。
无论从哪里看，都是这么与众不同，风流不可闻。
“小世子身上的香味真好闻！”哈依娜颇为夸张地凑近了莫折。
莫折脸色一红，看着哈依娜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想望璇暨，猛地想起那日璇暨的眼神，便将头生生的扭开了。
既然早知道没有希望，又何必再对他抱有期待呢。虽然这样想着，莫折却又不自禁地偷偷看了一眼璇暨。
神色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只是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舒眉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莫折忽然就心疼了。
“你不该这般对他的。”庄秋旋的话时刻撞击在脑海中，“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么？！”
是的。
她有什么资格要求璇暨帮她呢。
既然璇暨对自己好，自己本应该对他好才是。如今弄得他这幅模样，莫折真的不忍心。
猛地眼眶就红了一圈。
“暨哥。”璇暨忽然听到莫折闷声喊了自己一句。
“你终于肯见我了。”璇暨有些欣慰地笑了。
莫折点点头，“嗯。”原本想道歉，可是想到订婚那时璇暨的沉默，莫折竟然开不了口。
是啊，从何处开口呢。
谁对谁错。谁有分得清楚？
璇暨也是低着头，说不出对不起。
“入席吧。”璇暨拍了拍他的肩膀。
“暨哥这些天去了哪里？学堂里都看不到人。现在，又很憔悴。”莫折想试着打破沉寂。
璇暨笑道：“我这些日子去替父皇办了点事情。”
他没有说，是他自己请命去办的。
因为他受不了莫折故意躲着他的眼神。
那种受了伤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孩子有了特殊的感觉。
就像是庄秋旋说的。
他可能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只是，他是男子，他亦是男子。这种感情，未免太过多余。也许只是父子之情吧，他试着这样安慰自己，没有对莫折解释，选择了同样的避开，放手让莫折自己想通。
莫折始终是西楚的世子。
他的婚姻大事不能有自己做主。
就算现在是大皇子的自己，也不能对他的婚姻有任何的帮助。
可他不知道，这个假扮的莫折不是男子，更不知道，莫折在乎的，并不是他帮不帮得到忙，只是在乎他的态度。
只怪时光太动听，他忘了最本质的东西。
她把他当做知己。
他却把她看作了俗人。
这道鸿沟，你叫璇暨如何跨越，他早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先机。
就连这些日子的回避，都是如此磨人。
他都不知道，原来思念是如此煎熬。明明人站在自己面前，却还要强行不去靠近。
就这么，颓唐了许久，连庄秋旋都发觉了不对劲儿，于是又去找了莫折。他听到庄秋旋跑去找莫折麻烦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了！
上会是因为自己做恶梦时惊醒，喊着莫折的名字，庄秋旋恰好听到，便跑去沁兰阁大闹了一番。
这一次，看着自己神色憔悴，未曾想到庄秋旋又去大闹了一番！
这个女人，就不能给他省点心么。想到这里，他就有些冒火。
只是，他这次没有责怪她。
因为他也听说莫折在荷花池附近遇到了刺客。
想来是看望自己时遇到这种事情的吧。
这样看来，倒是多亏了这个女人。
只是，每当看着她，都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那个孩子，要是不是这个女人在自己身边，日子，会不会没有这么沉重呢？
他看着莫折靠近，忽然，心头一疼。
这个孩子看他的目光，再也不是充满依靠，充满惺惺相惜了。尽管仍旧是真诚的，却再也不复当初了。
侠锦还是当初的侠锦。
莫折还是当初的莫折。
璇暨，却再也不是当初的璇暨了。
左胸忽然“突”了一下，身体摇摇晃晃了一阵子，只觉得天旋地转，满目都是昏惑。
“暨哥，你怎么了？”耳边传来莫折担心的声音。
只是，他却不想睁开眼睛。
他把什么，给弄丢了。

##第024章 君恩难消受
“嗯？”璇暨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庄秋旋焦急的脸。
“您可算是醒了！”庄秋旋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吩咐道，“快把太医叫过来！”
“大皇子一切安好，只是最近忧虑过度，导致伤神。一时有些头晕。”
“只是头晕？只是头晕会昏过去？”庄秋旋气急败坏，对着太医就嚷嚷。
璇暨只觉得无数个庄秋旋在眼前吼得自己头大如斗，于是摆摆手，颇为无奈地道：“秋旋，你且坐下。”
庄秋旋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来。
“皇子妃无需动怒。的确是这样的。是要今后注意调养，就会好的。我这就开几副清心宁神的药物。”
“小玉儿，快去端参汤来给爷漱漱口。”庄秋旋一刻也坐不下。连忙站起身张罗。
“不必了。我想起来走走。”
“走什么！”庄秋旋惊叫一声，很快又修饰过去，“这幅身子骨，怎么能走。还不歇下来。”
“我……”璇暨本想说莫折在哪？
忽然冷冷笑了自己一声。
怎么会还在呢。
想到这里，莫名的心慌意乱，拉了拉被子，闭上了眼睛。
而门口，莫折转了几圈，眼波流转，颇为无奈地说：“怎么，还没醒来么？”
“爷太累了，歇下来。”
“这样啊。”莫折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要是以前，璇暨一定是会招呼自己进去，“那等他醒来了，你便派人来告知我。”
“是，世子。”女婢答得流利。
莫折叹了口气，和侠锦走了出去。
庄秋旋从帷幕后弹出半个身子，冷哼一声，“真是令人讨厌！”
“娘娘，就算他风流美艳更胜女子，可他毕竟是世子啊，”那个女婢小心翼翼地说，“您可是正妃啊。”
“你懂什么！”庄秋旋哼了一声，“我只是担心璇暨的精力不会全在我身上。那些个知己什么的都是虚的。”
庄秋旋心里知道。
这绝对不止是知己之情。
女婢也知道，璇暨的心思，从来都不在庄秋旋身上。
夜宴，两人还是顺利出席了。
“暨哥。”莫折本想说我等了你许久，可你先睡了，我就走了。可是话到口边，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小折。”璇暨也是很僵硬地回了一句。
“你身子还好么？这样出席……”
“无妨的。只是累了些。”
莫折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也不是无话可说都觉得和谐，而是寂静的尴尬。
“听闻世子琴艺惊人，不知我又没有这个荣幸听一听？”不料哈依娜忽然提出这个请求。
莫折一愣，刚想答应，不料侠锦脸色一暗，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莫折肩上，压住了莫折起身的动作。
“这个还是要看世子愿不愿意。”宣庆帝也未拒绝，只是淡淡睥睨四周，最后目光钉在莫折身上。
莫折被这眼光看得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如何应对。
“无礼！”侠锦冷冷道，“身为美人，身居低阶，竟然敢提此要求。世子若是弹琴，自然是为陛下皇族所奏。”
宣庆帝显然没想到这个侍卫竟然如此大胆。
“你才是真正的无礼！身为下侍，主子未曾问你话，你竟敢答。”哈依娜也不甘示弱。
侠锦冷冷看了她一眼。
“我看，按例倒该斩了！”哈依娜恨声道。
莫折一下子慌了，望着侠锦，又转向宣庆帝，“陛下，侠锦并未有大不敬之意。”
“哼。”哈依娜冷哼一声。
“按例倒真是该斩了！”璇城眼眸一转，“难道说，西楚的法治和元辰不同？”
这句话问得极狠。
若是答是，便是说西楚有二心。
若是答不是，就是要送侠锦去死。
莫折又急又气，像小孩子发脾气似的嘟囔道：“若是要斩了侠锦，干脆把我也斩了算了！”
“你这是发的什么脾气。”璇城冷哼一声。
莫折也不看他，只是目光闪闪地盯着宣庆帝。
“哈哈，这倒有趣了。为了侍卫居然要去赴死。”宣庆帝笑道，“朕倒是头一回听说。”
“侠锦就像我的哥哥，我不能看着他去死啊……”莫折还试图解释什么。
岂料宣庆帝猛地捏住哈依娜的脖子，轻轻一扼。
看着鲜红的血从哈依娜的嘴角流出，美艳的容貌目眦尽裂，娇艳的玫瑰瞬间枯萎。
哈依娜的眼神还是那么嚣张。
似乎在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想到宣庆帝会出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她还以为那个男人会帮助她，会赐死这个侍卫。
会用他的权力为她构建一个光环。
可她错了。
至死，她都未曾明白——最难消受帝王恩。
莫折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全身发冷，一个不稳，就顿在椅子上，浑身冒着冷汗。
哈依娜据说还是宣庆帝最喜欢的女人啊，这个男人未免心太狠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莫折忽然想到了莫望。
那一刻，才是最可怕的。
宣庆帝的脸换成了莫望。
那么凶戾的眼神，充满了霸气。却是那么可怕。
“是哈依娜不该提出这个要求。”宣庆帝淡淡一笑，看着侍从把哈依娜的尸体拖出去。
莫折只觉得，这个在中秋宴会上出尽风头的女子，是何等的可悲。
这个男人，又是何等的悲哀。
没有真正爱的人。
被权力蚀空了一切。
莫折忽然很害怕，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第025章 红颜为君乱
“开春了，天有些凉意。怎么，今日要看哪位公主，特意打扮得这般俊美？”侠锦声调微转。
“侠锦你别逗我了，你明知今天望哥哥要来的。”莫折的声音有些飘扬。
整个人眸子发亮。
这是她最美的时候。整个人像被燃烧了。
侠锦的眸子一暗，半晌，才缓缓问：“湘儿，若是你哥哥不愿带你走，你可愿意和我走？”
莫折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侠锦突然这么问。
不愿意带她走？怎么可能。
莫折想也不想就反驳了。
“侠锦！”
“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儿。”
“这还差不多。”莫折嘴角微扬。
“那我们在屋里等可好？我想喝些茶。”侠锦也不多说，拉着莫折白白软软的小手，就守在沁兰阁里。
熏香袅袅。
在金质的瑞兽香炉里缓缓散开。浅紫色如同一层撩开的轻纱。
自从那日看见宣庆帝杀人之后，莫折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有时候睡梦中忽然就会惊醒。
侠锦问：“你是在可怜那个女人么？”
莫折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只是担心，若是我代替哥哥的事情真的败露了，我会比那个女人更惨吧。如果那样的话，我一个人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搭上你和哥哥，便是万死难恕其罪。”
“说什么胡话。我带你出来的，势必将你带回去。”侠锦语调平淡，脸上却露出罕见的自信与霸气。
“侠锦，谢谢你。”
只是，那日之后，莫折消沉了很多，甚至特意上书休假，躺在沁兰阁里养病。
世上最难看透的是人心，最难医好的是心病。就这样神色悄怆地过了好些日子，一直熬到了开春。
璇暨时不时会过来看看，璇琦自从那日说莫折与璇萱订婚后，就再也没来过。至于璇萱，倒是一个月来上几回，兰心惠质，和莫折颇能聊到一起。而璇城，除了逢年过节偶尔露一个面，其他时候是决计看不到的。
这样乐得倒也清闲。
侠锦还是时不时会出去三两天，第四天之前一定会回来。莫折不知道侠锦到底要忙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觉得，他于自己是无害的。
于折哥哥是无害的。
这样就够了。
她的世界很小，只要她和哥哥都能乐得安稳就够了。
“侠锦，我有些饿了。”莫折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侠锦好一阵子，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侠锦无奈地笑了笑，“开饭吧。”
“要等望哥哥来才吃呢。”莫折叹了一口气，“点心什么的太甜了。”
侠锦知道莫折并不需要自己回答，只是太过兴奋，想自言自语。
一年前莫望是不敢来的。一年后的今天，莫望居然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成长了？
那个男人他是有印象的。
充满霸气和攻击性，却将一身棱角藏在坚硬的外壳下。
看似沉默内敛，实则霸气外放，运筹帷幄。
这种男人真令人讨厌。永远无法掌握，也无法将其压在脚下。尽管侠锦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但是男人总是会对强大的事物新训
小湘儿的兄弟怎么都这么奇怪。侠锦叹了一口气，真是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除了都是人中龙凤外，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有一大堆数得上的缺点。包括眼下固执的小湘儿。
可就算是缺点，也是美丽的。
不加修饰的天真。
“我还是吃点点心好了。”
看着莫折继续自言自语，侠锦不由得笑了。也只有莫折那种冷心冷性的人，才能这般关照却不露痕迹地把小湘儿养成这个模样。
两人坐了许久。侠锦看完了一本书，莫折却还是停在十来页的地方，翻来覆去看不下去，
“心太乱了，看不下，索性不看了。”莫折忽然跳起来，“我出去走走。”
侠锦淡淡一笑，“算了，我带你去看看你那望哥哥什么时候来吧。”
莫折脸色一红，连忙点头。

##第026章 多情损梵行
“侠锦。”莫折探着身子不断望着大殿。
“不必心急。”侠锦侧耳一听，“大殿已经没有人响了。”
莫折一愣，忽然脑海中浮现出宣庆帝单手扼死哈依娜的场景，心中大寒，连忙问道：“莫望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侠锦也不好说，只是蹙眉暗暗思虑了片刻，方才道：“估计现在没什么危险。”
“那望哥哥到底去了哪啊。”莫折急不可待。
“我猜大概去了后殿。只是……后殿森严，不是你我能进去的。”
“可是……”莫折咬着下唇，“我真的好担心。”
“这样吧，你先回去歇着，我去替你看看。你跟着我，我反倒不自在。”侠锦笑道。
莫折想了想，点点头，道：“那你小心点。”
“我知道啦。”侠锦呵呵一笑，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莫折正想回沁兰阁，忽然想到如今形势这般紧张，若是莫望直接把自己带走了，此生便是再也见不到璇暨了。
想到璇暨种种的好，莫折险些落下泪来。
君非知己，亦乃良人。
你不是我的知己，你不懂我的心意。可是，即便是这样，你对我的好，也是无需置疑的。
只是，永远都有那么一层纸，糊在窗户上，自此人影模糊，你我相忘。
璇暨的笑。
璇暨的蹙眉。
璇暨的倦容。
璇暨的温和。
侠锦说，“他只是无奈。身为大皇子，势必会有许多压力。”
那么，她自己也从未深入璇暨。
她惊出一身冷汗。
总是伤心璇暨未曾关心自己。
自己，又何曾真正关心璇暨？
璇暨。
璇暨。
今日再不去，只怕日后终究会成为遗憾！
莫折心中如同千百只蚂蚁在疯狂攒动。千百张口叫嚣着：
去看他！
去看他！
莫折咬咬牙，朝着璇暨的住处跑了过去。
黄昏时分，正是吃饭的时候，想来璇暨应该是在的。莫折犹豫了一会儿，敲了敲门。
“我想见大皇子。”
婢女面露喜色，“我们立刻通传。”
莫折不解地望着婢女的笑容。
“世子请坐。”
稍稍片刻，立刻有人来道：“爷说了，只要世子来了，不必通传，直接进来便好。”
莫折有些诧异，心中流过一阵暖流，迟疑地走进了璇暨的书房。
果然，璇暨在书房里淡淡喝着参汤。
“暨哥。”莫折迟疑地喊出声。
璇暨点点头，“你来了。”
“嗯。”
“坐吧。”璇暨放下参汤，淡淡看了梨花木椅一眼。
“嗯。”
两人静静的。
一人披着白色袍子，半掩着身子坐在榻上看书。面色有些不正常的潮红，看来是病得有些厉害。
一人坐在墙角，低头暗暗想着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璇暨只是看着那一页纸。
“自恐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怕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我的多情终究是罪孽，不被世俗接受，却要我清醒地沉沦。我想要抛弃一起，专心我的前程，却担心一旦疏远了你，便永远失去了你。世上可以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么。
让我不但拥有我的世界，还能拥有你。
便是此刻，你站在我身旁。
即便静默，我也能感到幸福。
请不要走。
请不要走。
我们可以就这样么。
从天光坐到天暗。
从青丝坐到白头。
即便相对无言，却是千转百回，缠绵暧昧。
一切终究是奢望。
璇暨的心一紧缩，满是迟钝的阵痛。
“今日要走了。”璇暨忽然开口。听不出到底是伤心还是开心。
“嗯。”莫折点点头。
“你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如今走了，还是这个模样。””璇暨叹了一口气，“孩子似的，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暨哥。我……”莫折抬起眼，半晌，才缓缓道，“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气你生病了。”
“并非你的错。”
“暨哥。”莫折低下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她不知道怎么告诉璇暨她的愧疚。这么自私的自己，有什么资格推开璇暨呢？
在元辰冷酷地皇宫里遇上璇暨，明明是她的福祉啊。
可她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璇暨的眼眸中忽然翻滚起不一样的颜色。
“暨哥，你怎么了？”她素来照顾折哥哥，对那些病理什么的也算熟知，眼见璇暨忽然靠在靠背上面色出现不正常的红润，以为璇暨病发了，连忙凑上去扶住璇暨。
“热……”璇暨低声喊了一句，推开莫折的手。
“暨哥，可是发烧了？”莫折不屈不挠，又把手伸过去，探向璇暨的额头。
璇暨的眼神变得有些浑浊，“小折，不要。”
可是在莫折听来，却仿佛告诉自己璇暨更加的无力，恐怕是散热。
“可能病快好了，现在时在散热。”莫折自言自语道，“我去找大夫来。”
璇暨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小折……不要走……”
“暨哥？”莫折一愣，以为璇暨是在叫自己不要离开，于是立刻乖巧地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去去就回来。”
可此时璇暨显然不是在说这件事。
“小折……不要走……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莫折险些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暨哥……”莫折苦笑一声，“你是烧糊涂了吧。”
“不要走……”璇暨猛地一拉，把莫折拽进怀里，“是小折吧，是小折吧？”
莫折惊骇地想要推开璇暨，忽然，脸上一凉。
冰色的泪水悄然打湿了莫折的脸庞。
璇暨云淡风轻地脸上，出现了莫名的绝望。
莫折从未见过这样的璇暨，就像是悲天悯人的天神。
“暨哥，我不走。”莫折心中一痛，试着安慰璇暨，伸出手抱着璇暨，鼓起勇气说，“暨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发小孩子脾气。”
“小折……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你的……”璇暨充满矛盾的声音呜咽地响起。
莫折正在自责中，忽然感到脸上一阵湿热的气息，猛地抬头，竟然是璇暨靠近来亲吻她的脸！
莫折几乎用吃奶的力气想要推开璇暨！
那样陌生的璇暨！眼中闪烁着兽类的光芒！险些令莫折魂不附体！
“不要推开我了，小折……不要离开我了，我受不了了！”说罢，璇暨一把拽过莫折，就要压上去，“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莫折惊恐地哭着，喊道：“救命啊！”
“小折，我不许你再推开我，我等不了了……”说完，璇暨猛地吻下去！
就在莫折几乎绝望的时候，忽然身上的压力全部消失了。
“还不起来？”冷冷的嘲讽声在旁边骤然响起。

##第027章 怎料蓝颜亦倾城
竟然是璇城！
莫折几乎是弹起来地往门外奔去，却被璇城一把拖住。
“跑什么！”璇城冷哼一声，看着手下被劈晕的璇暨眉头一皱。
左右打量璇暨身上不正常的表现，忽然眼神停留在参汤上面，脸色一变，继而骂道：“谁给他下了药？！”
莫折身子一僵。
璇暨被人下了药。
璇暨发狂。
璇暨险些强要了她。
璇暨说喜欢她。
乱七八糟的东西充满了脑海，险些爆炸！
真真假假，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想要逃离这里！她不要看着这样的暨哥！
这只是一个噩梦！
对，梦醒来，暨哥还是暨哥！
还是那个温和的，可亲的暨哥！
梦醒来，自己就要回西楚见折哥哥了！
眼看着莫折茫然的眼中升起一股水汽，璇城无奈地瞪了一眼，刚伸出手想要帮莫折掩实领子，忽然莫折一声大叫，连忙退了好几步，跌在地上。眼中闪烁着恐惧！
“你……”璇城一愣。
“不要碰我！”莫折惊叫，慌乱地舞着袖子，“你走！”
“你疯了吧！”璇城一记耳光扇在莫折脸上，“快给我醒过来！不过就是被拉开了领子，至于像个女人一样么。”
“啪！”
响亮而清脆。
莫折迟疑了许久，方才愣愣抬起头，泪眼滂沱。
“这不是暨哥……”
璇城哼了一声，“你若是敢说出去，只怕就没命娶亲了。”
“暨哥，为什么是暨哥啊……”莫折低下头，潸然泪下。
璇城冷酷的面容依旧，眼神却变得格外心痛。
若不是自己跟着她进了璇暨的府上，还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男男相恋本就是逆天之事，更何况是强迫这个水一样的孩子。再者说了，莫折是西楚世子，若是真的被璇暨强了，那可是要导致战事的祸害啊！
男生女相，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那么梨花带雨地靠着桌脚抽泣，光洁的肩膀微微露出一道月光，锁骨白皙。青涩而妖娆脸上露出一副诱人的脆弱。
璇城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结。
锁骨上面，竟然有一枚鲜红色的如同荷花半开一般的印子，如同被啃咬出来的痕迹，充满了暧昧与妖冶。
自古红颜多祸水，怎料蓝颜也倾城。
念及此，璇城心中猛然一惊！
“啊！”侠锦猛地闯进来，看着缩在角落的莫折衣冠不整，泪眼滂沱，身上骤然释放出强大的杀气，冷冷看着璇城和璇暨，道：“你们这是做了什么！”
“救人。”璇城颇为警觉地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侠锦面色微青，连忙走前几步想要抱起莫折，却看见莫折竟然往桌子里面缩了缩。
双眼里满是抗拒与恐慌！
璇城心中暗暗笑道，你侠锦也不过如此。他看了一样会躲开！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
侠锦却近乎要发狂！
他的小湘儿，居然在躲开他！
他居然让他的小湘儿，险些失了身！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璇暨他被人下了药，心性大乱，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此事多有得罪，还望西楚王多多见谅！”璇城口头上还是要这样说解释。按照璇城看来，解释什么的，完全不用给一个侍卫。只是，这个侍卫仿佛与莫折关系不一般。
这个侍卫身上，有着罕见的气息，令人不得不正视。
侠锦冷笑一声，“要是一句多有得罪便能消除一切，世上哪里还有这般多的纷争。”
璇城虽然心有愧疚，嘴上却还是强硬道：“今次是我们的不是。”
“此仇不报，侠锦枉为大丈夫。”侠锦的眼中满是杀气。
“哼。”璇城也不甘示弱，身边骤然霸气外放，“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斤两！”
侠锦没有出手进攻璇城，只是厉声道：“我发誓要令你失去你最珍贵的东西。”
璇城不以为意，眼中露出一丝嘲讽，“就凭你？”
两人目光交错，迟迟没有响动。
直到莫折哭累得昏倒在一旁，侠锦才缓缓抱起莫折，走出了门。
年轻的心撞在一起。
侠锦的激愤。
璇城的骄傲。
飞扬的勇气与棱角如同嘹亮的战歌，注定激荡出血色的音符。

##第028章 青梅竹马终身误
英气逼人。
修长的身子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高大，消瘦挺拔的感觉浸满了战场的风霜。有力，含蓄却是不容忽视的威严。
莫望不似莫折那般单薄，也不似莫湘那般妖娆。他没有继承兰楼绝世的容颜，却继承了莫离的俊朗。虽然比不上莫折莫湘的容貌，却自成一派。那么英气勃发撩人心弦的气质，偏生搭上莫望眼中深不见底的幽冥，奇妙的组合给人一种奇妙的错觉。
倚剑书雪，不二风流。
那种来自战场上朝生暮死的豪迈气概与政局上明争暗斗的诡谲深沉，就那么奇妙的结合在一起。
莫离最有力的东西，完美的给了他的大儿子——莫望。
“这是怎么了？”英挺的男子蹙眉片刻，望着床上熟睡的莫折，“哭成这个模样。”
“被大皇子吓着了。”侠锦明显是不打算多说什么。对莫望他向来没什么好感。
“你们倒是做得很好。”
“还要多谢你派了人伏在沁兰阁四周帮忙敷衍。”侠锦倒也通明事理，知道莫望说的是莫湘女扮男装未被发现的事情。怎么可能莫湘月事那些东西没有丝毫暴露。想来就是有对西楚有利的势力存在。
如此想来，定然是莫望在帮衬。
“先走。”莫望眼中摸过一丝忧虑。
侠锦刚想伸手抱起莫湘，不料莫望先他一步抱起莫湘，淡淡睨了一眼四周，“小舟，带路。”
严复小舟从外面闪进来，飞快进来行过礼，身后跟着三两个侍卫，将打包好的东西提上，鬼魅一般消失在夜空中。
侠锦心里忽然很不舒服。
自己到底是作为什么在莫湘的身边？
哥哥、侍卫、还是朋友？
侠锦马上全部都否决了。
贪恋她的温暖，满足于她的依恋。他想要的不是很多。可就在这天夜里，侠锦忽然生出了欲望。
他要完美的保护这个孩子。在一个没有伤害，没有离别的世界里，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只是，他是用什么名义去保护他的小湘儿呢？
伴随着这个问题，一直回到了西楚皇宫。期间莫湘被璇暨的无礼吓出了病，一直反反复复没有醒来。吓出来的病要静养，侠锦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看着干着急。
莫望倒是镇静得很，淡淡扫了一眼便得出“不会死的”的结论。
侠锦心中冷哼一声，有他在自然不会让莫湘有生命危险。只是这样发热发冷，侠锦看着就心疼。
只是，虽然莫望口头上是这么说，手上的活却不见的疏忽。有时候连喂汤都是亲自上手。
侠锦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很心酸。莫湘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不管是谁，对他多会很好吧。自己能给她的，到底有什么呢？
没过多久，莫湘就睁开了眼睛。
“侠锦……”莫湘沙哑的嗓音第一声喊出的是竟然是侠锦，这让侠锦眉头一扬，却让莫望不自禁地蹙眉。
“怎么了？”侠锦恨不得后面长出条尾巴欢快地摇动，“感觉可好？”
莫湘忽然沉寂片刻，方才小声哭道：“侠锦……我怕……”
“怕什么，都回来了。”莫望笑着揉了揉莫湘的发，“小丫头，今后没人再敢欺负你了。”
莫湘泪眼滂沱地望着莫望，忽然泣不成声。
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侠锦越来越不明白莫湘到底在想什么了。他看不透，也无法向这个孩子伸出手。
颠簸反复，两个月才辗转回到了西楚。
“折哥哥！”回到宫中，向来讨厌皇宫的莫折居然也在。虽然还是一年前那般单薄，却是变了不少，身材修长，依旧是那种若即若离，就要随风而去的感觉。
莫折只是一把抱住莫湘，埋下头埋怨道：“湘君，怎么就自己决定了？替我出去，你也不担心出事。”
“折哥哥……对不起……”莫湘猛地哭出声，“折哥哥……”
“嗯。”
侠锦努力看了看，那个向来淡薄的人眼中竟然沾满泪光，不正常的红色爬上了脸颊。
莫折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冷漠嘛。侠锦心中虽然明明知道要高兴，却像膈着什么东西似的，非常不舒服。
直到莫湘哭累了，才回去休息。
侠锦将璇暨的事情告诉了莫折，莫折脸上居然出现了铁青色。险些要破碎的精美面具颇为僵硬。手上隐隐爆出青筋。
这幅场面，侠锦兼职就不敢相信是发生在冷公子莫折的身上。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莫折平息后，淡淡道，“不过，你也应该发觉了，湘君已经长大。”
侠锦一愣，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虽然你对湘君很重要，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出现在她身边。”
“什么？！”侠锦几乎要冷笑了。开什么玩笑，自己刚决定要完美地保护好这个孩子，莫折居然想让自己离开？！
“她现在是个姑娘了。即便是男子的身份都会诱发人的贪欲。我不希望她的名节毁在你手上。”莫折说的很无奈，“虽然我们不介意，并且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湘君终是要嫁人的。”
侠锦脸色铁青，“你让我在这个时候离开？”
“难道你想一辈子作为侍卫跟在湘君身边么？”莫折眼眸转深，“你叫她未来的夫婿如何想？”
侠锦猛地语塞。
“不过，你也并非常人。”莫折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艰难，连语气都有些僵硬，“若是你真心喜欢湘君，便建立足够的势力来迎娶她吧。”
侠锦脸色通红！
这个问题，他真的从来都没想过。
只是，为什么莫折提出来的时候，他却根本就没力气反驳。不，不是力气的问题，是个人意志的问题。现在的他，根本只有激动，完全的不想拒绝。
是啊，他为什么不能娶莫湘呢。只有她在的地方才感到温暖啊。只有她在的地方，才觉得总有人是等着自己的。
眼前忽然浮现出莫湘浅笑的身影。
“郎骑竹马来，床头绕青梅……”清脆的声音充满脑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幻听到莫湘的声音。
还是这首诗。
你我青梅竹马。
墙角青梅，还是床边竹马，我们都是熟悉得很。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描摹出你的眉眼。波光潋滟，柔动河山。
你赠我婚书一纸，我候你人生一世。
仿佛是点醒了一般，侠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转身，离开。
他知道，他已经用两年，定下了一生。

##第029章 有女初长成
“折哥。”
“湘君，今日要去宫里？”莫折难得抬了抬眼帘，清冷的眸子扫过一身鹅黄色宫装的少女。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樱唇微张，水润清泽，瓜子小脸白皙得微微有些透明，显得整个人白玉冰雪雕成的，却是带着一种釉彩独有的淡淡光泽，水润惬意。美目含情，眼眸流转间，便是波动了河山。纤纤小手白葱似的，带着淡淡的暖气，呈现出柔和地粉红色，一举一动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而富有韵律感，自然清新。宛如三月的春风拂柳，杏雨春寒。
莫春寒是莫望的儿子，皇后所出，长的乖巧可爱，眉眼间带着莫望的英气。
“今日是春寒的生日，我去看看他。”莫湘面色明媚地提了提手中的手鼓，“我还给他买了一面小鼓。你听，声音是不是很脆？”莫湘用手拍了拍手鼓，从头上落在腰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媚态，令莫折一愣。单单只是这两个简单得不得了的舞蹈动作，都不经意间令人沉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美艳，只觉得太过耀眼。
“你越来越像母妃了。”莫折叹了一口气。
“真的么？“莫湘高兴地瞪大了眼睛，眸光闪动星夜的璀璨。
莫折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湘君，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像母妃。”
“折哥，为什么？母妃不是整个国家最美的女人么？她也是整个国家最幸福的女人啊。父王这么英明神武，母妃又是聪慧过人，大家都说是最般配的一对儿。”莫湘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莫折只要一看到自己和当年的兰楼有些相似，就会变得忧虑。
“湘君，有时候传言和事实是不一样的。你看到的，听到的，和真实情况有可能完全相反。人总是会在欲望的驱使下做出愚昧遮掩的举动。”
我们眼前的事实，往往只是浮出水面的冰凌，下面巨大的危险，更加震撼心魄。排山倒海涌来的信息，你要如何辨别？层层帷幕揭开，你看到的，都是沾满鲜血的伤口。
“折哥。”莫湘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在你口中，母妃好像不幸福。”
“你看过母妃的笑么？”莫折并不回答，只是淡淡看着她，轻声反问了一句。
莫湘一愣，低下头道：“老人们都说当年兰楼一笑倾城，笑容最是明艳动人。可我从来都没见过母妃开心地笑。”
“一个人若是不会笑了，心便死了。你可懂得？”
“我不懂。”莫湘摇摇头。
莫折无奈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书，“罢了，去看莫春寒吧。”
莫湘应了一声，一边拨弄着手鼓，一边回忆从前的情景。
兰楼一笑，最是明艳动人。
她记得母妃的美丽是耀眼的甚至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大家都说自己比起当年的母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是知道的，在母妃眼中流露出的那种风情，自己比不上。
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离别，看透了世间红尘却无法割舍的欲望。那是一种粉色的少女情怀与黑色的愤世嫉俗。缠绕中归于平静，练就了兰楼的内敛。
那是一种内里波涛翻涌，外在一平如镜的心境，宛如无边无际的大海。
那样静默地女子，若是笑颜，又当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落花满泪眼，不共楚王言。”
美丽的女子被强行束缚在王的身边，作为王的宠姬。即便王对她倾尽一切，她终究不肯开口，不肯微笑。
看见落花的时候忽然泪眼滂沱，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想到了曾经爱人的好。
忽然觉得很不吉利。母妃哪有什么曾经的爱人嘛。
兰楼与莫离。
美人与英雄。
自古就是一起。
摇了摇手中的手鼓，莫折顿住了身子。仅仅只是一席话，她便乏了。想要缩在被窝里，不再多想。或者逗弄着小侄子，不要再管世间一切。
那些伤感与绝望的错觉，她不想要。

##第030章 倾国倾城者
“小春寒。”莫湘摇了摇手中的手鼓，“早上好啊。”
三四岁的少年用一种很无奈的表情喊道：“湘姑姑，你又把我当小孩儿了。”
精致的面容虽然看不出兰楼精致诡谲的美艳，却能看到当年他祖父莫离天下无双的英气。
就是这么一张朝气勃发的脸配上委屈的表情，一下子让人觉得乌云盖顶。
莫湘一愣，看了看手中的手鼓，然后用更加委屈的声音问：“哪有啊。”
“小婴儿才要玩手鼓呢，我这么大了，又是小世子，当然不能玩！”莫春寒义正言辞。
莫湘一下子泄了气，“我觉得很好看啊，而且你也很喜欢嘛。”
“那是我小的时候才喜欢它！”
“现在就不喜欢了，你喜新厌旧！哼。”莫湘故意逗着莫春寒，做出一脸伤心欲绝的表情。
莫春寒一下子急了，连忙扑进莫湘怀里，“湘姑姑！”
“好啦好啦，我逗你玩儿。”莫湘又摇了摇手里的手鼓，“看你就不像是生病的主。怎么今个不想读书了？”
“我讨厌那个小跟班，不想去读了，”莫春寒嘟囔了一句，“那个小跟班好烦的哦，湘姑姑。“
门口传来一声冷哼。
莫春寒小身子一僵，立刻缩进莫湘的怀里，“湘姑姑！”
“望哥。”莫湘嫣然一笑，“你又把春寒给吓着了。”
“不喜欢就不去了？这是什么道理。有些时候，就算你不喜欢，你也要忍受。权利越高的人，忍耐背负的东西越重。”莫望看了看莫湘，顿时气火就灭了，只剩下对莫春寒可怜兮兮表情的无奈。
“我知道了。”莫春寒又往莫湘怀里蹭了蹭。
“望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莫望顿了顿，看着莫湘，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
莫湘不自禁地感到背脊一寒，有些不满地嚷嚷：“望哥！”
“小湘，我有个事情想要和你说。”
“嗯？”莫湘抱紧莫春寒凑过去了少许。
“父王，坐这儿。”莫望很狗腿地拍了拍马屁。
莫望有些无奈，表情稍稍松弛了一些，“宣庆帝死了，新帝名为璇城。”
莫湘浑身一颤，这些年她也明白了些事理。皇室兴衰连带的你死我活真真是寒彻人心。
“那……璇暨怎样了？”莫湘小心翼翼地问。
“宣庆帝暴毙，璇城趁乱即位，立刻削了璇暨的权，璇暨估计现在被软禁在府中。”
“呀！”莫湘惊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很不好。
“湘姑姑！”莫春寒惊慌失措，连忙望着莫望，“父王，这是怎么回事嘛。”
“小湘，你……不恨璇暨了么？”莫望也很惊讶。他原本以为莫湘听到这个消息会很开心的。
毕竟，这三年，他看到了莫湘的变化。
再也不是那个笑呵呵的无知少女了。
她的眼中覆盖着薄薄的忧虑。
“暨哥……那样只是不小心被人下了药。”
“就算是下了药，若是对你没有想法，怎么会做出……唉。”莫望甩了甩袖子，努力压抑住内心喷薄的怒气。
当时看着莫湘那个样子，莫望恨不得撕了侠锦。
那么瘦弱的身影缩成一团，颤抖着。
害怕，焦虑。
如果真的出了些什么事，她的一生就毁了！
他的一生，也毁了。
可是，始终不忍心责怪她的自作主张。
那么小小年纪的她，就想要扛起重担。这份情义，你叫他如何责难？
“望哥。”莫湘仰起脸，“折哥说，人对漂亮的事物都有欲望。”
莫望无奈地扫了一眼莫湘，“你要真是不介意，我也无话可说了。”
“璇暨现在，还好吧？”
“放心，璇城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杀了他的。”莫望淡淡一笑。
“不过，璇城性子残暴，若是由他当了皇帝，元辰的日子不好过了。”
莫望眼中闪过一丝嗜血与兴奋，“是啊。”
气氛一下子压抑得很。
莫春寒扭了扭身子想要打破僵局。湘姑姑每个月才来几次，可不能被父王的消息吓着了，不陪他玩儿了。
“湘姑姑，你跳阿姐舞给我看看好不好？”莫春寒有凑上去，猛地亲了莫湘一下。
“好啊。”莫湘摸了摸莫春寒的头，呵呵一笑。
“真是的，自从看了你跳舞，那些舞姬跳舞他都不肯看了。”莫望也颇为无奈。
莫湘的舞跳的极好。
“那些舞姬又不好看，跳得也不好，我干嘛要看她们浪费时间啊。”
“小鬼！”莫湘揉了揉莫春寒的头。
“湘姑姑最好看了。”莫春寒自我陶醉了一下，涎着脸凑过去亲了莫湘一下。
莫湘脸色一红。
莫望也颇为无奈。怎么他的儿子一到莫湘面前就化身小色鬼了呢？若是莫湘以为自己平常是这样的……真是的，自己儿子自己还不了解，
“望哥！”莫湘果然不满地盯着自己。
莫望脸色有些尴尬，“怎么了？”
“你怎么不说说小寒，这种眼神好坏！”莫湘说着说着，无奈的脸看着莫春寒可怜兮兮的表情就笑了，拿着手中的手鼓晃了晃，就在厅上跳了起来。
莫望顺着莫春寒两眼发直的目光看去。
刹那间，满庭开出了鹅黄色的大丽花。温暖如春。
绮艳的气息缓缓在空气中流动。仿佛周围全都失了色，只剩下这个身影。
世界里只容得下她。
任凭多久也不会厌烦的美丽。牢牢占据了你的眼，你的脑，你的心。
倾国倾城者。除了莫湘，何人能得？

##第031章 王妃太多事
“王爷。”声音传来，打破了一室的祥和。
莫春寒脸色不自禁地暗了暗。
“春寒，你母妃来了哦。”莫湘虽然口头上若无其事，手上的动作还是僵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莫望站起身，看着门口走进来的贵妇人。
“王爷，我来看看寒儿。”
“王妃娘娘。”莫湘行了行礼，眼角颇为无奈地看着莫春寒，示意他喊人。
莫春寒这才不情不愿地喊道：“母妃。”
“怎么这般没精打采。听夫子说你病了，本宫来看看。”颜好走近几步，珠光宝气的模样对比着莫湘显得尤为华贵。
可是在莫望眼中，满身金玉的颜好即便再怎么华贵，始终比不上青丝万千却只插着一支玉簪便足显风流的莫湘。
这支玉簪通体雪净，散着淡淡的黄晕。就像莫湘一般温和中透着美艳。
“好了大半。”莫春寒应了一句，又钻回莫湘的怀里。
颜好并不介意，嫣然一笑，“王爷，您也是来看寒儿的？”
莫望点点头，示意颜好继续说下去。
“今日家父来宫中探望臣妾，听说……”颜好目光流转，扫过莫湘的脸，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望哥，我先带春寒出去走走。”
“好。”莫望眼中流过一丝温和，“不要总赖着你的湘姑姑，也不怕把她累坏。”
“哦。”莫春寒立刻从莫湘怀里溜下来，老老实实抓着莫湘的裙摆。
“女子的裙摆岂能随便乱抓？！”不料颜好猛地发声。
莫湘脸色一红，顿了顿。
不料这小家伙看都不看颜好一眼，面不改色地说：“湘姑姑，我们去玩吧。”
然后很自然地放开了手，往前跑过去。
莫湘有些难堪地看着莫望笑了笑，“我先走一步。”
“怎么了。”看着莫湘远去的背影，莫望才缓缓转过身，看着颜好。
“莫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颜好呵呵一笑，“这不是我家有个小侄子，人品学识什么都是一流的，我看了就喜欢。前些日子他来宫里坐了坐，见过莫湘一面，当时简直就是惊为天人，若是把他们凑一对儿，倒真是羡煞鸳鸯。”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事情？”莫望心中闪过一丝不快。那个什么小侄子他是见过的，长得一般，人品学识不见得比得上莫湘，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别说莫折肯定不愿意，就连莫湘，恐怕心里也会有想法吧。再者说了，他们颜氏越来越大胆了，居然想和半个王室都拉上关系。难不成真的想扶植幼主？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些年他们颜氏做了些什么。扩大势力，可却不是属于他的势力。
“莫湘也是时候出阁了。这般漂亮的姑娘，不早些日子抓住夫婿的心，等到年老花黄可就”
“胡说些什么。”莫望呵斥道。
“那倒也是，湘姑娘那般漂亮，倒也舍不得她嫁人。”
莫望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若是你要和我玩这些把戏，恕不奉陪。”
他当然明白颜好话里的意思。
却不得不冷笑一声。
“你去哪？”颜好端庄的面容顿时撕破。
莫望瞟了她一眼，“去看看春寒。”
“难道那个湘姑娘就比我父亲进宫说了什么还重要么？”颜好气急败坏地追了几步。
莫望停住脚，转身望了她一眼，颇为无奈地解释：“小湘是我的妹妹。”
“哼，”颜好得意洋洋的轻哼一声，“父亲说，阁老那边可是打算支持莫折，然后好掌控政权。只是莫折推脱身体不适，没有接受。但是，即便少了一个莫折，还有千千万万个人等在那儿呢。”
“有春寒在，谁敢多事。”
颜好立刻转怒为喜，“王爷说的极是。”
“罢了，你要确定的我给出答复了。”
“王爷，湘姑娘出阁的事情您还没”
“够了！若真是遇上良人，未等莫湘开口，莫折自然会替他们说话。”
“难道在湘姑娘心中，王爷还比不上一个病秧子么？”
“小湘是郡主！莫折是世子！倘若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话，别怪我无情。”莫望眼神一冷，甩袖而去。
颜好心中暗道失策，却不肯追上去。
她是王妃，她有她颜氏的骄傲。
可在内心深处，她情愿跌落成一粒尘埃，也要追随他的脚步。因为只要他愿意看过来，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第032章 小诡计
“莫春寒，你耍赖！”莫湘委屈地指着莫春寒说，“明明说好不许用手的。”
“我没耍赖！”莫春寒头一扭，眼睛亮亮地望着莫湘。
莫湘气鼓鼓地把毽子一扔，“耍赖了。”
“没有。”莫春寒仍旧是一副我有理的模样。
“不玩了。我去找你你父王去。”莫湘嘟着嘴走了几步，却发现莫春寒更加委屈地拉着她的衣袖喊道：“好啦，湘姑姑，算你赢了好不好？”
莫湘心中气得更加厉害，“你欺负我！明明是你不对嘛。干吗说的像是我错了一样。”
莫春寒咬咬牙，准备说对不起的时候，突然身后多出两个人。
“湘妹妹这是在生什么气？”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声音。
莫湘一愣，连忙道安：“王妃娘娘。”
莫春寒有些无奈地松了手，喊道：“母妃。”
“这位是我的小侄子，颜玖。”颜好颇为得意，“今年刚上任内阁学士。”
“颜大人。”莫湘点点头。
颜玖的脸顿时红成一个大苹果，“湘湘郡主。”
“以前都见过面，怎么这般拘谨，”颜好拍了拍颜玖的肩膀，“寒儿，你是不是又欺负你湘姑姑了？”
莫春寒抬头扫了她一眼，颇为内疚地望着莫湘。
“湘妹妹，要不你陪颜玖走走？这宫中他也不熟，我这刚好有事，一时走不开。”颜好淡淡一笑。
莫湘为难地看了莫春寒一眼，应道：“好啊。”
莫春寒小脸一皱，转身就跑。
“春寒。”莫湘刚想追上去，却被颜好拦下。
“你这样会宠坏他的。”
莫湘无奈地笑了笑，“颜大人可喜欢花？”
“喜欢。”颜玖清咳了一声，“尤其是白茶花和白睡莲。”说到这里，颜玖一愣，淡淡望着莫湘。
就像白色睡莲一般的女子。
安谧温和，充满了纯净。
她孤傲地如同七月的山茶花，却又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那么亲近，就在那里。
静静的盛开。
“我也喜欢白山茶。”莫湘眉眼弯弯，引着路到处走着，“这里是花苑，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的确风景如画。”颜玖心中却暗暗道，花颜虽好，人比花更娇。
“这水来自祖庙侧的若耶溪，清可见底。”
“原来郡主就是住在祖庙吧？”
“是啊。”
“祖庙青灯苦佛，伊人独坐。想来郡主心性自然非凡人可比。难怪这般清逸隽永，超然脱俗。”颜玖心中立刻浮现出一副动人的画面。
佳人对月流珠。
奈何今生虚度。
那般清逸孤冷，当真有了高处不胜寒的错觉。
嫦娥仙子。
“没那么枯燥啦。”莫湘笑颜盈盈，“还是挺好玩的。”
尤其是侠锦在的时候。
想到这里，莫湘不由得心绪黯淡。
当年折哥哥说他愧疚而去，如今已经三年了，却没有半分消息。
侠锦，到底怎样了？
是在别人的家里偷着喝酒？还是去保护别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莫湘一阵心酸。
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全部偷走了。
“失礼了。”颜玖以为莫湘情绪的低落是因为自己问她祖庙的日子。
想来那些苦闷日子对花季少女而言无异于慢性自杀。颜玖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把莫湘带出祖庙。
不能因为她的生辰，就毁了她的一生。
“没什么，不关颜大人的事。”莫湘扯起一抹微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觉得很伤感。”
颜玖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
颜玖忽然觉得，这个睡莲一般妖娆纯净的少女，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即便清冷孤傲，与世隔绝。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就在颜玖陶醉的时候，不知道莫春寒从哪里跑过来，皱着小脸对莫湘说：“湘姑姑，我的脚摔伤了，你带我回宫好不好。”
莫湘看着莫春寒一脸委屈的样子，立刻过去抱起他，“春寒乖哦，姑姑带你回去。”
然后转头颇为歉意地说：“颜大人，对不起。我想要先走。改日再赔罪。”
“当然，小世子重要。”颜玖心中闪过一丝愤怒。那个小孩儿明明是装出来的！就是想骗莫湘这种单纯少女。
不过，既然是世子，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不过，如果能因此再见莫湘，颜玖觉得，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姑姑，你不拥抱我啦。站着抱我很吃力的。”莫春寒很自觉地下了身，跟在莫湘身边走着。
“湘姑姑，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莫湘一愣，继而淡淡一笑，“那你可记着了。”
“嗯。”
“不是脚摔伤了么？让侍女抱着好么？”
莫春寒的脸顿时就黑下来。
早知道就说手摔伤了。偏偏撒谎说摔伤了脚，这回要人抱了，可又不忍心湘姑姑抱着自己走那么远的路。
如果告诉湘姑姑是骗她的，只是不想她和那个小白脸的颜玖一块走，湘姑姑会不会说自己欺负她？

##第033章 说好不动情
祖庙还是那么冷清孤单。
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身着正装，一丝不苟地扫着地。
莫湘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和宫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清冷如同坟墓，一个繁华如同红尘。
就像折哥和望哥一样。
一个是月下仙人，一个是骑龙战神。
明明是兄弟，差别也太大了吧。
莫湘苦笑一声，方才踏进屋子，忽然门猛地一关！
正当莫湘惊骇的时候，一个熟悉的怀抱将莫湘护住，“小湘儿。”
呼出的热气喷在耳际，昭示着那么真实的存在！
莫湘几乎身子一颤，难以相信地颤声问：“侠锦？”
“嗯。”侠锦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个场面，他想过无数次。
“你才回来……”莫湘却早已潸然泪下，“你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那小湘儿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么？”侠锦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莫湘浑身一震，缓缓地抬起头，眼眸里满是不解，浓稠的如同蜜糖，“为什么呢？”
侠锦淡淡一笑，低声附耳道：“说好不动情，我却动了心。”
莫湘愣愣地看着他。
“唉，还是算了吧，以后再告诉你。”侠锦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还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啊。什么都不懂。
说好不动情，我却动了心。
其中的挣扎，莫湘，你可懂得？
“你这三年去了哪？”半晌，莫湘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侠锦笑了笑，“我去准备聘礼了。”
莫湘脸色很快就变得很雀跃，“是谁？”
“……”侠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只好退而求其次，“让我动心的人。”
不愧是莫湘，刚刚还雀跃的神色，立刻低落下来，“那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乍一听，酸酸的。
侠锦乐了，“傻丫头。”
莫湘立刻笑了，“你这三年过得可好？”
“还好。”
淡淡的两个字掩盖了三年的风刀霜剑。
“湘君。”莫折在外敲了敲门。
侠锦叹了一口气，露出一种被打扰的神色。
“折哥看到你一定也会开心！”
“是么。”侠锦有些自嘲地耸耸肩，打开了门。
果然，莫折的眼神完全看不出欣喜。看着侠锦的时候甚至变得幽深，“你来了？”
“折玉公子，好久不见了。”
折玉公子就是莫折的花名。
说起来莫折简直烦不胜烦。那些女人就像苍蝇一样。每当初一十五，就借着上香拜祖的名义上祖庙祈福。
偏偏一个个都是喜欢迷路的主，而且每每都要遇上莫折然后向他求助，莫折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性，自然不会搭理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
即便是这样，大家也丝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
折玉公子。
其中风流，辗转人心。
“你们怎么还是那么生疏啊。”莫湘有些无奈。
莫折眼神又变得一平如镜，“既然来了，就正大光明的，不要躲躲闪闪。”
“折哥。”
“好了，你也是大姑娘了，可是忘了女子该守的本分？”莫折眼眸一抬，“虽然不要求你恪守陈规，但是这些礼节还是要遵循的。”
莫湘自知理亏，点点头，“我知道错了。”
“罢了，侠锦，你与我来。”莫折微微蹙眉。
侠锦点点头，笑着看了莫湘一眼，“你去桌上看看。”
莫湘眼神一亮。
这三年里，侠锦的礼物依旧是一个依托。
让她知道，让她放心。
不只是强大的人才有资格担心弱者。
“你来了。”
“是啊。”
“三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莫折淡淡看了看侠锦，“的确气势不同了。”
“若不是你点醒了我，我倒还想不到这一层。原本说好不会对她动情，那一刻竟然发觉动了心。”侠锦说的时候，眼眸闪过一丝促狭。
莫折的脸色果然难看了一些。
“既然这样，你现在又能做什么？”
“三年前，我不能护住莫湘。但是今日，我可以保证她的一生。”
“哦？“莫折冷笑一声，“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
“南蛮王之子。侠锦。”
莫折眼神一动，“果然。”很快，又是有些难看，“既然是南蛮王之子，为何要锦衣夜行？”
“与君无干！”侠锦眉眼一弯，“即便你不喜欢，我还是要和小湘儿在一起的。”
这不是你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
我是我的心的问题。
说好我们不动情，如今我却动了心。

##第034章 飞来横祸
“你倒是说说，颜玖哪儿不好了，你就不愿意他和湘姑娘在一起？”颜好一脸的委屈。
莫望冷冷一哼，问道：“王妃娘娘当真宁愿死，都要成全这段姻缘？”
颜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想死，还是想成全他们？”
颜好怒目圆睁，几乎要大喝出口，强忍着的音量微微发颤，“你难道想让我死？”
“你说呢？”莫望眼眸一抬，漫不经心地闪过一丝幽深。
颜好浑身如同电击！
颤抖的肩膀好久才得以平复。看着莫望不动声色地批阅着公文，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啊。
明明就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马。
她以为她了解他的一切，就像了解自己左手的纹路。
可是，她终究错了。
这个男人，她看不透。始终看不透。
心像是被猛地敲碎了。
不过，他的话，似乎还有几分值得商榷的地方。还有转机！只要有转机，她就绝不会放弃。
“为什么？”她强装镇定，“难道你忘了，我身后是颜氏家族么？！”
莫望站起身，扫了她一眼，“不要触怒我。”
他最讨厌的就是威胁。
威胁就像是一把致命的匕首，抵在脖子上，无论你有多么醉生梦死，多么强大，都可以轻易致人死地。
“你就这般无情？”
“元辰皇帝下令命莫折入朝为官。”
“这有什么关系！”
莫望眼神一暗，“你管得太多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关系很大，足以掀起战祸。”
颜好顿时泄了一身的气力。
那就不要什么姻缘了，颜氏家族的势力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扩展，可生命只有一次。
若是战火绵延，吃力不讨好的必然是颜氏。
轻则颜氏颠覆。
重则西楚不再。
男仆女娼，永世不得翻身。
“臣妾失言。”颜好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句。
按她的想法，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们可以算得上西楚权力最顶端的夫妻了，这种生死秘密却不能共享。她逃不了的有些失落。
终究，他们之间，还不如普通夫妻那般开肠破肚，用尽血脉来爱。
可她忘了，她从未坦诚相待，何求对方敞开心扉？
她只是以为，她对他有爱就足够了。凭着这个，对方就要感恩戴德，掏心掏肺。因为在出嫁前，她是颜氏长女，她的地位从某种意义来说当属西楚最高。她的美艳，在西楚当属翘楚。她的谋略，自问当世红妆无人能比。
这样的女人，自然不会看上普通的男子。可是，她却放弃了成为元辰的势力，转而清晰地投在莫望门下。
她把颜氏一族全部压在了莫望身上。
这般付出，不可谓不深。
可她忘了。他远比她无情。
他付出的，永远只会比她的少。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其中缠绵，谁又能明白？
“颜玖我看倒也极好，你若真的有心想促成姻缘，少傅之女也是博学沉稳的人。”
“少傅之女？”颜好眉间一蹙，“我去看看。”
言下之意就是不情不愿。
莫望知她心思，于是任她一个人思绪万千。
浮云万千，我自岿然不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前仿佛出现莫湘盈盈的笑颜，媚眼如丝。
莫望摇了摇头，看着公文批阅得差不多了，起身想要去就寝。
“今晚不去我那儿？”
“我去书房。”
“……”颜好始终开不了口，留不下他。
他是骄傲的。
她亦是骄傲的。
而另一厢，莫湘就像油锅里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什么？璇城要你进宫？”莫湘听到元辰方面来的诏书后浑身都是不好的预感。
莫折一语中的，“准确的说，他是想要你进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绝不会是璇城想念我才叫我过去叙叙旧这么简单。璇暨这样做我倒是信了，但是璇城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莫湘有些委屈，“他总是欺负我。”
“现在新皇即位，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会不会是为了镇住西楚，才让你再度入宫？”侠锦想了想。
“如今小世子都三岁了，当年莫湘能那么早回来，一来是莫折把全部兵权交了出去，二来，就是小世子的诞生。莫折不再是王位的继承人了。”莫折云淡风轻地反对。
“可是西楚地位不同，你的地位也不同寻常。做了人质，总归有好处的。”
“ 那折哥到底去不去啊。”莫湘急了。当时一听到璇城要莫折入宫的消息，几乎就要昏过去。莫折的身子虽说好了些，可是受不了刺激，更受不了旅途颠簸。若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湘君，万事不可焦急。”
“可是……”
“我知你心急，若是真的担心，不如进宫探探口风。”
“说的也是。”莫湘舒了一口气，望哥素来都是极有手段的。想来这次一定有办法解决了。 

##第035章 恨嫁
“你当真以为进宫有用？”侠锦冷哼一声，“那还不如抱病借病推了吧。”
“现在不知道元辰皇帝的意思，贸贸然推掉不见得是最佳之策。”莫折眼神流转，晦明莫辨。
侠锦不明白莫折究竟在忧虑什么，只是觉得他比凡人多了一窍心思，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于是道：“我是真心喜欢小湘儿的，你要是有事，小湘儿定会伤心欲绝，我不能坐视不管。这其中定然有些蹊跷，你说与我听听。”
“管我就不必了。如果出了事，我要你立刻带湘君回南蛮，”莫折眼中闪过一丝心寒，“我指的是，如果莫望要湘君入宫的事情。”
“别开玩笑了，莫湘再也不是小孩子了，如今一眼看来，谁会分不出男女！”侠锦冷笑一声，“再说了，就算莫望这么打算，不见得莫湘就会答应。”
“我让湘君去找莫望，为的就是让莫湘放下心来。因为莫望一定是告诉湘君不会让我入宫的。只是，他现在不会说让湘君远嫁元辰的打算。”
“呀！若是莫望趁机提出让莫湘代你去，岂不是……”，侠锦脸色一变，转身就要追上去。
莫折脸上露出少许的欣慰，“放心，莫望虽然有这个心思，却也要等到有官员上奏才敢委婉对湘君说起此事。”
莫望再无情，也要顾及名声。
忠诚礼义四个大字，他如何也不敢扔了。
侠锦虽然性子轻浮，但是看他因为湘君失了常性的激动，莫折还是欣喜的。即便他不喜欢侠锦这样的人。
因为他懂。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只要湘君喜欢，怎样都好。
侠锦愣了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是跟着去吧。”
莫折低下头，分明是催促他快走。
“望哥。我……”
“是为了莫折的事情来的吧。”莫望眼眸一深。
“是。”
“放心，我会命人上书莫折重病，不宜动身的。”
“那就太好了！”莫湘瞬间就从委屈的小白兔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狗，“可是……望哥你……”
“哈哈，是在担心我吗？”莫望哈哈一笑，“你在担心什么呢？”
“我担心要是璇城不答应……”
“好了，我自有办法，你就不要担心这么多了。”莫望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还瘦了？莫折不会让你跟着他和粥吃斋吧？”
“不关折哥的事，只是这些天我心里闹得慌，吃不下。”莫湘连忙澄清。
莫望点了点头，“今天留下来一同吃饭吧。我好久也没看你了。”
“望哥，我几天前才来过。”莫湘有些不开心，“难道望哥这么快就忘了。”
“最近比较忙嘛。”莫望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事情太多，一不小心就忘了莫湘来的时候。莫湘嘟着小嘴，转身把莫望扔在一边，去找莫春寒。
莫望哭笑不得，放下手中的公文追了上去。
“湘姑姑。”莫春寒瞪大眼睛看着莫湘，“你来啦！”
“是啊！”
莫春寒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莫湘怀里腻歪，“我还盘手指你要六天才能再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太好了！”
“是啊。”莫湘凤眼微张，瞪了莫望一眼。
莫望有些无奈，怎么女子都是这般小器，“好啦，我知道错了还不行？”
“嗯。”莫湘这才笑逐颜开，“望哥你不要批改公文了？”
“批得差不多了。”
莫春寒乐了，连忙又凑过去，“父王，那你陪寒儿玩玩吧。”
“男子汉大丈夫当思齐家治国平天下，成就一番事业。怎么能老想着玩！”
“和母妃一个口气……”莫春寒嘟了嘟嘴。
莫湘笑了，“哪有小孩子天天学着齐家的。望哥你可心急了。”
莫望一愣，没想到莫湘故意用齐家来打趣自己，于是也笑道：“是啊，你再不好好学习，我就把你的湘姑姑嫁出去，再也不陪你玩儿了。”
莫湘脸色一红，“望哥你说什么啊！”
“湘儿年纪也到了，是时候好好想想了。”
“我不嫁。”莫湘低下头，半天才丢出一句。
莫春寒很高兴，“那春寒陪姑姑玩。”
莫望脸色微冷，“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的丈夫将会是你的地位，你的身份，你的荣华富贵，你的一切。你怎么可能不嫁呢？”
莫湘低下头冒了一句：“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小湘，你要有更大的眼界啊。你现在是郡主，自然要看高一级。”
“望哥！”莫湘委屈的嘟着嘴，“你怎么老想着把我嫁出去啊。”
莫望哭笑不得，“你终究是要嫁人的。”
莫湘不说话。
气氛压抑得很。
莫望的脸色出现了一丝愧疚，淡淡的，很快又随风而逝。
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倾尽一切让你欢喜。因为你是这么可爱，这么的骄傲。
明艳无二。
你是高原上的雪莲，观音净瓶里的青柳。
但是，如果你想嫁的是那个来路不明的臭小子，还不如嫁给璇城。
你可知道，璇城喜欢你。
他真的喜欢你。
你的地位，你的安全，你的一切，都可以得到保证。
就算璇城死后，你也一样，可以在西楚，得到最大的荣耀。这是一个女人最渴望的东西吧。
成为皇后，站在权利的顶端。
莫望忽然想到了颜好。
那样的女人，和莫湘一比较，都是风华绝代，独领风骚，可是却无法令人不分性别的、那么深沉地爱。

##第036章 少女的踟蹰
侠锦面色铁青地低声道：“莫望的确有那个心思，我今日听他委婉地向小湘儿提起了！”
莫折头也未抬，“没点明。”
“若是等他戳穿那层窗户纸，只怕就已经火烧眉毛！”侠锦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可是想提亲？”
“不错。我想让父王即刻提亲。”侠锦眼神一亮。
“南蛮和西楚皆为亲家，你是担心元辰看不到莫望的野心么？”莫折冷哼一声。
侠锦脸色一暗。
“你是西楚宫中的侍卫。”
“可是，我不可能眼见着小湘儿被人决定婚姻大事。”
“她愿意嫁你么？”
侠锦面色一冷，“……”
莫折心中明了，闭上眼睛，靠着躺椅不再声响。
侠锦眼神暗了暗，走出门去，“就算她不愿意，我也不会放手。”
莫折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蓦地闪过一丝寒光。
“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要什么。”侠锦痛苦地低下头，手搭在门扉上，“对不起，莫湘。”
原谅我。
爱情从来就是一件自私的事情。
我从来都是自私的人。
习惯了你的温暖，你叫我如何独自面对孤独？
对不起，没有问你愿不愿意。我担心你果断地拒绝我，让我从此失去所有的光与亮。我宁可堕入地狱，也绝不愿意失去你。因为没有你的地方。没有阳光，也没有微笑。
那里是冷的，寒的，没有光亮的。
那里是我灵魂的囚笼。
莫湘一觉起来，透着窗棂，望向门外站了一夜的侠锦，忽然觉得不敢出声。
她不敢再向前迈进一步。
这种平衡的关系，会不会因为前进的脚步而产生质变？
侠锦变了，无可否认。
如果以前的侠锦是漂浮的白云，现在的侠锦就是系着线的风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害怕这样的侠锦。
太火热的错觉。
折哥说，物极必反，水盈则溢。
她开始害怕这种热情一旦失去了温度，是不是就变成了一潭冰水。
有些东西，一旦变了质，如果不是在集体中花好月圆，必然就是独自粉身碎骨，肝肠尽裂。
这两种极端，都不是她想要的。
他是自私的。
她也是自私的。
害怕得不到。
害怕将失去。
眼光触及墙上莫折亲笔所画的墨竹。
莫折说，世上最难表现的是画骨，最难看懂的是人心。
那么，侠锦，现在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真的会失去你么？
莫湘思绪纷飞。
隐隐有一种预感，侠锦要离开。
自己孤身一人在世间，如同现在呆在这间昏暗的房间。这种感觉太落寞。
“你醒来了？”莫折微微抬起眼帘，“昨日可玩的好？”
“折哥！”莫湘有些无奈，莫折真的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明明是自己生死攸关的事啊。
“今天，西楚王将会上书，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入京。”
“望哥派人过来说过了么？”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是今天？！”莫湘非常惊讶。
莫折眼中露出一丝嘲讽，“急是心上火。”
“折哥……你在说我……还是望哥？”莫湘小心翼翼地问。莫折的每一句话都要猜，虽然在折哥身边淡看风雨，但是，这样的日子太累了。
莫折淡淡望着窗外，“他在门口站了一夜。你不让他进来坐坐？”
“我……不知道怎么说。”
“是因为很久没见，疏离了？”
“我不知道，折哥。侠锦好像变了，变得有些……”变得有些极端。
那些目光，再也不是当年的目光，可是目光里的闪动，却还是当年的。
那么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忽然让她想到一句话：郎骑竹马来，床头弄青梅。
忽然自嘲了一声，这样那里算得上青梅竹马嘛。
侠锦，明明有了喜欢的人嘛。
不知道为什么，莫湘的心蓦地停了一下。
忽然想起颜好送自己的那些莫折从来不给自己看的那些《女诫》，里面分明写着，她和侠锦这样，是不对的。
是罪。
是恶。

##第037章 带你走
“湘姑姑！”
“春寒。”莫湘俯下身子抱起莫春寒，“变重了，姑姑都抱不动了。”
“哈哈，春寒长高了！”莫春寒很高兴地亲了亲莫湘的额头，“姑姑，你看。”
莫湘无奈地放下他，“口水嗒嗒。”
“才没有呢。”莫春寒又嚷着要亲，忽然一愣，立刻站开了一步。
果然，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莫春寒的肩膀，“的确长高了。”
“父王。”莫春寒转过身，挺胸抬头淡淡一笑。
莫湘仰头一笑，“望哥。”
“小湘来了，”莫望揉了揉莫湘的头，“怎么这几天瘦了好多。”
“是啊，骨头都显出来了呢。”莫春寒也故作老道。
莫湘扑哧一笑，“说些什么嘛。”
“是在担心元辰那边的反应吗？”莫望淡淡问了一句。
莫湘猛地抬头，“是。”
“应得倒也干脆。”莫望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道，“元辰皇帝要亲自南下。”
“什么？！”莫湘几乎喊出声。
“说是要南巡。估计为了看看西楚的势力究竟如何了。这个皇帝倒也有几分胆识。”
“可是……他才刚刚登基，朝中的形式只怕还不稳定吧。”
“你小看他了。皇帝的冷血手段更甚当年宣庆帝。朝中现在早已排除异己了。所以坊间颇有怨声，那些老臣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朝中现在岂不是一片乌云罩顶？！”莫湘面色一暗，“那么，西楚现在很危险了么？”
“现在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你不要担心，如果真的要开战，那也是难免的。”
“什么？！”莫湘几乎脸色一变。
“小湘，观古知今。”
莫湘脸色微微平和，“那就好。”
莫望面不改色，却是附耳低声问道：“小湘是以为……我要争权吗？”
莫湘浑身一颤，“我从未那般想过。”
“那么，为什么要担心？”
“璇城……不是个好人。”莫湘咬了咬牙。
“即使他救过你？”
“他很狠心的，如果真的要对付西楚……”莫湘忽然想到当年湖中的小太监。
那么惊恐的眼神。
宁愿违背大皇子璇暨的命令，在冰冷的水中奋力游回岸边，也不敢靠近船。
那是何等的冷酷。
可是，又是在那个时候。
注定了现在的结局。
璇暨的软弱，璇城的冷酷。
“如果真的爆发了战争，小湘打算站在哪边？”
莫湘悲伤地笑了笑，缓缓抬起头，看着莫望幽深的眼眸道：“自然是站在望哥的身边。”
“就算是用璇暨的性命相逼？”
“依旧。”莫湘艰难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小湘啊。”莫望像是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莫湘却觉得脱了气力。
她不知道为什么望哥要这样问。虽然很惊喜能看到望哥发自内心的高兴，但是，一种潜在的危险感，总让她开心不起来。
“湘姑姑，皇帝南巡，我们是不是要去迎接？”
“不用，你和你湘姑姑去太庙住一段时间。”
“太好了！”莫春寒刚想扑进莫湘怀里，忽然想起刚刚才说自己重了，于是吐了吐舌头，定在当处。
“望哥，这是……”
“我担心小寒的安全，毕竟伴君如伴虎，容不得半点闪失。我已经下令说小寒犯了天花，暂时要住进祖庙修养，这段时间你要多费心了。”
“我明白了。”莫湘点点头。
“我想要你们都安全，小湘。”
“嗯。”莫湘眨了眨眼睛，不知不觉中溢出泪水，亮晶晶的如同荷叶上的珍珠。
“不要怕……”莫望俯身抱住莫湘，“小湘，西楚永远是美丽的。”
“望哥……”莫湘哽咽出声，“我真的很担心，折哥的身体已经不好了……若是春寒再有些事……”
“不会的。”
“嗯。”
相对无言。
“湘姑姑，春寒会保护你的。”
“好啊，那你可要快快长大咯。”莫湘强自扯出一个微笑，低下头，亲了亲莫春寒的眼睛，“姑姑带你走，好不好？”
莫春寒点点头，反手握住莫湘的手，“姑姑，我带你走。”

##第038章 杜鹃啼血
“什么，璇城要亲自来？”莫折眉心一蹙。
“折哥。”莫湘看着莫折脸色不好，连忙说，“望哥说无碍的。”
莫折幽幽看了莫湘一眼，眸子闪过一丝冷光，“湘君，不要依赖别人。”
“望哥不是别人。”莫湘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他是。侠锦是，”莫折顿了顿，声音变得很痛苦，“我也是。湘君，你长大了，要学着独立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我也觉得这样很好，如果能稳妥的将你护在翼下。
对不起，湘君。
我不能树一树菩提，渡你飘过红尘万丈。
莫折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
他曾经想要保护这个孩子。
就像是呵护每一块无瑕的玉石一样。
玉石无心，而人有心。终究注定了，红颜薄命。他的触手再长，也有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的湘君长大了。
他的能力不够，不能为她撑起水晶罩，让她堕入了红尘喧嚣。
“湘君，你不能总要靠人保护。”
“我也想要保护你，折哥。”莫湘低下头，“璇城不是好人，我真的担心你。”
“你管好自己便好。”莫折冷哼一声。
半晌，却是见着莫湘苍白的脸。
“我没什么本事，也总是给你添麻烦，”莫湘苦笑一声，“自以为是，以为代替你去元辰时万全之策。却没想到给你和望哥添了那么大的麻烦。我知道我没用，也不能干，像个花瓶似的。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你，真的想为你做些什么……对不起……”
莫湘说完，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莫折心中一寒，刚起身想要追上去，忽然心口疼得厉害，猛地跌坐在凳子上，咳了好几声，生生气出一口血来。
她的心始终是脆弱的。
他却这样说了刀锋般的话。他自知犯错，却无力挽回。有时候，性格比恶意更伤人，也更伤己。
“湘君，你终究是不懂的。”幽幽的，叹了口气。
殷红的血液如同盛放的罂粟开在月色的领口上，充满了鲜艳的诡异。
半晌，才厌恶地脱下外袍，“不懂也好。懂得多了，心就累了。”
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新的月牙色的长袍，莫折淡淡望了一眼窗外。
不是看起来一样，就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像现在的湘君。
那么无忧无虑的脸。却藏着一颗破碎不堪的玻璃心。看上去完好无缺，实质上却一触即发。
有什么值得自卑的啊。
傻孩子。
她是天下最倾城的人。
兰楼的孩子，怎么可以自卑呢。
身份什么的才不是决定人地位的因素。
就算是曾经倚楼卖笑的兰楼，也可以成为莫离“愿将江山轻一笑”的主角。
从来都是人决定地位，不是地位决定人。
湘君，你的骄傲呢。
就算你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请你不要看轻自己。因为你是我的湘君啊。
湘君。
你是独一无二的你。
无论你是丑是美，是聪明还是迟钝，你都是湘君。
在我眼中，你就是最美的。
你的微笑，你的伤心，都像是一道道时光的痕迹。刻在我心里，无论沧海桑田，始终毫不褪色。
所以，请不要自卑。你并非你口中的一无是处，只会添麻烦。你有你的好，你的温柔。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
你知道么。
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安心。
你是我不能失去的。
莫折低下头，蓦地流出泪来。

##第039章 君心薄凉
“望哥。”莫湘淡淡一笑。
“你清减了很多。”莫望抬起头，“怎么了？”
莫折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老是给你们添麻烦。”
“是啊。”莫望呵呵一笑，“要是没了你，才是最大的麻烦。我想，莫折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莫湘眼神一亮，“当真是这样想的？”
“怎么，你们……闹矛盾了？”莫望颇为无奈。
“要是湘姑娘真的觉得给王爷添了麻烦，不如早些出阁，帮帮王爷。”颜好笑吟吟地走进来。
“王妃娘娘说笑了。”
“我觉得这倒是一个可行之策，”莫望却一反常态，“不如湘姑娘今日陪我去庭上看看，哪位青年才俊入得了眼？”
莫湘摇摇头，“我不想去。”
“我想，小湘陪我可好？”莫望眼神一深。
莫湘无奈，莫望的要求从来都不是命令，却总是带着令人不得不答应的气势。
“望哥……”莫湘有些不明白。
今日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
庭上的气氛虽然看上去祥和欢乐，却满是虚假。
“王爷，郡主当真是天香国色，倾国倾城，这般神仙似的女子，看来要落入帝王家了。”
“是啊，想来我国中才俊虽得风流，但见郡主也不得不自惭形愧。相反陛下年少有为，若是郡主能凤栖梧桐，也是我们的福分。”
“是啊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开始异口同声地说起要将莫湘许给璇城。
璇城是什么人，莫湘怎会不知道！
却不料莫望只是微笑着听着，并不反对。
“望哥！”
“小湘，你随我来。”莫望挥了挥手，把莫湘引过去，“我已经报了莫折重病，可是璇城还是执着要见他。我想，必然是年少时有些好感，毕竟你是女儿身……为今之计，我想要把你嫁给璇城。虽然璇城残暴，但是比起满庭才俊，他分明能给你更好的未来。在西楚的力量下，你可以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天下女子无人能比你更风光。小湘，你你是郡主，就要有郡主的担当。”
莫湘觉得冷气从心口一直蔓延到脚板，“望哥，这是……你的意思吧。”
“不错。”莫望毫不避讳，“我希望你能帮我。”
莫湘轻轻一笑。
“小湘。”莫望不明白莫湘的意思。
“望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说我还小，可以不用出阁的。”
“你已经不小了。”
“可是我不喜欢宫中生活！”
“人总要学着改变。”
“我不要改变！我不要嫁人！望哥，我为什么要嫁给璇城啊，他那样残暴的人……我不想被他胁迫，更不想被骂成红颜祸水替他的暴行留罪！”
“难道你就看着璇城揭开帘子，发现如今的莫折并非当初入宫的莫折？你就准备看着我们莫氏欺君灭门？”
“……”莫湘颓然跌坐在地上。
当初我留下的罪过啊。
如今要我用血泪来偿还。
只是，为什么收账的人要是你啊，望哥。
莫望的脸忽然变成了当年的璇暨。
不能帮你。
不能帮你。
莫湘再次被打落谷底。难怪莫折说，要靠自己。
她终于明白了。
终究温暖会变成刀子，越是亲近，就越是伤人。
倾尽血脉来守护的哥哥，如今变成了拔刀相向的人。
“她不会嫁给璇城的！”莫折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不能要一个女子去替你背负命运。你明明知道璇城打算撤藩，并非因为莫湘当年入宫的小事！你不过是想用郡主拉进和元辰的关系，延迟西楚被削弱的时间！你怎么忍心牺牲湘君！”
莫湘几乎像是被燃烧了，眼神猛地一亮。
莫望心中一乱，直接抛出了杀手锏，“是她给了璇城灭了莫氏的借口！”
若是没有当年的湘君，入宫被灭的就是你！”莫折冷笑一声。
“想骂我忘恩负义么，”莫望冷哼一声，猛地出手钳住莫折的脖子，“别忘了你们的存在才是忘恩负义！”
“折哥！”莫湘一声惊叫，“望哥你在做什么啊，折哥的身体经不起啊！我嫁，我嫁还不行么！”
莫折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却仍旧是那种嘲讽的眸子。
“哼！”莫望手一松，莫折连退了几步，由莫湘搀着站起来，猛地咳了一口血。
“折哥，你怎么了。”
“若是你真的想要嫁给璇城，我没意见。可是若是这种情况，你要是敢嫁，我便死给你看！”莫折愤愤地说。
“哼，居然以死相逼，真不是你的风格。”莫望冷笑一声。
莫湘的眼眶却湿润了。
她曾经以为，莫折什么都不在乎。
他永远是那么清高孤冷的人，站在月下，风吹梧桐，潇潇。
却不料，莫折那么在乎自己。比起生命，更在乎自己。那才是折哥啊。
为了这样的折哥，为了折哥这句话，她当真愿意嫁给璇城。因为那么温暖，把她从深渊，拉回了岸。
“折哥……”莫湘抱着莫折，忽然就哭起来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做啊……折哥……”
“你什么都不用做，”莫折淡淡一笑，擦了擦染血的嘴角，“我带你回家，湘君。”
那么瘦弱的身体抱起莫湘，冷冷的声音响起，“莫望，你把湘君的心伤了，你又得到了什么？”
莫望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去看莫湘几乎花容失色的脸，冷冷笑道：“你又能改变什么。”

##第040章 凤栖梧桐
“湘君，我想要你和侠锦回南蛮避祸。”
“什么？！”莫湘一惊，“为什么？”
“呆在西楚太危险了，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是璇城还是莫望，现在都摸不透。所以莫折想要你和我回去。”
莫湘一愣，低下头，“望哥，当真要我嫁给璇城？”
“不错。”
“可他明明是我的哥哥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湘君，有些事，你以后会懂的。”
“可我就是不明白，想要明白！”莫湘喊出声。
侠锦看了莫折一眼，淡然道：“如果莫望把你嫁给璇城，一来可以和皇族结亲，免遭灭门之罪。二来你嫁给璇城，自然可以令西楚被削藩的日子延后，莫望好做准备。三来若是你得宠，只会锦上添花。”
莫湘僵了片刻，才缓缓一笑，“折哥，这样，不是很好么。至少，莫氏和西楚都不要那么担心璇城。”
“小湘儿！”侠锦面色尤为难看，“你说些什么？！”
“如果能牺牲我一个，去换取西楚的安康”莫湘竭力想要保持笑容，却不自禁泪眼潸然。
“是换取西楚的安康，还是莫氏的安康？”莫折冷笑一声，“湘君。”
莫湘浑身一震。
“莫湘，我想和你说个故事。”莫折扫了一眼侠锦，侠锦看了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莫湘，识趣地退了出去。
“湘君，要说救国救民，你当真没有那个心思。可从小，你就是个乖巧孩子，知恩图报。谁对你好，你就掏心掏肺般地对人家。之所以愿意说嫁给璇城，也是为了莫望和我吧。”莫折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孩子是如何的善良，他是知道的。
面对真心待自己好的人，是倾尽一切去回报的。从来都不计较，从来都是那么单纯。
可就是这样的孩子，才让人放心不下。
对这个世界毫无防备，势必会被人心伤得血泪斑驳。
莫湘抬起头，倔强地说：“这样也好。反正我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住在祖庙吗？”莫折叹了一口气。
莫湘一愣，“折哥身体不好，我……命不好。”
“湘君，你怎么会命不好呢。”莫折苦笑一声。
你的命是凤栖梧桐，天下为尊。可是，命中偏偏少了醴泉在侧啊。凤栖梧桐，饮醴泉。可你却只能寻到梧桐，寻不到醴泉。
住在祖庙的若耶溪侧，就是为了弥补你命中缺的水啊。连名字都是带了水字的。
但是你可明白，其中的含义。
就算栖息在梧桐枝上，也要每日奔波去寻找醴泉饮用，这样辛苦的命运，真的让人心疼。
虽然是母仪天下的命，却是享受不了。命薄缘悭，怨不得人。
这样可惜的命格却无法可解，这才让当年的莫折一口血涌上了喉，发誓再也不碰周易。
“那……”莫湘满是不解。
“你、我，都不是莫离的孩子。”
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惊呆了莫湘。
莫折却自顾自地说着：“当年兰楼自命风流，普天之下看得起的人寥寥无几，喜欢上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一个男人铁马金戈，英雄盖世。另一个则是临风书雪，风流无二。他们一个叫做莫离，一个，名为楚傲。
“然而，莫离虽然英雄一世，那时已经娶妻，生子名莫望。于是想要纳兰楼为妾。”莫折冷冷一笑，“可兰楼虽为青楼女子，却发誓一生一世一双人，于是断了对莫离的想念，选择了楚傲。
“可莫离终究知道自己错了。就在兰楼怀了你的时候，莫离联合宣庆帝的势力，把楚傲的军队打得一败涂地。”
莫折一叹，那是三国鼎立的时刻，却不料变成了两军相逢。人人都说莫离愿将江山轻一笑，却不知莫离是放弃了江山，去毁了兰楼的家庭。再者说，他倒也不见得是为了兰楼，大多还是三军对垒，他想联合宣庆帝打破僵局。
“你出生不久，兰楼就被抓了。或者说，是在楚傲死后，兰楼被作为战俘，送进了宫中。当年兰楼想要殉情，却不料莫离用你和我相逼。然后，兰楼再也没有笑过。”
莫湘的脑海中再次浮出这句话，“落花满泪眼，不共楚王言。”
遥不可及的美丽故事，居然残忍地发生在母亲身上，这于莫湘而言，如同天翻地覆。
“那么，望哥，从来都不是我的哥哥？”莫湘退了两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对我的好，也是假的？我们是仇家的儿女……”
“他对你的好倒是真的。只是帝王薄情，他也不例外。”莫折难得替莫望说了句公道话，“至于仇家，江湖恩怨，成王败寇，谁又能说得清楚。”
“折哥……我…………”莫湘只剩下嚎啕大哭。
莫折幽幽叹了口气。
有时候，不知道总比知道要来的幸福。
等到莫湘哭得没了气力，莫折才缓缓问道：“我可以推脱病重，隐居修养。此劫或可湮灭。你还要嫁给璇城么？”
“……就算此劫或可湮灭，西楚终究还是要面临削藩的。”莫湘抬起脸庞，艰难地挤出一抹微笑，平息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要的。因为站在西楚最顶端的人……是望哥啊。”
莫折未曾料到莫湘这种答复，一时气血涌上心头，咳了一声，想要捂住嘴，不料却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莫湘大惊，“侠锦，侠锦！”
侠锦这才慌忙推开门，看着莫折倒在地上，脸色一沉，“糟了，看来病犯了。”

##第041章 突破囚牢
“侠锦，折哥的病……”莫湘顿了顿，颇为急切地扫了一眼莫折苍白的脸，“到底怎么办。”
“担心什么，死不了。”莫折冷哼一声。
“折哥。”莫湘愧疚地低下头，“我……”
“小湘儿，怎么了？”侠锦担心地看了看莫湘的脸色。
“没什么。”
“你若是敢嫁，便是要我的命。”莫折又是一口血喷出来。侠锦一听莫折这般说，当下也不管莫折是死是活，一把扶住莫湘的肩膀，难以置信地问：“小湘儿，你要嫁给谁？！”
“折哥！”莫湘两头为难，“我知道错了，我不说便是。你休要吐血了！”
莫折这才微微松懈，闭上了眼睛。
“气血郁结，一时受了刺激才会吐血，无碍的。”侠锦把了把脉。“只是，莫折血中寒气过重……只怕命不久矣。”
“什么？！”
“这是天生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先天不足之症。”侠锦叹了一口气，“这是天罚。”
“什么？！”莫湘再次惊呼！
“什么天罚，哼。”莫折睨了一眼四周，“人生如梦，来去匆匆，谁又能说得明白天命。只是……湘君一日不明白人世艰难，我一日不得安生。如何能放心离去。”
“你胡说些什么啊！”莫湘一把抱住莫折，“折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嫁给璇城，我知道错了……”
“如此，便好。”莫折刚松了口气，“你可知道，若是你为了这个目的嫁人，你便只是工具。
“一个女子，也是有生命，有灵魂的，怎么能默认自己是东西呢。尤其是你，湘君。我要你快乐，要你自由。你是兰楼用生命和自由作为代价留下的血脉。
“可知道，若是你就这样嫁了璇城。到头来，只不过是激怒了璇城，伤害了自己。没有真心的婚姻，永远只是牢笼。我不想看着你没有欢笑，没有未来。
“我想给你幸福，湘君。”
“颜大人来访！”忽然门口传来一声传唤。
来人竟然是颜玖。
“郡主安好。”
“颜大人所为何事？”莫湘强行抹去泪水。
颜玖脸色一暗，吞吞吐吐地说：“郡主，婚姻大事自古就非你我能决定的。在家从父，从兄，这是天经地义，你也不必悲伤了。”
“什么事情？“侠锦敏锐地觉察到阴谋的气息。
“王爷命我请郡主入宫。”
所谓入宫。
莫望是属国的王，所建的行宫也称作宫。
但是，元辰皇帝的宫殿才是正规的宫。
无论是哪个宫，都不是好事情。
“我不去。折哥病了，我要守着他。”
颜玖淡淡地回应：“世子不会有事的，王爷已经命人全天守着。”
“若是出了事你可负责？！”莫湘眼眸一冷。
颜玖忽然不敢直视。
他蓦地发现，眼前的少女，何曾需要自己的可怜。她的气场，她的骄傲。明明更甚过自己啊。
就算是被囚禁着，也是王者的血脉。
这是不可否认的。
像盛开在冰雪上的蔷薇！那么鲜艳动人，人间无二。
颜玖低下头。
难怪莫望想要把她献给璇城。
这样美艳的女子，注定是王者的附庸。就如当年的兰楼，作为莫离一生的辉煌。
只是，被自己的哥哥当做东西轻易出手，这种感觉，越是骄傲的心，越是不敢直视痛苦。
因为痛得撕心裂肺，痛得沉沦不堪。
所以才这般鲜艳耀眼，摄人心魄。
“你去吧。”莫折眼中闪过一丝冷嘲，“不要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折哥！”
“湘君。”
“我知道了。”莫湘低下头，“我真的知道了。不会犯傻了。”
莫折一愣。
淡淡笑了。颜玖几乎都惊呆了。
这个一直冷言冷语的月神般的清冷人儿。居然一笑如春。
一笑倾城者。

##第042章 情总伤人
门外，缓缓有人在叩门。
“哒，哒。”
莫湘淡淡扫了一眼，自顾自地坐在桌边。
“小湘。”
“我在换衣服。”莫湘抬起眼帘，平静地应道。
门外失了声响。
南国多雨。顷刻间便是几种天气往复。燥热的夏夜明明还有蝉鸣，忽然雷声大作，隐隐有大雨来袭之势。
乌云压境。犹如千军万马，蓄势待发。黑压压一片怒气滚滚。沉重的压迫感带来一丝从心而生的寒意。
猛地一道闪电，照亮了暗下来的屋子。
莫湘全身一冷，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雷声尤为吓人，每一声，都像是把心尖儿颤了一下。
每一声，都像是赤脚走在刀尖上。
咬住牙关不得哭出来的的忍耐，竟是这般漫长。
“轰隆隆……”
莫湘跳起来，猛地打开门。
果然，莫望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忽然看到门开了，才缓缓转过身，淡淡一笑。
仿佛早已料到。
却是历经沧桑，却始终风华如旧的错觉。
“小湘。”
“望哥……”莫湘眼睛一酸。
为什么要是你。
为什么爱我的是你。
为什么伤我的是你。
为什么，站在我面前，让我赤足淌着血却还要艰难行走的人，还是你。
我却不能在你面前哭泣。
眼泪什么的，早就已经不值钱了。
“不介意我进去？”莫望看了看屋子。
莫湘点点头。
“住的还习惯吧。”莫望淡淡扫了一眼四周，“还是你以前住的那间。若是住腻了。便和我说。”
这间房子，曾经是莫望特意为莫湘建的小阁。
如今。成了她的牢笼。
其中，谁又能说得清楚。
曾经的荣耀，此刻的囚衣。
你不懂。她也不懂。
“有事么？”莫湘艰难地挤出一句。
“我来看看你罢了。”
“春寒来看我，便好了。”
莫望淡淡地说：“他性子急了，被送去太庙静修。暂时你见不到他。”
莫湘低下头。
“小湘。”
“嗯。”
“这个世界上，不只是有你愿不愿意的事情，还有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那么，我嫁给什么人，其实，望哥一点都不关心吧。”莫湘冷眸微张，“望哥只是”
“胡说！”莫望猛地抱住了莫湘，下巴搭在莫湘的头顶，强迫她低下头去，“你已经是西楚的郡主了，除了那些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告诉我，除了璇城，谁还配得上你？”
莫湘一愣，倔强地抬起眼眸，“还有望哥啊。”
莫望身子一僵，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莫湘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这句冲动任性的话，同时在两人心中炸开了涟漪。
“你知道了？”莫望缓缓问。
“嗯。”莫湘点点头，脸色绯红。
“小湘，不要任性。”莫望蹙眉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璇城。可是能真正给你地位，就算他百年之后，你也一样是万人之上的男子，只有他了。”
“我不要万人之上。”
“不要么。你以为，当年的兰楼为何梅开二度再嫁我父王？”莫望苦笑一声，“她是个好女人。只可惜生得太过美艳，成为了荣耀的证明。”
“你总是这样……”莫湘哭道，“若是，若是璇城不再是王，他的王位被人剥夺了，那我”
“你是西楚的郡主。”莫望眼神一亮，“不论什么时候，你就是西楚的郡主。就算璇城不能保护你，西楚永远是你的支撑。”
“既然是我的支撑，为什么不肯容纳我，一定要把我嫁出去？！”
“……”莫望一时竟答不出话，“对不起。小湘。”
终究还是说出了最终的理由。
对不起。
因为，形势需要你付出。
所以。
对不起你。
莫湘泪眼滂沱。
眼前闪过莫望的好。
一点一滴的，就像莫折一般，在无声无息中渗入生命，渗入骨头，渗入灵魂。
就此不能分割。
却与莫折的感觉不同。
他不是哥哥。
他是王，西楚的王，总是透着一股疏离，透着一股幽冷，隔开了周围的人。独自为营。
他是以王者的姿态与感觉给了莫湘除了侠锦以外的人的认知。原来男子，也是可以不同的。
他是哥哥。
他微笑着对莫春寒说：“叫湘姑姑。”
他会温柔的喊小湘。
如今，真的不再是哥哥了。
没有想象中的失落，却是如此寂寥。
我们之间，除了西楚和名存实亡的血缘，就再也没有羁绊了么。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我不想听。
我不想想。
我累了。
耳边响起莫望担忧的声音，“小湘。”
眼前一黑，就此失了感觉，就此，和这个撩乱的世界分清了界限。

##第043章 心比天高
“郡主醒来了！”
莫湘眼眸轻轻打开，扇子似的睫毛扑动了露水，仰头便看见一张充满喜悦的脸。
可惜。
这张脸的主人如此平庸，如此不值得在意。
“您可醒来了。”
“嗯。”莫湘淡淡应了一声。
“真像。”声音猛地传来。
“像什么？”
莫湘眼眸微转，望着旁边的老妇人。
“像娘娘。”
“黎姑姑。”莫湘艰难地想要挤出一个微笑，“您怎么来了。”
若说当年来看望莫湘最多的并非兰楼，而是负责教导宫廷礼仪的黎姑姑。
黎姑姑是莫离的远方表亲，原来是皇宫里的教导嬷嬷，后来到了西楚。负责教导世子郡主的礼仪。
只是，自从莫离死后，她便去守墓。听闻她一辈子喜欢莫离，终于到了老了可以守着莫离了。 
“听说你要嫁给璇城，我就来了。”黎姑姑点点头，“没想到眨眼间你就出落得这般标致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姑姑。”
“嗯？”
“不想说些什么吗？”莫湘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黎姑姑淡淡一笑，“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没什么。”莫湘艰难地低下头。
“这就是女子的命啊。当年的兰楼逃不过，你也逃不过。”黎姑姑叹了一口气，“尤其是你，身为郡主，比常人更加辉煌，也比常人更加不得自由。”
莫湘心中不由得生出一抹反感。
她从来都不是自甘堕落的人。
更加不可能遵从这种无力的压迫。
自由。
莫折教会她最宝贵的东西啊，她此刻才体会到。
“你可知道，当年兰楼为什么是青楼出身么？”
莫湘一愣。
对于兰楼，她知道的太少。
“兰楼原本是江南兰家的独生女。虽然兰老爷文采风流闻名乡里，可惜文人终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家中也没多少闲钱，兰老爷死的时候，兰家几乎就要败落。当时江南的王家设了个圈套给兰夫人钻，买通织户，勾结蚕商，另外又给兰夫人定金，预定了大批的货物。本来兰夫人心想做了这单生意替兰楼攒了嫁妆钱，找个老实能干的男子，然后安安稳稳地过了下半辈子。兰夫人的想法的确很好，可惜一场大火烧了兰府，这笔单子赔了兰家余下的家当，还欠了好些银子。原本兰夫人打算向娘家求助，不料王家立刻派人过来，想要强抢兰楼抵债。
“兰楼当时很害怕，又没什么办法，于是想要逃走。可是兰夫人的娘家不仅没有拿钱出来，反而觉得王家财大气粗，帮着王家想要把兰楼嫁过去。兰楼当时血性上头，毅然就上了青楼，扬言不卖身，只卖艺。
“兰楼算得上奇女子了，可惜……”
“可惜，还是失去了我的父亲，嫁给了莫离？”莫湘淡淡地抬起眼帘。
“你知道了？”黎姑姑有些惊讶，“不错。你的母亲就是在第一次登台献艺的时候，遇上了宣庆帝，西楚王和你的父亲。那时候，你的母亲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焰火，牵动了每个男儿的心。
“就是这么美丽的女子，背后的故事更加动人。于是你的父亲留了下来，陪着兰楼。说道愿将江山轻美人一笑的男人，不是莫离，而是你的父亲楚傲。
“可惜最后，他还是没能留住兰楼。兰楼也没能和他厮守。你知道么，有时候，就算是权势滔天，也不一定能给你你想要的。自古红颜多薄命，其中道理，你可懂得？”
半晌，莫湘才缓缓开口，“都道夏姬无道，巫臣背义。可我从来都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夏姬美艳，数嫁王公。就连楚王都想要娶她。可是楚国有一个爱她的男子巫臣，用尽心机，最后带着她逃离了束缚。他用他的自由、前程，换来了她的自由。
可惜，就是这么动人的故事，却被无数人唾骂。
“你果然……果然还是像兰楼啊。”
“怎么？”
“没什么。”黎姑姑掩下惊诧的神色，“我说不通你的母亲，不见得能说服你。只是，莫望这般做，对你是极好的。”
“那为什么不问我愿不愿意呢？”
“横竖都是死，为什么不安静些。”
“这个比喻我喜欢，只是，我生来就不是安静的人。就算是死，也不要这般无声无息。”莫湘金戈铁马凛然说道。
她不要就这么嫁给璇城。
她要逃！
是的！
当年母亲没有做成的事情，她来做！
楼顶上侠锦淡淡一笑。
小湘儿，只要你想离开，我便带你离开。
我要带你去看日出，去看日落。
带你游览这世间千百种好。
愿将江山轻一笑的人，不只是楚傲，也不只是莫离。
他就是这么傻的。沦陷在你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第044章 承诺给不起
黎姑姑走后，侠锦便进了屋。
“听说你昏倒在宫里了，我来看看。”侠锦熟门熟路地把着脉，“气血郁结。”
“哦。”看到了侠锦，莫湘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惊喜，虽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红晕，却还是吝啬得没有微笑，“是春寒说的么？”
“不错。”
莫湘有些心疼地蹙眉道：“嗯。”
“我带你走，可好？”
“折哥也一起走么？”
“应该吧。”侠锦心中虽有不快，脸上却还是漾起几分微笑。
可是莫湘的脸上没有露出她特有的孩子气。相反的，露出了带着三分哀伤的笑。
那是一种一帘幽梦般的错觉，婉转的气质倾城慕雪，在不动声色中敲动人的心扉，仿佛在映着清冷月光的湖边唱起一首悠扬哀伤的晚调。
如何能忘。
如何能忘。
那种哀婉的女子神色，居然是这般适合小湘儿！
惊艳之余，侠锦有些心疼。
他要带她走！
他不要她再心疼了。
那种让人心疼的眼神，他不想看到。
“怎么了？”侠锦又问了一句。
“只是觉得，要离开望哥，有些舍不得。”
“可他要把你送给”侠锦冷哼了一声，心中却满是波涛起伏。
当年璇暨只是没有明白莫湘的心意，莫湘是那般的伤心。甚至断了和璇暨的关系。
而今，即便莫望如此伤人的行为，她都没有过责怪。
究竟，是她明白了世事艰难，人心难测。
还是，莫望对她来说太重要，重要的不敢有责怪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令侠锦心中很不舒服。
即便知道莫湘和莫望是兄妹，这么亲密的关系还是让侠锦不快。
这不同于莫折和莫湘的手足情深。
更多的，是一种男女的相吸。
想到这里，侠锦几乎心都要跳出来了。
还好是兄妹。
还好是兄妹。
侠锦不断安慰自己，“小湘儿，我们今日就走，可好？”
“我想等等。”
“嗯？”
“我想看望哥会不会改变主意。或许，他不想把我嫁给璇城。又或者，他想到办法解决了。”莫湘眼中燃起一道焰火，“当年，他就是带着虎符来救我的。”
侠锦心中一痛。
当年，是莫望救了她啊。
她记得的，就是这样。
“莫湘，你可记得我是南蛮的少主？”
“嗯。”莫湘点点头。
侠锦本想说出当年是自己把象征着婚姻的扳指交给了南蛮的巫女，用娶巫女的代价暂时发动了战争，才使得莫望掌握了兵权。
虽然是双赢的局面。可是，他的付出，她却不知道。
直到救下莫湘，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情感。
虽然巫女说时候未到，尊重自己没有行礼。可惜扳指已经在巫女的手中，再也要不回来。
这是他欠巫女的。
这是他永远的伤口，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去行礼。
一直想要改变。
如今，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连一个承诺都不能给你，怎么可以让你相信我会给你幸福。我用什么勇气开口，告诉你，我爱你。
爱到非你不娶，至死不渝。

##第045章 往事不成言
“莫折？”莫望眼睛一眯。
“我听说你要迎娶璇琦。”莫折眼神一重，“当真？”
刚刚听闻这个消息，莫折吃了一惊。
莫望亲自上书想要迎娶元辰七公主璇琦，可是个不小的风波。
一来打乱了朝中格局，颜氏一族定要倒戈。
二来给了元辰机会，若是此时元辰南攻，西楚势必一蹶不振。
虽说现在莫望的势力足以打压颜氏一族，只是给元辰留了空子，这般大的风险，莫望想必是经过了一番挣扎。
莫望叹了一口气，“不错。小湘不愿意嫁给璇城，我不忍心逼她。”
“这不像是你说出的话。”莫折一声冷哼。
莫望冷笑道：“不然，依靠你去改变莫湘的命运吗？我想想，该不会是想逃跑吧？”
莫折脸色微青，“你说些什么胡话。”
“我知道你私下有自己的力量，我不动你的势力，是因为要制衡颜氏家族的势力。可惜，你以为你那些力量，能反抗西楚和元辰么？”莫望眼神变得凌厉。
但是他知道，莫折绝对是无心权势的。就算他真的想要夺权，他的身体也受不了这些千折百回的心思。
但是他仍旧是染指了权力。
不仅是为了保护莫湘，也是为了保护莫望。或者说，保护了莫望，才能更好地保护莫湘。
毕竟比起颜氏一族，莫望和他们兄妹，始终在名义上是血亲。
莫望知道，当年从老臣手中夺权，莫折放权的水分十足。虽然是为了莫湘，但是，莫折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连势力，都是在制衡颜好一派。不动声色的帮着莫望，也是不动声色的保护莫氏一族。即便他们不是莫氏族人，即便莫折对一切人和物都漠不关心。
他知道，这些都是莫折为了莫湘作出的牺牲。
即便他从来都不说。
莫折清淡一笑，“所谓娶亲，不过是想要削弱颜家的势力，我说的可对？”
“不止。如果真的可以，我是希望小湘嫁给璇城的。毕竟，天下英雄屈指可数，璇城虽然性子不好，却是十足的君王。”莫望眼神一亮，“我想要小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莫折心中一动，口气软下来，却还是冷清依旧地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红颜恨锁深宫，是何等的残忍。”
“你还是这般女气，难道就没有想过，一个女人真正能被人尊重的，是她的地位吗？”莫望眼中闪过一丝霸气。
女人之所以被人尊重，是因为她的男人给了她足够荣耀己身的地位。
男人之所以被人尊重，是因为他的价值，他的地位。
这就是为什么天下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美人多情，常伴英雄侧的原因。
“究竟是我女气，还是你无情？难道你没听湘君说她讨厌璇城么？！不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把湘君嫁给璇城的。”莫折言语铮铮。
“我知道。“莫望出乎意料地没有强硬反驳，“所以我根本就没有通过那些奏折。”
莫折一愣。
“你猜得不错，的确我是存了那种心思，想要把小湘嫁给璇城。只是，只不过是试探小湘，就让她这般创伤，我不忍心继续下去。”莫望眼神有些伤感，“你护着莫湘，难道我就想伤害她吗？毕竟，看着她长大的，不止是你。”
如果我不喜欢她，为何要派人一路跟着她，帮她扛下元辰宫中的尔虞我诈。如果我不喜欢她，为何要搏命天下，带着虎符亲自上京。如果我不喜欢她，为什么不责怪她的任性。
因为她是莫湘啊。
就是那么的直率。
用心去爱人。
你如何能责怪。
莫折性子淡薄，把所有感情都给了莫湘。只是从来都不善于表达。
可他何尝不是。
就算不是亲生兄妹，可他对莫湘的感情，是真的。
深入灵魂的美丽，不是能轻易放弃的。
“不是你想要伤害她，只是……”莫折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你更在意这个天下罢了。”
为了天下，你终究会利用她。
红颜，天下，君主。
这些关系，他如何不知道。
你的无能为力，最终会将她送上命运的断头台。倘若真的如此，不如带着她远走高飞。
莫望，若是你不能完成你今日说下的话，我势必要带着她远走。莫折眼中满是坚定。
莫望眼中闪过一丝杀气，“若是别人同我说这番话，我定会杀了他。”
莫折嘴角一扬，“恐吓我么。”
“哼。”莫望眼神一凛。
“还是要多谢你，娶了璇琦。”莫折转身说道。
“你不必谢我，莫湘的事也是我的事。只是……她还小，不明白。”莫望有些失落。毕竟，莫湘眼中的受伤是实打实的苍白无力。
那么脆弱的眼神。
真的令人从骨子有些害怕。
莫望想好了，就算不能嫁给帝王，也要给莫湘最大的荣耀。身在西楚莫氏，她就有这个资格！
莫望眼中闪过一片江山云烟。
帝王，不止是璇城一个。

##第046章 知女心七窍
“湘君。”莫折淡淡看着莫湘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晶莹，仿佛即将羽化的精灵一般，抓不住，留不下。蓦地，心疼得厉害。
“折哥？”莫湘一愣，猛地扑进莫折的怀里，呜咽道，“折哥，我想回家。”
“我带你回去。”莫折点点头。
莫湘看了看门，问道：“望哥他……”
“他让我带你走。”莫折冷笑一声，“他娶了璇琦，你自然就不用嫁给璇城。”
“真的么？！”莫湘面色一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个疙瘩，难受得很。
是因为璇琦么。
那个曾经傻傻地向同样傻傻的自己告白的小姑娘，如今就要嫁做人妇了。
还是，因为那个小姑娘要成为自己的嫂子？
“我们暂时去襄陵住一阵子，可好？”莫折不理会莫湘千折百回的心思，淡淡抬起眼帘，眼中却满是决意。
莫湘单点头，不说话。
一前一后，两人接着走出了屋子。
望哥，还是从前的望哥啊。
就算再怎么冷心冷意，总是不舍得真正委屈她的。
就像当年学骑马。
他明明说不会帮她的，却在她落马的时候飞身接住了她瘦弱的身体。
他一直跟在身后。
口是心非的男子，是怎样的温柔。
莫湘淡淡一笑。
莫折眼神一紧，虽然不愿意看到莫湘对莫望感情深厚，但是既然莫湘高兴，只得作罢。
如果可以，他希望只有他和湘君。
眼中只有彼此。
那么，就永远都不会受伤了。
就可以永远像透明的水晶玻璃，那么美丽动人。
自从侠锦出现，他就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奢望了。
他生来就性情淡泊，不喜欢表露情感。语言有些刻薄，也不喜欢笑。这对湘君来说，总是留下严肃清冷的印象。虽然他竭力想改变，始终气质是天生的。
然而，侠锦的到来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会有一个男人，把湘君从他身边带走。
和他迥然不同的男子。
会对湘君笑。
会让湘君笑。
会给她一种红尘的生活，而不是跟着自己青灯礼佛，黄纸读书。
就算他亲自教给她琴棋书画，也始终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不过，只要湘君幸福，那便值了吧。
“我想看看璇琦。”
“好。”
不知道为什么，莫折明明知道她是想看莫望成婚，却不忍拒绝。
也许从心底深处，他实在害怕莫望抢走他的湘君。
无论是以哥哥的身份。
还是以丈夫的身份。
湘君太过艳丽了，整个人如同盛开的大丽花，充满了盛大的表现欲。乍看下去就是绮艳倾城，撩人心扉。可是，在繁华的背后，是精雕细琢的水晶心。只有透过表面的繁华，才能看到云烟历尽，展现的遗世风景。佳人心有七窍，俗人却不懂得。
虽说美人英雄相辅相成，莫望又是难得的帝王星象，只是，莫折却不愿意他靠近湘君。
因为她命中的劫，越是与这些英雄人物搭上边，越是害人性命。
他不要她再心疼了。就算只是简简单单嫁个侠锦，都是好的。对侠锦，不管怎么说，莫折算是默许了。

##第047章 浮华总成恨
“璇城还是要来。”莫折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难道真的是想来看看莫湘么。”
“你才发觉？”侠锦有些无奈，他这个未来的小舅子未免太过冷血，虽然敏锐过人，却丝毫不考虑什么男欢女爱，只衡量利益得失和自己的感受，难怪现在还没娶亲。
“帝王什么的，难道真的有感情么？”莫折冷笑一声，想来璇城就是想看看西楚的势力。只是，何必自己亲自来？难道真的是想给西楚一个下马威？
不过，璇城不会不清楚莫望的危险吧。
到底是舍不着孩子套着狼，还是太过自负？
甚至是，借着去西楚的机会挑些弊端，一举削藩？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莫折都是危险的。现在的莫湘，更是危险。
“不管他有没有感情，总之我不想小湘儿被卷进去。”侠锦眼眸一挑。
“我想带湘君去隐居。”莫折淡淡地说。
“花曳谷如何？”侠锦面色微喜。
“好。”莫折闭上眼睛。犹如老僧入定。
莫折向来看自己不爽这个事实侠锦一直是很为难的。若是莫折强硬着态度不肯把莫湘嫁给自己，想来自己的奋斗史会很艰难。可是，虽然莫折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爽他，却默许了他的存在。
作为己方势力。
在同一条船上的蚱蜢。
是不是说，已经默认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侠锦觉得小湘儿已经在身边了。
只要等到事情平息，他就可以披着鲜衣怒马，来迎娶他的新娘。
想到这里，侠锦就热血沸腾。
只是玉扳指……
侠锦咬咬牙，等到了花曳谷，他立刻回去取玉扳指。
他这一生犹如流水浮云，不在意什么，也不会为什么绊住脚步。
从小，他在南蛮出生，却是跟着师父在各地漂泊。
因为他是私生子。
回到南蛮的王宫，就是死路一条。
为了生命的漂泊，究竟有多少自由。
所幸他有一个遗世独立的师父。
那是一个失去爱人的落拓男子，救下了被追杀的侠锦。
他说，他一直爱着侠锦的母亲。
只是，她始终不肯跟着他在江湖上漂泊。她向往着地位，权利，荣耀。
他以为等到沧海历尽，她会疲惫，然后回到他身边。
可惜，他来迟了。
她后悔的那一刻，是在死之前，“浮华总成恨。”
侠锦亲眼看着她闭了眼睛。
那么美丽鲜活的生命，病死在农家的小院里。
少女时期梦想的事情，如此鲜明对比。
高头大马的新郎披红戴锦。
安定的府邸，里面有着四季的景色。
低眉顺眼的仆役丫鬟。
精致的玉器帷幔。
她始终没有富贵的命。
然而侠锦却是很幸运。因为他在花曳谷里，等到了命运的转折。
南蛮王的孩子经过一番明争暗斗，剩下的两个竟然先后病逝。真是命啊。昔日追杀自己的情况，变成了追着自己回朝的境遇。
他却不接受。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辗转，不过是浮云。
所以他逃了。
于是，他遇见了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
他要把所有的爱和荣耀都给她。地位象征的玉扳指，同样也是他的心意。这枚玉扳指，母亲曾经梦想了多少年啊。可惜始终不是她的，得不来。
他不是父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没有征服天下的雄心。
没有唯我独尊的霸气。
甘愿开肠破肚，将心袒露给你看。他宁做俗世的男子。
但是，像小湘儿这样美丽的女子，他不会再犯楚傲的错误。他的爱人，他倾尽血泪也要守护。
他的辉煌。他的卑微。
都是因为你。
他从不后悔。

##第048章 笑忘书
“望哥，璇琦就要来了吧？”莫湘的脸上说不出是快乐还是忧伤。
“差不多了。因为璇琦要嫁往西楚，所以璇城推迟了南下时间。未曾料到，璇城居然这么爽快就应下了婚事。”莫望眼中有着淡淡的不解。
“两个月来，湘姑姑总是心神不定的样子，”莫春寒叹了口气，黑曜石般的眼眸流过光彩，“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莫湘扑哧笑了，想来就是小侄子挨不住宫里的枯燥生活，自从上次出宫，连日来都念念不忘。
“你是未来的王，耐不住寂寞怎么行？！”莫望眼神一冷。
莫湘收敛了笑容，看着莫春寒皱成一团的包子脸，凑近了几步，“望哥，要不我和春寒出去玩？”
“我看你要出去玩才好，莫春寒大可不必。”莫望扫了一眼莫春寒，“还不去读书？！”
莫春寒的脸色更是晦气。
“就当是放假一天，让春寒陪我出去玩玩吧。再说了，没心思读书，也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莫春寒面色一喜，刚想凑上来撒娇，忽然想到父王极其讨厌自己撒娇，于是陷住了脚步。莫湘看着莫春寒淡淡一笑，“看看，可是进步了许多，性子都像你了。”
“呵。”莫望眼角微微扬起，无奈地说，“他闹得厉害，我怕你散心不成，反而要管着他了。”
“春寒是男子汉，要保护姑姑才是，怎么会让姑姑操心呢。”莫湘眼眸一挑，灿烂如同三月春桃的脸色浮现出嫩粉色的情怀，“是吧，春寒？”
“嗯。”莫春寒忙不迭地应道。
“罢了罢了，你们去玩儿吧，小舟，你在后面跟着。”莫望已经彻底放弃了，挥挥手，让严复小舟带人跟着两人。
“世子，郡主。”严复小舟点点头，从一旁闪身而出。
莫湘叹了口气，眼角却是弯弯，“严复小舟的武功越来越好了。”
“多谢郡主赞誉。”
“还是那么不客气，”莫湘哈哈一笑，“银子你可要带好哦。”
莫望也跟着笑了。
这么快忘掉烦恼的人，大概也只有莫湘了吧。
什么都不去想，只管信任这个世界会给自己希望，这么单纯地活着。
情绪化的女人，反倒令人安心呢。
忽然，莫望脸色微微一愣。
什么时候起，莫湘于自己而言，不再是那个撒娇的小姑娘了，而是一个女人了呢。
长大了。
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么？
为什么，心里会觉得柔软一片呢。
脑海中猛地浮现出那张冷艳的脸。
她强地抬起眼眸，说：“还有望哥啊。”
能配得上你的人，不止是璇城，还有望哥呢。
这么轻佻的语气，像是孩子在赌气似的话语，两人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忘了。
但是，就像是火钳烫过心口。虽然伤口结了疤，在血肉覆盖下销声匿迹。
然后，一旦撕开血肉，那个疤痕，就那么显眼的存在，不生不灭。
原来它一直在那里。
只是，他不敢撕开血肉，用目光正视罢了。
莫望心跳猛地加速。
不知道为什么，素来讨厌无法捉摸的前景的莫望，此刻竟然沉醉在这种感觉上。
就像是当年抱着小小的莫湘，对她说：“小湘，你看我。你看着我啊。”
那么的温馨悸动，充满了奇迹的感觉。
莫望很快压抑住思绪，“好了，去吧。”
言罢，转身走出门去。
“望哥……”莫湘微微蹙眉，“有些奇怪呢。”
“小湘没有怪我吧。“莫望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郡主待主公素来是极好。就连这种事也是没有记恨的。”
“记恨？”
“郡主少年时，也曾因为璇暨没有支持自己，而远离了璇暨。”严复小舟不急不缓地说。
那个少女，就是这么不懂得掩饰。
喜欢就是喜欢。
讨厌就是讨厌。
干净的像是雨后的天空，可以盛满灿烂霞彩。
就连偏心，似乎都可以理直气壮地令人无从反击。
就像是这么大的刺激过后，可以毫无芥蒂地抱着莫春寒，站在莫望身边。
究竟是长大了，还是从来都没有责怪过主公。
严复小舟忽然觉得，这样的女子，若是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将是何等的幸福。
绝好的妻子，爱人，情人和孩子。
只是，他打住了思绪。
想得越多，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他不该再想下去，也不能再想下去。
“是么。”莫望眼中盛开着淡淡的欣慰和喜悦，“带他们上街的时候注意些，不要让那些登徒子有机可趁，尽量让他们乘轿子。”
“是。”

##第049章 萍踪疑是故人来
“湘姑姑，哈哈，你看那小贩，可笑得很。”莫春寒笑着挑开帘子，指着一旁故意扮滑稽引小孩子来买糖人的小贩。
莫湘看了看，的确很有意思。
“严复小舟，我想要两个糖人。”
一眨眼，两个小糖人就出现在莫湘的手里，“春寒，要不要？”
只见莫春寒以非常不屑的眼神扫了一眼小糖人，“姑姑，这是小孩子才玩的诶。”
莫湘不理会他的鄙视，“你不要我自个玩。”
“姑姑，我们去听说书吧。”
“说书？”莫湘呵呵一笑，“那些太傅夫子扯得还不够你听的？”
“不是一样的啦！”莫春寒有些急了，“真的，说书的说的是民间事情，太傅们从来都不会说的。”
“民间？”
“是啊。”莫春寒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水能覆舟，亦能载舟。真正的问题不是藏在朝野上，而是民间。所谓当局者迷，只要跳出这个圈子，就能了解民之所需，这样人民才会拥护主公。”
“呀！”莫湘眉眼弯弯，“春寒好厉害啊。”
莫春寒脸色一红，“姑姑。”
“姑姑可没你想得那么多。姑姑只是觉得，大家生活富足就行了。没想到我们家春寒这么厉害！”莫湘笑着揉了揉莫春寒的小脑袋。
“其实不是我想到的啦，是父王告诉我的。”莫春寒脸色更红了，声音也低下来。
莫湘点点头，“原来是望哥的意思。”
“嗯。”莫春寒有些沮丧。
莫湘目光有些心疼，望哥从小就极其优秀，所以对春寒的要求也极为苛刻。不要说表扬，能有一丝笑意春寒就很高兴了。只是望哥素来幽深，孩子这么小，哪里懂得他的境界为难，只是觉得他冷漠吧。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莫氏这般优秀的氏族，子孙后代的成长未必见得就很快活。
“春寒，这是你父亲的为政之道，等你长大了，也会有你自己的见解，你自己的目标，那时候你再告诉我你的意思，我想，春寒现在就这么聪明，等到长大了，一定能成为西楚最伟大的王。”
“嗯。”莫春寒目光一亮，“姑姑，你真好。等到我长大了，你还会陪着我吧？母后说，你要嫁人，就不能陪我了。除非你嫁给颜玖叔叔。可是那个男人阴阳怪气的，一肚子酸水文绉绉的，可配不上你。你可千万别嫁给他了。要不，你嫁给春寒吧。”
莫湘几乎是哑然失笑，轻轻拍了拍莫春寒的小脸，“傻孩子，说什么呢。”
莫春寒嘟着嘴，囔囔道：“我才没胡说。”
“小鬼，你再胡说，我可就不理你了。”莫湘将头扭向窗外，本来是笑呵呵的开玩笑的脸，忽然就变得凝重。
“姑姑，我开玩笑的嘛。”莫春寒连忙凑上来，猛地在莫湘脸上亲了亲，发觉莫湘还是一张凝重的脸，觉得心一下子慌了。
“姑姑。”
凝重的脸色变得有些紧张，甚至手开始发凉。
“姑姑！”莫春寒吓着了，“你不会生病了吧？！”
“没事。”莫湘扯出一抹微笑，“不是说想去听说书先生说书么？我记得琳琅轩挺不错的，要不要去那里？”
“好啊。”莫春寒点了点头，却还是面带不解。
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姑姑究竟看到了什么？
莫春寒目光流转，四周依旧。
那么。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莫湘姑姑。
那一头的莫湘却仿佛在走神，说书先生说道三打白骨精的时候，人人都叫好，莫湘却纹丝未动。
“姑姑，要是你是那白骨精，孙悟空一定不舍得下手打你。”
“坏家伙，居然把姑姑比成妖精。”莫湘这才呵呵一笑。
莫春寒连忙油嘴滑舌地说：“是我错了，姑姑是仙女儿，才不是什么小妖精。”
“你这话说的倒是动听，可不见得是望哥和王妃娘娘教出来的。”
“姑姑，我可是实话实说哦。”莫春寒呵呵一笑，对别人，就算是自己号称西楚第二美人的颜好，他都不屑。
唯独对姑姑。
赞美只是一种手段。
他的姑姑，是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若是今后娶了妻，至少，要比得上姑姑一半。
可是，那样的女子，当真有么？
那么温和，却又是那么倔强。
善良。美丽。
真的像仙女一样。春寒没有骗你啊。我所说的话，都是心里盛开的蔷薇。
“油嘴滑舌。”莫湘点了点莫春寒的额头。
“爷！您息怒啊！”茶倌的声音老远就传开了。
“给老子滚！”一声暴喝。
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严大人，怎么了？”莫春寒立刻警觉地起身。
“小混混在闹事，大概是想要榨老板几笔。”严复小舟不以为意。
“这样啊。”莫春寒淡淡做了下来，忽然，有些羞愧地望了一眼莫湘，“姑姑，我们是不是要去帮忙？”
“你不想帮忙，何必顾虑我呢。”莫湘淡淡一笑，帝王无情，这里就初见端倪了。若是帝王有情义，想必天下动乱，朝野自伐。
想来，璇城的性子倒也不是不好。
只是，莫湘虽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见到了璇城的残暴，仍旧是惊心动魄。
“姑姑。”
“春寒，王可以冷漠，但不可以无情。你懂么。”莫湘想了想，淡淡一笑，“就像你的父王。”
“父王么。”莫春寒点点头。
“不过，姑姑想去帮帮那个跑堂的。”莫湘有些怜悯地抬起脸，“讨生活不容易。”
“我知道了。”严复小舟挥挥手，立刻外面销声匿迹。
“原来是小世子在！”一声声惊呼传来。
“小世子英明！”
“好！”
叫好声不绝于耳，莫春寒却面不改色。
“怎么，不开心？”莫湘揉了揉莫春寒的发。
“不见他们出手，只见他们奉承，这种人。哼。”
连评价都省了。
“那我们换个地方看看小玩意儿可好？”莫湘倒真是想要看看小玩意儿。
“好。”莫春寒站起身，刚掀开帘子，忽然感到身边的莫湘身子一僵。
“湘姑姑？”
“哦。”莫湘僵硬一笑，“怎么？”
莫春寒看到了。一闪而过，却是那么刻骨铭心。
面对他们的男子，眉目间有种凛冽的霸气与冷酷。残暴的如同狂狮一般的嗜血气息。眼中闪烁着惊艳与迷惑。
直勾勾的，俯视着莫湘。
那么耀眼的脸庞。亦正亦邪。
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人。
莫春寒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冷，总觉得这个男人会带走他的姑姑。
永远的，离开自己的身边。
严复小舟一楞。
只见对方很快失去了踪影。
“小舟，可是他？！”莫湘把持不住，颤声问道。
“我派人跟着去了。不过，元辰皇帝的御驾还在百里外，过些日子才能到。”
“哦。”莫湘平下了心。

##第050章 念嫁衣
“姑姑，我们要不先回去吧？”
“不玩儿了？”
“是啊。”莫春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春寒。对不起。”莫湘抱了抱莫春寒，“姑姑真的没事。我们继续玩吧。那些首饰店什么的，姑姑也想去看看。”
“真的？”莫春寒虽然不信，却还是有几分雀跃。
莫湘点点头，“是啊。姑姑想要买个镯子，你看好不好？”
“当然要买个镯子，每次姑姑你来都不怎么戴首饰，要戴也是戴玉什么的。我觉得父王和莫折舅舅太没有意思了，总是送玉，我这回可要给你挑一个好东西。”
莫湘一愣，没想到莫春寒有这般心思，当下也就笑了，“好吧好吧，你说买什么就买什么。”
莫春寒大摇大摆地装成公子哥儿，领着莫湘就进了各种店铺。莫湘跟在后面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姑姑，你看看，大家都看着你。”莫春寒更加得意了，“要是你摘了面纱，指不定得让多少人晕过去。”
“油嘴滑舌。”莫湘无奈地笑了笑。
“湘姑姑，你穿这个给我看看。”莫春寒拉了拉莫湘的手，指着一旁的红装嫁衣。
“春寒，这个是嫁衣。就是新娘子才能穿的衣裳。”莫湘呵呵一笑，脸上却露出了向往。
“那姑姑是春寒的新娘子，可不可以穿了呢？”
“又来打趣我，”莫湘有些无奈，“这件衣裳真的很漂亮。”
“姑姑，要不你穿穿看。”莫春寒鼓动着，“反正我们没人认识，就算穿上看看，也无碍的。”
“这个……”莫湘心中一动。
“老板娘！”
“少爷，您有什么想做的？”
“你这儿有做成的嫁衣么？”
“您这是……”老板娘脸色一转，有些试探的意味。
莫春寒牛气地抬起头，“拿一套最好的出来，给我的新娘子穿上去。”
莫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位姑娘？”老板娘赔笑着看着莫湘。
莫湘虽然无奈，却也没有反对。看着那火舞一般的衣裳仿佛有了生命，心里就扑通扑通直跳。
“这位姑娘的身材可是极好的。若真是要穿，我们可有镇店之宝。我们绸缎店是老字号，当年兰楼王妃的嫁衣可是我们店的裁缝入宫缝制的，”老板娘目光一闪，“是啊，说来，这位姑娘倒真是完美得很，说不定当年的嫁衣在姑娘身上也是风光无二呢。”
“这件嫁衣在哪？”莫湘情不自禁地问。
“那可是王妃的，自然在王宫。若是姑娘喜欢，我们可以另外做一件适合姑娘的。”老板娘笑眯眯地望着莫湘。
虽然戴着面纱，一举一动仿佛行云流水，绝非一般的女子。说气质高贵，优雅得体，像是大家闺秀，可是灵气外露，说话的感觉没什么限制，不像是规矩的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有这般动人的感觉。
“这样啊。”莫春寒笑眯眯地低声说，“那我们去看看那件嫁衣吧，我知道在哪哦。”
莫湘眼神一亮。

##第051章 还君明珠
“不过要买些金银饰物才好。”莫春寒指了指一旁的首饰店，“我们去那儿可好？”
莫湘点点头。
“姑姑，你看这件可好？”莫春寒举着手中的金镯子，“又亮又闪。”
“怎么望哥眼光高得很，偏偏有了你这个小财迷的孩子。”莫湘刮了刮莫春寒的鼻子，“太重了，我不喜欢。”
“那这个呢？”莫春寒想了想，指着一旁有银色暗纹的镯子。
“漂亮是漂亮，只是……银器不好搭红色啊。”莫湘两相为难的时候，忽然有个童子小心翼翼地鞠躬，递上一个镶着东珠的流银镯子。
“这个漂亮！”莫春寒点点头。
“价钱多少？”严复小舟抬起眼，扫了一眼东珠。
没料到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浅笑，“这个不用钱。只是觉得姑娘很适合这件首饰。像东珠一样耀眼，却有暗银的含蓄。”
“你想干什么？！”莫春寒脸色微变，“当着小爷的面想调戏小爷的女人？！”
莫湘脸色微变，明显是尴尬。
模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小心眼的纨绔少爷。
“你的女人？！”对方哈哈笑了，“你才多大啊。”
莫湘几乎忍不住也要笑了。可是看着莫春寒气鼓鼓的脸，连忙忍住了，“好啦，春寒。”
“我不管，他凭什么送你东西！”莫春寒越来越入戏，简直就是一个抓住红杏出墙。
“爱美人心人皆有之。”男子露出脸，却是男生女相，颇为妖娆。丹凤眼上挑，说不出的耀眼，“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既然你知道，还费什么话！”莫春寒白了他一眼，满口市井气。
“我就是想送，你奈我何？”男子毫不介意。
不料莫湘脸色一变，将镯子重重放在紫檀木的盘子上，“春寒，不要同这等小人啰嗦。我们走吧。”
男子不怒反笑，侧着身子挡住了莫春寒的去路，“怎么姑娘突然骂我是小人呢。”
“你心眼不好。”莫湘一字一顿地说。
“就是。”莫春寒连忙响应。
男子颇为无辜，“怎么，我送姑娘东西顶多是说我欣赏姑娘，怎么要被人骂心眼不好？”
“轻佻浮夸，哪个女子嫁给你哪个倒霉。”莫春寒听到他这么不要脸的话，呸了一口，“我姑姑是什么人，你也配说欣赏？！”
“好了。春寒，我们不要理他。”莫湘淡淡的收敛了气息。严复小舟顺势抵开男子，让莫春寒走出店去。
背后的男子爽朗一笑，“姑娘，在下姓月，名倏。月倏是也。”
把人当成玩具，以挑起别人的矛盾为快乐，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强大而残忍的男子，才令人讨厌。以为自己是怀春少女么，太天真了。想要迷惑少女，还是想要让春寒不快。
或者是，勾引少妇，引起家庭矛盾？
莫湘一哼，想要迷惑自己，怎么也要比得上望哥才行吧。
忽然，莫湘脸色微红。
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莫望。
为什么，想要穿着鲜红的嫁衣，为他跳一曲舞？
带着少女心事的阿姐舞。薄凉，哀伤，却又是那么凄艳悱恻。
“姑姑，那个男人不是好人！”
“我知道。”
“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估计是扯出来的。”
莫湘缓缓说出，“南蛮有王族，姓月。”
严复小舟冷冷的抬起眼。
“他认得你。严复小舟。为什么，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莫湘脸色微微有些紧张。
那个男人，是王的客人。严复小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那句话。
“小舟不知。”
莫湘不再笑了，“我仿佛触摸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严复小舟心微微有些疼，这个女子，聪慧如斯。“郡主说的极是。”
“罢了，我想回祖庙歇歇。”
“姑姑，明天你千万要来宫里哦，我去帮你把嫁衣弄来！”莫春寒附耳道。
莫湘脸色微红，点点头，“嗯。”

##第052章 为君作嫁衣
“姑姑，你来看。”莫春寒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你快来看。”
“嗯。”莫湘提起裙摆，被莫春寒拉着跑过去。
常常是一身素色的少女，奔跑时宛如一只寂寞的青鸟。
长袖飘飘，青丝三千缠绕。
轻盈，却是那般飘渺。那么的遥不可及。
她渐行渐远，要他移不开目光。
就像一朵热烈盛放在幽暗溪涧的白色花朵，散发着淡淡的荧光，那么耀眼的宁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沉沦了呢？莫望有些手足无措，只是看着她，就算没有理由，也会安心的。因为她是西楚最美的女子，她是天下最灵性动人的女子，她一步一退，要让世界都跟着她的脚步，颠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望想着想着松了一口气，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姑姑，好了么？”只看见莫春寒鬼鬼祟祟地红了脸。
“没有呢，等会儿。”里面的莫湘声音你也很急切，仿佛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莫望忽然很想知道到底在做什么。
究竟多少年，没有这种好奇心了？
“父”莫春寒脸色一变。莫望很快蒙住莫春寒的嘴，不让他喊出来。
正巧这时侯，莫湘在里面喊：“春寒，快找人来帮我。”
莫望以手叩门，“咚咚。”
“进来。春寒你不许进来。”
“唔。“莫春寒心中暗暗叫苦，他倒是想进来，这回惨了。要是被父王发现自己偷了嫁衣，会不会被罚的很惨？
莫望推开门，转身掩住了，把莫春寒关在外面。
“你帮我吧这些穿上吧，我不会穿。”莫湘的声音轻柔的传来，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都没有得到回应。
“嗯？”莫湘有些不解，素手就要拉开屏风的帘子一探究竟。
莫望几乎要痴了。
姣好的身体透着屏风显出了婀娜的风姿。
那透过来的光与影，仿佛是沐浴着圣光，耀眼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啪。”门猛地又关了，莫望脸色依旧地扫了一眼莫春寒，“去找一个嬷嬷来。”
“可是……”
“嗯？”
莫春寒豁出去了，“姑姑是在试穿嫁衣，不能给别人看见。”
莫望有些无可奈何，原来这般鬼鬼祟祟，居然那是要试穿嫁衣。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许久，忽然，门打开了。
莫湘脸色红艳地提着裙摆，粉面微扬，仿佛千万朵山茶绽放在夜空中，流光溢彩。
“春寒，你看。”莫湘刚说完，脸色就僵掉了。
莫望站在莫春寒身边，目光微冷地望着她。
“望哥……”莫湘心里没底，“我……”
莫望却忘了责怪她的任性。
转眼间。白色山茶变成了血色蔷薇，血色的诱惑中，盈白的小臂如同羊脂玉一般。那种妖娆中透着清纯的感觉，莫望几乎陷了进去。
莫春寒更是直接看呆了。
“好看。”莫望没头没脑的冒了一句。
莫湘一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一红，低下头。
“是啊，姑姑，好美啊。以后春寒的新娘子一定要和姑姑这么漂亮才行。”莫春寒的小脸忽然皱起来，“可是，真的有那么漂亮的女人么？要是我找不到这么漂亮的王妃怎么办？要不姑姑你嫁给春寒吧！”
莫湘的脸色更红了，“望哥！你看他说些什么啊！”
莫望微微一笑，“没关系。”
两个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莫望。
“莫春寒，你去素兰宫偷了兰楼王妃的嫁衣，罚你去素兰宫静思三天。”莫望很快又恢复了本色。
“啊……”莫春寒一声惨叫。
莫湘一急，委屈地说：“望哥！”
“小湘，”莫望眼眸一抬，看着莫湘自责的表情忽然不忍责怪，“那你就陪他住上三天吧。”
这哪里是惩罚嘛。
莫湘连忙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这件嫁衣的确很适合你。不过……毕竟是兰楼王妃的，你若想要，我派人来给你做。”
“还是不要了，望哥，”莫湘脸色一红，“我只是想穿穿看。”
莫春寒小嘴一嘟，“湘姑姑，你的要求总是这么低，哪里像是个郡主啊。”
“哈哈。”莫望笑了。
的确，从来都不贪心，知足常乐的莫湘，真是个好姑娘。这么漂亮，性格又好。若真的给了别人，莫望还真是舍不得。
不管怎么说，莫望已经下定决心，他要给这个好姑娘一件世上最美的嫁衣。

##第053章 山雨欲来暮色沉
“他们到了？”莫湘的语气中是说不清的矛盾，“璇琦来了么？”
“七公主来了，正在百里外的驿站修养，明个就能进城，听说父王亲自去迎接呢。”莫春寒的语气酸溜溜的。
“那么……王妃呢？”莫湘小心翼翼地问。
莫春寒一愣，面色有些难堪，“她发了疯。”
虽然知道是气话，但是颜好生气是必然的。
莫望的原配并非颜好，而是尉迟语薇，尉迟大将军的女儿。当时是形势需要，老臣与新派之间斗争最为强烈。因此莫望为了平掩盖矛盾，迎娶了尉迟语薇。但是自从夺了老臣们的兵权，眼下的斗争就是新派之间。而新派之间，就属颜家最为庞大。老臣们纷纷失势之后，颜好通过了一些手段，当上了皇后。或者说，她一直以皇后自居，只是晚了些得到头衔罢了。
只是可怜了尉迟王妃。或者说是尉迟皇后。在属国，尉迟语薇算得上皇后，但是在元辰，她不过就是王妃罢了。即便如此，颜好也要独霸王妃的位子。
按理说正王妃可以有两个，不分大小，只论先后。但是，颜好成为王妃后，不仅霸道专权，而且不允许莫望纳妃子。好在莫望本来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也并非多情好色之徒，也就随了她的意思。
只是，历经沧桑，终于成为王妃的颜好，如今知道了莫望即将迎娶新妻，而且是平起平坐的王妃，甚至背景比自己更高，如何能不生气。
恐怕不只是生气那么简单。
莫湘心中隐隐有些害怕。
“湘姑姑，今天你住下来好不好，我陪你睡一晚好不好？”莫春寒几乎有些撒娇地说，“父王肯定答应的。”
“可是今晚折哥要我回去……”莫湘皱着张脸。
“那就算了。”莫春寒嘟着嘴转过身，粉嫩嫩的脸蛋皱成一团包子。
莫湘知道虽然莫春寒还是个小孩子。可是越来越像望哥了。只是对着自己，虽然还有撒娇的习惯，可是已经不常这么做了。现在的他，更在意自己的形象，拼命想装大人，想学望哥。
这样的春寒，她看着心疼。虽然知道这样为他好，可是，太累了。
“春寒……”莫湘凑过去抱住他，“要不我明天再来陪你好不好？”
“嗯。”莫春寒从鼻腔里挤出一句话，转身抱住莫湘，“湘姑姑，我不喜欢现在的母妃。”
“为什么？”
“虽然母妃素来性子不好，但是是真的对我好，”莫春寒难得说了一句公道话，只是随即幽幽叹了口气，“虽然我们性子相冲，我看不惯她，但是今次，母妃暴躁了许多。”
莫湘凤眼一怔，知道莫春寒极少抱怨，想来此次王妃是气得不轻。
想到这里，莫湘有些心酸。
颜好生气是因为她是望哥的妻子，那么自己呢？自己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去生气？
气他不该新娶？
心中像千百只蚂蚁爬过似的，又痒又难受。
是因为担心失了他的关爱么。
不。
心中隐隐感到些什么，只是觉得不可触碰，静谧幽深如同莫望的心灵。
“春寒，对不起，姑姑帮不了你。”莫湘有些自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姑姑也不觉得高兴。”
莫春寒苍白着脸淡淡一笑，“无所谓的，姑姑。我是男子汉，应该保护你才是。”
莫湘心里有些发冷。
眼前的孩子，再也不是那个趴在自己怀里眼睛亮亮的幼童了。
他已然是莫望的缩影。
莫望的少年。
另一厢，出乎莫望意料的是，颜好虽然口中说着狠话，颜家的势力并未反对他的决定。
想来迎娶璇琦是个正确的决定，随然颜家稍有微词，但是已经有了莫春寒作为世子，想来不会太动乱。
眼下只需防备他们拥护莫春寒为王挤自己下台。莫望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若是莫春寒敢有这个心思，当真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绝不可以。
春寒太像自己了。
这让他欣慰的同时，倍感不安。所以他需要子嗣，而且身份不能太低。
势力太过单一对立，未见得是好事。不过，就算是势力，也绝对不要璇城一派的势力随着璇琦出嫁渗入西楚内部。不过根据探子来报，璇琦公主不见得是个心思百转的人。
想到这里莫望稍稍松了口气。
对于颜好，他毫无愧疚。
甚至说，反而有了一丝痛快。
当年虽然不是很喜欢鱼翅语薇，但是她的确是个好姑娘。而且还有了身孕。
他确定自己不会抛弃这样的好姑娘。
偏偏她性子柔和，骨子里却刚烈得很，就像一匹母马。被颜好设计了一番，失了孩子，还丢了命。
莫望明明知道是颜好的诡计，却没有出手阻拦，更没有点破。甚至借力使力，一举将尉迟家的势力剥落。
现在想来，倒真是对不住这个可怜的女人，相反的，面对颜好，他毫无好感。
尤其是如今这个女人几乎暴戾地使唤宫女太监。怒气外放，满是阴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浮出了一个影子在微笑着看着自己。
迷迷蒙蒙的，觉得像是莫湘。莫望心中一乱。

##第054章 伤心风光好
“她就是璇琦啊，姑姑。”莫春寒躲在屋檐上，指着对面的宫装少女，眼神微凉。
“几年不见，怎么看着这般陌生了。”莫湘也有些不解。
眼前的少女，虽然美丽，却透着淡淡的哀愁。桃红的衣裳金针银秀，华贵非常，暗系东珠腰带，上绣着春来报。手上的水色玉镯在光洁的皮肤上熠熠生辉。
就是这般打扮，却还是幽幽地坐在秋千上，用手摆弄着剪下来的花朵。
似伤春，似恼春。
侠锦叹了一口气，这两人非要缠着他带他们来看看璇琦，真是孩子气，“的确是元辰的七公主璇琦。只是，自从上次六公主设计与莫折定下婚约她就一直倍受打击，阴阴郁郁的。只是璇城一直护着她，就连这次莫望上书想要迎娶公主，璇城居然选择了璇琦，而放弃了心思诡谲的璇萱，不过璇琦倒是单纯得很，一来西楚，想见的人居然是莫折。”
莫湘身子一颤，抱着莫春寒不说话。侠锦知道她心里不好过，便也没有说话。
莫春寒有些脸红地问：“姑姑，怎么了？”
“没什么。”莫湘叹了口气，“是我害的。少年心性，只以为自己受到了伤害，怨天尤人，却没想到给别人带来了诸多烦恼苦痛。”
“何必呢，别人在伤害你的时候，可曾想过你的感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尔虞我诈，自私自利。”侠锦冷笑一声。
莫春寒赞同地点点头，“侠锦说得对，姑姑你太天真了。”
莫湘扯出一丝笑，捏了捏莫春寒故作痛心疾首的小脸，“小鬼，你知道什么啊，还来教训我了。”
“姑姑，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
“这还差不多。”莫湘眼眸一眯，继而拉了拉侠锦的袖子，“侠锦，我累了。”
“嗯。”侠锦淡淡一笑，抱起莫湘，一手拎着莫春寒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别了莫春寒，莫湘才开口问道：“折哥怎么回应的？”
“莫折素来无情，你是知道的。为了怕麻烦，直接说身体不适，命不久矣，带着包裹准备上路了。”
“呀，这么快？”莫湘有些惊诧，“折哥不等我了？”
“莫折虽幼年与你像个七八分，画像和人像可以混杂，但是如今你们都长大了，模样生了百多变化，细心些看，便知道他绝非当年的小世子。莫折可能是为了避开麻烦，早些走了也好。”
“不论怎样，怎么也是该告诉我，我要去送送他。”
“他就是不想你去送他才不告诉你的。”侠锦苦笑一声，“你那个折哥脾气古怪得很，人也固执，我是没辙。这些天你在宫里陪着莫春寒，他可能是吃醋了。”
“真是的！”，莫湘脸色一红，“我要回去。”
“也想起我们了？”侠锦笑着点了点莫湘的鼻子。
莫湘更是不好意思，“胡说什么嘛。”
“走吧。”侠锦揽住莫湘的腰，毫不介意地飞身而去。
不远处莫望猛地摔了书，“欺人太甚！”
这个侠锦，未免太过了！以他的武功，自然知道莫望在一旁，居然这般明目张胆，真是无可救药！莫湘也真是胡闹，怎么可以和那种男子有上关系！莫折更是没有管好两人，怎么让这种登徒子进了太庙！
与其让莫湘跟着这种来历不明的男子跑了，倒不如让她住在西楚，至少等她看透了风云变幻，知道自己是对她好就行了。
“主公，月皇的提议您如何想？”
“联姻？”莫望眼眸流转，心中暗暗不快，“延后再议。”
这个月倏邪气得很，而且一来就说他儿子喜欢莫湘，要和西楚联姻。他的儿子？只怕至今都还不在南蛮皇宫吧。死的死，伤残的被他自己给玩死，就剩下一棵独苗好像是叫月景，听说少年逃亡天涯，如今又是飘泊无定，这样率性的男子，值得依靠么。
虽然和月氏联姻不错，只是……若是联姻，只怕就是告诉元辰皇帝你再不打我们就是我们打你了。这个信号太危险，现在来说，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想到这里，莫望眼神一暗。
莫湘，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另一厢，莫折一脸冷色地看着马车，掩着鼻子道：“让我坐着个？”
“折哥。你要走了怎么不告诉我！”莫湘脸色绯红挂着泪水地凑过来，“等我一起走好不好。”
“不要。”莫折想也没想就拒绝。
“折哥。”
莫折指了指马车里的包裹，连莫湘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同我一起走不是很好么。”
“反正璇城还没来，我想看看璇琦啊。”莫湘眼眸眨动。
“今日不是看到了么。”
“可是……她过得不好，我想和她道歉。”说到这里，莫湘脸色有些阴郁。
莫折无奈地扫了一眼莫湘梨花带雨的小脸。
“我倒知道有个法子能让马车没那么臭气。”侠锦眼眸一挑，“不过要等上一天才行。”
莫折脸色败了下来，“你们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折哥。”
“罢了。命数有天，那就多给你一日。”
“呵呵，谢谢折哥。”
莫折有些无奈，原本想借着侠锦让莫湘和自己一块儿走的，没想到侠锦果然是色心不死，偏着莫湘。不过这样臭哄哄的马车，他才受不了坐半个月。
就算他受得了，他的身子只怕也受不了，看着莫湘远去的身影，莫折猛地吐了一口血。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莫湘，情最伤人，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啊。就算我们能护得你周全，不见得就不会让你受伤。
天生薄命，他毅然无所谓。只是今后的路上，你一个人该如何走下去。
只是，你到底爱不爱侠锦。
莫湘，他要告诉你，不管他怎么看，他终究希望你能嫁给你爱的人。
因为兰楼那么辛苦，他全部看到了。
每天被心煎熬着。那种伤痛，他知道你不忍心伤人，只会伤了自己。

##第055章 情根种
莫湘思虑了良久，提着一篮子鹿肉馕去找璇琦。
当时阳光正好。就像那年的阳光一般，充满了迤逦动人的光彩。
花正好，隐着几只蝴蝶，莫湘踌躇了片刻，毅然踏进了别馆。
“您是哪位？”
“我是莫湘。”莫湘看着对方猜度的目光，才连忙补充道，“莫折的妹妹。”
对方这才露出谄媚的笑脸，打量着莫湘的面纱，试探着问：“您是湘湘郡主？”
侠锦在一旁不耐烦了，亮出一张玉牌。
“失礼了，两位请进。”门童立刻点头哈腰地迎进去。
莫湘有些不解，却也明白其中的利益。
“没事，进去吧。”侠锦微微蹙眉。
莫湘看了看手中的篮子，有些担忧的望着侠锦，“她会认出我么？”
“你戴着面纱，”侠锦顿了顿，替莫湘整了整头上的玉簪，“虽然我会跟着你，但是我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不会发觉的。”，侠锦手一怔，缓缓垂了下去，“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亲自去，我代你去，也是好的。”
“侠锦，这是我的事。”莫湘定住了脚步，“不能什么都让你们来担当，那种感觉不一样。”
“小湘儿，何必呢。你是女孩子，责任没那么沉重的。我和你哥哥都希望你能快活，无忧无虑。”侠锦眼神一深。
莫湘点点头，“我知道。以前大家和折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让他教我读书写字。就连母妃都是劝折哥不要教我读书。因为读了书，就会有太多苦恼。可是折哥从来都不听，一直亲自教我读书，而且不让我那些《女诫》之类的书。因为他说，若是顶着天真灿漫的名字看不清世道，在被蒙蔽中成为人的玩物，那他宁愿我伤心欲绝，也要明白自己的追求，自己的内心。侠锦，你知道么，如果真的那么天真灿漫地过一辈子，我受不了。现在也是一样。你们把我保护起来，那不是与初衷相悖了么。”
侠锦一愣，他没想到莫湘竟是这般敏锐。他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孩子，还需要被保护，但是他忘了。
她本来就是极其敏锐的孩子。
就连素来清冷淡漠的莫折，都想要把她保护起来。因为对妹妹的喜爱忘了初衷么，不如说，他只是想让她不受伤害，能看清真正的事实，不被蒙蔽。打心眼里，他才是那个最不愿意让她受到伤害的男子。
让你看到伤痛，却不会让你亲身尝试。这种爱，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莫折的狂妄，一点也不少。
可是，侠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莫折想到的，和自己想的不是一样么。这样的男子，不止一个，你可明白。
“好啊。”侠锦点点头，让开了步子，“你若喜欢，就去做。”
莫湘心中一动，扬起头来灿烂一笑，“我知道了，侠锦。”
“嗯。”侠锦邪魅一笑，狭长的眼眸流转着星夜璀璨的光。
“七公主，我是莫湘。”莫湘看着端坐一旁的璇琦，有些伤感，她记得从前的璇琦从不会安坐这个词。
“莫湘？”璇琦淡淡一笑，“我听莫折说过你。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莫湘沿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却是沉默了许久，提出一篮子鹿肉馕，“折哥让我给公主送点东西。”
“多谢。”璇琦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接过来，打开白纱一看，手一僵。
“折哥身体不好，”莫湘顿了顿，“不能来。他祝你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莫湘心中一痛，物是人非，此刻的璇琦再也不是当年的璇琦了么。
“婚后能去看看他么。”
“可能不行。折哥身体不好，要出去住一段时间。”莫湘低下头，折哥可能连面都不会见她，就算是让她见了折哥，只怕会气得半死。折哥素来冷心冷性，不见得会对她多看一眼。要是连话都懒得说，莫湘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就可惜了。他，还好吧。”
“不太好，身体虚了很多。”莫湘有些担忧地低下头。
璇琦点点头，“你和折哥长得很像么？以前莫折说你很漂亮，说和你很像。”
“像个七八分。”莫湘不解。
“能让我看看你么。”璇琦苦笑了一下，“我想看看他现在什么样也不可能了吧。”
“这……”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心思。不行就算了。毕竟，我只是把莫折……当成朋友。”
“我知道了。”莫湘点点头，手微微扬起，眸波流转，看着璇琦的眼神满是不忍，最终还是撤下了面纱。
那么惊人的美丽。
璇琦一愣。半晌才缓缓走近几步，眼中充满了惊艳，“真像啊。”
莫湘眼中满是笑意。
“我是说真的很漂亮。”璇琦自觉失言，连忙补充。
“谢谢。”莫湘苦涩一笑，“倒是你，和折哥说的少女大相径庭呢。”
“人总是会变的。”
“嗯。”莫湘有些无奈。
“那么，谢谢你，我累了。”
“嗯。”莫湘抬手蒙上面纱，转身就要离开。
“你真的很漂亮，从骨子里都是那么美丽的存在。”璇琦忽然开口。
“你也很漂亮，公主。”
“他还有说些什么么。”
“没了。”
“嗯。谢谢你。”
“谢谢你，照顾折哥了。”
“嗯。”
两个女子，背身离开。
璇琦，你可知道，我多么羡慕你。
此刻，却有多么同情你。
这个世道是如此残忍。物欲横流，现实冷漠无情。就连身居高位的你，也会变得如此。
那么多的天真灿漫，终究随风而去。
谁又能在缭乱红尘中保持着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心。
莫湘叹了一口气，忽然风大作，面纱被掀开，莫湘一惊，连忙追着面纱往回跑，猛地撞上一个男子。
莫湘一愣，连忙想要遮住脸。
神色惊恐。居然是那个男人，居然是那个男人！
“你是……”男子低下头，惊艳地愣了片刻，才将手中的面纱递过去，“湘湘郡主么？”
“失礼了。”莫湘接过面纱，飞一般地逃开了。
“莫湘么……”男子轻声一哼，如玉般的面容微微扬起一抹霸气，“果然和那个小孩很像呢。”

##第056章 离开
莫湘几乎是魂不守舍地回了太庙。
侠锦守着她，也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心里也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对于璇城这个人，他也没什么好感，尤其是这么年，当年的小屁孩再也不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鬼了。相反的，那种霸气外露的帝王气质和势在必得的感觉，令人从心里害怕。
莫湘没说什么，因为侠锦告诉她，就在昨日，璇城的銮驾已经到了城里。就算他来了，也很正常。
莫湘有些害怕，担心璇城察觉了什么，连忙吵着要走。
一反常态的莫湘让莫折有些不解，侠锦解释了一番，反而让莫折连吐了几口血。这幅光景，侠锦不敢再说些什么。莫折这些日子吐血越来越厉害了，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了。估摸着天气潮了，体内的寒气又重了些。
莫折一直遮掩着病情，不敢让莫湘知道。
他担心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去了。
与其让莫湘一直在惴惴不安，不如不告诉她。总归是要痛的，长痛不如短痛，那他宁愿她只痛一刻。
“哥，她变了很多。”莫湘有些伤感，“从前我最羡慕的就是她，因为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可是现在，就在昨天，我看着她，忽然很想哭。”
“嗯。”莫折懒散地抬起眼帘。
“你知道么，她是元辰的公主，远比我要尊贵的身份，却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连嫁人都是那些男人一句话的事情。我觉得我好多了，至少望哥没有逼我。相比之下，璇城那个哥哥当的太不称了。”莫湘小嘴一嘟。
“你对璇城意见倒是不小。”
“他不是好人。”莫湘撇撇嘴。
“你分得清好人坏人么？”
“我知道。”莫湘嘴角微扬，“我自然分得清那些坏人好人。”
“我看你可分不清。”莫折摇摇头，难得有兴趣地回了句，“你只是看到了那些不忠不孝不义不仁的人，哪里明白笑里藏刀的人。你此刻当做好人的人，也许不是好人。就像是宫里面的公公，每次见着你都是笑的，可是就在他们这么尽心竭力服侍你的后面，他们趾高气扬地去虐待那些小公公，小侍女。”
“啊。”莫湘惊叫一声，“那些公公和善的很。”
“傻姑娘。”莫折笑了，“罢了，我也只是说说，举个例子，不一定是真的有。”
“哥！”莫湘无奈地笑了笑，“你看你说的，世界里都没好人了。”
莫折淡淡一笑。
看着窗帷，仿佛看到了那天。
那天，他在宫里看着那个从来都奴颜屈膝的公公，对着一个小公公拳打脚踢，直到满身鲜血淋漓。
他看着那个小公公不敢反击，连哭都不敢，颤抖着缩在角落。然后等着人离开，独自舔舐伤口。
他觉得那是兽才该有的行为，而不是人。在他眼里，人总是文质彬彬的，风流倜傥。
可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他想象的，也不是他看到的表面。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有的人生来就是高端，有的人从底层都往上爬不上来。
有的人气焰嚣张。
有的人奴颜屈膝。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生活。
是生是死，是挣扎还是认命，都是人自己决定的。
但是他也看到了，那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公公，趾高气扬地对着别人。
而这一切，都是人赋予的。
都是那个人。
莫离。
只有自己拥有力量，才能独立，才能保护兰楼。
那些人都是虚伪的，都是看不透。就算看透了，也是无力挣扎的。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与莫望的区别。因为莫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他从小不喜欢和人亲近，甚至是兰楼。就在兰楼送走莫湘后，他主动要求住去祖庙。
因为，他感到兰楼的心死了。那个孤高的女人，总是把自己囚在内心的牢笼里。微笑的时候，眼角的泪痣变成了一汪湛蓝色的湖泊。那是一片悲伤注定的无际。
那个女人好像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那个女人始终是明白形式的，是聪明的，他知道如何让他们很好地活下去。她对于现实，就有种超乎常人的敏锐。但是她又是极其理想主义的，不知道现实和幻想的区别。
“莫折，你知道孔雀么。那是一种很可怜的鸟，除了美艳的外表，再也没有有力的武器。遇到困难只会飞，留下难堪的背影徒惹寂寥。”
他那时想说，他是不是那只鸟。因为太过美艳，被人囚在宫里，一生想要飞出去，却担心留下的屁股太过难看。那么骄傲的她，并非因为爱，只是因为不想留下不完美的印子。
可当他再次见到她，他知道他错了。
她手臂上的伤口，纵横如同沟壑。
她一次又一次的尝试自杀。
然后他才知道，她是在用生命去爱他们啊。
他也明白了，那个名为莫离的男人，是用怎样的胸襟去爱她。去包容她的一切。
他不再正视什么。
因为那些可有可无的虚幻，他已经分不清了。他都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至于莫湘，又明白什么呢。
他苦笑了，继承了母亲的模样，也继承了母亲的骄傲与空想。想要让莫湘辨识清楚这个世界，却每每在最后关头不忍心。就算没有认清，又能如何。他也没有认清啊。只要她快乐，什么都好。
“哥，你说到了花曳谷，你身体能不能好了？”
“哪会这么快，”莫折笑了笑，“我想，至少也要住个几年吧。”
“等哥你身体好了，我们就找个嫂子好不好。”
“你还嫌你嫂子不够多？”莫折哈哈一笑，“你把侠锦叫进来吧，听他怎么说。”
侠锦连忙装模作样敲了敲框，“我觉得，小湘儿应该先找一个好男人，比如我。”
“说什么啊。”莫湘小脸一扬，侠锦这些玩笑开多了，她早就不介意了。
“没呢，开玩笑。”侠锦邪邪地眯着眼，知错不改的神情倒真让人无可奈何。莫湘脸色一红，不知道为什么，连忙转过身子。

##第057章 意犹未尽
“莫折出了门？”璇城心中虽然知道，却还是要问问，“怎么这般巧，朕一来，他就走，当真不想看见朕？！”
莫望淡淡回应：“他身体越来越差了，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季的湿气，让他先去花曳谷待几年。”
“朕要迎娶莫湘。”
莫望眼睛一眯，心中转过百种心思，“莫湘随着莫折去了花曳谷。”
璇城不快地蹙眉道：“只不过是去花曳谷，有什么关系，让她回来便可。”
“这个恐怕不妥，”莫望顿了顿，“莫折身子弱，又不忍和莫湘分离，我担心他受不住刺激。”
“……”一向气焰嚣张的璇城头一次软了下来，“莫折与莫湘可像？”
“年少时像个七八分，如今只剩两三分。”莫望毫不避讳。
“朕要迎娶莫湘。好了，等莫折身体好些了，你挑个日子将莫湘送上来吧。”璇城摆摆手，一脸我说了算。
莫望心中窝火，却不能发出来，还要面不改色，这对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莫望来说，就像是一头雄狮闯进另一头雄狮的地盘，要争抢雌狮子和地盘一样。
无法容忍。
人这种动物，终归有些兽性。兽的本能还是不曾忘记。
可是，他也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他真的做不出来。
他知道，宣庆帝这些年已经将元辰建设得固若金汤，就算他想要挑起战火，那么，南蛮方面是如何想的。
那个诡异的男人，他可不确定他到底是敌是友。
就像当年一样，明明是楚傲的友盟，却临阵突变，抛下了楚傲独自为营，但是他是极其敏锐的，月倏，到底是一个怎样狡诈的男子，又是怎样的无情无意，才落得如今子嗣寥寥的地步。
他的西楚也并非表面上那么平和，王妃一派已经出现了偏离的趋势。他也考虑过要不要毁了那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可是，颜氏家族根深蒂固，他的长子莫春寒……这些因素缭绕在莫望心头，挥之不去。
现在，如果元辰攻打西楚，他敢打包票月倏立刻就隔岸观火，甚至还火上浇油，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要一个女子，红袖添香与身侧。
就算不能和她交流那些见不了光的事情，至少，有她在身边，就不会太烦恼。
就是那个已经侵入他思绪的女子，如今却是元辰和南蛮征求的重点，他不知道究竟要先对付哪一个。年少时他以为消灭了元辰，自己就是王者。可长大后他才知道，他的敌人太多了。元辰不过是最难啃的骨头。
就现在的他而言，他更想要联合璇城灭了南蛮。或者说，南蛮现在才是他们两个人最关心的问题吧。
璇城虽然想要趁着西楚危机暗伏一口吞掉，但是，他也明白，要么联合西楚，要么联合南蛮。
现在南蛮对元辰的税收很不满，想来合作不会很愉快。
莫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错，其实这才是璇城亲自下来的目的吧。
联合么。
侵占么。
男人的热血开始沸腾。
两个男子身上仿佛绽放出红莲业火，瞬间化为修罗。
那是一种霸气。
“莫湘还不想嫁人。”
“哦？”璇城几乎是讥笑了。
“我和莫折也不想她这么早嫁人。”莫望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却不料璇城眼神一暗，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知道了。”璇城眼眸一扬，“女大不中留，王爷也是知道的。”
“随她吧。”
“哈哈，好气魄啊。”璇城皮笑肉不笑，眼中的凌厉丝毫未减少，这让莫望想起莫湘的评价——他不是个好人。
璇城不是好人，那么他呢？
他是好人么。
他不是么。
莫望心里暗暗苦笑，只是这个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莫折把她呵护得太严实，就像当年兰楼啊。
“这里可有荷叶粥？”璇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其实是打断了两人结成联盟的进程。
“荷叶粥？”莫望眼睛一眯，“这个倒是有。”
荷叶粥是莫湘最喜欢的粥。
那么漂亮的颜色，那么平淡柔和地口感，就像一湾碧水。
“晚上吃那个吧。”璇城心中有些伤感。
当年莫折说，“我也请你喝”
他等了好久，却没有等到那碗碧波般的粥羹。
呐，是你不守信的。
你说，若是我不娶你妹妹，你便请我喝荷叶粥。
那么，我如今娶了你的妹妹，也算是诚实守信吧。
璇城淡淡勾起嘴角。
不过，那个莫湘和画上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那种灵动与风韵，哪里画出来了！
那么美丽的女子，像精灵一样。
他也听闻莫折冷心冷性，还得了个“折玉公子”的雅称，实则是推开了所有女人。
他不知道这和当年璇暨有没有关系。
心莫名痛了。
只是隐隐觉得，大家口中的莫折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莫折。而那个懵懵懂懂撞上自己的少女，才是那个嘟着小嘴对自己耍脾气的莫折。
那么美艳却不施粉黛的脸，晶莹的肤质如同上好的羊脂玉，青丝淡淡用丝带挽起，随意斜插了一支玉簪，却是极品冰种紫玉，配上极品的人。妙哉。不是死气沉沉的宫廷，仿佛那个跳着闹着的莫折又回来了。小鹿一般清澈活泼的眼眸，仿佛能看到眼底的惶恐。
他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他分明感到了，她知道自己是谁。璇城苦笑一声，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两人的相貌真是出奇的像。莫湘简直和莫折小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莫望却说只像个两三分，这是何意。
越想越是烦恼。
他原本此行来就是为了见到莫折。但是莫折病重，他总不能要人家舍命陪君子吧。
但是，他心底升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他要去花曳谷看看莫折和莫湘。他心中有一个魔鬼，除非亲眼验证菩提，不然永远不会泯灭。

##第058章 窗户纸
风光正好，莫湘坐在车厢外，看着侠锦赶车。
“怎么坐出来了？”
“里面闷。”莫湘叹了口气，“侠锦，你说你师父能治好折哥么？”
“那可说不准，只是花曳谷冬暖夏凉，干燥舒适，寒潭温泉一应俱全，对莫折的病肯定是好的。”
“温泉？”莫湘两眼放光，“我可从未见过。”
“等会儿你不就见着了，”侠锦笑着揉了揉莫湘的发，“要不睡一会儿？”
“都一个月了，还没到。”莫湘有些担忧，“折哥吃不消的。”
“哼。”车厢里立刻传出一声轻哼。
莫湘无奈地笑了笑，拉了拉侠锦的衣角。
“我知道了。”侠锦拉了拉缰绳，放慢了速度。
“南蛮的风景真的很好。你看那树，好像小老头似的，长须大叶。”莫湘饶有兴趣地指着身旁的风景。
“那是榕树。”
“你看那个，根茎一块一块的，好大啊。”
“那是板蓝根。”
“那个呢，那个呢。好大！估计三个人合抱才行吧。”
“那个啊，”侠锦眼眸一转，“那是沙罗。”
“沙罗？”
侠锦点点头，“能看到这种树还真不容易，你可知道沙罗的传说？”
“什么传说？”
“如是我闻，沙罗双生。一面流泪，一面微笑。那是种慈悲的树，相传是佛祖的精舍，为天下哭，为天下笑。”
“这种树哪有传说的那么神奇啊。”莫湘不以为意。
“也许它只是用微笑掩盖心里的泪水，”侠锦叹了口气，“那也是很美丽的树，因为它的善良。”
“用微笑掩盖泪水？”莫湘喃喃道。
“是啊。”
两人陷入了长久地沉默。
“睡一会儿吧，小湘儿。”
“嗯。”莫湘点点头，钻进车厢里缓缓进入梦乡。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有一条鲜艳如火的长裙，远比嫁衣要美艳，流水一般的轻纱，在风中猎猎翻舞。
莫湘看着一个身影，穿上长裙，较好的身姿欲盖弥彰，长裙仿佛也就随之有了生命。
那是一首她最喜欢的阿姐舞。
红衣女子穿着长裙不断旋转，像一只优雅的鸟，灵动的跃动如同飞舞的碟。
“铛！”
忽然传来了一声不伦不类的响声，听着有些像唱戏结束后的锣声，女子身子下伏，猛地往后一仰。
那一刻，莫相仿佛身体失衡。
脚下踩不到东西，就那么直线下落。
“啊”随着一声惊叫，莫湘睁开了眼，果然，车停下来，侠锦和车夫换了手，坐进来看着她。
“发恶梦？”
“不算，很美的梦，有个女子穿着鲜红的裙子跳阿姐舞，只是最后好像我在空中落了下去。”莫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非常兴奋。
莫折脸色微变，“咳”的一口气就是一口血喷在手帕上。
莫折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嘴，坐回原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手帕上一抹妖红，令人眼疼。
“折哥”莫湘有些害怕，凑过去看了看莫折的脸，“可是病加重了？”
“还好，”莫折叹了口气，“无妨的。”
侠锦搭了一会儿脉，“今个气息不稳。”
“有些累了。”莫折摆摆手。
“明个多熬一份药吧。”侠锦有些心疼地望了望莫湘。
“嗯。”莫湘点点头，“我们得快些了，带来的药材快不够了。”
侠锦蹙眉，“再过几天就到了，花曳谷里药材还是齐的，莫怕。”
“嗯。”莫湘点点头。
莫折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眼中黯淡的愁雾。
阿姐舞，那是用人皮做成鼓的舞蹈，残忍的美艳。
血色。
高空直落。
莫折心里疼得厉害。
“折哥，可是疼了？”莫湘探了探莫折的脸，“白的厉害。”
“你管好自己便好。”莫折牙蹙眉睡在一旁。
侠锦知道两人心里都不好过，转念想了想，道：“我的师父有些奇怪，你们到了可别被吓跑了。”
“吓跑？”莫折忽然有了兴致。
“师父，怎么说，他孩子气的很，你们到了便知道了。”侠锦眼中流过一丝精光，“他是个奇人，总做些让人奈何不了的事情，我第一次见他，他就是打扮成和尚，还把我剃了个光头。”
“我倒真想看看，那个男子是不是真的有你说得这般出尘。”
“折哥，那哪是出尘嘛。分明就是爱玩嘛。”
“湘君，等你见了那个男子，你就知道了。”
“说的你好像见过了。”莫湘撇撇嘴。
侠锦哈哈一笑，“若是他说我把新娘子带回去了，我可不会说不是哦。”
“就你嘴巴贫。”莫湘无奈地扫了他一眼。
侠锦眼中猛地出现一汪深情，如同辗转的光，穿过千山万水，来到你的身旁。
那种暧昧的迤逦，仿佛天下里只剩下一个莫湘。
不知道为什么，莫湘看着侠锦越来越多的迷恋，隐隐生出了一种害怕。
她在害怕，一旦窗户纸被捅破，结果该是怎样的。
她也在害怕，自己的答案。
她是自私的。她害怕失去侠锦。
她从小就依靠的侠锦啊，叫她如何能舍弃。
可是，每当想到要为侠锦穿上嫁衣，总觉得心疼。总觉得，那次披着嫁衣，站在莫望面前，是那么的自然。
就像是等候了千年，终于遇到了你。
那种悸动，那种违背伦常的小心翼翼。
莫湘心乱如麻。
她还不明白什么是爱。

##第059章 与君不相离
侠锦半路上退了车夫，独自驾马跑了两天，才到了花曳谷。
花曳谷的确是个好地方，只是，进谷前颇为费神。
鸟语花香，小路通幽，只是这些美景四周，都分布着淡淡的瘴气。从土地上发散出来的，仿佛一层围筑，牢牢地锁住了里面的风景。
“你们等我一会儿。”侠锦眼神一闪，进了一片瘴气中。
“诶！”莫湘刚想出去。
“湘君！”莫折眼神一暗，脸色微白，“前面有瘴气，你不要去。”
“瘴气？”莫湘有些不解，“真的那么厉害？”
“当年，你知道为什么宣庆帝和莫离没有攻下南蛮，然后一搏雌雄？”莫折脸色有些难看，“就是因为瘴气。”
“瘴气，真的那么可怕？”
“就算是莫离，也因为瘴气失利，”莫折看着莫湘按下去的脸，淡淡一笑，“那个时候，莫离率部闯入南蛮，被部下救出后，体内瘴气郁结，不省人事。还是兰楼拿到解药的。之后，莫离的军队撤离了南蛮，南蛮也向元辰称臣，元辰就没了联合西楚派兵攻打的理由了，之后三方一直对峙至今。”
莫湘有些好奇，“兰楼是怎么拿到解药的？”
“听闻和月倏有关，月倏为人冷淡诡谲，其中利益，谁也说不清。”莫折淡淡望了窗外一眼，“这些事情，你要记得。”
“为什么？”莫湘不解，“哥，你记得就好了。”
“有些时候，这些秘密就是巨大的财富。不能写下来，只能口口相传，并为之保密。你知道的事情越多，可能会越不快活，但是，只有真正明白那些浮华背后的真相，你才不会失望。你的快乐才是真实的，而不是幼稚的。”莫折低声咳了一会儿，用手帕遮着，刚打开想看，不料莫湘一把夺过来，继而泣不成声。
“现在连清咳都会出血了！”莫湘有些愤怒，“你是不是瞒着我？其实你的病很严重了对不对？”
“你管好你自己”
“折哥！”未等莫折说完，莫湘悲愤地打断他的话，“你总说要我顾好自己要我顾好自己，可你自己呢？！还不是自己的身体都没把握好，就来操心我的事……我知道我不懂事，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可是……”莫湘抬起眼帘，水眸波动，“我同样担心你，就算我过的一塌糊涂，我还是会担心你。就算你斥退我，我还是会在意。折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接近你呢？！你总是在保护我，什么时候，可以依靠我呢？！”
莫折面上微惊，看着莫湘，良久方才缓缓吐出一句：“你如何让我依靠。”
莫湘浑身一震，低下头，不声不语地坐在一旁。
莫折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疼如刀割，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明明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可是，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刀子？
枉他素日一针见血精辟直白，为什么到了莫湘面前，就如同一只胡打懵撞的野兽？
念及此，莫折又是强行压抑着声音，低低咳了几声。
一只素手递过绣着兰花的手帕。
“折哥，就算为你递块手帕，也是好的，不是么。”莫湘苦涩一笑，“我没有你们那么大的本事，不懂天文地理，也不识人间险恶，但是，你们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可以在身边不离不弃，就算这样，也不能成为折哥的依靠么？”
“湘君。”莫折笑得有些心酸，莫名的，心里就舒坦了，却又揪成一团，你一直是我的依靠。活下去的，努力活下去的依靠啊。湘君，即便我说不出口，你也要懂得。
莫折紧紧攥住莫湘的手，却说不出话来。湘一愣。手僵在半空中，拿着染血的帕子，忽然觉得，折哥是这么脆弱。
花开莫折。
竟是这般意境。干净的，美丽的，却又是脆弱的。
“折哥，你会好起来的，然后你就可以去看看北国的雪。那真的很美，像折哥一样干净美好，充满了圣洁。”
莫折苦笑一声。
莫湘心疼得很，俯下身子抱住莫折，命途多舛的哥哥，竟是这般清瘦。骨架子硌得人生疼。
不知道为什么，泪水流下来，打湿了月牙色的衣裳。
莫折闭上眼睛，感到肩头的湿热，忽然觉得，这些年的付出，真的很值。
在你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可以不离不弃。
不知道为什么，眼角一酸。
“湘君。”莫折喃喃着。

##第060章 初入花曳谷
“你们吃了这个药丸，用帕子捂住口鼻便好。”侠锦颇为疲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瓶子，不起眼，却带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为什么？”莫湘不明白，“都说瘴气厉害，怎么一个小药丸就可以避开了？”
“傻姑娘，说是瘴气，不过就是些土里出来的湿气毒气，山岚吹不出去，便聚在山脚成了天然的屏障。”侠锦哈哈一笑，“你当他是什么洪水野兽？”
“可是听说瘴气很厉害啊。”
莫折面色稍稍有些不豫，他也只是听过瘴气厉害而已，究竟如何，他倒真不知道，如今当着莫湘被驳了面子，白玉似的脸上微微透着一股粉色。
“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来说，瘴气的确凶猛的很，不过，即便是武艺超群，也不能在瘴气中呆太久，否则一旦瘴气入了骨子，那就难办了。”莫折顿了顿，颇为担心地望着两人，“你是女子，莫折身子性寒，瘴气对你们来说的确是很危险。”
莫湘连忙吞了药丸，“咳咳”
“小心些，这药丸有些辣。”侠锦无奈地看着莫湘呛得脸色绯红。
“好辣……肠子都快要烧起来了。”莫湘又吞了一口水。
“含在嘴里。”侠锦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包甘草片，“切记了，用手帕捂住口鼻。”
莫湘连忙取过来，含了几片，“薄荷的味道。”
“里面加了少些薄荷。”侠锦眼眸眯着。
莫折顿了顿，用怀疑的眼神挑剔地看着药丸，在莫湘的催促下，蹙眉吞了下去。
继而直接从莫湘手里取过甘草片，不动声色地嚼着。
莫湘愣愣看着莫折脸色潮红。
“折哥，要不要喝点水？”
莫折摇摇头，想把口中东西吐出来，又觉得不雅，脸色微冷，莫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嘴里含着甘草，含糊地说：“折哥，你若是想吐掉，便吐掉吧。”言罢，递过一块手帕。
侠锦看着莫湘含糊的样子忽然觉得很有趣。明明上一刻还辣的泪眼汪汪，下一刻看着莫折表情复杂居然笑了出声。
脸宛如上了三月桃花的艳色，摇曳生香。艳丽的不可一世。侠锦的心猛地跳快了。
莫折淡然地接过帕子，却不吐掉，只是捂着口鼻，扫了一眼侠锦。
侠锦真的对这位大少爷没办法了，跳出车外对着身后喊道：“此乃花曳谷，外人不得入内，瘴气毒物数不胜数，各位还请留步。”
果然，车后站出一列人来，拜倒在地，口中喊道：“郡主，世子安康。”
莫湘惊讶地挑开窗帘，对着为首的人说道：“严复小舟，你怎么来了？”
“主公让我护送二位主子。”
侠锦无所谓的耸耸肩。
“这都甩不掉。”莫折小声地一哼。侠锦苦笑着望着莫湘，低声说，“我也想甩掉啊，可是真的不可能嘛。”
莫湘也点点头，“折哥，小舟看到我们进谷，望哥也会放心的。”
“哼。”莫折讽刺地一笑。
莫折的势力蛰伏，莫望就可以一举歼灭王妃颜好的势力，然后再逐个灭了他莫折的力量，这个好事情，当他不会思量么。莫折冷眸一仰，未免太小看他了。
莫湘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莫折。
看起来太过精明洞察。
这样的折哥，总感觉离自己太远了。
总感觉，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了。
总感觉，他的身影有些透明，仿佛在空气中的彩虹，抓不住，只能仰望。
这样的人，总是英年早逝的。太过聪明，老天会嫉妒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走吧。”莫折阴郁地抛下一句。
“我们身后跟着好几拨人，如今却只剩下一拨。记得有两拨势力在清理我们的后路，莫兄，你可知道些什么？”侠锦忽然问。
“你觉得我知道什么？”莫折反问。
莫湘拉了拉侠锦的袖子，“居然不是危险，就不要多管了，我们先进花曳谷吧。”
侠锦点点头，笑着道：“也好。”
莫湘是何等的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那一拨定然是莫折的人马。
可是他居然在害怕莫折承认这个事实。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知道，小湘儿现在害怕，害怕莫折背后的势力。
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已经发觉了莫折与莫望未来必然的冲突？可是，莫湘这般单纯，想的都是些简单的事情，兄弟相残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从未敢想的天塌下来一般的大事，想来不是，那么，会是什么。
与此同时，莫折也在疑惑。
想必是湘君长大了吧。看了那么多手足相残的事情，多少心里也知道些，想来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想到这里，莫折有些心酸。
三个人心思迥异，捂住口鼻的那一刻，都定住心神，驾车进了山林。
走到一半，侠锦敲了敲门，“出来吧。”
“到了谷里么？”莫湘连忙探出头来张望。
“是啊。”侠锦呵呵一笑，松了马车。
莫湘顿时愣住了。
“湘君？”
“折哥，这里好美啊……”莫湘几乎是跳了下来，拉着侠锦的手臂晃了晃，“侠锦，你看，居然开着荷花，还有桃花，我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景色，春夏仿佛在一起啊。”
莫折也有些好奇，又听到莫湘颇为失望地说：“只是这瘴气也不见得是湖绿色的。”
“你当那是耍把戏弄出的烟雾么。”莫折掀开门帘，淡然下来。
几乎惊呆了。
自问西楚的山水堪称一绝。园林山景，虽说他莫折见得不多，却也挑剔的很，眼光很高。可是眼前的风景的确令他吃了一惊。
简直就是人间桃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茶花居然成片成片的长着。
更为惊讶的是，他眼光敏锐的扫到种植的药材，不是人工刻意种植的，而是天然的。多种多样，简直就是天然的药库！
“没呢。”莫湘傻笑了几声，“折哥，见了侠锦的师父，你的病就会好的，对不对？”
“嗯。”莫折不知道为什么，点点头。
也许是这花曳谷不寻常的地理位置，告诉他此间必有高人。
也许是花曳谷内惊异的风景。
也许，只是因为莫湘眼里期盼的目光。
这个病就像是一个长期的酷刑，折磨着身边所有的人，也折磨着自己，囚禁着自己。比起身痛，他更心痛。这个稚嫩的孩子，总是担心的太多。让他都不忍心了。
“金钗扶酒花下剑，意气风发正少年。花月忆昔问人面，长铗冷冷怨独眠。罗衫未撕烛未灭，何处添香与身边。梦深酒醉寻不见，患得患失旦夕间。云卷云舒山不动，朝生暮死笑黄泉。长恨此身非吾有，但求一夜鹊桥仙。”遥远就传来淡淡的念诗声。

##第061章 情痴成痕
“咦，这是谁在念诗？”莫湘好奇地望着侠锦身后。
“他是我师父，”侠锦淡淡一笑，“虽然有些疯癫狂妄，却是实在的好人。”
莫折眼眸一抬，尽是不屑。
侠锦有些不豫，知道莫折素来心比天高，想来这世上没几个人他是看得上的。只是他用这样的眼神对着自己师父，想来是无法容忍的。
“折哥，你不该这样。”莫湘也觉得不应该，感觉到侠锦就快发怒了，连忙抢道。
“不应该？一个男人疯疯癫癫就是为了一个女子，未免太过儿女情长，如何能成大事。”莫折刻薄得很。
“儿女情长又如何。”莫湘撇撇嘴。
莫折淡然道，“自古男子多情，必受其累。心累身也累。”
“那你们这些大丈夫就是怕累，所以才不愿儿女情长吧。”莫湘问道。
侠锦连忙说：“我愿意啊。”
莫折几乎就要白侠锦一眼了，这小子，怎么从前就没发觉迎合的功夫这般了得。
“说得好啊，小姑娘，”来人高高瘦瘦，只看着白发飘扬，青衣如夜，远远地宛如谪仙，“这位公子还不识得情爱的好，这般早早离世，的确是可惜。”
“离世？！”莫湘心中大惊，几乎喊了出来。
“小姑娘莫要着急，”来人哈哈一笑，“这位公子生来就比常人多了一窍，想来心脉受损也颇为厉害。”
“这更让我着急了嘛。”莫湘嘟着嘴，分外难过。
“侠锦，你倒是带回来一个好孩子，”来人点点头，“莫湘姑娘，当真是举世无双的俏佳人。”
“……”莫湘不理会他的赞扬，泪水就快要落下来了。
“呵呵，但是进了花曳谷，就有了天机。他这个病，非入谷不得医。”来人终于现了脸。秀气的脸带着岁月的沧桑。四十多岁的人，看得到眼角的皱纹，却还是那么舒适的感觉，除了……一块青色的胎记，在泪痣之下，却突兀的很。
仿佛是沾惹了什么东西，令人想要拂掉。
莫湘情不自禁地盯着那块胎记。
对方淡淡一笑，“姑娘，不害怕么？”
“有点，”莫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一会儿，便觉得没什么关系了。”
“呵呵，我是侠锦的师父，你叫我七叔吧。”
“七叔。”莫湘立刻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好孩子，”七叔笑眯眯地望了一眼侠锦，然后走向莫折，“你就是莫折？”
看着莫湘紧张的神情，莫折才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句“前辈。”
“你这人，说来无情，却有情。对这世道却看得透彻消极得很，难怪埋下这么些病根。你先天不足为一，思虑过多为二。”七叔颇为惊奇，“能撑到现在，实在是不简单。”
“这是怎么说？”莫湘分外紧张。
“按理说他这般心思多节，想来就是心怀天下，口中所言的大事，听来言之凿凿。可是，就这般的人物，居然只是因为操劳而透支，却非因为大事而欲火攻心。想来小公子也是个淡泊的人，说来这般艰辛，必有苦衷吧，”七叔欣赏地点点头，“只是表里不一罢了。”
侠锦赞同地点点头，眼神里却带着许多疑惑。
莫折脸色先是一红，大概是未曾料到七叔听到了自己的评价，而后一白，莫湘立刻知道七叔说到莫折心里去了。平日面无表情的莫折居然这般重视，看来这个七叔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听到七叔说是必有苦衷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猛地疼了。
的确。
折哥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自己啊。
她也知道这些年在西楚能放着自己全因为折哥。
她装傻充愣地当做不知道，却忽略了，折哥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如今七叔提起来，犹如醍醐灌顶。
折哥。总是那么冷漠的样子，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总摆出坚强的样子，就像是千年都不得融化的冰山。
他把脆弱看成是一种罪孽。所以身体的脆弱，失怙之痛，不得与他人言说。
便是这般苛刻自己，以为自己是兄长，是男子，便要担当起一切。
所以他的刻薄。
从来都是害怕人家接近。
看到自己的脆弱，犹如击碎他全部的自尊。
可是他心里，却又是那般柔软。
“呀，我说到哪儿了，”七叔猛地蹙眉苦笑，转身往回走，“唉，世事沧桑多变，又有几人能看破。凡事随缘，随缘啊……”
“折哥”莫湘刚想说什么，被莫折红着脸打断，“管好自己就好了，莫问我些有的没的事情。”
“哦。”莫湘淡淡一笑，却不再似从前那般反应激烈。她已明白了折哥的心意，他并非不在乎，只是口气刻薄了些。
虽然侠锦这般说，自己不以为然。真正摸到骨子，才知道皮相是如何的不重要。
忽然，莫湘才反应过来七叔离开了，连忙问道：“七叔，您怎么走了？！”
侠锦面露难色，“师父犯病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看看。”
“可是七叔不是神医么，怎么会……”莫湘有些不解。
“他只是去茶花旁边坐上一段时间，”侠锦叹了一口气，“心病终须心药医。即便是医术超群，自己的情伤却是医不好。”
莫折看着莫湘，淡淡道，“湘君，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的矛盾。”
“有了矛盾，那就要解决啊。”莫湘更加不解。
侠锦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结，是你解不开的。”
莫湘低下头，淡淡一笑，“不是说要带我们去看看住的地方么，我还要看看温泉呢。”
侠锦笑着望着微笑着的莫湘，“好。”
莫湘回身望了一眼来的路，不知为何，泪流满目。
此后，便算是与莫望永别了吧。
害怕他的接近。
所以要离开。
这才是她愿意和莫折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可是，临走前，却那么留恋他的温暖。
几乎把时间都耗在陪着莫春寒上了。就是想要，看看他。
想在一起。
她真的舍不得。
仿佛莫望就是一个烙印，已经深深地刻到骨子里。
她听说越是美丽的蘑菇越容易让人死亡。
她懂的，自己于莫望可望不可及的爱恋便是那鲜艳的毒蘑菇。仍凭两人多么般配，看起来多么耀眼，却始终是有毒的。
始终不为这个世界所容纳。
然而，比起礼教的束缚，她更在意的，是那夜的感觉。
莫望站在自己门口。
她在房里。
倘若没有变数，她就要成为璇城的宠姬。
那夜，所有的温暖都化成了刀子。
刀子变成了削骨的雨，每一滴，都伤人三分。淅淅沥沥，打在房檐上，敲出了碎金裂玉的声音。
她一直在用快乐掩盖着内心的不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莫望到底是什么人。
就算不承认，她也知道。
就算知道，那又如何。
倘若能避开，她又何必逃离。
心里的防线像是溃了堤。
有一种人，爱到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可是，你可知道。
不是她不能，也不是她不可。
只是，担心温暖变成了刀子，害了她的命。
她宁可守着这份错觉孤独终老，也不要就此开诚剖肚，袒露心迹。最后被伤的遍体鳞伤，心灰意冷，就此了了。
这是一份不着调的恋情。所以只能带着它逃离。就像偷了孩子的女人，雪夜狂奔。
那样，他就永远是美好的。就像故事里的兰楼，在众人的口中，永远都是那个鲜活美艳的少女，牵动着诸路英雄的丹心。

##第062章 生死黄泉
“七叔。”莫湘颇为惊讶地看着七叔站在门外，连忙规规矩矩地行了长辈礼。
“好孩子，”七叔淡淡一笑，“起得真早。”
青色的胎记淡淡在脸上叫嚣，和气的容颜显得有几分鬼魅气息。真的像是超脱人界的鬼神。
“七叔，您这么早来可是要给折哥治疗？”莫湘试探着问，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七叔打着哈哈，眼眸中闪过一丝光彩，“我带你们到处走走。”
“七叔。”莫湘颇为不好意思地看了七叔一眼，“折哥还要等会儿。”
“噢？他可是很早就起来了吧。”七叔不解。
“嗯，是起得很早，只是，折哥习惯洗漱后看一会儿书。”莫湘也颇为无奈。
“年轻人要趁着晨光好好运动运动方好。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七叔不以为然。
“折哥他……”莫湘颇为尴尬，“素来不喜走动。”
“这样啊，可不是个好习惯呢，我看要改。”七叔眉眼间是淡淡的宠溺，仿佛是对着自己的小辈。
莫湘忽然觉得，离这位长辈如此之近。
亲切，善良。甚至相信他绝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就是那么盲目的信任。
“改什么。”莫折推开门，微微蹙眉。
七叔看着他，“你身体底子薄，若是要用药，只怕厉害了的药你受不了，不厉害的，说实话，没什么用。不要说什么治本要慢养，那是常人的手段，救不了你的命，”七叔正色道，“现在，我带你们去温泉和矿洞看看。”
莫湘媚眼一喜，“我就知道七叔要带我们去好地方。”
“小丫头，吃过早饭了么？”
“嗯，煮了些粥。”莫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若说你是西楚的郡主，我还真有几分不信。”七叔也跟着笑了，“以后一块来我那儿吃吧。”
“谢谢七叔。”莫湘皓齿微露，“对了，侠锦怎么不见了？”
“我让他去采药了。今晚就要用。”
莫湘欢呼起来，“谢谢七叔。”
“不要总是一口一个谢谢，我不习惯，”七叔呵呵一笑，仿佛也被莫湘旺盛的精力给激活了，“莫公子，你可准备好了？”
莫折微微点头，僵了一会儿，方才道：“多谢前辈。”
“这句话真诚。”七叔点点头，“走吧。”
三人相对无言，默默地走在山路上，看着身旁的风景。春寒料峭，谷里却温暖干燥，并不似那些瘴气围山的湿热。随着硫磺味越来越重，方才觉察到了热气。
“到了，就是这儿。”七叔笑着指了指面前的红石池子，“你们摸摸，这地面都是热的。而且有几个池子，等会儿让侠锦帮湘姑娘在最里边的池子做一个屏风。”
“七叔，我想回房里洗，这里有些臭味。”莫湘脸一红。
“哈哈，这是硫磺的味道。温泉可是好东西，女子日夜洗浴，皮肤光洁如鸡子煮熟后刚刚剥开一样。别的女子求也求不得，你居然还嫌弃。”
“就算是鸡子，煮熟后还不是有股臭味，”莫湘嘟着嘴，“我是受不了了。”
“傻孩子，”七叔摇摇头，“那便随你好了。”
未曾料到莫折忽然开口道：“湘君，你还是在这儿沐浴为好，省得麻烦。”
“啊，”莫湘这才反应过来，烧水，提水的活计没有侍从婢女的确很难办，只得叹了一口气，“哦。”
“口气不好，心里却想得周到。”七叔促狭一笑，果然看着侠锦的脸又是僵了一刻。
“罢了罢了，我们去矿洞看看。那里日夜闪耀，通谷冰寒。”七叔扬扬手，准备离开。
“通谷冰寒？那折哥更加去不得了！”莫湘一惊。
“哈哈，小丫头，以毒攻毒的法子不是没有，所以才说要养好身体。”七叔稍稍一点，两人立刻明白。
莫湘一喜，心中又生了百多想法，“七叔，你可有给这温泉起名字？”
“名字？”七叔颇为费神地蹙眉，“我本非文采风流之辈，也没有这般隽永的心思，不如湘姑娘说说，这个温泉该叫什么？”
“黄泉。”莫折忽然开了口。
“哥。”莫湘微微嘟嘴，“这个名字有什么好，晦气。”
“小姑娘，这个名字好得很啊，”七叔哈哈一笑，“难得莫公子看得透。”
“看透？”莫湘不解。
“生老病死人生伦常，花落花开不过一瞬，人生人死不过一念。黄泉之说，可谓形象活泼得很。”
莫湘面色微红，“是莫湘俗气了。”
“俗气也有俗气的好处，女子若是整天清清冷冷孤傲的不可一世，想必一世辛酸。”七叔叹了一口气，“可是以笑为面，疼在骨子里的女子，掩饰自己更是痛苦，这种折磨，常人无法分担，更无法解释。闷在心里，直到人死茶凉。”
“七叔……”莫湘一愣，脸色微白，险些以为他猜出了自己的心事。
不料，七叔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淡淡笑道：“金钗扶酒花下剑，意气风发正少年。花月忆昔问人面，长铗冷冷怨独眠。罗衫未撕烛未灭，何处添香与身边……”
身影远去，留下一地落寞。
“想来是犯病了。”莫折叹了口气，“情字最伤人。”
莫湘低下头，方才明白原来说的是他心中的姑娘，就是侠锦的母亲吧。
想到这里，莫湘心里满是感同身受的难过与怜悯。
这个男子，爱得太深，伤的太深。
那个女子，爱的太辛苦，爱的太难过。
三角的恋情，注定悲情。
可是，相比更甚的苦情，又该如何让她一人承当？莫湘忽然觉得很委屈，委屈到心里，却不能言说。
可是，却也有了空前的决心和勇气。
她要告诉七叔。
就算是苦，也是幸福的。
因为这是那个女人选择的路，她所付出的一切，都不曾后悔。这样的女子，坚强得令人敬佩。就算得不到想要的花好月圆，她也是幸福的。
因为她努力的争取。她拼尽一切，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这样的女子，辛苦即是证明。也只有那证明，能证明她曾经这般耀眼地活着。
莫湘的眼中满是坚定。
他不后悔，她从不后悔。也许这就是少年的心性。
即便盲目，也是那般耀眼。也要用尽生命，去点亮灵魂。

##第063章 兄妹生隙
“湘君，今日有些失魂落魄，怎么了？”莫折眼眸微惑。
“没，只是觉得七叔有些可怜。”莫湘强扯出一丝微笑。
莫折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鱼，焉知鱼之哀。”
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怎么知道鱼的悲伤。
“我知道了，折哥。”莫湘低下头，不动声色。倘若我是那尾鱼，我真的知道，他为何哭，为何笑。
“别想太多，不是说过，本来就有那么多的矛盾，就算是神医本人，也有解不开的心病。安心顾好自己便可。”
莫湘低下头，不再说话。
莫折心中一紧。他知道莫湘素来随波逐流，事事顺着大家的意思，可在某些事上极有主见，一旦决定了，九头牛都拉不回。
这样的莫湘是知错不改的。
甚至是顽固的。
可是，他却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多亏了这股韧性，才让莫湘一次次忘掉莫折的冷言冷语，始终记着他的好。莫折摇摇头，知错不改，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毛病。
就算由着她的性子来，又何妨呢。
这个天下，如何不能作为一场游戏。浮生若梦，人生如戏。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呢。
就像此刻，自己真的是置身花曳谷么。
自己毫无顾忌地把命托付给侠锦，或者说托付给莫湘。这样的自己，真的不像是自己啊。
他记得小时候做过一场梦，梦里蝴蝶变成了自己。
他看过典故，名为蝶化庄周。
人生如梦亦如幻。
莫折苦笑一声，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般感性了。竟然对玄学上了道。
越是生命多舛，越觉得上面说的对。
那些人生大事都不是他想要追求的。他的命本来就是与天争来的，自然要用得妥当。
用来争些名誉地位，他觉得不值。就算是天下，如果不能换得湘君平安，又如何？
生命没了意义，你叫我如何安享荣华。
兄妹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他真的害怕自己撒手人寰，莫望铁血无情。
来到花曳谷，他反倒是安宁了。
莫湘会嫁给侠锦。
然后平平静静的活着。如果元辰和西楚南攻，他们也有南蛮作为依凭。
这仿佛就是康庄大道的入口。
自然没了那些勾心斗角，安安稳稳，如同长辈一般。
那些虚无，自然也如同入定的老僧。只是他年岁尚浅，总有些少年心性，脸皮太薄，话又刻薄，才让人觉得他始终是个俗人。
可是，无数次的梦里，他都看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蝴蝶变成了自己。
看着莫湘远去的背影，莫折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那个方向是去白茶花林。
莫湘要找七叔，他知道。
可他没有阻止，只是隐隐有些担心，那个前辈疯疯癫癫的时候，会不会伤到莫湘。于是快步跟了上去。
“七叔……”莫湘在精致的茶花林中穿行，“七叔……”
“人生几度新凉，大梦一场。”某一棵白茶花下突然响起了念诗声。
“七叔，”莫湘一喜，连忙跑过去，“您在这儿。”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是何等的痛苦啊。”七叔的脸竟然是别样的阴冷忧郁，一身淡淡的酒香，如同来自阴冥的鬼神。可是看到莫湘的刹那，忽然笑了。
像一个孩子。
四十多岁的男子，那么惊喜地，也是那么单纯地笑了。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颇为局促地轻声念道：“芸娘，你来了？！你来见我了？”
莫湘心中猜到个八九分，白芸娘正是侠锦的母亲，于是试探着问：“七叔可是在思念芸娘？”
七叔浑身一震，呢喃道：“芸娘……可怜你了……”
“七叔？”莫湘有些迟疑，缓缓说道，“芸娘她，未必就觉得辛苦了。一个女子带着孩子逃避诛杀，这是何等的勇气。我想，支持她的，是她的信念吧，一个坚持自己信仰的人，是幸福的。”
“如何幸福？！你如何幸福？！丈夫孩子是一场绮梦，自己要不断逃避追兵……”
“至少，她的孩子在你手中茁壮成长，她为了自己的爱结束了凄美的一生。她是幸福的。”
“为了爱为了爱，为了爱就可以这么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么？”七叔一声苦笑。
“有时候，命这东西，说值钱，它不值钱，说不值钱，却又是无价之宝。”莫湘想到了莫望，想到了他霸气英俊的脸，想到了他冷漠的决定，想到了他充满伤感的温和，忽然变得底气十足，“你爱上了一个人，便是把这一生都和他勾上了关系，即便如何运转，都要烙上他的痕迹。这样的生命才会丰盛。就算是一个人的爱恋……”莫湘顿了顿，有些很伤感的甜蜜，“那也是美好的。命就像是给了他一般，为他而死，这是何等的荣耀。”
“为他而死是一种荣耀？！”七叔悲伤一笑，“芸娘，你又说这句话来激我，若是你为他而死，我又该如何办。芸娘，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生命就不能围着你自己转动，你可以活出你自己来。那样，就算是你真的弃我而去了，我也不会有丝毫的不甘……
再说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住着……养大你的孩子，就像是一家人一样，不好么？你不要去找月倏了……挺着大肚子太危险了，芸娘。”
莫湘一怔，七叔眼中的狂热，分明是把她当成了芸娘。
可是，莫湘却无法反驳。
他说得不错。若是她把命赔了进去，那置她身边的人于何处？！
她的父母姊妹，她所爱的人，爱她的人该是何等的不甘与伤心。
如果，自己当真把这恋情公布出来……对于莫折，对于侠锦……
莫湘心里一寒。
越发坚定了不能说的想法。
只是七叔的话徘徊在耳边。
真的要为他而死么，真的可以么？
莫湘坚定地望着七叔，她可以的。只是……
——为什么你的生命就不能围着你自己转动。
——为什么你的生命就不能围着你自己转动。
就像是晴天霹雳，在莫湘头顶开出了灿烂的光芒，继而雨点劈天盖地席卷一切。
自己的生活。
究竟是怎样的？
莫湘有些疑惑。
七叔看着眼前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眼中虽然充满着狂热，却始终不敢伸出手触碰。
就像是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关系。
“芸娘啊……你这是何苦。”七叔痛苦地蹲下身子，揉着太阳穴，像一个孩子似的。浑身的酒气，竟是这般灵动地钻入心扉，打乱莫湘的心思。
“七叔……”莫湘刚想说什么，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浑身一震。
“湘君，我们走吧。”莫折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他说的不曾有错。”
莫湘一时方寸大乱，她不知道为什么莫折会说这些话。但是刚才的言论显然太过火了些。
“折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莫湘有些恼羞成怒。
莫折虽然素来傲气得很，但是见着难得发脾气的莫湘居然生气了，心里也在打着小鼓，“我……”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我先回去了……”莫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忙跑开了。
“湘君”话未出口，莫折僵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湘君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秘密。
他忽然觉得一阵恐慌。
湘君，对不起。
他真的想要说这句话。

##第064章 疑惑深埋
“莫湘在里面？”莫折看着门口微微愣神的男子，蹙眉问道，“你来做甚？”
“我来喊她出去洗澡，小湘儿不肯出来，”侠锦也有些苦恼，眉心微蹙，“难道是因为不喜欢硫磺味儿？要不我去打水过来煮？”
莫折有些讪讪地接过话，“不必，她是生我气了。”
“这是怎么了？”侠锦心中一惊。能让莫湘生气，莫折还是这幅负荆请罪的表情。
莫折自然是不肯说。
侠锦心中也有些担心，虽然莫湘不会怪莫折什么，但是能激发两人矛盾的事情，这么久以来，他倒还没见过。越是这样，他越发好奇了。
“我去看看。”侠锦受不了莫折的噤声政策。
“不必了，你去看看你师父吧，我想和莫湘说些话。”莫折自然是打马虎眼，摆明了赶人走。
侠锦点点头，不再说些什么。其实却闪身躲进一旁，想听听动静。
不料莫折头也不转地来了一句：“侠锦，还不快去。”
侠锦不做声。
莫折顿了顿，冷冷又道：“你是真想逼我发火？”
侠锦赔笑着走出来，对面这位未来的大舅子虽然认同了自己，可是说翻脸就翻脸的功夫他可是见识过了，这尊菩萨少惹为妙，“哪敢，我这不是担心您需要要帮把手什么的。”
莫折目光一扫，侠锦立刻噤声，闪开身影，离开了附近。
莫折这才缓缓敲了敲门，“湘君，可在里面？”
里面寂静无声，片刻方才传出淡淡的回应声，“嗯。”
莫折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莫湘是如何想的，只得把心一横，冷声道：“你来开门。”
莫湘虽然万般不愿，听到莫折的声音还是委委屈屈地开了门，杵在门口，活脱脱一个小怨妇的模样，哀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目光暗了些，显然在想什么东西，光华流转。
眉眼间的委屈却是只差说都怪你了。
莫折心猛地疼了一下。
“折哥。”
莫折没有走进去，只是僵了片刻，方才说：“湘君，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有意的。”
就像是在说我吃饱了一样的毫无波动，却是十分将僵硬，仿佛说快一点就会咬着舌头。
莫湘却是吃了一惊，樱唇微张。在她心里，莫折这样正儿八经地道歉，可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莫折不自在地瞥了身后一眼，“我只是担心，前辈犯病了，你一个小女孩……”
说起来，他才委屈吧。莫折咬了咬下唇，实在说不下去了。
“哥，”莫湘颇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啊。”
“没什么。”不论什么时候，莫折都是死鸭子嘴硬，话不肯多说两遍。
“我……只是想帮着七叔解开心结。”莫湘含糊不清地解释，“没什么的。”
“嗯。”莫折嗯了一声，莫湘立刻松下一口气。的确自己太紧张了，什么都没有嘛。
一个人的禁忌，果然太辛苦了。
“折哥，是我任性了。”接下来，莫湘立刻乖乖认错。
“叫哥就很好了，不必加个折字。”莫折忽然说。
莫湘一愣，低下头，想起了望哥。
那么，望哥，我又该叫你什么。
莫望。
莫失莫忘。
你可知道，你已经深深的化成了一个记号，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烙铁的痕。
“湘君，快去洗澡吧。”
“嗯。”莫湘点点头，回房去取衣裳。
屋顶的侠锦约莫猜到了八九分，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呆在屋顶，一时不知该做什么。
“真是难得。”侠锦叹了口气，鬼魅一般退了下来。
只是莫折眉头依旧皱着。
莫湘松了一口气。
莫非与刚刚那番言论有关。
那番话在莫折听来虽然偏激，却是一个刚烈女子的性情。莫湘虽然温顺，骨子里还是和兰楼一般，是个烈性骄傲的姑娘。只是，能让莫湘说出这一番话的男人，真的是侠锦么？
真的是莫湘自己的想法，还是为了排解七叔的心结？
杵在交叉口上，莫折思来想去得不到答案，忽然胸口一闷，险些又要咳血。
莫折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罢了罢了，一切随缘。”
“温泉好舒服啊……”莫湘自言自语，从这一头走向那一头，好奇地拨开水花，“水总是热的，也不像水桶只有那么小的地方。唯一的不足只怕是臭了些。”
侠锦也放心她一个人玩水，毕竟她识得水性。不过莫折就没那么好运了，莫折身子弱，不识水性，却偏偏要泡得最久。七叔给他弄了一个防止溺水的竹编位子，他却死也不肯坐上去，宁愿站一个时辰。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无人在乎，却偏偏要自命风流。
这样的人，还真是讲究。已经把风度看成了生命，这样在乎自己的人，倒真也少见。
莫湘虽然担心，却知道这里温泉的池子都很浅，不会出什么事。
待莫折泡上一个时辰上来，通体粉色，手足居然不似从前一般冰冷。
莫湘握着莫折发热的手，几乎喜极而泣。
“湘君，你这是作甚。”莫折有些难为情，抽回手来，冷冷地点点头,“多谢前辈。”
“不必客气，这不过是暖了暖身体罢了，”七叔笑了笑，“我也想看看效果到底有多好。”
那一刻，莫湘绝对没看错，莫折眼角抽了抽，分明是无奈加上愤怒。依他那般严谨的性子，如今居然有人拿他当了试药人，自然会气鼓鼓的，虽说闷在骨子里，却是伤了身。
这点上，侠锦和七叔倒是像了个十成十。不动声色就能把人气得死去活来。
有时候，莫湘也会想，等莫折身体好了，会娶一个怎样的姑娘。妖娆多情的，还是天真灿漫的。
那时候，仿佛所有的女子都是好的。
只是想到望哥，虽然也给他备了许多个美好妃子。
她不在乎地位身份什么的，但是在乎与许多人一同分享爱人。因为她知道，像望哥那样的男子，势必不会只娶一妻。他更不是愿将江山轻一笑的主儿。
况且，西楚有了春寒了。
虽然她也讨厌颜好，甚至觉得上官语薇都好太多，可是想到春寒，就没那么多心思了。
再者说，她于望哥，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单恋罢了。自己铺景，自己版剧，自己唱戏。
最后，自己谢幕。
从头到尾只有自己这一个观众。确实如此满足，所以她明白，为何白芸娘这般奋不顾身。
但她不要施舍的怜悯，她是自爱的，也是自尊的。
就算她不提，也不在乎。可她的确是郡主。
从小高人一等的教育和太庙遗世独立的气质，给了她最好的优雅。
虽然不似莫折那般明显，却也是从骨子里得到熏陶的。

##第065章 来着何人
约莫泡了一个多月，莫折的身体强健了许多。七叔忽然提议要去看看矿洞，拉着莫折莫湘就出了门。
“这就是矿洞了，”七叔饶有兴趣地问莫湘，“即便站在外面，都觉得冷。”
“七叔，折哥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七叔淡淡一笑，“上回的温泉名为黄泉，那这儿该叫什么，湘姑娘？”
“我看呐，这儿是叫碧落，”莫湘眉眼弯弯，“一个黄泉一个碧落，搭得可好？”
莫折微微点头。
七叔笑道：“你们两兄妹倒都是文思敏捷的孩子，侠锦找到了祝融火蛇，明个莫公子可能就要住进碧落了。”
莫湘一脸欣喜，“当真？！”
“自然。虽然苦了点，但是却可以立效治本。”
莫湘乐呵呵地点点头，看着莫折阴郁的脸，方才想起七叔的话里一语双关，心里有些忐忑，笑着问：“七叔，你耍我玩儿。管这叫碧落，又让折哥住进来，岂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了。”
“哈哈，这话说的有意思，上穷碧落下黄泉，置之死地而后生。”七叔赞赏的点点头。
这样一说，莫湘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莫担心，莫担心。”七叔笑着先走一步。
莫湘委屈的在后面跟着，“七叔，你耍赖，别走那么快，把话说清楚嘛……”
侠锦忽然从旁边闪出来，“准备好了，师父。”
七叔回过头，淡淡一笑，“莫公子，跟上来吧。”
莫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所幸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看莫湘，走了过去。
“我”莫湘刚想追过去，忽然被人拦住。
“你跟着我吧。”侠锦笑着捂住莫湘的眼，俯身道：“可好？”
莫湘定了定神，“嗯。”
“小湘儿。”侠锦忽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温馨。
“嗯？”莫湘抬起脸，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侠锦邪魅一笑，轻声说：“等莫折病好了，我带你回南蛮可好？”
莫湘一愣。
侠锦这份心思越来越明显了。
她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侠锦看着她微微蹙眉，眼里波光流转，想来是在思考。也不逼她，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不要你此刻作出答复。”
莫湘点点头，不过是秋后问斩罢了，多留几天惶惶不安。她真的很想问问莫折的意思。
“我想问问折哥。”莫湘低下头，微微红了脸。
侠锦一听，大喜，连忙点头，“好，等他出来，我们便好好问问他。”
“谁跟你我们啦。”莫湘嘟了嘟嘴，红着脸小声地反驳。
“小湘儿，我是真的喜欢你。”
侠锦忽然又来了一句，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玉坠子模样的饰物挂在莫湘身上，附耳道：“此名无尘，巫臣也。”
“我”莫湘还没来得及摘下来拒绝，侠锦便飞身而去，留下淡淡的笑声。
呆呆看着手中的无尘，莫湘心中满是不安。
该来的，始终来了。
她不是不喜欢侠锦。侠锦就像是每个少女在夏夜的一场幻想，邪魅帅气的男子飞过屋顶，落了下来，张开黑色的羽翼，遮挡住了星光。
因为他比星光更璀璨。
甚至。
侠锦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不是虚幻的，也不是一刹那的焰火。
而他的身份，也是足够的好。就是这身份，更令莫湘承受不起。南蛮的世子默默无闻地守在西楚的太庙，只因为自己年少无知，请他留下。
这份恩情太过肃穆庄重，充满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荒诞，莫湘一时无法接受。
她知道，这是她永远也偿还不了的孽债。
他对自己的好，他的好，只怕莫折都无可挑剔了。
若说这世上除了莫折，真正能对她坦诚相待的莫过于侠锦。
夫复如此，女亦何求。
只是，这样真的好么。
她和莫望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相对于璇城，她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不乏强者。
霸帝璇城。
邪王月倏。
水君莫望。
可是侠锦排不上名号。但她知道这不是因为他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她求他守在自己身边。
因为这份自私和无知，她几乎要毁掉侠锦。可侠锦还是那么傻傻地呆着，从来都不抱怨。
想到这里，忽然就流出泪来。
无尘她听过。相传是南蛮宝物，可避邪瘴毒物。
这份恩情太过贵重。
几乎是掏尽一切的好。她不知如何回报。
莫湘惶恐不安，越是深入地去想，越是害怕。
以前是害怕失去，现在却是自责。
她手微微发颤，想到七叔那份淡然的癫狂，便觉得太过贵重。茶花林走走，如何不好。
她茫然走着。越过山茶林，白色的山茶圣洁美丽，充满了庄严的厚重。
这就是白芸娘么。
那么，白芸娘，你那么勇敢地追寻月倏的脚步，真的很了不起。可是……
就像她看到的那样。
七叔痴狂，侠锦冷心。
她第一次开始踌躇，开始对白芸娘的态度有了抗拒。
那是她欣赏的勇气，却注定要舍弃恩义。
这般背信弃义，真的好么。
这样的人，就算得到了爱情，会被尊重么。
她心如钟撞。
每一下都是沉重的谴责。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只是觉得这山茶林莫名的耀眼。
莫望，莫望。
她心中喊着这个名字，脚步随着心声，奔向来来时的路。
他知道出不去，也知道莫望不可能会来找自己，可她心中仿佛有一个小虫子，不去那儿，便闹个不停。
那种深入骨髓的欲望。
她加快了脚步。
林中居然有身影！
人的身影！
她一愣，想起身上带着抵御瘴气的药物，连忙吞了一粒，用手帕捂着鼻口，进了瘴气林。
她小小的心脏里充满了巨大的喜悦与期待。什么矛盾挣扎都抛在脑后，她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却管不住这份如野马脱缰一般的喜悦。
全然忘记了，他们是如何进来的——这里瘴气萦绕，就算有药物能帮他们进来，他们是可是如何找到这条路的？！
巨大的喜悦将她从挣扎中放了出来。可是，待她看清人影，便如一盆凉水劈头盖脑地浇下来，淋了浑身湿透冰冷。
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那个身影她决计不会忘！

##第066章 璇城亲临
居然是璇城。
不是莫望，她的心里碎成一片。总是这么容易希望，所以才那么容易失望。自己还是那么天真。可是，下一秒她忽然心中揪成一片，璇城来这里做甚？！
不过管不了许多，她转身想要逃，却被唤道：“可是湘湘郡主？！”
她的脚步加快了。
后方的一列人也加快了脚步。
一个趔趄，险些被绊倒，却被人扶起来。
手臂传来一阵凉意。
她惊慌失措，喊道：“侠锦！”
忽然被掩住了口鼻，她清晰地听到一阵刀枪声。
竟然是分三路进来。侠锦前去御敌，难怪没有阻止自己进瘴气林。
“湘湘郡主可还记得在下，我们在七公主的府上有过一面之缘。”对方的声音响起，她心中麻木了。
完了，被逮住了。
下一秒，侠锦带着染血的剑，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湘儿。”
看着侠锦紧张的神色，莫湘拼命想挣开璇城的手。
“侠侍卫，好久不见。”
侠锦面色一沉，俯下身子，半跪着道：“陛下。”
果然是那个男人。
莫湘心中升起的一股绝望很快消失了，想要离开这个男人。侠锦可以带她离开！
此时手臂上的束缚也解了。
“侠锦！”几乎是飞鸟入林那般雀跃，莫湘衣袂飞扬，扑进侠锦怀里。
璇城心中一疼。
那么灿烂的笑颜，像是飞出牢笼的鸟儿，那么寂寞无辜的身影，宛如行走在黑夜中的精灵。
可惜。
却不是奔向自己的怀抱。
“郡主不必紧张。”璇城一笑，心里却百般心思，既然莫折是男子，那么他定然要把这个女子带走，“我想要看望莫折。”
他这么一说，莫湘更加紧张了，“恐怕不行，七叔正在帮折哥治病。”
“这样的话，侠侍卫不介意安排几个铺位吧？”
侠锦的脸上分明是介意。
“你们要住进来？”侠锦抬起脸，扫了一眼紧跟而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手。
原本侠锦听到一阵刀剑声，立刻携剑前去查看，原来是一队猎人打扮的人。侠锦看出了他们的功夫是元辰侍卫，不知为何，顿时害怕莫湘撞见着一行人，他下手重，那些人已经在迷障林里终其一生了。
“他们受伤了。”莫湘心中不忍，拉了拉侠锦的袖子，又叹了一口气，小声说：“他是皇帝。”
侠锦几乎是愤愤地带了路，一路上冷峻着脸，原本邪魅的脸上喷薄着若有若无的邪气和怒气。
这么些年跟着莫折，再喜怒无常的人都变得平淡，侠锦也改了很多，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侠锦又屈于下位，若不是莫湘在侧，他真想一走了之。
那边厢璇城也疑惑得很。
这两人如何看都像是从前的莫折和侠锦，就算莫折和莫湘像了个九成，也不见得莫湘能和侠锦这般黏腻。不知道为何，本该高兴莫折和侠锦没什么不清不楚的时候，璇城心里满是不快。
也许是这个女子和莫折太相像了。就连惊恐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莫折一直是侠锦心中难以触碰的地方。
侠锦年少心思飞扬，也不想要当皇帝，梦里只是想要做驰骋沙场的将军，就像千万男子都满含热血一般，他也想。
只是随着年纪增长，逐渐明白了权势是个好东西。
天下间，只有皇帝才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
他很快明白了，加入了角逐的阵营。
彼时，他还是孩子，还留着年少的天真，以为公平竞争才是对的，他喜欢自己的大哥。
只是，突然多了一个人。
莫折。
初来时，他就听闻西楚有为琉璃做的公子哥儿，心里还满是不屑。
直到初见，几乎惊为天人。
明明是那么小的孩子，却是令人惊愕的美丽。
清修的身影虽带着几分羸弱，却是别有风骨。举手投足间的孤傲宛如阳春白雪，眉眼间流转的却是波动河山的潋滟。就像是眼前出现了一株冰种紫玉精心雕成的竹子，却开出了艳及阳春的花朵。
那一刻，他忽然很想接近这样的人。
谁知道一开口，话就变了味。
他看见莫折不加掩饰的尴尬。
那一刻，他慌了。也就是下一刻，璇暨站了出来，接下了话。莫折立刻笑了。
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素来老好人的大哥是如此令人生厌。可是那时的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单纯的只是想逗一逗他。
偏偏那个小孩娇气得很，也不似一般孩子喜欢粘着自己，反而有些讨厌自己。
讨厌？
这可是对璇城最大的打击。
他捉弄他，甚至是想让他掉进水里。看看这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会怎样破了淡雅的外衣，露出丑态。
可是，看见璇暨抱着他，他心乱如麻，一腔怒火全部撒在小太监身上。
之后，越来越多的，璇暨靠近了他。
他知道璇暨身上一直有股亲和力，难以令人讨厌。就像是最好的大哥，包容他，也包容她。
他无法讨厌璇暨，只把一腔怒火都撒在莫折身上。
只是那个小孩不甚在意自己，仿佛生活中只有璇暨和侠锦。
直到璇暨的妻子大闹沁兰阁，他才似乎知道了，璇暨竟然喜欢上了这个小孩。
他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
男子喜欢男子，这算是什么？！皇家脸面何在？！可是，他却不感到恶心。
看着璇暨一步步沉沦，莫折也似有似无地响应，他终于出言警告。不只是警告莫折，也警告了璇暨。
没想到小孩居然听从了，很快就远离了璇暨。
只是没想到璇暨不自觉，仍然靠近小孩。
分分合合好几次，他的心情也随之上上下下，被玩弄得七零八落。他甚至怀疑莫折是不是故意的，想要捉弄他们兄弟。更有甚者，连璇琦和璇萱都喜欢上了莫折。
璇萱他素来不喜欢，心机太重。只是没想到她居然愿意嫁给莫折。依照璇萱素来眼高于顶的心思，怎么可能挑一个看着就没什么前途的丈夫。
即便是西楚的世子。
按她的眼光，除非是西楚的王，不然她决计是看不上的。没想到她居然为了一个这样软弱的男人，向父皇献计，抢了璇琦的心上人。
对于璇琦，他是同情的。
只是当他灌醉莫折的时候，抱着他上了轿子，忽然觉得心动了。那么娇艳的脸庞。
他心思纷飞。
他知道自己中了莫折的蛊惑。陷入了桃色的纷飞。只是，原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意，谁能料到，当他听到莫折即将离开的时候，心乱如麻。
他想要他留下。
他可以对他好，比璇暨对他更好。
他想要看他。
如果是最后一面，就算是刻薄，他也想要对他刻薄一次。
哪知道看到他，是那么失神与无助。
素来温和的大哥，眼中满是欲望。
他心中顿时燃起千万道怒火，连忙救下了莫折。
侠锦呢？！他不是随时都守着莫折吗？！
他恨恨想到。
只是看着莫折眼中的绝望，他心疼了。
仿佛是玉石做的花儿流出了水晶的泪，残破的影子宛如失神的瓷器娃娃。
为何不是女子，若是女子，他定然娶她，不会再让她受伤了。他心里暗暗说。
侠锦随之而来。
之后数年不见。
莫折定然不知道，他在多少个深夜梦回的日子里，看到了莫折年少的笑颜。
为之不多的，对着自己的笑颜。
每一次，都令他心急。
恨不得立刻奔去西楚看看当年的小人儿，如今过得如何。可是男男相恋何等荒唐，自己如何劝莫折和璇暨的，就如何讽刺自己。他深深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迷障，逃不出来，也不想逃出来。他是何等敏锐，深深把心思藏在黑夜，从未透露。压抑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令人难以承受。
终于，他费尽心机当上了皇帝，普天之下，无人再敢说他的不是。他只是想要看看莫折。
真的，想要看他一次。只想任性这一次。
谁知道，那个小人儿，竟然病重。听到这个消息，半夜甚至被纷乱的噩梦吓醒。深夜梦回，身边躺着的艳丽女子没能给他安全感，存在在南方的，许久不见的莫折却牵动了他的心思。
他叹了一口气。
是自己欠他的吧。
总想着要去看他。
看他。
如今却梦见他死了！
死了。死了。
梦里，依旧是那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沁兰阁，小孩苍白的脸微笑着，在黑夜中缓缓羽化。待他赶到时，人去楼空，再无人影。空荡荡的宫殿里，凉风灌满长袍。
不可以，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在自己面前！
于是，他毅然去往西楚。
他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何模样。
谁知道，在西楚竟然遇到一个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她。他知道莫折住在祖庙，却不曾料到防守那般严密，私探竟然看不到人。待他想用皇帝的名义去祖庙看莫折时，他竟然给他逃了！还带着那个与他九成相似的莫湘。
璇城苦笑，他在莫折心里就是那么可怕么。甚至连妹妹都担心。他想到他们之间的玩笑，他说，你若不给我煮荷叶粥，我便娶了你妹妹。
他始终没有给自己煮，算不算是默许呢。说到莫湘，的确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当他看着她懵懵懂懂地撞进自己怀里，立刻像小鹿一样机警地跳开时，他迷惑了。
她干净透彻的眸子像是一汪春水，就要将他融化。那么美丽的脸庞，骄傲倔强，却带着一种似曾相似的慌张。
她还是他，他几乎分不清了。
两人，当真这般相似么。
他甚至在想，遇到的莫折，当真是莫折么。他开始期待遇到莫折时，那个少年会有怎样不甘与惊讶的表情了。

##第067章 力士断腕
“侠锦，折哥他”莫湘刚想说什么，忽然感到侠锦身子一绷，挡在自己身前。
“侠侍卫好大的反应。”却是璇城的讥讽。
侠锦暗暗腹诽就算当了皇帝，这小子性子还是那么讨厌。
“大概要多久？”璇城出口问。
侠锦不说话。
莫湘碍于面子，应道：“还不知道。”
三人相对无言，静静站在门口。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真是青春飞扬的日子。”七叔的声音呵呵传来。
侠锦面色一喜。
不料璇城抢先一步推开门，目光冷冷望向莫折。
莫折面色赤红，浑身虚汗，还裹着被子。
“侠锦，我要送他去碧落，你清清场子。”七叔抱起莫折，飞身去了岩洞。
璇城眉心微蹙。心乱如麻。
莫湘急了，连忙道：“我去看看。”
“莫急。”侠锦扫了一眼璇城，“你留在这儿等吧。若是看了，只怕心疼。”
“我要看。”莫湘可怜兮兮地望着侠锦。
璇城道：“你知道在哪儿么，我带你去。”
侠锦眼神挑了挑，飞身抱起莫湘，几个跃身便丢下璇城。身后骤然跳出几道身影，尾随其中的就有璇城。
莫湘也不在乎礼节大防，只是心里紧张的要命。
一群人很快就到了岩洞。
“这里性寒，你们切莫靠近，以免误了治疗。”侠锦一句话将众人堵在外面。璇城挥挥手示意众人留守，自己跟了进去。
岩洞也不深，倒是亮堂的很。只是阴风嗖嗖得厉害。
莫折咬紧牙关躺在冰床上，一条火红色的小蛇正探出头来，从莫折的肩上钻出来。
不知道该说恶心还是恐怖。
总之莫湘看着脸色骤然白了。
“阿娘……”莫折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又呐呐地唤了一声“湘君……”
七叔眼见三人来了，虽没多问，却解释道：“出现了幻觉罢了。”
这一解释，莫湘泪水几乎失控，刹那间梨花带雨，好不见怜。
“折哥。”莫湘低声喊道。
四人静静守着，那小蛇受不了寒冷，朝着洞外就使劲儿爬。
七叔手一扬，一把扶起莫折，就直奔洞外。
三人见状连忙跟上。
只见七叔毫不犹豫地连人带衣服一同扔下了温泉里，拍拍手，“福大命大，没被毒死，以毒攻毒好极了。”
莫想多问了一句：“七叔您没把握？”
“嗯。”七叔答得极为诚恳，“反正他命不长了，寒气这般厉害，慢养是不行了。我用火蛇的热毒进了他的血脉骨髓，正好和寒气相克。今后只要不是太过冷或者太过热，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什么反应？”莫湘面上露出担忧。
“全身疼痛。”七叔一脸无辜。
莫湘舒了口气，“命保住就好。”
只是侠锦微微有些惊讶，莫折的病他是知道的，哪里会有这么简单就保住性命。再者说，火蛇的毒……
“是啊，这小子命真大，若是寻常人，中了火蛇的毒，当场就疼的昏过去，更不要说待我施针喂药自行疏导火蛇走向了。”七叔啧啧称奇，“虽然之后还是晕倒了。”
侠锦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若是莫折撑不过去，自己有何面目再见莫湘？
“未免太过胡闹！”璇城喝道，“若是出了问题，你当如何？！”
七叔淡淡一笑，眼神却凌厉地望着璇城，轻声道：“出了问题？若是不放手一搏，只怕不过半年，这位玉做的公子就要亲赴黄泉了。”
他点到了最重要的问题。
“七叔，平素要注意什么？”莫湘连忙问。
“解毒的东西千万要慎重服用。多补补身子，切莫让他寒气入骨或者发虚热，一定要照顾好。我稍后去调些药，按时服用便可。”七叔笑得舒坦。
只见莫湘猛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多谢七叔救命之恩，莫湘感激不尽。”
“傻姑娘，何必道谢。”七叔淡淡一笑，扶起莫湘，目光却是望向侠锦，丝毫不避讳璇城。
侠锦冷了数年的心微微有些触动。师父虽然把自己就回来，令自己敬佩，令自己依靠，却……
没有令自己感到爱。
因为他的师父，可以为了一句话轻而易举地翻脸。喜怒无常，对自己也不甚在意，更不要说有些什么感人事迹。这些年性子好了，发疯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打打杀杀，他才敢把莫湘带回去。
“师父……”侠锦微微低头，眼神一闪，看见七叔颤抖的手，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把脉。
七叔本想阻拦，不料却被侠锦抢了个先，打开了手。
“师父，你……”侠锦大惊失色，他就知道此事不简单。
七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侠锦，无妨的。”
莫湘连忙问道：“怎么了？！”
侠锦面色阴暗，却还是说了出来，“师父把火蛇的毒引到自己身上了。”
难怪不让我们在旁边……莫湘心中满是辛酸，自从兰楼去世，再也没有什么长辈如此和蔼可亲，莫湘早已把他当成了亲人，未曾料到七叔居然为了莫折做到这个地步……眼下一酸，竟是泪流不止。
“七叔……”莫湘哑着嗓子，再次跪了下来。却说不出一句话。
七叔笑了，“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旁边的璇城一愣，他听过火蛇，毒素之烈常人难以忍受，只是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用生命为莫折做一次尝试。
若是死了，便是两条性命，若是活了，却只能活一个。这才是生命的交换，何等的情义！
“师父，你让她跪吧，不然她心里受不了这份愧疚。”侠锦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们这样子，倒真像是私奔被抓了，”七叔哈哈一笑，“傻孩子，这是我自愿的。”
两人俱是长跪不起。
七叔叹了口气，悠然道：“湘姑娘，你可记得那日茶花林的事情？”
莫湘一愣。
“爱上了一个人，便是把这一生都和她勾上了关系，即便如何运转，都要烙上她的痕迹。这样的生命才会丰盛。就算是一个人的爱恋，那也是美好的。命就像是给了她一般，为她而死，这是何等的荣耀。”七叔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听起来没了莫湘的稚嫩，却多了几分沧桑，“你说的不错啊……”
莫湘更是吃了一惊。未曾料到他居然记得。
“我虽然犯了病，这席话却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七叔苦笑一声，“我现在明白了芸娘。我如何不是这样年少轻狂的傻瓜，说什么命运有自己掌控，却丝毫忘记了，面对‘情’字，也只是无力挣扎的份儿。更不要说芸娘那时……却是我不好，直到如今才明白，苦了侠锦幼年，未曾好好照顾。”
侠锦平素吊儿郎当惯了，未曾有过什么正经表情，此刻却眼眶泛红，紧咬牙关。
“你们年轻人有的是时间，未来也是一片灿烂，我不过是个糟老头子，命已经无管紧要了。”
“师父……您还没看见侠锦成亲，怎么说出这番话。”侠锦强颜欢笑。
七叔点点头，“湘姑娘是个好女孩，再者说了，我又不一定会死。想我医术高超，怎么可能轻易去黄泉路上呢。”其实云淡风轻地扯出一丝调笑，“想来芸娘还在等你父亲，不会那么欢喜我早早下去找她。”
那一厢，莫湘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

##第068章 愿得一心人
“师父，您是说……”侠锦面色大喜。
“不错，我真的死不了，湘姑娘不必这么伤心。莫听侠锦吓人，”七叔嘴角微扬，“只是卸了一身内力罢了，有什么关系。”
侠锦心中微苦，他知道绝非那般简单。
“罢了，我不多说了。”七叔摆摆手。
莫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七叔见她的模样，心中了然，不禁也红了眼眶，“好姑娘，无须自责。医者仁心，我也不忍心莫折就此离开人世，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了。”
莫湘却仍旧不肯起来。
七叔叹了口气，“扶我去休息会儿可好？莫折泡个把时辰醒了就行了。”
莫湘连忙站起身。
璇城蹙眉到：“你们可有法子？”
“在下愿助一臂之力。”身旁跳出几位黑衣剑客，俱是个中好手。
“不必了，若是内功逼的出来的毒，侠锦早就出手了。”七叔欣慰一笑，“你是何人？”
“璇城。”璇城第一次放下了傲慢的架子。
“来这里，为的是湘姑娘？”七叔烟头一皱。
璇城摇摇头，坦然道：“为莫折而来。”
七叔猛地蹙眉，喉中却是封住了即将吐出的鲜血。莫湘连忙扶住七叔，道：“我扶您回去。”
“好。侠锦你留在这儿看着莫折。”七叔声音有些吃力，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侠锦不说话。
璇城低语一阵，只见一位黑衣人飞身而去，不过多时便取来一套墨绿色的长袍，放在岸上。
众人相对无言。只是璇城蹙眉望着莫折的眼光丝毫不加掩饰。侠锦心乱如麻，一时也懒得去理会。
“侠侍卫对莫折不如从前上心。难不成是因为湘湘郡主？”
侠锦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
“莫折变化太大了。”璇城眼神凌厉。
“这如何看的出来，公子还是公子。”侠锦心中有了杀机。
璇城一笑，“是么。”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莫折醒来，扫了一眼墨绿色衣裳，方才不情不愿地解了湿衣裳，换上绿色长袍。
果然唇红齿白，惊艳非凡。配上绿色，宛如仙人。
“璇城来了。”侠锦出言。
莫折冷眸微扬，扫了一眼英气逼人的璇城，“二皇子别来无恙。”
莫折扫了一眼四周，问道：“前辈如何？”
“他很好。”
“休要瞒我，湘君不在，前辈也不在，想必出了什么事。”莫折冷言冷语，却是直击命中。
侠锦这才缓缓道：“师父，替你引了火蛇毒，内力全失。”
莫折眉心一蹙，脚步加快就往那畔赶去。
“世子走得很急。”璇城淡淡扫了一眼。
莫折不快地道：“那又如何？”
“真是不讲旧人情谊。”
“哼。”莫折一哼，转身离开。侠锦也随之离开。
璇城心思百般转动。
果然不是。
眼前的莫折果然不是当年入宫的莫折！
那么，那个女子……
那个名为莫湘的女子才是当年的莫折吧！
他欣喜若狂。
日思夜想的人竟然是女子！这如何不让他心潮澎湃。
莫折这些年来的风闻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他原本以为是受大哥的刺激，变得这般不近人情。他甚至有些害怕，当年那个澄净亲切的眸子，会怎样冰冷地看着自己。
未曾料到，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分明看清，莫折换衣裳时，干净的肩膀毫无痕迹。而当年莫折被璇暨撕开外衣，白皙的肤上分明有一个红莲模样的胎印！
难怪！
难怪！
好一个莫湘，竟把自己和璇暨耍的团团转。当年她一走了之，却把一个烂摊子甩给众人。
素来狠戾的璇城却没有生气，只是扬起一抹笑。
这趟他来的太对了！若是不来，只怕莫湘就要和侠锦共结连理了！
“火速回朝！”璇城吐出这四字。
明眸皓齿，色如春花。
这般佳人，如何能被武夫给糟蹋了。
璇暨留到如今，也是时候做点事了。
另一厢，却是父慈子孝的场景，“师父，您好些了？”侠锦毕恭毕敬地守着门问。
七叔呷了一口茶，点点头，“无妨。不过是去了一身内力罢了。”
侠锦眼神暗了暗，却没再作声。
莫湘识趣地退了出去，“我去煮饭。”
七叔这才缓缓道：“你就是这个性子，太闷了。”
侠锦难得撒了一回娇，“还不是您教的。”
七叔无奈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也怪我？”
“怎么不怪你。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决定？！要是有了什么好歹……你总是这般任性。”声音低了几分。
“偏偏你学了个十成十。”七叔满足地笑了，“你啊，我看出来了，那个男人对湘姑娘没安好心。”
“那些事无关紧要，先说说你自己。”侠锦终于爆发了。
七叔叹了口气，“我好得很，现在的功夫也不见得弱。”
“可是……”
侠锦咬了咬牙，剥了一身内力，岂不是相当于半世修为就随风而去。对练武之人来说，内力强健简直如同生命。
“命和内力，你说哪个重要？”
侠锦低下头，良久才叹了一句，“我不懂你。”
“不必懂。”七叔笑眯眯的样子，“不过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是元辰的皇帝，璇城。”
“哦？”
“我曾经随莫湘在元辰京都住过一段年月。当时莫湘扮作莫折，并未被识破。不知为何，他如今想看莫折，竟然追到这里来了。”
“是么。”七叔眼角弯弯，“我看他也是个痴情种子。”
侠锦的脸色只剩下难看了。
“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跟着掺和。只是莫湘是个好姑娘，一定要抓牢。”
“那是自然。”
“等生个孩子得叫我师公。”七叔喜不自禁，“我看湘姑娘不像是嫌贫爱富娇生惯养的孩子，有机会就来花曳谷坐坐。”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却慌张的脚步声。
“呵。”侠锦不由自主地笑了。
七叔也是哈哈一笑，“宝刀未老，听力可不减当年，侠锦，你还是去帮帮人家小姑娘。想来是不敢杀鱼杀鸡。”
“嗯。”侠锦点点头，“对了，璇城他们走了。我没感到他们的气息。”
七叔蹙眉，“见到莫折，有说什么么？”
“没有什么特别或者激动的地方。”
七叔眯着眼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侠锦轻声问：“可以把暗卫调进来么？”
“嗯。”七叔点点头。
花曳谷，今晚注定无眠。
待到夜里，一直不见人影的莫折却现了身子，敲了敲门。
“哈哈，你这让我想到了书生佳人私会。”七叔笑着给他开了门，“别扭的性子，我就猜到你今晚会来。”
莫折粉面微红，却还是冷着脸，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放在桌上，僵了半天，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医者仁心。”
“可不见得人人都有仁义之心。”莫折苦笑一声。
“你竟然还会煮补药，真是看不出。”七叔啧啧了两声。
莫折面无表情地说道：“久病成医。”
七叔饮了汤药，饶有兴趣地看着莫折。
“我……听闻前辈……”素来口齿清晰地莫折竟然不知道如何表达。
“你不必觉得自责。我是自愿，也是不自愿的。医者仁心什么的倒是骗人的，世上那么多人，我总不可能每一个都拿命去救，但是你不同。你对侠锦来说，可能是未来的大舅子。”七叔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不过，当年侠锦陪着莫湘惹下那么大的祸，若不是你从中相助，只怕早就出了事，也更不可能有这段姻缘。倒是我要多谢你的包容。我从前半疯半颠，根本管不了侠锦，他也随着常年的流浪变得冷漠。宫里的生活，市井的生活，亡命天涯。苦了他啊。他从小就聪明，也偏执，我今日救你，就是希望有一日，若是侠锦和莫湘都不想要南蛮的王位，你能支持他们。”
莫折心中明白七叔的意思。
难为这个前辈了，对于侠锦而言，他也许不是个合格的长辈，却是真正关心侠锦的人。难怪素来狂傲的侠锦能毕恭毕敬地对他。
“若是他不想涉及权争，我自然会保他二人。”莫折点点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如何不希望他二人生活如意。”
“莫湘得了你这个哥哥，你得了莫湘这个妹妹，真是好。”七叔哈哈笑着，泪水不知为何就流下来了，“侠锦真是有福气的孩子啊……”
莫折依稀在七叔的眼中，看到了芸娘倩丽的身影。
莫折关了门，出来时正好遇见莫湘惴惴不安地端着鸡汤想要进去。

##第069章 惟君一人
纤美的身影提着食盒，步灿莲花地走来，裙摆微扬，宛如水中莲花。
“湘君。”莫折心中微微一动。阎王府中去了一趟，如今看到最重要的人，怎么都生出一番感慨。
“哥，你醒了？！”莫湘很是高兴，却又流露出伤感的神色，“七叔他……”
“七叔又犯病了，”莫折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莫湘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青石板上，影子拉得很长，仿佛隔得很远，带着悠长的落寞。
莫湘忽然被莫折抱住，“湘君，你知道么，疼的时候，我真害怕会离开你。如果那样，你该怎么办。”
莫湘一愣。那定然是疼得厉害，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莫折接着说：“若是侠锦不能保护你，你还有我。若是没了我，你该怎么办……我的湘君……”
“哥……我也怕，要是哥一个人去了黄泉碧落，会孤独吧。”莫湘脸上露出笑容，泪水去止不住。
“我看到璇城了，他来者不善，恐怕已经识破当年的事了，”莫折严肃地说，“湘君，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当真喜欢侠锦么？”
莫湘一愣。
她曾想问问莫折，到底这门婚事好不好。
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喜欢她的人，她却不知道抱着怎样的感情。
不能割舍，仿佛已经融进了骨子里。却是这份温水熬米的感觉，让她没有激情。
爱情，是个充满激情的词啊。
“我……”莫湘顿了顿不知道如何作答，“若是折哥，会如何？”
“你知道兰楼的簪子上刻着什么话么。”
“愿将江山轻一笑。”莫湘了然。
莫折点点头，“都说男子要建功立业，方才能让身后女子显赫一生。但是，我们早就是风云尖端的人物，普天之下，早就没有那个女子能比你更金贵。你不要去想莫望的那番理论，也不要顾及《女诫》什么的教义，只需知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莫湘低下头，轻声问：“若是有这么一个可心的人儿，他不喜欢我，我却喜欢他，那当如何？”
莫折蹙眉，开了一句玩笑，“那个可心的人当真是男子？”
莫湘苦笑一声，“总不可能天下间所有男子都要喜欢我吧。”
“那么，路会很苦。”莫折直言不讳。
莫湘点点头。
“真是有那么一个人，你不必担心太多。若是侠锦和前辈的恩情成了你选择的原因，那么我希望你慎重。因为感情这东西，一步棋错，满盘皆输。”
“哥，说的你仿佛是过来人。”
“我比你年长。”莫折找了个借口。
“我……我会好好想的。”
两人的影子再次拉长。
莫湘心中隐隐有些害怕，若是莫折猜到了那人是望哥，会如何？兄弟反目？
莫折看着莫湘回了房间，才折回去和侠锦、七叔请辞。
“我看我们早些走为好，否则会连累前辈，”莫折毫不避讳，“我要尽早回去，璇城只怕知道了李代桃僵的事情。莫望如今腹背受敌，只怕顾不得莫湘了。”
“莫湘呢？”侠锦一语中的。
“她……自然要问她随我回去还是随你去南蛮。”
侠锦脸色明晦不辨。莫湘说不知道，要问问莫折。莫折说随着莫湘。
这两人真是太有默契了。只能苦笑。
“你操之过急了，病还没好，急着走可不行。”七叔摇摇头，表示反对。
“可是”
七叔猛地打断莫折的话，“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担心璇城来抢人，可是花曳谷不是普通人能随意进出的。休要担心，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们再离开也不迟。”
莫折低下头，认了事实。
“我已经派暗军驻扎在四周，莫兄不必忧虑。”侠锦也随着说。
随着莫折病情逐渐好转，侠锦献殷勤的意思越发明显，莫湘也越来越不安。面对侠锦，她始终是亏欠的。
从她很小的时候，侠锦就陪在身边。
悄然出现如同俊美的夜神。温柔邪魅，从来都不曾背弃自己。然而自己却这般自私。
可是，感情始终是自私的。
莫湘困惑了。
就像是年少时看见飞在天上的风筝和蝴蝶。
都漂亮得耀眼。
一只牵在手里，另一只可望而不可即。
人总是这般贪心。得到的不知珍惜，得不到的却妄求。
这样熬了一个月，侠锦终于怕了，他担心莫湘从来都没接触过男欢女爱，不懂的到底自己是什么意思。
于是在桃花纷飞的时候，直直问出了心声。
莫湘愣了许久，才抬起脸。
纷扬的桃花，美人面。远黛点苍。
一切都美好的不真实。
“侠锦，我想，我只是把你当成哥哥。”莫湘吃力地说了出来。
侠锦脸色苍白。
莫湘第一次看到这么脆弱的侠锦。整个人都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浑浑噩噩，漆黑发亮的眸子也失去了色泽。
“侠锦！”莫湘急了，晃了晃他的袖子，“侠锦。”
侠锦这才吃力地笑了笑，“小湘儿，你记得‘无尘’么？”
莫湘掏了出来，原本打算还给他的，不料侠锦接过‘无尘’，眼神带着莫名的坚定和沧桑，再次系在莫湘的脖子上，“小湘儿，今生今世，我心上无尘，惟君一人。”
莫湘慌了，连忙想把‘无尘’取下来，“侠锦，你这是作甚？！何必发这种誓！”
“沧海桑田，人生短短一世，爱一辈子又有何难。”侠锦淡淡一笑，脸色又恢复如往常一般邪魅，只是退了一步，“我既然等了你这些年，就不在乎多等几年。你若是真有喜欢的人，便告诉我。我自然会离开，生前不相见，黄泉再聚首。”
莫湘愣愣看着他飞身而去。
只剩泪眼阑珊。
“侠锦，这是何必。”
侠锦苦笑一声，从一旁的桃花林中淡淡望着莫湘。
“天真善良，叫我如何舍弃。”侠锦自嘲地笑了笑，忽然觉得很温暖。就是这样的莫湘，天真善良，饮水思源，才叫人格外珍惜。也就是这样的莫湘，自责内疚，教人如何的不舍不忍。

##第070章 突生变故
正当莫湘和侠锦各怀心思的时候，忽然林外传来一阵哄闹，黑衣人几个飞身寻到了侠锦所在，低声耳语道：“璇城下旨，择日迎娶湘湘郡主。此番便是来接人的。”
侠锦眼神凛冽，轻笑一声，“去告知莫折公子。”
“是。”
侠锦心中冷冷一哼，璇城未免太不自量力，在别人的地盘上抢新娘。当真以为自己的皇位高枕无忧，便是万人之上了么。
可是，变故就在此刻发生了。
莫折闻言，思虑片刻道：“和他们说，莫湘已配给侠锦，不日即将在谷中完婚如何。”
侠锦不知道该校还是该哭，心里猛地又几分失落，毕竟被小湘儿拒绝了，虽然誓言镌刻在心里，可是失望总是难免的。乍一听莫折这般说，就忍不住揣测，莫湘究竟是何反应。
莫湘一听，虽然知道是权宜之策，刚想蹙眉，忽然就释然了。不错，这是避免嫁给璇城的唯一办法。
谁知道来迎亲的人也是不要脸的主，竟然公然称既然没有行周公之礼，便是清白姑娘。一样能蒙受皇恩。
“谁要你的皇恩浩荡了，”莫湘愤愤不平，“他明明有那么多妃子了，干嘛还要我嫁过去。再说了，就是为了不让我嫁过去，望哥才娶了璇琦的……”莫湘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回不同。”侠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有什么不同。”莫湘哼了一声。
“他喜欢你，湘君，”莫折叹了口气，果然自古红颜祸水，“所以势在必得。”
“我还以为你要说此事无关风与月，”侠锦哈哈一笑，用扇子勾起莫湘精巧的下巴，“小娘子，你就从了大爷我吧。”
“登徒子。”莫湘呸了一声。
侠锦故作生气，“小蹄子，好大的胆子。还不给爷笑一个。”
“这位爷，您哪凉快哪呆着。”
“算了，你不笑，爷给你笑一个。”侠锦摆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
莫湘扑哧一声就笑了出声。
气氛一下子就没那么僵了，七叔摇摇头，“你们这些纷争太复杂，我懒得知道。但是若是皇帝强要，只怕湘姑娘过不了这个劫。”
侠锦脸上带笑，心里却是明白，若是真的闹大了，按璇城的性子，只怕免不了一战。
相持了半个月，总算有了转机。西楚的密探来了。
莫折刚想说些什么，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就递了一份书信。本以为是莫望打算过来接人，不料竟然是莫望的亲笔信。
莫折蹙眉道：“莫望不认可侠锦，眼下要湘君嫁给璇城。”
“望哥未免太过草率！”莫湘一惊，抢过书信，当真是莫望的亲笔信，刹那间满心的欢喜被淋了个透心凉。
“不是说好不把我嫁出去的么？！”莫湘带着哭腔喊道，“他怎么可以这样？！”
“小湘儿，”侠锦伸手搂住莫湘，“跟着我，可好？”
莫湘只顾着哭，不搭理他的话，“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给璇城，他知道我骗他，肯定恨死我了……”
年少的阴影还留在脑海。若说莫湘真的害怕什么人，除了宣庆帝，就是璇城了。
冷酷傲慢的皇家子弟，自从他冷眼扫过自己的那一刻，莫湘就觉着一阵阴风。这般不对盘的人，如何能走到一起？！
“看来西楚是回不去了。”莫折蹙眉。
“那和我回南蛮可好？”侠锦望着莫湘，“我答应过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莫湘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浑浑噩噩想了片刻，方才道：“我不信，我要回西楚问个清楚。”
“莫望……”莫折本想说铁石心肠，忽然想起那时候莫望挺身而出应了璇琦的婚事，“莫望虽然算不得无情，只是面对利益，他就是个商人。亲情于他而言。也是一件货物。你就算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徒添烦恼。”
“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甘心啊……”莫湘泪眼盈盈望着侠锦。侠锦顿了顿，再次做出了纵容的决定，“我陪你回西楚。”
“胡闹！”莫折蹙眉，“侠锦你太纵容她了。”
侠锦随性地笑了笑，“她喜欢便好。”
“不行，太危险了。”莫折望了望七叔，目光分明是求助。
七叔看懂了，却笑眯眯地说：“这很好嘛。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三比一，莫折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相比那些权势地位，他想莫湘更喜欢自由。既然如此，侠锦能给她自由，不是很好么。
这样的妹夫，莫折当真是欢喜的。他从来都没想过莫湘的丈夫必须要是王侯将相，就算是贩夫走卒，他也是允许的。只要那个男人有足够的能力，配得上他的湘君。就像眼前的侠锦。他不求侠锦出将入相，甚至不求他接手南蛮王的位子，只要他能这样宠着莫湘，莫折就知足了。
世上的权势他们触碰的还不够多么。相比那些俗人，能有侠锦这样的男子，已属不易。
七叔笑了，扯着莫折就走开了，“年轻人不要怕事，来来来，我接着教你轻功。”
莫折心里那个苦啊，真不知道改和谁倾诉。莫名其妙的被七叔抓去练暗器，练步法。他都这把年纪了，加上身子弱，又非学武奇才骨骼清奇，该玩心计的年纪，居然被抓去学武。
莫折颇为哀怨，却还是认真学着。
“小湘儿，莫哭，你一哭，我心都碎了。”侠锦温柔一笑。
“你就恶心我，”莫湘探出脑袋，望了望侠锦，道：“你真的喜欢我？”
侠锦叹了口气，“我都发誓了。”
“那我们回西楚完婚可好？”
“好。”侠锦连忙应道。
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活计。原本还以为要攻破十八道关隘奋斗几年，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拿下了！看来小湘儿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侠锦笑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
青梅竹马，看着她长大。
终于，等到了花开。
空气中仿佛流淌着桂花酒的清香，一如当年的遇见。
两人相对无言，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烟花炮竹的响声，侠锦抬头看了看眼色，顿时脸色一变，“他们强攻了！”

##第071章 困娇娘
“怎么”莫湘刚想一探究竟，侠锦伸手拦下她，“你和师父他们呆一块儿，若是他们攻了进来，师父自然会带你们离开。”
“那你呢？！”莫湘抓住他的袖子，一下子也忘了哭。
“放心吧，我怎么舍得让我们可爱的小湘儿变寡妇呢。”侠锦淡淡一笑。
“不正经。”莫湘摇了摇头，却还是松了手，“我定然是要等你的。”
“好。出了谷有个绿柳庄，里面是我的人，莫怕。”
“嗯。”莫湘转身去找七叔。
莫折直奔山林，眼见那些强攻的人因为内力不足，服用的驱毒丸不够药力纷纷倒下，心中暗暗一哼，自己这边的人就顺手解决了。
他的侍卫就像是山上的猴子，沙漠里的蛇。
谁料到，一波连着一波的强攻不成，璇城竟然放火烧林！
“竟然这般下手！”侠锦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这个男子，竟然恼羞成怒，得不到便想要毁掉！
莫湘决计是不能交到他手里！
眼下七叔内力不足，眼看那些个高手突破火海扑了进来，侠锦挥手安排暗影侍卫阻拦。自己追上莫湘他们的路，生怕有人闪失。
他终究是低估了璇城的狠心，也低估了璇城身边的人。侠锦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发了紧急召唤的信号求援，莫折的势力也是屡战屡退，发了求援信号。不过两军刚好将那些个高手堵在外围，留足了时间。
侠锦刚追过去，就听到一阵金石相击的声音。果然，一队黑衣人马埋伏在院里，还好他派人护着七叔和莫家兄妹。
眼见大火越烧越烈，莫湘心中满是羞愧自责。若不是自己，花曳谷这个世外桃源怎么会遭此大祸？！若不是自己，七叔又怎会舍弃花曳谷，带着莫折和自己亡命天涯。
还有，眼看这般情势，侠锦他定然是深陷危机。都怪自己。都怪自己啊。她不要去西楚了，只要大家活着，她宁可嫁给璇城！
七叔提剑就是冷冷一挥，挡下了汹汹的气势。
“哒。”莫折护着莫湘，眼看七叔竟然御敌，连忙发了暗器，喝道：“前辈您不要再动手了。”
只见七叔扬手就是一串银针。
“我虽然失了内力，功夫却不见得差。”
莫湘看着刀光血影死尸横陈，心中早已是如履薄冰，“七叔您宝刀不老我们知道，可是现在不是御敌的时候，你的身子”
“学武之人，不碍事的。”
“七叔！”莫湘心乱如麻，就怕七叔有个什么闪失。
“罢了罢了，小丫头。”七叔笑着驱马回了侍卫护着的圈子，却反手一排银针，打下了追来的骑兵。
莫折转身看了看，“侠锦他怎么没来？”
莫湘脸色一暗，眼里氤氲不明。
“放心，他死不了的。”七叔坦然道，“若是在花曳谷中死了，只怪他学艺不精，活该。”
莫湘苦笑一声，“望哥居然这般狠心。”
莫湘心中了然，若非莫望借道给了璇城，这些人怎么可能那么快进了南蛮！
“湘君，莫要多想。”侠锦蹙眉。
七叔牵动了气血，强行运了功，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眼看又一波黑衣人杀来，竟是暗器纷纭！
“麻药。”七叔点了一根，淡然道。
莫折笨拙地避开银针，莫湘更是困难。
一不小心，莫折便中了银针，还好银针无毒，只是令他头昏昏罢了。
三人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临近十字坡，猛地被人拦了下来。
前面就是绿柳庄啊！莫湘恨恨想到，心下不甘，悄声道：“七叔，你快些带折哥奔往绿柳庄，我自会脱身。”
“你要小心。”七叔点点头，如今自顾不暇，能逃开不作为人质便是最好。若是他们落了网，只怕莫湘会以身饲虎来救他们。那个傻孩子。
“你们护着她！”莫折吼道。心中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辗转随着七叔沿着竖道走。那些侍卫多半跟了莫湘沿着横道逃往绿柳庄。
十字坡。说是竖道夺命，横道难回。
莫湘一路放慢速度诱敌，正疑惑怎么没人追上来连忙喊了停，前方的人忽然就被绊了马脚。
莫湘一愣，看着黑衣人窜出草丛，飞快围了上来，眼神一亮，忽然喝道：“严复小舟，你竟敢以下犯上！”
为首的黑衣人一愣，不说话。
“你不要以为不出声我就认不出你，我看着你的背影就知道是你！”莫湘气势凌人，仿佛一朵娇艳的花朵披上了戎装，自此金戈铁马匆匆年华，面上毫无惧意，“望哥当真让你捉我回去？！”
严复小舟摘了面罩，低下头，“郡主恕罪。”黑衣人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你们，好啊，你们……”莫湘怒极反笑，“望哥太无情！”
“下手！”严复小舟喝道。
莫湘苦笑一声，眼看众人不敌，道：“你们走吧。严复小舟，我跟你们离开，你放他们走。”
“只怕他们不肯走。”严复小舟没有多言。
望哥果然算计了折哥，在他的人都埋了暗桩。莫湘愣愣想得出神，心里碎成了好些片。总以为折哥夸大其词，未曾料到……现实竟然是这般冷酷无情。
“郡主，还请移步。”看着一地凌乱的血影，严复小舟恭恭敬敬地站在后面。
“我讨厌你，严复小舟。”
严复小舟看着莫湘倾城倾国的美艳妖颜中露出的哪抹冷傲，心中一疼。在她小的时候，自己不甚温柔，这个孩子也曾这般对着自己说我讨厌你。
眼神却还只是不高兴。
如今，却是一片惨淡。没有厌恶，只有失望和黯然。
他看多太多莫湘的表情。生动的令人心动。却唯独没看过这张。他以为她会哭闹，她会要喊着见莫望。
她却没有。
只是默默承受了。
究竟该说她长大了，还是说，他心疼了。
银针药性上来，莫湘取下簪子便刺向自己的肩膀，狠狠地，疼的尖叫了一声。
“郡主！”严复小舟一惊，刚想上前，却被莫湘冷冷扫了一眼。
“你这是何必。”严复小舟抬手点了莫湘的穴，止了血，又给她银针的解药。
莫湘看着止了血，低下头不再多话。

##第072章 侠锦失踪
莫湘一直不肯吃东西，花曳谷大火连成一片，此时难以回去，严复小舟看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莫折公子和那位老人家顺利离开了。”
莫湘才缓缓抬起眼帘，看着四周战火已灭，低声问道：“侠锦可有事？”
“不知道。”严复小舟当真不知道。
莫湘此后便一直没了话。璇城算好了天气，大火烧了没多久，就下了一场暴雨，灭了林火。只是那些花树漆黑不堪，景色再也不是桃园，相反，更像是地狱。
莫湘慌了神，问：“侠锦到底怎样了？！”
“他自然有事，不把他打进山涧里，我怎么安心！”身后竟然是璇城傲慢讥讽的声音。
莫湘一惊，也不管璇城怎么忽然出现了，只是瞪大了桃花眼，满是楚楚风情，“你杀了他？！”
“哼。”璇城白了她一眼，“小相好死了，这回我看你嫁给谁。”
莫湘一愣，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跌跌撞撞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眼里却早已泪水阑珊。
“他掉进山涧里去了。”璇城心里不忍，却很愤怒莫湘那种表情。水晶娃娃似的，那般脆弱无力，仿佛丢了魂魄。
莫湘这才反应过来，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光辉，恨恨望着璇城。花曳谷的山涧虽然只有一条通达，却是如同悬崖峭壁一般，落下去除非落进水了，否则必然是死了。璇城这般说，看来侠锦九死一生了。
“莫湘，你逃不了的。”璇城眼角一勾，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占有的欲望，如同豹子一般。
莫湘低着头，“临走前，我要洗澡。”
“好。”璇城也不介意，“带她去。”
莫湘缓缓走进温泉，取出“无尘”，泪如雨下，“你看，我就说过不要发誓。”
纤弱的身子仿佛白脂凝玉，被温泉蒸出魅惑的粉红色。楚楚的容颜本就倾国倾城，加上如玉般的气质，更加显得温婉动人。
只是，平常的莫湘爱笑，看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的妖艳花朵，如今的莫湘不哭不笑，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错觉。
身旁的侍女不知情，只是痴痴望着，直到看着璇城进来，才纷纷退了出去。
“看那块玉作甚。”璇城有些不满。
莫湘一愣，连忙用洗澡的白布护住身体，“你做什么！”
“反正你都要是我的皇后了，有什么看不得的。”璇城一笑。声音多了几分沙哑低沉，带着淡淡的欲望。
横陈的精致锁骨，看起来充满无声的邀请。晶莹的肌肤如同盛开的樱花，水润的眸子满是波动山河的潋滟。而那孩子气的动作，更是让璇城感到熟悉。
果然是他！果然是她！
“你妃子那么多，干嘛一定要我。”莫湘平淡地问。
璇城低下头想了想，“你骗了我。”
“世上骗你的人那么多，何止我一个。”莫湘声音不平不淡，听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如何。
“可我偏偏就想抓着你一个。”
“为何要这般逼我。”莫湘闭上眼，缓缓流出一行清泪。
“我，”璇城看着莫湘肩上那朵妖红的莲花，不知为何，没有了重逢的喜悦，却是满满的害怕与担心，脸色微红，道，“我喜欢你。”
莫湘身子一僵。
“喜欢我？”
“不错。”璇城满脸的得意。身下仿佛有一坛火烧得正旺，他尴尬地移开眼，望了望四周。
“喜欢我就要逼得哥哥和前辈亡命天涯……他们明明有伤在身啊！喜欢我侠锦就要死吗？！”莫湘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许你想他们！”璇城真的怒了，猛地拉起莫湘，强行吻了上去。
比想象中更美好的触觉。丝一般的顺滑，蜜一般的甜美，带着淡淡的芬芳。璇城本就缭乱的心更加肆意，手沿着美好的曲线一路下滑。
莫湘却没有挣扎，只是捂着白布，身子僵硬着拒绝回应。
“你……”璇城大受打击，猛地一推，把莫湘推进了温泉中，“混账！”平常那些女人恨不得把身子贴过来，偏偏只有她……是啊，她就是独一无二的。无论是莫折的身份，还是莫湘的身份。
于是偏偏只有她，可以让自己这般忍着欲望。他不想伤害她。真的。
如果侠锦的离开是一个开始，那么。故事的主角，可不可以换一个人来爱。
莫湘看着璇城离开的背影，颓然将头埋进水里。
如果定格在这里，就没有麻烦与烦恼了。
“娘娘穿墨绿色的裙子真好看。”
“是啊，娘娘天生丽质，那些宫里的女人都没娘娘好看呢。”
侍女们叽叽喳喳地奉承。
“我想去吹吹风。”莫湘叹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小路临着山涧，甚是危险。那些侍卫护着她不让她靠近。莫湘淡淡一笑，望着山涧，格外妖娆。
晚风吹起墨绿色的衣袂，飘飘然露出凝霜皓腕，尤为清修深邃。灿烂的夕阳还未落下，余晖洒在衣绸上，映着金属的色泽。
“莫湘，你做什么。”璇城焦急的眸子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不知道为什么，莫湘忽然不害怕了。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拔下簪子，猛地抵在脖子上，“你们给我退开！”
那些侍卫愣了一会儿，看着璇城。
“好啊，你若是敢刺下去，我便让整个西楚为你陪葬。”璇城冷笑一声。
莫湘眼神凛冽，“璇城，你非要逼得我死不可。”
“放下簪子！”
“哼。”莫湘却是猛地拔开了簪子，竟然是空心的，飘出来的粉末瞬间弥漫在空气中。这原本是莫折送给自己保命用的，未曾想到，今日却要用来做一件几乎求死的事情。
一阵妖娆的芬芳。
四周的人不支倒了下去，莫湘发足狂奔，猛地跳下了山涧。璇城和附近的侍卫猛地冲过去想要拉住莫湘，却迟了一步。
“璇城，你这辈子也休想娶我！”尖锐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仿佛是最后的宣判。
璇城目眦尽裂，不可遏止地瞪着山涧，“给我搜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周围的侍从吓傻了，连忙爬着滚着站了起来，生怕当了璇城泄愤的工具。
“莫湘，你好啊，你好！宁可死也不肯在我身边！那个侠锦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一个有点能耐的小侍卫！”璇城怒极，“给我抓住侠锦，我要他不得好死！”

##第073章 落水伤情
“唔……”莫湘在水里泡了半天，入夜方才被刺骨的涧水冻醒。带着甘甜的涧水冰冷刺骨，如同在碧落一般。呛了几口水，莫湘扑腾着靠了岸，吃力地控制着僵硬地四肢，挪到了岸上。
抬头望了望四周，离落下来的地方很远了。看来山路崎岖险隘，未尝不是幸事。莫湘暗叹自己水性不错，加上运气极佳，连忙抖索着寻找侠锦。
虽然花曳谷冬暖夏凉，可是山涧水冷，几乎是刺骨的寒气，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却不能烧火烘干。两条腿打着哆嗦，却还要强自镇静，拧干了裙摆，就开始寻觅。好在大火并未烧到山间的涧下，杜鹃花开的灿漫，带着浓艳的美丽。莫湘却无瑕欣赏风景，只觉得那些杜鹃花华而无实，遮住了视野。看不到侠锦所在。
夜里摸黑找人真的不方便，若不是花曳谷没什么野兽，莫湘还真不敢乱走。
只是，看着山上闪烁的星火，就知道璇城也在找人。
苦笑一声，自己作甚要跳下来，一股气冲了脑门，竟然忘了自己独自在外有没有存活下来的力量。单单只想逃开璇城，寻找侠锦，唉，天真了。
不过，若是侠锦还活着，一定会沿着去十字坡的路找自己的！跌跌撞撞摸索了一阵，莫湘是再也笑不出来了。眼下竟然比被抓住更难受。既不能呼喊，也不能生火，她真的能找回侠锦么。
可是，一想到璇城那张气急败坏的脸，莫湘心中就打了一个寒战，加快了脚步。
一边注视着涧流里是否有人，一边又打量着山林里有无人影。还要躲着火把，颇为费神。
走了半夜，天微微亮的时候，莫湘蹲坐在树下揉着脚。白玉似的小脚丫红成一片，又酸又疼，身上还有一股湿气，心情也随着找不到侠锦变得尤其低落。
忽然想起侠锦在身边时的好。
这些难处，她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而这些难处，全是拜璇城和望哥所致。
莫湘不由自主地酸了鼻子，望哥，我到底算是什么。
既然决定舍弃，又何必如此温柔。
你当真是为了救下自己，才去娶璇琦吗？！
你当真只是一个指点江山的商人吗？！
你当真，可以这般轻易地把我交给一个讨厌的人吗？！
莫湘咬着牙关，拼命想抑制住落下来的泪珠，眼里却仿佛珍珠项链断了绳子，噼里啪啦连成串儿地落了一地珍珠。就在莫湘掩面的时候，林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莫湘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黑色的鸟！
莫湘大吃一惊，眼看那只黑色的鸟儿盘桓在天空中，四周的小鸟竟然都不敢再嚷嚷。
这个场景……
莫湘忽然想到了当年初入沁兰阁，侠锦就是吹着短笛引来了这种鸟！
莫湘几乎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跟着黑色的鸟就开始跑起来！
是的。
侠锦一定还活着！
她要找到他！
一边跑，一边流泪。头发早就乱了，顺风飘在空中，如同美艳的林中女神。
请等我。
请等我。
什么莫望璇城都不重要了，侠锦，请一定要等我。
跨过溪水，跨过草丛。莫湘猛地撕裂缚住步伐的长裙，迈开了大步。
我可以撕裂这罗裙，不惜这性命，但是，请让我找到你。
忽然，眼前同样出现了带着一身狼狈的男人。
只是那双明亮的眸子，依旧闪出邪魅的光泽。
莫湘定住脚步，看着他，淡淡笑了。
是他。
他还活着。
他还好。
什么都不重要了，时光就可以凝结在此刻。我知道他很好，我于心无愧了。
“小湘儿”侠锦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莫湘美目一闭，昏了过去。
“你这是……”侠锦一个纵身抱住莫湘，才感到她浑身湿哒哒的，看来是落水了，心中猛地揪成一团。再看脚上那双鞋已经泥泞不堪，仅限银边也是看不出来，黄褐色一片，难看得很。
那双玉足更是通红得有些肿胀。
双眼更是哭成桃花色，整张小脸因为奔跑还带着潮红，满是疲惫的影子。
侠锦心疼得厉害。
“小湘儿，难为你了。”
待到莫湘醒来，已经坐在山洞里，旁边升起暖暖的火焰。侠锦拿着两只山鸡时不时转动一下。
“侠锦，”莫湘看着侠锦就红了眼眶，“你没事吧。”
侠锦摇摇头，“你怎么在山涧里？！师父他们呢？”
“我和他们分开走。我被严复小舟抓了，他们逃走了。”莫湘说到这里更是委屈，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然后严复小舟把我送到璇城那里，他说你跳下山涧死了……我就跟着跳了……”
侠锦哭笑不得，心里虽然是喜悦，却还是认真地说，“我的傻湘儿，以后不要这样了，免得璇城以为我们殉情。”
“说什么啊，下面是山涧，璇城是北方人不熟水性，不知道落下去不会死罢了。”莫湘破涕为笑。
“你这次是运气好罢了，若山再高一些，水再浅一些，你倒看看你醒不醒得过来。”侠锦蹙眉，想到那副场景，更加害怕。
“如果你跳下去昏了呢，没死呢？说不定我下去就救了你。再说了……若真是跟着璇城回了元辰，按他的性子，我肯定生不如死，倒不如拼死一搏的好。”莫湘眼中满是坚定，宁折不弯，这点倒和莫折出奇的相似。
“湘儿，我若是死了，你便好好活着，那样我也就放心了。”侠锦一笑，“只要有你这席话，他日纵使是要侠锦的性命，又有何难。”
“你说什么啊。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可能好好活着。”莫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侠锦顿了顿，半晌方才道：“湘儿，等我们出了谷，我陪你去了西楚皇宫，就带你去南蛮住可好？”
“不必了，已经不需要去西楚了。”莫湘苦涩地闭上眼睛。就这样跟着侠锦住在南蛮，算得上最好的归宿吧。
侠锦是可以依靠的。
她是软弱的。所以，原谅她的软弱，她已经没有力气为爱奋斗，为爱触犯礼教，为爱挑衅江山。
她已经累了，害怕了，冷心了。
她已经全部知道了。
莫望的心思。莫望的态度。
她绝无可能住进他的心了。这种难以言说的寂寞苦难，谁又能懂。
也许那就是一场年少的风花雪月，可是，却牢牢驻扎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开出妖冶的花朵。
他日，如果真的与你相逢，那是何等的场景。
莫望，你如何面对我这一厢深情。

##第074章 一路情深
“小湘儿，在想什么？”侠锦看着莫湘愁眉不展，心下了然地说，“放心，这里不是璇城的势力范围了。接下来我带你去南蛮吧。”
“可是折哥不是在绿柳庄吗？”莫湘有些担忧。
“绿柳庄只是一个中转站，北接西楚，南接南蛮，我看，你的折哥定然是回了西楚了。”
“真的？！”莫湘心中也猜到了八九分，被侠锦这么一说，自然确定无疑。
“他自然要回去的，因为，他要和莫望说清楚，你要嫁的人是我啊。”侠锦嘴角一勾，不出意外，莫湘立刻撇撇嘴，“谁要嫁你啊。”
“好，你不嫁，总有人要嫁我，排队都排在十里外去了。”侠锦得瑟地笑了。
“是啊，三千佳丽都穿着红嫁衣，扛着十里红妆，就等着嫁你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在侠锦身边忽然就变得安心了。因为是侠锦啊，可以全身心相信，依靠的人。莫湘暗骂自己没用，她和侠锦总有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这种感觉莫名让人心慌。
她知道自己不配依靠侠锦。现在的温暖不过是蒙着外衣偷来的。但是她害怕失去，害怕就此一无所有。请原谅她的自私，她只是一个人太辛苦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侠锦，侠锦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却不是真正喜欢侠锦。如果侠锦知道了，会不会生自己的气？！甚至从此都不理自己？！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来饮。”侠锦不知道是认真还是说笑地来了一句，莫湘愣了一会儿神，接不下去，只是耸耸肩。
“放心吧，绿柳庄的人和我汇报了，师父南下，应该回了南蛮。”
“七叔是南蛮人？！”
“自然，不过花曳谷被毁，他应该回了南蛮师门。”侠锦有些遗憾。
莫湘非常愧疚地低声道：“我们那么麻烦七叔，还害得他老人家要抛下花曳谷回去……”
“所以你要好好对七叔唯一的徒弟啊。”
“你啊。”莫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是说认真的。”
“没关系，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那我带你去看看他。”侠锦笑了，“反正都要回南蛮的，一道就好了。
“南蛮的云蒸霞蔚很是漂亮，南蛮的女子也是极好的。比北方女子更为直爽，只是多了几分泼辣。你会喜欢的。南蛮人的习性也许有些奇怪，住的地方也是高高的吊脚楼之类的。
“我想，这次回去带你去见见我的父亲，月倏。然后把你介绍给巫女，可好？”
“你决定就好，”莫湘想了想，又问，“巫女是谁？”
侠锦脸色有些难堪，却是认真地说：“南蛮和其他国家不一样，是政教合一。所以历来的南蛮王都会迎娶巫女。本来我是要娶巫女为妻的，但是我拒绝了，连同王位一同拒绝。但是这一届的巫女待我十分好，从前你住在元辰皇宫想要回西楚，我就是借助了巫女的力量才发动了战争，帮助莫望夺权，当然里面也有你二哥的功劳。作为回报，我把南蛮王妃象征的玉扳指给了她。但是，我不是南蛮王啊。莫湘，虽然我不能给你玉扳指，但是我希望你能留着‘无尘’，这对我来说，和玉扳指是一个意义的。”
莫湘吃了一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波折。想到巫女和七叔，莫湘更是觉得亏欠，这样面对巫女，她有些害怕。连应答的声音都很微弱。
“嗯。”
“其实你没必要觉得亏欠，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是利益交换上面盖着一层人情的面具。”侠锦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倒是要考虑怎么面对我父亲。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嗯？”莫湘曾经听说过南蛮王月倏，相传他性子诡谲多变，信誉不好，人也轻浮。简直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偏偏生的风流倜傥，邪俊无双，骗了多少少女的心，却不知其中内在狡诈虚伪。
“他……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所以才那么放纵任性。他像是最深沉的狐狸，却又像是最贪玩的小孩。或者说，他太自私冷漠了，只在乎自己。”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
“我说的很客观，别人说出来更加刻薄。”侠锦笑了，“但是对你，我希望能一直那么毫无修饰。”
“怎么老是在表决心啊，”莫湘脸色微红。
“我们快到驿站了，到了驿站就有了马车，虽然璇城在找你，但是你放心，南蛮是他触碰不到的一块心病。”
侠锦打横抱起莫湘，引起莫湘一声惊呼。
“脚都肿起来了，就好好靠着我吧。”侠锦一笑，感到怀里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睡一觉就到了。”
莫湘靠在侠锦的胸膛上，面色绯红，却还是抵抗不住睡了过去。
“相濡以沫是不是这样？”侠锦看着莫湘温和的睡颜，忽然动情地自问自答。
可他却忘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人世间总有那么多兜兜转转，此刻躺在你怀里的不过是瞬间，只是我们总是因为那些刹那就心怀感恩，世界才如此美丽。
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失去已得到的，和面对得不到的。莫湘就是这样的女子，得到的人心怀忐忑，得不到的人满心觊觎。
约莫睡了半天，莫湘被一阵抖动惊醒了。
“醒来了？”
“你这是……”莫湘吃了一惊，侠锦竟然抱着自己坐在马上！
“驿站太偏，没有马车，只有马匹。”
“你可以牵两匹的。”
“我喜欢抱着你。”侠锦毫不掩饰。
莫湘一时语塞，脸色刷的红了下来，“侠锦，我发现你越来越无赖了。”
“我没和你说么，南蛮的女子直爽，南蛮的汉子更加直率。”
“哼哼，”莫湘哼了一句，“你就是狡辩！”
“好好好，你怎么说都好。”侠锦笑了，马抖了一步，吓得莫湘抱紧了侠锦。
侠锦眼睛一眯，“你看，是不是很好？”
“色狼！”莫湘哼了一声，立刻松开手，径直抱着马脖子。
“其实是驿站只有一匹马啦，”侠锦无奈地笑了笑，“我要是色狼，你早就遭殃了。”
“对啊，穿堂入室无所不为。”
“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啊，”侠锦苦笑一声，“是不是今后有了孩子，你还要和他们说我以前去偷祖庙的酒的事情？”
“什么孩子啊！”莫湘脸色更加急红，头埋在侠锦怀里，自己消化侠锦最近惊人的变化去了。
“小湘儿，我这些年出外游历，曾经听过人说鸵鸟这种动物，一遇到危险就把头埋在沙子里。”
莫湘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暗暗用手扭了他一下。
“好啦好啦，你休息会儿吧，等到了后天晚上，估计就能到驿站了。”
“要是今天睡觉睡太多了，晚上我睡不着怎么办？”莫湘开始担心了。
“那个啊，”侠锦眼睛上扬，露出狡诈的神色，“打晕你咯。”

##第075章 决心定
有时候看着侠锦，莫湘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喜欢侠锦呢？！虽然侠锦没有望哥那般位高权重，可是侠锦的能力，连折哥也认可，再者说，侠锦是南蛮王之子，和莫望不相上下，更是从小陪着自己一同长大的人，为什么，她却爱不上这样的人。
邪魅，温柔，强大，并且守护在身边。就像是当年的楚傲。为什么母亲爱楚傲爱得撕心裂肺，自己却不能爱上那样的人呢？
年少的心犹豫了。
到底什么才是爱。
她不知道。能不能有个人切身的告诉她，爱是什么感觉。她真的困惑了。
自己对望哥的，当真是爱情？
自己不断的对自己说，要像楚傲对兰楼那样对待望哥，因为自己爱他。
可是，看着眼前的侠锦，她犹豫了。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那么，她会选择谁？
虽说是不切实际的问题，可是脑海中忽然就闪过这个念头。就好像是婚姻和爱情，一个能让女人一生在港口守候，一个能让女人在翻浪的船上停留。
哑然失笑。
自己怎么想到这里来了呢。
原来在花曳谷的时候，自己还一心一意觉得为爱的人而死是一种幸福的事情，可是现在呢。
不得不说，这些天发生的事带给她太大的打击和震撼了。她也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的爱情，是不是一场两败俱伤的镜花水月。
甚至是在想，自己对于莫望，当真是爱情么。
不可否认，莫望是优秀的。深深驻扎在莫湘心里。
小时候他抱着自己笑。
带着自己骑马。
对自己说铁马河山，说那些少年的幻想。
然后长大了，看着他指点江山的激情澎湃，大婚前夜的落寞身影，那个男人的辛酸，她是知道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却有着深深的羁绊。越是晦明不辨，越是想要深入。她知道自己陷入了泥沼，不入地狱，誓不成佛。
那么，侠锦呢？！
侠锦之于自己，究竟是什么？！
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因为自己而变得温柔多情，像风一样浮游的人，萦绕在自己身边。
十万身边清冷树，为君翻作彩蝶舞。
这是莫湘所能想到的。
正觉着混乱，冥冥中掺和进来一张阴郁的脸，分明是元辰皇帝璇城的容貌！
顿时脑海中山清水秀一片空白。
想着些什么，他能放过自己，便是万事大吉了。说到璇城也真是的，为什么一定要娶自己呢？！
明明没什么感情却还要婚嫁，究竟是为了开拓征途，还是为了争一口气？
她早就清明如今的局势。虽然她不说，折哥他们也闭口不提，但是明眼人总是看得出，江山腥风血雨，正待铁马金戈。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璇城想要削藩，一统江山，莫望想要起兵勤王。月倏态度不明，不过至少是独立南蛮，浑水摸鱼。
一个人的对错，说不定影响的就是满盘局势。同样，注定要厮杀的黑白两子，绝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就搁置不战，从此两两相安。
越想越复杂，正当此时，侠锦忽然勒住马，抱着莫湘落了下来，“小湘儿，我们回家了。”
莫湘没由得鼻头一酸。
回家。
这个词是多么轻易，却又是多么难得。
回到这里，真的能像会到祖庙一般，避开风风雨雨，得一方安稳人生么。
来到这里，是不是意味着，要和侠锦组建一个家庭，做他的新娘，再也穿不上那件鲜红美艳的嫁衣了。
莫湘愣了。
她想起那时候穿着鲜红的嫁衣，站在莫望面前的模样。面如桃李，含春三月。
色如春花。
她看到了莫望痴迷的眼神。猛地心中一跳。
那一幕她终身也不会忘记。也是那一日，她明白了何谓‘女为悦己者容’。
不是不想爱，只是不相爱罢了。
“想什么呢？”
“听到你说回家了，就想到祖庙了。”
“是啊，你的家都和我有关系，你看你不嫁我还能嫁谁。”
莫湘轻轻一哼，“那我就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好啊，那也得在我隔壁，不过你说世人会不会反对我和尼姑暗渡陈仓？”
“谁是尼姑啊！”莫湘本来想说谁和你暗渡陈仓了，但是想到那个词的意思，不由红了脸啐了一口，“你越来越坏了。”
“不是尼姑就好，不然我得担受佛祖多大的怪罪啊。”侠锦笑着指了指驿站，“那是清城驿站，离南蛮皇宫很近了。我先带你去见我父亲。”
莫湘应了一声。
两人吃饭的时候，侠锦一直面色微重。莫湘不解，却不好问出口。
还是侠锦先开了口，“我曾经恨过我父亲。那时候我没有遇见师父，和母亲两个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亡命天涯。甚至是后来母亲都死了。但是……恨是没用的，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外人。他是自私的，也是薄情的。但是我母亲一头栽了进去，陷了泥沼，便永世不得翻身。不过现在看淡了，什么责任不责任的，对他来说，没下令杀掉我这个私生子已经是很仁慈的事情了。”
莫湘睁大眼睛，无可否认，对月倏，她充满恐惧。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虽然他冷心冷性，脾气却还是正常，不像璇城那般阴郁。”侠锦看着莫湘的脸色，顿时笑了。
莫湘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忐忑。
“好了，好好歇一晚上，明天我就带你进城。”侠锦吃晚饭，检查了一遍莫湘房间的门窗，点点头。
那夜，莫湘想了很多。
关于月倏和兰楼的事情。
有时候莫湘很佩服兰楼，能牵连上那么多闻名于世的英雄。可是，她又很伤感，因为羁绊太多，所以终身受累。
想到这里，就明白了，如今的璇城就是当年的莫离，对着兰楼死缠不放，只是，莫离对待兰楼的手段更加温和成熟罢了。但是，兰楼毕竟和心爱的人共度一段美好年华，而自己呢？！如今被逼的到处逃窜，且不说爱人，就算是侠锦，她都是愧疚的。
因为自身难保，所以要攀上这棵大树，如同美丽脆弱的缠绕植物。她不知道最后到底怎样。只是，缠绕植物越是绽放美丽，大树越是遭受牵连。
就像是为了逃出困境，才抓住侠锦这根浮木一样。
不要。她不要这样。
绝对不能让侠锦受伤，更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她暗暗下定决心，若是真的此生要留在西楚，便一心一意对着侠锦，绝不再想莫望了。
即便真的是爱，也要挥刀斩断。

##第076章 原来是你
进了清城，莫湘才发觉南蛮虽然依靠诡异复杂的地势令敌人难以攻略，可是也因为这些复杂，导致商业不发达。
看得出月倏是有头脑的，特意建了市场促进买卖，只是……
莫湘一下马，就看着侠锦带着自己去买了当地的特色服饰。莫湘心里不解，“为什么要换衣服啊？”从心里来说，她觉得当地的衣服稍稍花了些，并不如自己的衣服漂亮。
“小湘儿，后面的路比较偏，清城算是比较大的城镇，所以不在意你的着装，要是到了小村庄，他们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给你偷偷种蛊，那就是防不胜防，而且很麻烦。
莫湘一惊，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对蛊物也满是恐惧感。二话不说就换上了衣服。
“侠锦，我不会说南蛮话，要不要装哑巴啊？”
“你的小脑袋在想什么啊，难不成要停下来参观民族风情么，当然是直接去月城。路上不会多搭话的。”
想到月倏，莫湘心里有些焦虑。
侠锦看着莫湘脸上表情连着变化，知道她压力大了，于是笑着说：“你要是乖乖从了爷，爷就教你南蛮话。”
“你这是哪门子的大爷叔公啊。”莫湘也笑着回应他。
“想在清城玩玩么？”
“还是不要了，”莫湘嘟着嘴，“还是早些赶路吧。”
“嗯，早点见公公也好，不是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么。”
莫湘脸色一红，“说什么呢你。”
“对对对，我的媳妇才不丑呢，是最漂亮的，元辰第一美人啊，想想我都觉得自己是天下男人的楷模。他们嫉妒吧，越嫉妒我越开心。”侠锦还真是越说越开心。
“侠锦，我发现你还是挺坏的。”莫湘找不出词来反驳他，只好老老实实把心底话说出来了。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证明你越来越爱我了，是不？”
看着侠锦自我感觉良好和越笑越开心的脸，莫湘彻底不是对手了，头一扭，翻身上了马。
“娘子，等我。”侠锦一个飞身上了马，连忙跟了过去。莫湘听到他这么喊，脸上更红，连忙加快了速度。
接连赶了好些路，匆匆到了月城。
“这就是月城？”莫湘心中一动，民族风情非常浓郁，而且看得出商业发达不逊于西楚和元辰。心中暗暗对月倏很佩服。
即便他违背了和楚傲的约定导致楚傲落败，兰楼改嫁。可是她也明白了，在约定面前，永远是利益第一位。为了这么多南蛮子民，他不能只为了一两个人而牺牲一切。
想到这里，莫湘心里其实有些佩服月倏。不因为个人荣辱利益，而是置南蛮为第一位。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强大的君主，不过，这样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君子。
“我带你去见他。”侠锦心里也是有些忐忑，“其实他并不是很在乎我，但是我希望他认可你，帮我解除掉和巫女的婚约。我不想因为巫女影响到你。”
莫湘一惊。这牵扯到的简直就是西楚和南蛮的敌友关系，若是月倏支持的是璇城，岂不是……
“放心，就算他不承认，你还是我的妻子，对不对？”侠锦有些苦涩，“不过不能给你最盛大的婚礼，我会觉得遗憾。”
“有嫁衣就好了，”莫湘心微微一颤，笑着说，“我不介意的。”
“莫折已经和莫望说，”侠锦顿了顿，看了看莫湘紧张的脸色，方才缓缓道，“说你和我在花曳谷完婚了。”
“！”莫湘张开小嘴，却说不出话来了。
望哥知道了！
望哥知道了！
心里如同千万匹骏马飞腾，从前的从容都变成了伤感，却还要颤着声音问：“望哥如何说？”
“他不承认，他只说，”侠锦看了看莫湘，有些不满，“我比不上璇城，你还是要嫁给璇城。”
就这一句话，彻底把莫湘打入深渊。
虽然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过乍一听到，心如刀割的感觉如此强烈。
过了一会儿，方才平息下这一腔不甘。
“不过，小湘儿，我要认真告诉你，你的决定非常重要，因为可能牵扯到西楚和元辰的态度，”侠锦眼神微凉，“你若是不想把莫望放在尴尬的位子，我就带你隐居可好？”
“那你的王位怎么办？”莫湘心里却是冰火两重天。
“王位上的风光再好，哪及小湘儿你色如春花。”侠锦色色地笑了笑。
“又不正经了。”
拱手河山讨君欢。
不知道为何，心里猛的跳出了这句话。忽然就变得很温暖。
“不怕，就算没有王位，我也还是有私下的力量，养活七八个孩子没问题的。再者说了，其实我的特长不在于征战，而在于商场，所以你不要内疚，好不好？”
“谁内疚啊。”莫湘故意噎了他一句。
“那是，你和我还用分那么清楚么。小生该打，”侠锦笑得眉眼弯弯，“我们进去吧。”
“哪有人在门口才摊牌的啊？！”
‘我怕你不愿意和我走，”侠锦有些难堪，“小湘儿，我发过誓言的，你要相信我。”
“我一直都信你。”莫湘笑了，心头却酸得很。是啊，即便不相信望哥，也会相信你。
可是，即便知道望哥舍弃了自己，却还是那么期待。
帝王将相，总是那般薄情。
自己对于他们，究竟算得了什么？！
她只是想要平凡的生活，就算是在祖庙里青灯古佛常伴一生也好啊。偏偏他打乱了秩序，强行闯入她的生活。从此之后，西水东流，平静不再。
得不到的，妄求。
得到的，不知足。
这是佛祖给她贪婪地罪与罚么。从此心上就套着枷锁，那么，什么时候可以罪尽身还呢。
侠锦拿了玉牌晃了晃， 守卫立刻跪下呼“世子。”
“罢了。”侠锦挥了挥手，拉着莫湘走了进去。
南蛮王宫处处透着一股浓郁的热情。
既不精致，也不大气，过于平常，却因着那些色彩，那些闪耀的光芒，变得妖冶。
“父王。”侠锦看着殿上斜斜靠着的男子，却没有对七叔那般的尊敬。
“你也舍得回来了？”月倏眼睛一眯，“湘湘郡主，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莫湘一惊！抬头看着邪魅无比的男子，想到了那时和莫春寒上街遇到的明珠。
就是他拿着明珠要送给自己。难道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湘湘郡主？！那他来是为何？！为何又要送明珠？！
“看来郡主还记得我，”月倏笑了，“‘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个拒绝我喜欢。原来竟然是侠锦的女人。”
莫湘脸色绯红，完全想不到月倏看起来斯文风流，却这么令人难堪。

##第077章 浪子之心
不料月倏悠悠然抛出了下一句，“成亲的事先缓缓，湘湘郡主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听我说说故事如何？”
侠锦心中有些防备，“我只是带她来看看您。”
“哦？”月倏不怒反笑，只是出口颇为讽刺，“真是小孩心性。只是来看看我，说得轻巧，那你留下来的烂摊子岂不是要我收拾？口上说不依靠南蛮，也不要我的王位，其实还不是借着南蛮才能抱得美人归。”眼看侠锦脸色难看，莫湘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放心，莫湘住在我这儿不会有危险，你去把问题给我解决了就好。回来的时候，若是莫湘愿意，你们就成婚。”月倏笑着饮了一杯酒。
“好。”侠锦眼神一亮。这就说明即便是南蛮与元辰为敌，月倏也会支持他们的。只是，他当真是这种善人么。
“湘湘郡主，你可想听听你母亲的事情？”月倏下一秒就开始赶人。
侠锦脸色有些难堪，“小湘儿，你等我去把事情解决好么？”
“解决？！”莫湘有些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侠锦这一去要去很久。她有些害怕这么陌生的环境。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会伤害你。你放心住着等我回来可好？”
“嗯。”莫湘点点头。
侠锦笑了，虽然苦涩，却满是幸福。小湘儿，能娶到你，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的福祉。
“好了好了，快去快回。”月倏手一挥，大殿的门咔哒一声，全部打开。
待到侠锦飞身而去，月倏手一挥，门再次关上。
“湘湘郡主，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月倏笑了，“不过她比你美。”
莫湘笑了。
“你听到的那些传说之类的都是被改过了的，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当下也不管莫湘，月倏饮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离。
“那时候我们三人都还年轻，因为一些缘故，聚首在江南。那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花楼，楚傲，我，莫离和璇倾虽说是巧合，却都见着你的母亲。初见她真的很美，只是我素来冷性冷性，不太在意。天下美人如此之多，并非只有她一个。想来璇倾和我想得差不多，没料到楚傲和莫离都栽了进去。
楚傲骨子里透着的是一股文人墨客的骚味，看到兰楼就以为遇到了红颜知己，真是书生意气。相比之下，莫离就有些荒谬。虽然比起君王，她更像是天生的战神，可无可否认，他比璇倾要强很多。偏偏我们这些人中，璇倾的心机最重，所以你看，他当了皇帝吧。不过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如今局势一触即发，你就是那个触点。
“不过，虽然我们没有出头，我却在关注兰楼。毕竟像她这样倔强自尊的女子少见了，还被两个男子抢破了头。当时我就在想，这个女人真是好福气，无论怎样，都注定富贵。
不过如你所见，她并不开心。
“其实她一直喜欢的是莫离，奇怪吧，但是莫离为了江山弃她不顾，她心灰意冷，嫁给了楚傲。楚傲虽然稚气，却比我们玲珑剔透，怎么不明白她的心意。偏偏那小子还自得自乐，把兰楼供得像一尊大佛。那时候兰楼心情不好，脾气阴沉，算不得什么好妻子。可是楚傲对她是真的好。渐渐地，兰楼也就改了心思。
“我记得那天我去楚傲府上，就看见楚傲站在兰楼身后，看着兰楼舞剑。不可否认，那时候兰楼真的很漂亮，从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刚绝和缠绵，那种感觉……”月倏顿了顿，眼神微微一沉，“和你现在很像。”
莫湘一惊，心中犹如万只小鼓敲打，却笃定月倏不知道什么。于是装作不明白。
月倏也只是一笑，继续说：“当时我就被震撼了，天下美人虽然多，却不如兰楼。之后，战争开始。我知道你在想我是为了南蛮子民才和楚傲决裂，其实吧，有一点，更大的方面是因为我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你不要怨我，这就是君王，谁比谁冷酷，谁就比谁清醒。”
莫湘一怔。他没想到月倏这么直言不讳。的确，这就是君王。月倏如此，莫望也如此。
“后来璇倾和莫离定下君子协议，其实只是莫离的小把戏。封了王，除了用度不能僭越，其他的基本上和皇帝无异。自然我也明白，而且如今是三足鼎立，如果有臣子勾结藩王，皇帝还要时刻小心被臣子策反。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兵不血刃，既可以保存实力，还能抵御番夷进攻。好法子，好法子。
“不过莫离对你母亲倒真是上了心，不仅做到了后宫唯一人，还亲手斩杀了楚傲，可是在最后却留下了你和莫折。这份魄力，我是没有的。”月倏一边说一边啧啧。
莫湘愣了愣，看着月倏眼里明暗不辨地光线，轻声一笑：“
那么，为什么不提兰楼从你这里拿了解药给莫离的事情？”
月倏一愣，继而眼角一弯，“你比想象中的还要聪明，那么，你说呢。”
莫湘心里了然，不再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她从来没对我说出口，但我知道她爱我。”莫湘抬起脸，忽然就泪流满面。
望哥，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莫湘啊，”月倏脸色微微有些伤感，继而大笑，“你还比不上兰楼，不过也是聪明得很，偏僻那就是这聪明，让人既爱又恨。”
莫湘只是静静地流着泪。
“虽然侠锦那小子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我还是希望，若是你不爱他，千万不要对不起他，”月倏平静下来，饮了一口酒，道，“来人，送姑娘回房。”
莫湘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却是千折百回，不敢让人知晓。月倏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究竟对于月倏而言，兰楼是什么，侠锦又是什么。但是得知他还是向着侠锦的，莫湘微微歇了口气。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要逼着侠锦愧对天下人，她宁可自杀，也不要陷他于不义。
因为，即便不爱他，她也决不会对不起他。这就是她的承诺。
月倏却在殿上，蓦地流出一行清泪。就是这聪明，令人既爱又恨。
多情怎似无情好，他如何不知道。
偏偏那么多次午夜梦回，忘记了一切，忘不了的唯有那个身影。
许多年前，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人，自私自利，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让自己分心。
许多年后，他还这么认为。因为即便是侠锦，都没能让他在意死生。
继承人多得是，何必执着于侠锦呢。
偏偏看到莫湘的那一刻。
他动摇了。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不断地盘旋在脑海，呼喊着月倏。
越转越快，越转越疼，思绪被甩飞到二十年前。
他在街上调戏美人儿，美人没意见，反倒是路过的兰楼心生不快，强行为人出头反而遭了白眼。
那时候看着兰楼心里极度不满，面上却吃瘪的神色，他就直发笑。他说，有时候好心是没好报的。
她却说，无妨。
待到他请她喝酒，看她跳舞，和她聊天。她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执着于礼教，任性自在，一身孤傲。
那样锋芒毕露的人，却藏着一颗水晶似的心。
渐渐地，被她给融化了。偏偏那时候，她却和自己商量，不明白为什么莫离要离开自己。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是极尽挑拨之事。偏偏莫离不知情，又做出种种，还因为已然有了不能休掉的妻子，打算金屋藏娇养着兰楼。
兰楼的刚烈怎生允许。
他便挑拨，让她和自己回南蛮。
没想到，她却是选择了楚傲。全因为不想给朋友添麻烦的意思，选择了一直追求自己的人。
算是放逐她自己么？昔日的张扬狂傲，全部变成了昨日黄花。看着她不振的身影，他困惑了。他害怕了。
是自己！
是自己害得她！
可是当他突破屡屡设防，已经做好了消灭楚傲势力，夺回兰楼的计划后，看到了兰楼眼里的笑意。
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楚傲。
他明白那个男人为了兰楼付出了太多。可是，他不甘，看着那么明艳飞舞的忧郁身影，他心如刀割。
给她伤害的不是自己，治愈她的也不是自己。
如果当年他坦诚相告，是不是如今，她的笑全属于自己。
月倏几乎气得想要撕裂楚傲，更不可能去遵守与楚傲的约定。他不是君子，他从来都是小人。
如果得不到，他宁可毁掉一切，重新来过。他可以做的比楚傲更好，他可以不惜这天下，不惜这性命。
的确，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天下三分，可是却未料到莫离妻子一死，莫离又将兰楼囚禁囚禁在身边。
他借着莫离攻占南蛮，对巫医蛊毒不加防备的机会，让他中了计。好啊，就此让他死了。从此就干净了！
可是，却没料到遇见了最想见的人，遇到了最不想要遇到的事情。
兰楼站在他面前，虽然狼狈，却仍旧从容地对他说：“月倏，我要救他。”
他当时发了狂，质问她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救一个屡屡伤害她的人！
她却说，月倏，你没有遵守和楚傲的信用，我一样不怪你。
那一刻，他知道了。
她从来都是这般聪慧，如何看不透。
打横抱起她，月倏口里邪邪笑着说：“你进了我的帐篷，就做了我的人。”
可是她却扬起脸，轻声说：“月倏，你始终是南蛮人，不是游牧民族的孩子。不管怎么说，你都还是你。”
然后他手一松。
是的。
他曾想过把兰楼囚禁在这里，或者带着她远走高飞。天下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他只要她。他是痴情，也是痴心。南蛮的子民，南蛮的爱情，至死不渝，孔雀东南飞，生死共黄泉。
偏偏她一语道破。
她知道。她明明知道自己一直爱着她。
月倏猛地灌下了一壶酒。是啊，她不说罢了。她不说出来。
真是聪明的令人厌恶，却又聪明的令人心酸。
他给了她解药，却问她要了一个东西。
“兰楼，你还记得我送你的东珠手镯吗？”
兰楼一愣，从手里取下来手镯，“在这里。”
月倏笑了，接了过来。
明亮的东珠珠圆玉润。
他想到了那句话。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们明明相逢在那时。女未嫁，郎未娶。可是，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叫我如何是好。
多情怎似无情好，他怎会不知道？！
偏偏就沉沦了。
兰楼，只有你，只有你啊。能让我就此心甘情愿，自逐沉沦。
月倏颓然靠在椅子上，把玩着东珠手镯。

##第078章 叛徒
“你说什么？！”莫望怒不可遏地摔了杯子，“在谷内和侠锦完婚？！”
“不错，你也不要再想把她嫁给璇城了。”
“我有什么办法？！”莫望吼道，“我也不愿意莫湘嫁给璇城，只是比起那个侠锦，璇城难道不是更好吗？！”
“我从未如此看。莫湘喜欢侠锦，自然是侠锦好。”
“哼，一个侍卫，有什么好的。”
“侠锦的父亲是月倏。”
“什么？！他是月痕？！”莫望坐在椅子上，怒气瞬间散了一般，陷入了沉思。
两个男人各有各的想法。
莫望虽然震惊侠锦的身份，心里却蓦地有一股伤痛。
莫湘喜欢一个小侍卫他自然觉得不如璇城，只是一想到居然是南蛮世子，莫望心莫名的揪在一起。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他从不担心。他总有能力直接棒打“鸳鸯”，理由自然也好的很。只是莫湘喜欢上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他实在是受不了。他也不知道这份感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却始终横亘在心间。
他如何不知道莫湘不喜欢璇城。
他却宁可让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莫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真的不想要莫湘嫁给侠锦。
那一厢莫折却在冷笑。
莫望口口声声说为莫湘好，如今挑明了莫湘喜欢侠锦，他却仍旧打算让莫湘嫁给璇城。
不要说身份问题。他莫湘本就不是莫家人，何必要为了莫家的天下搁浅一生的幸福。
虚伪得很。
莫折也不再多说，转身就打算走人。
“楚折，你眼里还有谁？！”
莫折一怔，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莫王客气了。”
“你……”莫望噎了一下，这个人当真是没心没肺，既不在意莫离杀了生父，也不在意莫离的养育之恩。
好啊好啊，他是痛快了。莫望却怒不可遏。这样人。太过冷情！
“王爷，莫湘如果想要嫁给侠锦，我是万分支持的。”
莫望冷笑一声，“楚折，你怕是错了！”
莫折一惊，口上却逞强道：“哦？”
“来人！”莫望猛地喝了一声，一群侍卫鱼贯而入，围住楚折。
“果然犀利，和当年莫离杀死楚傲的手段一样。”
莫望脸色一变，厉声道：“活捉。”
“是！”一众侍卫应了声，拿着网子便扑了过去。
莫折眉头一蹙，只见不知何处窜出几个白衣卫，护着莫折。
眼见刀帛相见，白衣卫士却厉害得很，几步格杀了一系侍卫。莫折暗蹙眉，在几个白衣卫护送下想要离开，不料门口堵着一圈锦衣卫士。
“莫折造反，生擒！”锦衣卫士为首的大喊！
莫折自知中计，暗道：“若是此次我逃过一劫，今日之仇，势必百倍相还。”
未料到白衣卫士虽然内力过人，却也不敌人山人海的锦衣卫士。
“护住主公！”为首的白衣卫士喝道，十二人围成一个圈，果然是护住了莫折。
不料就在要飞身逃走的时候，忽然一个白衣卫士转身用刀格住莫折的脖子，“得罪了，在下为王爷效力。”
莫折脸色一变，狠狠盯着身后的身影。
“莫折，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如此轻视我。”
莫望缓缓渡出脚步，“你既然在西楚的土地上发展势力，就该知道，西楚是我莫家的地盘！”
莫折却死咬着牙，不肯吭声。
“我倒要多谢你特意赶回来，给我多了一个把握。”
莫望更是微笑着说，“等会儿我就看看，给我上书请求不要将湘湘郡主嫁给璇城的人有多少。莫折，你的势力只怕要折损大半了，因为我打算洗盘了。”
余下的白衣人愤怒地望着叛变的人喝道：“你如何对得起主公？！”
“你们快走！”莫折低声道。
“杀无赦！”莫望却淡淡地抛下一句，只见羽箭齐发，像蝗灾一般扑向白衣人。
为首的立刻闪身左避，虽然肩中一箭，却也逃了出去。剩下的人或死或残，全被一一了断。
莫折眼里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紧紧攥着的拳头，险些磨出血来。
原本以为会西楚能逼莫望撤了决定，没想到莫折却损了夫人又折兵。
“就算莫湘呆在南蛮，我找不到她，但我也能把她给逼出来。我说过，你休要小看我。”莫望微微抬起头，望着天空。
莫折从来都不是他的隐患，所以他任他发展。莫折的势力都是父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莫折的，里面水分有多少，可想而知。
莫折太聪明，只是自恃聪明，从来都看不起旁人，却未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现实和构想的区别，他始终只是一个书生罢了。
心情不知道是愉悦还是难过，只是觉得闷闷的，眼见闲来无事，莫望就顺道去看了看莫春寒。
自从璇琦嫁过来之后，莫春寒懂事了很多。不如说，自从莫湘走后，他再也没看到过莫春寒撒娇。整个人也显得老成太多。
“春寒。”
“父王。”春寒歇下笔，眼里微微有些发亮，“湘姑姑还没回来么？”
“快了。”
莫春寒笑了笑，眼里却透着伤感，“我好久没看到她了，如果她嫁人了，我岂不是更加看不到了。”
“她是郡主，始终是要嫁人的。”
“可是我想她。”
“若是你当了王，天下都是你的，又何况让你姑姑陪在你身边？”
“父王，你总是拿这个来激我。”莫春寒并不中计，却淡淡一笑。
“我看看你写的字。”
莫春寒把帖子递过去。
上面写着一首词，其中一句话写的特别有力，便是——自去也，天上人间。
莫望一怔。
此去也，天上人间。死生不相逢。
不知道为什么，心隐隐有些疼。
“父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和姑姑从此就是天上地下，再不相逢了。”
“是么。”莫望淡淡一笑，“不会的。”
莫春寒有些惊讶，放在从前，莫望定然会指责自己，如今却……
“父王，母后最近越发阴郁了。”
“哦。”莫望不浓不淡地应着。
回宫路上忽然听闻太监报：“旋娘娘宫中的花儿开得正好，想请王爷去看看。”
莫望想了想，的确很久没去璇琦那里了。不过扫了一眼那个太监，像是从元辰过来的。
“陪嫁的奴才不许出宫门，怎么你出来了？！”莫望眼神一冷。
“小人该死！”太监立刻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璇城的是戾气，而莫望的真正是杀气。
“好了，下去领刑吧。”
太监刚舒了一口气，不料两个侍卫将太监拖到偏殿，竟然直接就是一刀下去。
“公主！王爷来了！”
“看来王公公果然是老江湖，他一说有法子，果然王爷就来了！”随嫁的宫女纷纷笑了，不料莫望一进来，就是一脸冷色。
“王，王爷。”璇琦有些害怕。虽然璇城阴厉暴躁，却不见得会真正伤害她，相反，倒是这个作为自己夫君的男子，却透着一股杀气。
“无妨，就是很久没来看你了，吃住还习惯吧。”
“嗯。”璇琦有些想要诉苦，这里虽然吃穿用度不比皇宫差，只是总给她一种惶恐不安的陌生感，她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希望莫望能陪着自己，和自己说些话，让生活不要那么枯燥低调。偏偏从成亲到现在，他才来过几回而已。
“不如说说当年莫折在元辰的事情。”莫望看着璇琦战战兢兢的样子有些不忍，面色和善了许多。
“好。”璇琦吃了一惊，有些心酸地应了一声。
莫望也是突然产生的想法。
一看到璇琦畏惧的眼神，忽然想到，在元辰的莫湘，是不是更加战战兢兢？！
这么多纷争，却要委屈一个水一样温柔美丽的女子。强加之下，是否会玉石俱焚？
如今擒了莫折，逼她离开侠锦嫁给璇城，明亮清澈的眸子里会不会生出许多恨意？！
想到这里，莫望竟然有些害怕。害怕看到莫湘，害怕看到她不再温和的笑意。
璇琦却摆了茶，自顾自地开始说，声音小小的。
“莫折刚来元辰的时候，还是孩子模样，瘦瘦弱弱的，却白净得很。那时候大皇兄很担心我们欺生，就和我们说，要我们好好和人家相处。
“等到看到了莫折，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他。虽然皇帝哥哥对他不好，其实也是很喜欢他的。他不像听说的那样冰冷清修，反倒是活泼得很，就像是死气沉沉的香殿里开出了漂亮的白色山茶一样。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花开莫折。
“他的琴弹得很好，比我弹的要好很多。不过有一回父王最爱的妃子想要他弹琴，他的侍卫不肯，出言顶撞。皇帝哥哥想要杀了那个侍卫，莫折就几乎哭了出来。后来父王就杀了那个妃子，”璇琦有些伤心，“不过莫折之后连着请了好些天的假，像是受了惊吓。”
“那个侍卫是不是叫侠锦？”莫望忽然问。
“嗯。”璇琦有些不明就里地瞪大眼睛，“是啊。”
莫望脸色又阴了几分，“我有些累，走了。”
“啊？”璇琦愣愣地站起身，有些失望，“吃过饭再走吧。”
“今天是真的累了，下回来看你吧。”
璇琦有些急切地走了几步，“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不是。”莫望挥了挥手，大步走了出去。
璇琦愣在当处。

##第079章 下马威
到了晚上，忽然有小厮来报：“给王妃贺喜。”
众人不解，就看着三箱衣服饰品和小玩意儿送上来。
“王爷说若是旋王妃觉着闷，不妨玩玩西楚的小玩意儿，”管家笑着指着三箱东西，“这些原本是湘湘郡主送给世子爷的，如今王爷拿来借花献佛送给娘娘，可见娘娘如今是……”
璇琦只听着管家说得天花乱坠，心里懵懵懂懂，不明白为何莫望就转了性。
管家还在说，不了就匆匆闯进来一位锦衣少年，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好你个许合德，竟然私自取小爷的东西，嫌命长是吧，好今天爷就送你一程。”
管家差点跪下了，“小世子，您借小人十个胆小人也不敢动您的东西啊。”
“那这些是什么？！”锦衣少年打开箱子，面上怒不可遏，“湘姑姑送我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面？！”
“这是王爷说旋娘娘乏味，让小人准备些玩意儿给娘娘。”
少年冷笑一声，“那你就拿我的东西不成？！”
“这不是王妃娘娘的意思嘛，王妃娘娘说爷如今大了，再也玩不了这些小玩意儿，不如给旋娘娘解个乏。”
“许管家，这位是……”璇琦有些受不了这两个人了，完全把自己当做不存在的了。
“您瞧我这德行，这位是世子。”
莫春寒这才缓下怒气，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娘娘。”
璇琦乍一看这么大的孩子，心里也有些慌乱，“嗯，嗯，好。”
“娘娘，得罪了，这些玩意儿是湘姑姑送我的，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去街上帮你买个十个八个。”莫春寒气焰消了一半。
“啊，这个……好，你的东西你拿去就是了。”璇琦笑了。
“多谢娘娘！”莫春寒笑了，舒了一口气。
璇琦看着他少年老成，却难得露出这幅表情，心下也很高兴。
“走吧。”莫春寒摇摇手，带着小厮横冲直撞地出了门。
许合德这才笑着打哈哈：“娘娘恕罪，小世子和湘湘郡主的感情素来极好，如今怕是冲撞娘娘了。明日小人再挑些事物送来府上，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一回。”
“无妨。”璇琦本来就不是什么计较的人，当下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
等到许合德走了，其中的一个侍女低声说：“公主，他们欺人太甚！这不就是给您一个下马威么！”
“什么下马威？”璇琦有些不解。
“故意让小世子来砸你场子，如今小世子年纪小，你若是心生不满，人家便说你心眼小，若是你随他去了，那你就太好欺负了。不然玩意儿这么多，那个王妃干嘛偏偏拿了小世子的给您。公主，你可得小心点。”
“不会啦，我们在这儿住了好几个月，也不见得大王妃说些什么重话。”
“那是因为从前王爷都不到我们这儿坐坐，可是今日王爷来了，大王妃势必心里不舒服。”
“可是……”璇琦有些伤感，“他只是坐坐罢了。”
“我们听说王爷可是一直没去过大王妃那儿，公主您下次加把劲把王爷留下来，说不定又是一个小世子了。”
“好。”
莫春寒在门外听得不快，却还是隔了半柱香，等到里面说话声音没了，才悄悄地溜了进来。
“呀！小世子！”
“叫什么！”莫春寒眼睛一冷，扫了侍女一眼，看着他们防备的神色，心下了然道：“湘姑姑让我照顾你，我不妨直话和你说了，我母妃讨厌你，你看，这次的赏赐就是，一来湘姑姑去了南蛮，父王看到了湘姑姑的东西心情自然不会多好，二来我喜欢湘姑姑，他给我的东西我当真是不喜欢别人动，这些不过是下马威，今后你千万要注意些，只怕日子不好过。明日赏你的丫鬟小厮你也多注意。你若是今后要需要帮助的，便来和我说。只要能帮到的，我不会推辞。”
璇琦愣了愣，连忙问道：“湘妹妹为何这般做？！”
“她说是报答你元辰相助之恩。”莫春寒回了一句，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旋娘娘，即不如湘姑姑漂亮温柔，性子也是战战兢兢，懦弱得很，这样哪里是母妃的对手。就算他不喜欢母妃的性格，母妃还是自己的母妃，不然他何必闹这一场，还不是希望母亲以为自己和璇琦闹翻了，让她高兴高兴。要不是湘姑姑走之前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嘱托自己闲暇时候帮衬一下璇琦，他才懒得提醒。
璇琦立刻想到了莫折。
原来他还是惦记自己的。
就算是走。就算是不愿意见自己，也还是愿意帮着自己。
“公主，您怎么哭了？！”宫女有些吃惊。
璇琦摇摇手，“只是想到了故人。”
果然第二日就送来了一批丫鬟小厮，这是王府，不需要太监，自然王公公这类的人少之又少。
看着新来的管家丫鬟，璇琦原本打算让王公公当院里的管家，不料大王妃送了一个管家过来，竟然是许合德。
“许总管，王公公怎么没回来？”有个侍女问道。
“王公公私自出宫，受了刑。”
“什么刑？”侍女们有些心惊。
“来的时候没把典法背熟么，自然是死。”
看着许合德笑着说出这些话，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璇琦这才明白，为什么莫湘让莫春寒照顾自己。
王府的势力，基本上都是投靠了大王妃，俗话说天高皇帝远，就算她是公主又如何？！
就算是嫁得良人，还有这么多艰辛。璇琦忽然想到，若是当年自己嫁给了莫折，又会是如何的光景？
虽说莫折没什么权势，却像一块美玉一般，温润无瑕。
的确，自己的丈夫更加英勇，可是就算是像莫望这样的英雄，也给不了她当年的快乐。
金楼画栋，美目华裙，她在皇宫中早已享受到了天下，只是如今……她宁可不要这镶金流玉的生活，也想要传说中的朝朝暮暮。
“公主，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有，只是觉得乏了。每日就是在宫里看看花草，比皇宫里还无聊。”
“这样么。”
“王爷？！”璇琦一惊，看着莫望在身后笑了。
“颜好说你这儿无趣，便送了些小厮丫鬟给你，他们熟门熟路，若是你喜欢，就带几个上街玩玩，他们也知道哪好玩，”莫望笑着拿出一个腰牌，“有了这个腰牌，就可以出去玩儿了，只是要带着侍卫。”
“这个好！”璇琦喜形于色，接过玉牌细细打量，“莫王府。”
“昨个春寒也不是有意的，”莫望顿了顿，“他素来粘着他湘姑姑，你要多担待。”
“无妨的。”璇琦笑了，莫春寒是个好孩子。
“如此，你若是想要什么，就派人和我说。”
“嗯。”璇琦连忙点着头，然后又问：“王公公……她们说他死了？”
“不错。”莫望眼睛一眯，“随驾奴才在王府呆着的不得出府，这是规矩。”
“你怎么这么狠心，为什么不同我说就直接杀了他？！”璇琦一惊，满是愤慨地斥责道，“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也要守规矩。”莫望不动声色地说，“你也是。”原本是想要告诫璇琦不要想替璇城做些什么无用功，不料璇琦根本不明白。只是觉着自己身边亲近的人死了，他不但不安慰自己，反而还警告自己！
璇琦心里悲愤交加，想到王公公从小就照顾自己，也是因为自己才出宫的，没想到莫望这般无情！又辗转想到莫折和璇城对自己的照顾，泪水立刻流了下来，“我是公主，在你这儿却是这般境遇！皇帝哥哥……”
看着眼前的少女哭哭啼啼，莫望心中生出一股火气，“你现在是旋王妃。”
“我才不要当什么王妃……”璇琦本来就是小孩子气，又懦弱，原本在璇城的帮助下，日子过得有恃无恐，嫁人也是挑着最最好的嫁。如今遇上这种变故，心里慌乱，就只管把心里近来的委屈怒火一股脑摔向莫望。
莫望本来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小姑娘的，没想到遇上这么档子事情，只觉着璇琦是个公主丫头，娇气得很，当下虽没多说，却立马走了人。
眼看着莫望走开，璇琦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就砸过去。
忽然一个黑衣男子闪身而出接过杯子，低声道：“王妃息怒。”
璇琦脸色百般变化，最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侍女们纷纷围上来，渐渐地璇琦止住了哭声，却看不到莫望的身影了。
莫望忽然想到小时候，莫湘皱着脸小小声地哭，然后故意顶着一张包子脸凑上去撒娇。
真的很乖很乖的小孩。
“公主……”
“我要皇兄……”
“公主，你别这样了。”
“我要皇兄……”
宫女们也有些无奈。虽然璇琦脾气好，但是就像个小孩子，一旦生了气就闹得厉害。
“公主，您这样太单纯了，王爷不喜欢。”许合德在一旁说，“女人在家从兄，出嫁从夫，您还是想着王爷吧。”
“我才不要想他！”
许合德又说：“不如明个出宫玩玩，想来公主未曾出宫，没玩过那么些民俗玩意儿。”
“这样好吗？”果然，璇琦抬起脸。
许合德连忙点头。
璇琦大概也是哭累了，点了点头，有些兴奋，又有些困顿。

##第080章 巫女
“王爷，湘姑娘她昏过去了！”忽然一个侍女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汇报，“已经唤了太医，只是不见醒来。”
月倏身子一僵，刚准备起身，怀里的美人就笑着问道：“湘姑娘是哪位妹妹？我怎么没听过？”
月倏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抛在座位上，“呠”地响了一声，摔得不轻。
“我去看看，你们散了。”
庭上的乐声戛然而止，美人眼里冒火，盯着侍女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她是小世子带回来的女人。”侍女连忙应道。
“小世子？他不是早就离开南蛮了吗？！”美人尖声叫道，“怎么又回来了？！”
“奴婢不知。”侍女应得一板一眼。
美人蹙眉片刻，又道：“湘姑娘是世子送给王爷的么？”
“湘姑娘是未来的世子妃。”
美人脸色一变，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说：“你快些去王爷那儿吧。”
原本跳舞的两个女子转过身来浅笑着道：“姐姐，这宫里可没有王妃呢。”
“哼，你们两个难道以为就没犯过错么？！”美人眼神一冷，“王爷也只不过是暂时喜欢你们罢了，我”美人顿了顿，咽了声。
“姐姐如何？”两个女子看着美人说不出话来，脸上越发得意。
美人一哼，转身追着月倏去了。
“她是怎么了？”月倏问了问巫医。
“受了寒气，只是寒气只停留在表层，未入骨髓。如今发了出来，反倒是好事。”
月倏松了口气，“吩咐厨房，注意饮食，鸡肉什么的都不要送来了。每天再加多两餐药膳。”
“多久能醒过来？”月倏伸手把了把脉。
巫医道：“等一会儿便好。”
美人一进来，正巧看见月倏把着莫湘的手，心下慌张，眼里露出一抹妒色。
“你怎么来了？！”月倏自然看到她了，“吩咐下去，今后这个院子，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美人连忙道：“王爷息怒！”自顾自地退了下去，眼里的怒火却更甚。
“她身上并无内力，寒气却不能入骨，真是奇怪。”巫医捋了捋胡须。
“这有什么稀奇，”月倏一笑，“‘无尘’自然能做到。”
巫医大惊，“竟然是宝物‘无尘’！”
“是啊，原本我想拿来玩玩，不料遍寻不到，没想到竟然被侠锦弄了去。”
巫医扫了他一眼，道：“王爷，恕我多嘴，小世子还是应该姓月的。”
“随意吧。”月倏拍了拍巫医的肩膀，“巫女那边有说什么吗？”
“巫女大人只是保留着戒指，却未提到婚嫁。”
“她应该知道莫湘了吧。”
“是，只是她一直没动静。”
“还不是不想承认侠锦要娶亲，新娘却不是在自己，”月倏轻声一笑，“我看侠锦这回如何收场。”
巫医叹了口气，“巫女大人是好人，就是认死理。她倒也不是喜欢世子，只是……她……”
“这些巫女就是认死理！”月倏撇撇嘴，表示深有感触。
“王爷！”巫医无奈地捋了捋胡子。
谁都没料到，巫女却是舒了一口气。
她才不喜欢侠锦呢。只是虽说不喜欢，却和自己有了约定，可是那个人竟然为了别的女人不要自己！
无论怎么听，心里都不舒服。
所以她要了戒指。
这个戒指到了自己手上，可不代表自己一定要嫁给南蛮王。她照样可以转赠给其他人，只是侠锦在宫中呆的不久，不明白其中意思罢了。
她要嫁的男人，必须和书上写的那般清修美丽，世所罕见。要不然干脆不嫁，这样也好。成全了侠锦和他的小娘子。
说道那个小娘子，听说到了王府的宫殿里面，巫女心里有几分好奇，便进了宫。
正巧进去的时候月倏他们刚出来，莫湘也醒来了。
巫女愣愣看着床上的美人儿，呆了半天才问道：“你是莫湘？”
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儿！
巫女以前觉得自己长的挺不错的，南蛮美人没几个能比得上自己，只是现在看到莫湘，便觉得是绿叶衬红花，丫鬟陪小姐了。
莫湘点点头，看着对方的打扮，有些诧异。
“我是巫女。”巫女知道莫湘好奇她的打扮，于是转了个圈给她看，“好看吧。”
莫湘看了看，脸色有些红地说：“好看。”
巫女一愣，低下头看着裸露的大腿，暗自叹了口气，好乖的小姑娘。
“我觉得你的披风要是换成轻纱的更好看。”莫湘又说。
“我也觉得是，只是那些老头不让，说这是巫女传统的服装。不让我改。真是群老古董！”
莫湘扑哧一声笑了，“你自己私下里穿就好了，遇到那些老头再换过来就是。”
“你知道我是谁么？”
莫湘摇摇头。
巫女有些无奈，“我是侠锦的未婚妻，不过看着你那么喜欢他，我就把他让给你好了。”
莫湘一愣，“你就是那个巫女？！”
“难不成还有几个？”巫女蹙眉，暗自揣测侠锦给莫湘灌输了什么与事实不和的东西。
莫湘脸色有些白，“对不起……”
“没事没事。”巫女故作大方地摆摆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莫湘心里有些不忍，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干坏事。
“你若无聊我便过来找你玩怎么样？”巫女又提议。这个美人看着就心旷神怡，比天天对着那些老头子要好太多了。再加上这个美人清纯可爱，太值得逗弄了。
想到这里，巫女情不自禁地想笑。
“对了，西楚有什么好玩的么？”
“好玩的？”莫湘想了想，“有很多，美人风筝，竹蜻蜓，捞金鱼……”
“你都玩过？！”巫女几乎眼睛都要跳出来了。
“嗯，折哥让我玩的。”莫湘没好意思说是侠锦带着自己偷偷玩了很多。
“折哥？！”巫女眼神发光。
“嗯。”
“是那个折玉公子？”
莫湘点点头，“是。”
“哇！你好幸福！”巫女两眼发亮，“他长得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好看吗？”
莫湘一愣。从前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从来都不会这么问自己，最多也是“莫公子当真风流第一么？”
南蛮人真是直接。
“折哥和我又八九分相似，我觉得很好看。气质也比我好。”莫湘丝毫不谦虚。
“传说是谪仙一样的人物啊。”
莫湘眼角抽了抽，传说？传说可不是真的。
不过折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无从否认，也不可抗拒。

##第081章 军旅
“听说来了个小世子，不知道是不是个绣花枕头。”
“是啊，听说小时候流落在外面，最近才回了宫，竟然就担此重任……”
侠锦内力雄厚，听力自然比一般人要好很多，在门口将偏将们的话听得一字不差。
“咳，”侠锦咳了一声，顿了顿掀开帷幕，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位将军，道：“在下侠锦，奉王命设阵迎敌。”
几位将军只是起身点点头，连行礼都免了。
侠锦虽然不在意，却也担忧这种状态会让命令的上传下达出现误区。只是看着眼前这些人，侠锦心里阴暗地想，就算是人才他们也发现不了吧。
见他们故意不自我介绍，侠锦也耸耸肩，问了问身边的小兵，“你可知道军中哪位武艺卓越？”
“这样说可多了，王将军一把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李将军的剑快的就像风一样，直取敌人首级，许将军马上功夫一流……”
侠锦看着小兵不断地拍马屁，心下烦了，“我知道了。”
径直入了军营看看。
那些士兵倒也齐整，看得出将领的用心。
阵势招式也是迎敌的实招，没什么花花架子，难度也刚好。只是……
侠锦一个飞身，径直落在角落旁的男子身边，不由分说，出手便是挡下男子的拳。
男子见状眼神一亮，继而脱了套路，使出了自己的本事。
侠锦应了几个回合，看见男子眼神瞄向自己的佩剑，便道：“给他一把剑！”
旁边的士兵立刻抛出一把剑。
男子得了剑，果真势如破竹，剑虽然使得不快，却是招招致命，钝里藏锋，但是侠锦对他的套路非常熟悉，他还没出手，侠锦就已经制住了他的动向。
“好剑法，”侠锦点点头，“可曾读过兵书？”
男子豁然一笑，“略知一二。”
侠锦点点头，“我名侠锦。你叫什么？”
男子哈哈一笑：“我叫王进，排行第五，人家喊我王老五。”
继而，侠锦气沉丹田，声音不大却借着内力散向全场：“在场任何一位，若是觉得自己身手功夫不俗，不妨来给我看看。但是，没真功夫的你不要来找我，来了就是找打！”
士兵们的气氛一下子被激起来了，几个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眼下就有一人挑了银枪直冲侠锦。
侠锦扫了一眼，并未取配剑，只是一个侧身，避开了那人，嘴上道：“下盘虚，马上功夫不足。”一个霹雳腿便将他打落在地。虽未伤着，却让那人惊得难以说话。
“下一个是谁？”
“在下”士官打扮的人冲了上来作揖。
“不要和我说名字，我看不上眼的，名字都懒得记。”侠锦言罢，扫了一眼对方。
对方点点头，取过大刀，扬手便是直取侠锦头颅。
侠锦眼神微暗，闪身一招便拍中对方后背心，虽然没有用力，却另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厉声道：“下盘不稳，急功近利，难成大器。”
对方脸色惨白。
“不过若是修身养性，攻读兵书，将来能为千户首。”
对方脸色几乎立刻就亮起来了。
“多谢世子！”
侠锦无谓地耸耸肩。倒是王进吓了一跳，“你是世子爷？！”
侠锦点点头。
场上顿时哗然。
接连上了百十来个，侠锦依旧面不改色，几乎招招制敌，到了最后只挑了五个人，走的时候又道：“读过兵书的，擅长计谋的，若是能想出什么好阵法，我随时恭候大驾。”
场下又是一番眼眸闪亮。
“你们武功不错，若是治军得当，便去学做将军，若是才略过人，可愿成为阵眼？”
王进一愣，立刻跪在地上道：“我王进何德何能，竟然能得世子如此看重，莫说成为阵眼，就算是成为靶子，我王进都在所不辞。”
石云天不懂什么是阵眼，便望了望王进。
“阵眼就是设一个阵法，其中领军抵御对方破敌的将军。阵在人在，阵破人亡。”侠锦慢慢道。
石云天笑道：“战事无常，更何况阵法，我愿意。”余下三人也纷纷点头。
侠锦看了看天色，道：“不如我们去喝酒？”
五人一愣。
“军纪管的是那些普通人，你们不同。”侠锦面带傲气，“不过我们也不能在军营里喝，你们放心，我已经和李将军说过了，今后你们就直属我帐下，莫要担心了。”
五人面色一亮，“多谢世子爷。”
侠锦哈哈一笑，“上马吧。”
六人一行飞快出了军营，到了不远处的小亭子，就看到几大壶酒摆在桌子下面。面上放着几个小菜，一叠碗筷，准备齐全。
旁边还支了一个火架子在烤全羊，香味宜人。
王进看着酒摇摇头，看着石云天大口大口地喝着，岿然不懂。
“王兄难能可贵，”侠锦拱拱手，“既然你有自己的坚持，我也不勉强。”
石云天笑了，“王兄这般一板一眼，生活中岂不是少了许多快意。”
王进笑了，“我倒不是一板一眼，就会乱性，我练的是剑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从小就不敢喝酒。”
“只听说醉酒舞剑逐风流，未曾听过从小就不敢喝酒的。”石云天来了兴趣，眼神一亮。
“那些是花花把式，要不就是装醉，”王进抱怨，“我从前试过一回，连准头都找不到了。”
石云天笑了，“王大哥爽快得很。”
“也好，我们喝酒你喝茶。随意就好。”侠锦也不介意，提手从下面取了一壶茶。
“好茶！”
“哈哈，这是西楚带来的‘相思醉’。”
石云天又道：“世子爷，你娶了亲没有？”
侠锦脸色有些红，笑着说：“马上了。”
“新娘子肯定很漂亮！”王进笑了。
“是啊，她很漂亮的，”侠锦呵呵一笑，“王大哥呢？”
“连孩子都有了。”王进笑了笑，“这样才安心上阵杀敌。”
“嫂子肯定很贤惠，”侠锦笑了，“石大哥呢？”
石云天笑了笑，“影子都还没的事情呢，我要娶就要娶个漂亮的，可是漂亮的看不上我啊，所以我要先努力，再娶老婆。”
“我老婆也漂亮，还不是嫁给我了。”
“诶诶诶，你们娶了老婆的不要来刺激我们……”
五人说笑了一夜。然后一辆锦衣马车将众人运回了军营。
连着歇了三日，侠锦命五人逐一说出去小亭子时的发现，如果敌军来袭，可以用什么法子。
测了一番，王进说得清楚，石云天虽然不懂阵法，却很聪明，克敌阵法别出心裁，两人可谓将才，余下三人俱是平平而已，连阵眼都做不了。虽然可惜，不过也算是出类拔萃之徒。侠锦点拨了几番，另谋他用。
石云天说道自己之所以没有被将军看上，完全是因为他进来的时候好好教训了一番军中的臭虫，将军嫌他惹是生非。至于王进则更惨，他虽然是一板一眼的，却因为武选当日下手过猛差点废了对方，对方恰好是将军……
听着两人的无奈侠锦颇为好笑，虽然两人都是英豪，对官场上面的事情还是不够通透。

##第082章 乱世纷纭
终究要来的，来了。
元辰联合西楚，展开了对南蛮的攻略。
侠锦在这一个月内形成了自己的圈子，也摆设了阵法迎敌，西楚首先南下进攻，配合元辰的援兵。
第一场战役，西楚落败，大将卜先恩被一箭射穿肩胛，落下马。
“世子爷。”石云天的脸色有些五彩缤纷。
“有话就说。”侠锦眼眸一抬。
石云天立刻激动地问：“世子爷，您上回说的那位未来的世子妃可是西楚第一美人莫湘？！”
侠锦点点头，问道：“你如何知道？”
“今天不是我做阵眼吗？！我捉着了一个叫卜先勇的人，审他的时候他亲口说的！说是爷您抢走了西楚第一美人莫湘，他们派兵追回来。”
侠锦脸色一冷，道：“我们两个情可鉴日月。什么抢，胡说八道。要是能用抢的，十年前我就动手了。”
石云天眼角抽了抽，那会儿小姑娘多大啊，您就想抢人了？！该是怎样的花容月貌……
石云天越想越兴奋，又道：“世子爷，您一定要介绍世子妃给我们认识，我以后娶老婆一定要娶及得上世子妃三分之一的美女。”
侠锦颇为无奈，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除了美女就毫无追求了……明明那么豁达明朗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那是自然。”
石云天笑了，“要是世子妃有什么闺蜜之类的能介绍给我那就更好了。”
“你想什么呐，先给我好好带兵！”侠锦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可惜胜利并未持续太久，战场上变化莫测，阵法再精妙，也比不过战术用得好。
胜败循环几次，就听闻元辰的势力来了。
石云天依旧是洒洒脱脱率先出战，不料此战莫望亲自挂帅，石云天马失前蹄，中了莫望的计谋，被一箭穿心，死在阵中。
侠锦有些心疼，毕竟石云天是这么些年来给了他兄弟感觉的第一个人。他从未接触过军营生活，但是到了军中很快就被那种热血的气氛感染了。
王进也很伤心，只是难得王进是一个冷静的人，并未强行要求出战，反而抱着酒喝了一壶，敬了石云天的衣冠冢一壶,“看透生死，才会快意人生。石兄弟何憾之有？！”
侠锦苦涩一笑，“他也许还想着见见世子妃。”
“这样也好，黄泉路上，他也有打趣的话题，”王进难得说了一次玩笑话，“他总是那般说说罢了。”
人生往来无常事。
这边厢金戈铁马，生死相托，那边厢柔肠入骨，缠绵三分。这种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元辰的军队驻扎的虽然不多，却是精兵良将，唇亡齿寒的道理莫望也是懂得，因此进攻弱了许多，位置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将先锋的位置让给了元辰，西楚的士兵横据左右两侧，莫望亲自领兵占据中心位置，可为有备无患。
同样，元辰的士兵也不轻举妄动，不想被当了枪使，三方势力顿时就僵住了。
只是随着逐步蚕食，明显南蛮不敌。
“侠锦那边很吃力？”莫湘心里很担心。
“哦？”月倏笑着看着莫湘很好奇，“你如何知道？”
莫湘有些无奈，却也脸红着说：“侠锦从未离开过这么久，已经两个多月了，写信也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打战本来胜负难料……”
“他向我才用汇报战果，对你只要情话缠绵就好。”月倏邪邪一笑。
看着这幅脸色，莫湘确信这个人是侠锦的父亲，邪笑时表情生动地相似……
“你明明知道我想来这里干什么的。”
“我说他快要败了，你信不信？”月倏眼睛一眯。
“我信，”莫湘脸色有些难堪，苦笑一声，“元辰和西楚两边的实力如何我不知道，只是知道肯定难为了侠锦……他却从来没抱怨过……”
“心疼了？”月倏嘴角一勾。
莫湘面不改色，抬起脸来道：“是不是就像当年楚傲？”
“你也像当年的兰楼。只是璇城不是当年的璇倾罢了。”
莫湘身子一震，“有话直说。”
“我能有什么话？”月倏笑了，“清风流云，去留随心。你来，不就是为了要离开吗？”
“你知道了？”莫湘心中一凛。她和巫女交好，近日巫女耐不过，就把战况告诉她了。她心中当即有了不好的预感，请求巫女帮她离开。巫女本来就是爽朗善良之人，听到莫湘的请求虽然不忍，只是理由非常充分，便应允了。
“为了防止巫女夺权，我们早就拆了他们的内部，他们说得自己厉害，不过是尊泥菩萨，自身尚且难保，更何况帮你出去？！”
“那么，你想要怎么做？！”莫湘脸色微变。
“你想去哪？”月倏反问。
莫湘立刻明白了，“我要去寻莫折。巫女说他叛乱被捕。”
“莫折？”月倏略一沉吟，笑道：“也好。我送你去吧。不过你要给璇城写一封信，说明你回了西楚。”
“这……”莫湘脸色一冷，继而惨淡一笑，“也好，这本来就是望哥和我欠侠锦的。”
“得罪了。”月倏也知道此举无异于送莫湘羊入虎口，甚至是嫁给璇城。
莫湘摇摇头，“这是命定的事情。”
她记得那年夏天，莫折给她算过的那一卦。
短命薄福。
“愿将江山轻一笑，多情怎似无情好。无情人到老，多情空寂寥。”
侠锦倾尽江山相待，得来的不过是暂且的欢愉，多情怎么比得上莫望的无情。无情人到老，多情空寂寥。
她也记得莫折对自己说的，他说，“湘君，若是爱一个人这么轻易就能放弃，那如何是爱呢。”
莫湘掏出莫折给自己的玉佩，上面粗糙地刻着四个字：莫失莫忘。
不要失去自己的心，不要忘记家族的命运。
他说，我们世代薄命，皆因多情。
湘君，切不可多情。
她在侠锦的温柔中，险些忘了自己的命运。
“王爷，我想要您救下莫折。”
月倏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救他？”
“他的命和整个南蛮，孰轻孰重，您自然明白。”
“你不如说，她是兰楼留下来的，我唯一能得到的。”
莫湘一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月倏一笑，“既然如此，我们的交易就达成了哦。”
“多谢王爷。”莫湘苦笑。
月倏笑了笑，看着莫湘离开，方才举起杯子仰天饮了一口，“这样就信了我，真是单纯，我本来就没什么信誉，你如何能信我？”
良久，却暗自失笑。
“我却不忍心再欺你了，小楼，”月倏脸色微暗，拿出手镯细细打量，“我欠你的，也该还了。”

##第083章 魂不守舍
莫湘神态自若地回了房间，却像丢了魂似的，呆坐在床上，两眼无神。
一连几天，都有些魂不守舍。
“莫湘，你怎么了？”巫女进来后，看着莫湘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
莫湘这才像被惊醒一样，愣愣抬起脸来，笑了笑，“没什么。”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在担心侠锦对不对？”巫女眼神狡黠，笑眯眯地说，“你要是总这样，我以后就不和你说他的事情了。”
“我知道了，“莫湘笑了笑，“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是有好东西要给你啦，”巫女笑了，“我刚才看到你，真的好想中了食颜蛊一样，一动不动。”
“食颜蛊是什么？”莫湘不解。
巫女笑了，“你知道雪山峰么？”
“嗯。”
“雪峰山上有一种虫子，是我们的老巫师养着的，”巫女想了想，“听说那个很难养的，而且要求很高。历代巫女的尸体都能好好保存在雪峰山上，就是靠这种食颜蛊。我去看过一回，真的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就是眼睛闭着……不过那些都是些老太婆，很吓人的。对了，你不要说出去哦。那些长老们总是说是巫女本身的神力，我才不信呢。你看看我身上哪有什么神力？！”
巫女站起身来，夸张地转了转身。
“我看书上写，你们能百毒不侵，还能驱鬼什么的。”莫湘眼睛眨了眨。
巫女脸色一苦，“什么百毒不侵！他们往我身上种了一个毒王蛊，疼得厉害。你想想，那个蛊叫毒王，得多厉害，多霸道，没它那么毒的蛊物自然会被它反噬咯。”
“毒王蛊？！”莫湘被吓了一跳，“那个不是伤人性命的么？”
“我们历代就是靠毒王蛊来选巫女的，”巫女脸色有些伤心，“我们都是巫师的后代，本身对蛊物就十分敏感，选出出色的女童来种下毒王蛊，最后完好活下来的就是巫女。”
莫湘一愣，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巫女一愣，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从小他们就叫我巫女，要不你给我起一个？”
莫湘想了想，“你就没给自己想过一个？”
“我没读过什么书啊，哪里能取到好名字。”巫女嘟了嘟嘴。
“要不等折哥来了，他给你取一个？”莫湘想到莫折今后可能会在南蛮待一阵子，不由提议道。
“好啊好啊。”巫女连连点头。
莫湘笑了笑，“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我看看么？”
“是啊，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带给你看的蝴蝶？就是那叫涅槃的蝴蝶，”巫女眼睛眯了眯，“你不是说好看么？！它一死，我就把它给你做成簪子了，你看看。”
莫湘吃了一惊，“蝴蝶做簪子？！”
“是啊，”巫女笑了，“我用圣水把它的翅膀洗干净了，你看看。”
莫湘惊奇地看着巫女从身后掏出一枚银色的簪子，细细看着，竟然是将蝴蝶的翅膀摘了下来黏在簪子上，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停在银簪子上面。
“真是漂亮，你做的？！”莫湘不敢相信。
“是啊，”巫女笑了，“不过那个翅膀粘得不稳，要小心一点。等侠锦到了，肯定很惊讶的。”
莫湘有些伤感，巫女真的不喜欢侠锦。那么，侠锦一个人呆在这里，是不是很难过？！
“怎么了？”巫女看她有些失神，不禁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莫湘笑了笑，“他不该是惊艳么？”
巫女笑了笑，“对，是惊艳！”
“一开始听着你一口一句诗文，差点被你骗了，”莫湘笑了，“没想到你是表面功夫。”
“你还好意思说呢，”巫女笑了，“你才华横溢，我就怕和你说话有点闪失，你来的前些天发疯似的看了好些书呢。书上的话有些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若不是你这些天教了我许多，我肯定要闹更多笑话。对了，莫折一定会来么？”
“会啊。”莫湘笑了。
“他会笑我么，”巫女脸色有些难堪，“我总是出错。”
“不会啊，”莫湘笑了，“说不定他也和我一样，被你给骗过去了呢。”
“那就好了，”巫女笑了，“对了，今天我看见你门口的花开了，下回带个蜂窝给你，你就可以吃蜂蜜了。这些花全是珍品，吃这些花朵的蜂蜜，说不定真的能青春不老什么的。”
“青春不老有什么好，那不是狐狸精了么。”莫湘摇摇头。
巫女转了转身子，笑了，“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别说狐狸精，就算是妖魔鬼怪我也愿意。”
“你啊，哪像巫女啊，”莫湘扑哧一声笑道，“你可算让我明白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
“我知道你肯定在笑话我。”巫女却是笑嘻嘻地拉起莫湘，“走吧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些花。”
“我想好好看看你送我的簪子，要不你去弄个蜂窝来，看看能不能吃了蜂蜜变成老妖怪？”莫湘淡淡一笑。
“好啊，”巫女点点头，“那我先出去了。”
“嗯。”
莫湘放下簪子，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窗户“吱”的一声打开了，巫女鬼鬼祟祟的头探进来，看着莫湘躺在床上出神，心里有些难过与不解。
她知道莫湘这些天有些心事，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似的，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有人给她下了蛊，只是月倏给她的房间里全是些驱除蛊物的药草香薰，封锁也很严密。莫湘居然也愿意足不出户，看着的确不是中蛊的迹象。
那么，是因为心里有什么事情吗？！
莫湘心乱如麻。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局面了。
她欠侠锦太多了，如果可以，她真的可以用命去还，更何况嫁给璇城。
她不知道璇城是真的喜欢自己抑或是其他，她只想赌一赌。她也不想侠锦背负骂名，因为自己害了南蛮的子民。红颜多祸水，自古祸倾城。
她原来是不相信的。因为莫折对她说，那些帝王将相不过是欠了一个借口，于是把那些无辜的女子抬出来作为战争掩饰。把自己的私欲建立在战争上，却让那些女子背负骂名。
可是她同样知道，如果真的因为自己需要莫折挑起战争，他不会迟疑的。
因为他们是自私的。
顾不了天下，却不能失去彼此。
而今面对侠锦，她也了然侠锦的心思——愿将江山轻一笑。她真的很惶恐。面对这样的付出。
从小到大，她得到的很少，太庙里太过冷清，宫里也几乎是各顾各自，她所接触到的都是冷漠的。
甚至是莫折，虽然心是温和的，面上却冰冷高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有侠锦例外。
只有他例外。
就像是身披月光的酒神，在酒窖里，笑着看着自己。从心里笑出来的温暖。
于是她请他留下来。她等了一年，在酒窖里，希望看到有人对着自己笑着很温暖。
仿佛是想象中的哥哥，父亲，爱人。
若元辰依旧和西楚联合围攻南蛮，就算是让她安心吧，不是因为她才导致南蛮陷入苦境的。而是命运攸归。
让她自私这么一回吧。
反正命运早就注定好了。她想要在静默之前回到西楚。她想要再看看莫望。
无论是责骂还是无奈，她都想要再看看他。

##第084章 不再为兄妹
“莫湘在哪里？！”巫女满脸怒气地拦住月倏，问道，“她不在庭院里了，她在哪里？！”
月倏笑着问道：“你如何知道她不在庭院里了？”
“这……”巫女顿了顿，道，“我看她魂不守舍，就给了她一枚蝴蝶簪子，那枚簪子里下了蛊，能驱除蛇虫鼠蚁，但是刚刚蜜蜂却进了庭院，你把莫湘关在哪儿了？！”
“自然是她想去的地方。”月倏嘴角勾起一抹戏谑。
巫女心里发毛。对于月倏她是害怕的，放在从前决计不敢问些什么，不过如今……“难道你送她去了战场？！”
月倏摇摇头，“巫女，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笨？你莫要多问了，她去的自然是她想要去的地方，也是她不得不去的地方。”
“她不会去了西楚吧？”巫女眼睛一眯。
月倏淡淡一笑，“巫女，你问太多了。”
“该死的！”巫女尖叫一声，“你是送她去死！我这就叫侠锦去救她！”
“是啊，牺牲了前线战士，牺牲了南蛮的子民，就是为了就一个外国女人，你身为巫女，未免太过任性了。”
“为了保全国家你就要牺牲莫湘的利益是么？！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你算什么男人？！”
月倏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你为何不说是她自愿去的，我才放她去。她自然有她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什么？！”
“很多，包括保护你，保护侠锦。”月倏难得好脾气地为她解释。
巫女心里一怔，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顿了顿，说不出话来。
月倏也不阻止她离去，只是淡淡抛下一句：“侠锦若是知道了，肯定会不管不顾地追过去，那么，南蛮子民灭族的罪人是谁呢？”
巫女脚步变得沉重，道：“我明白了。”
这份罪责，既然是莫湘选择的，她也无从置喙。毕竟，她是巫女，她是南蛮人民的神，她不能对不起南蛮，只能对不起莫湘。
她忽然觉得侠锦和莫湘太可怜了，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是推波助澜。
那边厢侠锦还是继续奋战，只是莫湘早已进了西楚边境。
“什么？！莫湘回来了？！”莫望难以相信地问道。
“是，就在宫中！”
“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在世子爷的宫里。”
莫望一愣，立刻转身跑了过去。
莫春寒正粘着莫湘看他写字，莫湘面上带着笑，仿佛真的是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看侄子。
丝毫不像经历过激烈挣扎。
“莫湘，你”莫望看着莫湘笑语盈盈，忽然说不出话来。
“王爷，别来无恙。”莫湘淡淡唤了一句。
莫春寒心里一惊，看着莫湘对父王那般生疏客套，顿时害怕起来，“湘姑姑，你怎么这般客套？”
莫湘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话。
“春寒，你去玩儿。”莫望挥了挥手打发走了莫春寒，看着莫湘低下头不说话。
“你在怪我？”莫望有些怒气。
“没有。”莫湘淡淡扫了一眼侧旁的盆栽。
莫望的怒气莫名其妙地消了，转而变成一种担忧，“那为何这般对我？！”
“如何对你？”莫湘轻笑一声，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凉意，如同肃杀的秋风。
“你！”莫望几乎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你变了！”
莫湘淡淡抬起眼帘，道：“年少时爱做梦，以为未来就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是一个又一个的白日梦变成了真。现在方才明白，现实就是给你一颗糖，再给你一个棒子。最后打得你再也吃不了糖，一步步陷入死寂。”
莫望有些惊愕，莫湘发脾气不像璇琦那样，砸东西，哭闹，反倒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抗议，却明明白白让你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让他来得惊愕得多。
羞愧与惊讶一齐卷上心头。
他原以为莫湘和那些公主差不了多少，对这些决定好的事情不会抗争，可没想到她居然和侠锦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便是在满城风雨后，还能坦然地回来。
他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眼下只得板着脸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不管我回来或者不回来，哥哥你总是站在有利的位置对吧，目前侠锦和璇城的关系势同水火，不管你和哪一方合作，都能达到你的目的。”莫湘眼眸一抬，苦笑一声。
莫望又是一惊，莫湘这般聪明，怎会看不清局势，此次回来，想必也是为了解围！那么，璇城自然知道她回来了！“你要嫁给璇城？！”
“我总不能看着侠锦葬送掉南蛮吧？”
“你是西楚的子民！”
莫湘抬起脸，苦笑着说：“我从未忘记，我也从未伤害西楚，我只是在试图阻止战争，虽然我知道那不可能。”
“莫湘，你……”莫望吃了一惊，他从未想过战争对人的伤害有多大。他只估量西楚的战斗力。
他是自私的，也是冷漠的。却在莫湘这份柔情里，变得惶恐不安。
“反正王爷不是希望我嫁给璇城么，我此番回来，正好遂了王爷的心愿。”莫湘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不知道为什么，莫望猛地抓住莫湘的手，“莫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莫湘只是抬起眼，满是悲伤，“我知道。不然，我的哥哥永远都会被你折断，对不对？”
“你的哥哥，”莫望冷笑一声，“他是你的哥哥，我就不是了么？！”
“你不是，你是天之骄子，而我们是败寇之子。就连折哥，不是也在你手上了？”莫湘轻笑一声，满是悲凉，竟然是看透了红尘的沧桑。
“你，”莫望不怒反笑，“楚湘，这就是你的想法？！你从未把我当做哥哥，对不对？！”
莫湘抬起脸来，眼眸里泛出泪光，“你的兄妹之情，我承受不起。”
莫望心底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莫湘对着上面撒上了一把盐，然后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你！”莫望再次莫湘的话语堵在高阁下不来，只得瞪大眼睛，里面竟然流露出罕见的伤心。
“好啊，我就是不会让你嫁给侠锦，你就等着嫁给璇城吧！”莫望不自禁地发了狂，居高临下地吼道。
莫湘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只是听到他的话语后，心猛地冷了下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对他失望透顶了，直到刚刚被他这么吼出来，她才觉得，他从未把自己当做是妹妹。
自己的幸福，不是他关心的。
从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想来璇琦嫁过来，也是他和元辰联姻的手段吧。自己还傻傻地以为是为了自己。
梦该醒了。
大梦一场，方才明白人生几度新凉。
“你扯疼我了。”莫湘不温不火地看着手臂上铁箍似的手，面无表情。
莫望心中越发悲凉，却松了手，道了一句“罢了，你我兄妹情分到这里算是止了！”便夺门而去。

##第085章 撕裂山河
莫湘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这么简单两人就走向了决裂。
“湘姑姑？”莫春寒跑了进来，看着莫湘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顿时就慌张起来，“你怎么了？”
莫湘摇摇头，看着莫春寒和莫望年幼时相似的容貌，想起了小时候他抱着自己去学骑马的场景，忽然就抱着莫春寒哭了起来。
“姑姑你怎么了？”
“我把你丢了……”我把你给丢了……莫望，你可知道。
莫春寒心下以为她是很久没看到自己，心里很感动，连忙哄她：“姑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莫湘却只是哭，并未回答他的话。
渐渐的哭累了，就着莫春寒的小身子就睡过去了。莫春寒哭笑不得，想让侍卫帮手，又担心男女授受不清，想着女婢的力气又不够，没想到莫望忽然出现了。
“父王。”莫春寒一惊，就看见莫望抱起莫湘轻轻叹了一口气。
“春寒，以后不要来找你姑姑了，她要嫁人了。”
莫春寒小小声地问：“是侠锦叔叔吗？”
“不是！”莫望眼神一寒，却仍旧是压下声音，“她要嫁给璇城。”
“什么？！”莫春寒惊叫出声，“姑姑不喜欢璇城！”
“春寒，不是莫湘喜欢谁，就要嫁给谁。她是郡主，生来就和其他的女子不同。”
“可是”
“没什么可是。”
莫望知道他要说什么。
的确，自己的势力足以保护莫湘，足以让她嫁给侠锦，他的原定计划也是和月倏合作，共同进攻元辰。可是如今……他也不知道为何就变成了和璇城合作。
为什么，设定好的轨道产生了偏移，为什么，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
莫望心里开始惶恐。
现如今，到底该怎么做？！
他这才发现月倏的奇怪，就算是被进攻，他都是淡淡笑着面对。他就是在看自己的对策！
他究竟是太随意，还是心有成竹？！
将前线全部交给一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世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越是这样想，抱着的女人就越是沉重。
“总道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如今看来的确如是。”莫望叹了口气。
莫湘一觉醒来，就看着自己被困在庭院里，门口守着侍卫。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金丝雀，被关在一个又一个牢笼中。莫折最想给她的自由，莫折倾尽一切，甚至连自己都进了囚笼，可是她却始终在牢笼中。
她忽然觉得自己始终是任性的，把周围的人都拖进了看不见深渊。
她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啊！
泪水流下来，她明明没有对不起什么人，为什么要把一生都牺牲掉……
没想到璇琦竟然来看她了。
看着她哭泣，璇琦也是吃了一惊，梨花带雨地模样楚楚动人，难怪让皇兄那般沉沦。
“莫湘，你”璇琦忽然发现自己很难劝她。
莫望刚刚来了，让她几乎惊喜得要跳起来！自从上次发过脾气，她就体会到皇兄那些妃子争风吃醋的原因了。
不只是下人们的态度有了改变，就连供应方面都出现缺斤少两的事情。
更为难过的是，她觉得莫望对她很讨厌了。
在这里，她不再是元辰的公主，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颗棋子。
她也明白了元辰和西楚之间微妙的关系。
不可否认，就算是疼爱自己的哥哥，最后也只是把自己当做一枚棋子，下在最险要的地方。
他明明知道这是一条不会幸福的羊肠小道，却把自己放了进去。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嫁给莫望，比嫁给那些普通男子高傲太多，可是他却忘了。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配上这样闪耀的男子。
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感到自己的卑微。
她是曾经骄傲的公主，为什么要跌落到这个地步。
“你，不要哭了吧，”璇琦叹了口气，“这就是女子的宿命，强求不得。”
莫湘一楞，她也没想到，竟然是璇琦来劝说自己。
“就算是公主，也不见得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像六姐那么聪明的人，她明明喜欢的是莫折，现在却嫁给了比她大上十岁的大将军，她却叩谢皇恩没将她嫁给尚书郎。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这就是我们的命，”璇琦有些苦楚地笑了，“爱实在是种奢侈。”
莫湘听到她这么一说，竟然也心生感慨。
爱对她来说，原本不是什么奢侈的事情，偏偏她爱错了人。如今一错再错，直到堕入炼狱，戴罪身还。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末了，莫湘忽然开口问道：“璇琦，折哥现在还被关着么？”
璇琦一惊！连忙问道：“莫折被关着？！”
“你不知道？！”莫湘心下慌张，莫不是巫女得到的消息是假的？！其实月倏不想自己呆在南蛮，故意给了自己假消息？！的确如此，不然侠锦怎么可能不告诉自己！自己光听着巫女的话就信了！
莫湘越想越慌乱，连忙道：“你去问问看吧。”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璇琦苦笑一声，“如今除了我宫里的花开如何我知道的清楚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莫湘自然明白，只是没想到莫望这般厌恶防备她，心下自然不可能说出来，“那……”
“我有出宫的腰牌，说不定出宫一趟就知晓了！”
“谢谢你！”莫湘终于笑了。
见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璇琦立刻准备出宫，而莫湘就盼着莫春寒赶紧来。
偏偏莫春寒被莫望下了禁令，不得去探望莫湘。
莫湘知道问莫望得不到什么，更不要靠春寒，如今千万般无奈，竟然想要先见着璇城，看看能不能得到莫折的消息。
半个月里，她再也没见到璇琦，自然也见不到莫望，却在那一日，关着的院门忽然打开，早晨的阳光猛地照在莫湘身上，几乎耀得睁不开眼。
莫望就在光中走进来，微微蹙眉看着她手拿着花洒壶浇花。
“莫湘，”莫望顿了顿，“早。”
莫湘点点头，“早。”
“璇城派人来接你了。”
“哦。”
莫望说不出话来。
太过平静，他可不认为是璇琦劝说的功劳。
他只是莫名觉得手足无措，这样的面对，仿佛撕开了从前的面具，看得到血肉纵横，筋骨嶙峋。
“我想见见折哥。”莫湘抬起脸，赌这么一回。
莫望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去看看嫁衣吧。”
“我想见折哥。”莫湘面无表情。
“上回兰太妃的嫁衣按你的身材重做了一份，”莫望顿了顿，无可否认，他自然希望莫湘能穿上那件嫁衣嫁给自己，可是，莫湘想要嫁的人是侠锦吧，他心中一疼，“你去试试。”
“我要见折哥。”莫湘心中猛地疼起来，却还是坚持着说。口气一次比一次强硬。
“我不会杀他。”莫望做出了保证。
在莫湘回来的那一刻，他本想着杀了莫折，可是看着莫湘眼里陌生的抗拒，他不敢动手了。
他担心一旦杀了莫折，就此，那双干净的眼眸里只剩下无穷的恨意，无穷的冷漠，无穷的拒人千里。
他知道自己太在乎莫湘了，所以要坚决地舍弃。
她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亦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莫湘心里装的东西太多，装的人却太少。她太过善良，所以真正能让她自私的不多，真正能让她恨的人更少。
莫望悲哀地想，他从来都不想要她讨厌他，为什么现在，他变成了她最讨厌的人？！
“望哥，我想见折哥。”莫湘竟然流下泪来。
莫望心中一震！
他知道他伤她太深了。从前的望哥，喊得人心都是温柔的，如今一句望哥，透着的是何等的苍凉失落。
莫湘，你这样对我，这样对我的心，如何不是种无声的肆意杀戮。我在战场上铁马金戈，你在我心中撕裂山河。
从此北水南流，柔情不再。

##第086章 伤嫁娘
等了一会儿，莫望硬着声音道：“去穿嫁衣吧，莫折很好，你不必担心。”
莫湘心里哀叹一声，知晓哀兵之策已经没用，却更加悲伤。莫望心如铁石，不可能为任何人改变。就算是一个简单的见面他都罔顾人伦天乐。
越是这般想，越是失望至极。脸色冷下去，眼里的星火瞬间灭了下来，就像一湾沈静的幽潭。
莫望看着这样，心里骤升怒火，道：“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何必这幅表情！”
“若是送死，何畏之有。”莫湘嘴角扬起一抹讥笑，反而衬得人清幽高傲，不可一世。就算是面色苍白，也是如同独立悬崖，风灌袖袍，透着一种谪仙的玉净。
“你”莫望心里越发怒火中烧，冷哼一声，“你这辈子就不要见到他了！”
“你要杀他？！”莫湘慌了，“不可！”
“有何不可？！”莫望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莫湘的弱点太明显了。
“他，”莫湘一时语噎，“他没想过害你。”
“那我是不是要等他杀我害我我才出手？！”
莫湘急了，“你明明知道他没有那个心思！”
“莫湘，如果想要谋反的不是你的哥哥，你会这样求我吗？！”
莫湘心里仍旧是期望他放过莫折，“就是因为他是我哥哥，你就……就不能放过他么？！”
莫望脸色铁青，“你们不姓莫。”
莫湘胸口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是啊，他们一直都是局外人，只是老臣的棋子，莫离要挟兰楼的棋子。
他们只是莫望眼中的陌生人。
任凭岁月沧桑，他们什么也不是。
莫湘只得强行压下那口气，怎么都说不出话来。生怕一张口，就喷出血来。
她算什么。莫折又算什么。在莫望的征途里，他们不过是尘埃罢了。
莫望看着莫湘动怒的脸，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她还是在乎自己的，却有些伤感，她现在还把自己当做是哥哥。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岂不是觉得难堪。
算了，反正这份情愫说到底都是祸害，早早抛弃想来是好事，于是硬下心肠喝道：“来人，送郡主更衣！”
“罢了罢了。”莫湘忍住了喉里的血意，隐着声音道，随着侍女去换了嫁衣。
从此一别，今后不愿再相逢。
但使沧海桑田，永远是心中的疤痕。
身着嫁衣，却是是美艳不可方物。合欢花从裙摆一直绣到领口，走起来一步三晃，在阳光下如同芙蓉花开。从浅到深旋转的色调，仿佛是妖冶得花神。
偏偏素面朝天，眼里清冷，这样的人，和兰太妃是如何的不同。
兰太妃眼中是一种无奈和伤感，透着淡淡的坚韧，如同兰花一般。柔和美丽，坚忍不拔。
而莫湘则是透着浓烈的悲伤与刚烈，宛如盛开的木棉，黑色的枝干支起满树妖红色的繁华，无叶无绿，透着浓烈的美丽，壮烈却缺乏柔和。
她终究没能和兰楼一般，安安稳稳过这一生。
莫望看着耀眼的莫湘，心里满是激动，面上却毫无表情，唯有闪亮的眸子看得出惊艳。
不过，就算是身着专门为她而作的嫁衣，始终也比不上，她穿着当年兰太妃的嫁衣时，那种移不开眼的美艳。
就算只是透着淡淡的幸福，面上也是带着喜色。
以为可以穿着嫁衣，嫁给爱人。终老一生。
他还记得，她穿着红嫁衣，问他好看吗时的表情。
始作新人妇，羞颜未曾开。
而今娥眉扫，疑是伤心来。
如果要嫁的人是侠锦，是不是她就算不穿嫁衣，也一样能那么娇艳动人吧。莫望心里想着越不舒服。
“好了，化了妆，就送上轿子吧。”
原本以为是哄哄闹闹地出嫁，莫湘还担心侠锦找上来，才发现不过是一顶小轿子，只是那些轿夫都并非普通人，为首的侍卫竟然是严复小舟。
看到严复小舟，莫湘竟然莫名生出一种沧桑感觉，每一次被逮住，都是严复小舟着手，难不成自己真和他命数相冲？！
严复小舟彻底感到了莫湘的变化。
一路上几乎没什么话语。
没有任性。也没有撒娇。
更没有开心与不开心之分，只是单纯的，面目表情，清冷孤傲。
民间传说湘湘郡主清冷孤傲，如同天仙一般。原先差的简直是十万八千里，现今看来，却真是如同刚从祖庙里出来一般，冰做的玄机女子。
看不透，参不明。
严复小舟有些同情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湘湘郡主是怎样的人，他岂会不知道。
亲切温和，却是可望不可即。
他也见过那个叫侠锦的男子，的确是和主上比得上的男人，难怪湘湘郡主会喜欢。侠锦既然是南蛮世子，那么湘湘郡主嫁过去无异比嫁给璇城更好，两家还可以联手，再起风云，主上也可以一统霸业，只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主上要把郡主嫁给璇城，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按吩咐做了。
星夜连程，直往元辰。
那边厢侠锦收到消息，说莫湘回到了西楚，当下虽然急切，却不敢离开，派人去问月倏消息，月倏竟然给了他一道免责令！
他在这头拼死拼活，未婚妻却在家里不翼而飞！
侠锦心下慌乱，就要赶往西楚，未料到月倏竟然随着信使回了前线。
侠锦一见到月倏，骤然生出一股怒火，“你为何让她走了？！”
“不走，难不成等着兵临城下？！”月倏不怒反笑。
“怎么可能！”侠锦虽然知道这是事实，却不想承认，毕竟鹿死谁手未曾一搏！
月倏笑道：“你要去西楚找她？”
“不错！”侠锦看着月倏真是不快，若不是不能对他动手，他真想揍这个所谓的“父亲”一顿。
他也知道这样做对自己和南蛮无疑都是最好的，莫湘代表的并非是一个人。但是，他不忍心，就算是莫湘回去了，又能做到什么？！
发生过的事情只会让她前路维艰罢了。
月倏对这个儿子真是颇为无奈，他对谁都是利益优先，偏偏生了个重情重义的好儿子，真是难以接受，“你可知道西楚是莫望的地盘，而莫折早已被囚。”
侠锦一脸自责，不过月倏比他技高一筹，竟然能瞒着他将莫湘送出去，“我知道，若是我早些把实情告诉莫湘，莫湘就不会失踪了吧。她定然是去找莫折去了！”
月倏顿了顿，道：“我答应帮她救回莫折，你若有闲，便去救了莫折，自然莫湘会跟你回来。”
侠锦心里点头，口上却还强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棋子吗？！”
“也要你愿意才行。”月倏嘴角弯弯。
“你明明知道，就算莫湘回去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侠锦始终不解。
“她心里装了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却不是你。”月倏有些幸灾乐祸，“她这才是为你好。”
“胡说！她答应和我回来就是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的！怎么可能临阵脱逃！我知道她的！她答应过嫁给我的。”侠锦对这句话怒不可遏！
“是么，”月倏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她真的爱你么？”
“就算她不爱我，我也会让她爱上我！”
月倏笑了。这点，他和他太像了。
只是，侠锦和他不同。
他不择手段，侠锦却是实打实去爱人，说不定，莫湘真的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如果当年自己老老实实地说出心里话，是不是如今莫湘和莫折就是自己的孩子？！
“去吧。”月倏挥挥手，而后笑了笑，“你不适合当南蛮王。”
“我也不想当，”侠锦轻哼一声，“随你好了。”
看着侠锦飞身而去的年轻背影，月倏忽然感到，自己已经老了。自己真的老了。

##第087章 哭笑不得
莫湘一路上心乱如麻。既担心月倏救不回莫折，又担心侠锦追了过来。甚至半夜里做梦梦见莫折倒在大殿上血流满脸吓得尖叫，亦或是侠锦和莫望两人刀剑相搏，惊出一身冷汗。
有时候猛地起来，就看见旁边站着一脸急切的侍女，和蹙眉的严复小舟。
“郡主，您没事吧？”
“没事，”莫湘挥了挥手，感到背后一阵凉意，有些余惊地道，“我想要更衣。”
严复小舟识趣地退了下去。
反反复复梦见那些，却仍旧是惊吓不已，甚至连开了定惊散都不见效果，只看得人比黄花瘦。
这样看来，和莫折倒真真是里外像了个七八分。
而那厢，莫折也并不好受。
西楚湿热，莫折本身体寒，在祖庙倒还好，干燥清爽，但是被囚在牢里，不见得就有那般光景。每天都是火蛇在血里游走的烧灼和刺骨的热痛，关节就像得了风湿一般难熬，每日都像是凤凰涅槃一般。
他也原想一死了之，不能拖累莫湘，可是就算是自己死了，莫湘如何知道？！
再者说了，他的生命还承载着七叔和莫湘的恩情。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从小养到大的贴身暗卫里出了叛徒！
悔不当初，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自己大意了！
却活生生将莫湘推进了深渊！
越是悔，骨子里疼的越是厉害！
莫折暗暗在心里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日若是东山再起，势必要横扫西楚！
他深刻体会到自身的弱小。
权力的伟岸。
若是他当年夺了权，是不是如今，莫湘不管想嫁给谁，都可以让她如愿。
他太过自以为是，太过相信他人。
以至于愚昧地葬送掉了自己最爱的妹妹。
湘君！
他小小的湘君。
看着长大，从粉雕玉琢的婴儿，变成了如今婷婷玉立的美人。
世上唯一和自己有着血缘的人。
和自己几乎一样的容貌。
唯一愿意用命来爱自己人。
莫折终于忍不住哭了。
冷漠的，刚烈的男子，在阴暗潮湿的牢笼里，流下了悔恨的眼泪。
冰冷刺骨。
比血还珍贵。
侠锦则是马不停蹄赶往西楚，他不知道莫湘还在不在宫里，却无意间遇到了璇琦。
璇琦一看见侠锦，立刻知道他是来追莫湘的。心上原本打算告诉他莫湘去了元辰，口上却道：“她被关着，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侠锦虽然怀疑，却也要在宫里搜索一番。于是飞身而去。下一秒，璇琦立刻派人去和莫望说，她看到侠锦回了宫！
莫望心下了然，连忙命人将侠锦引到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去。
只见宫女们匆匆走向莫湘住着的庭院，院里大门紧闭，兰花却开得正好。
侠锦心里一动，果真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和莫湘七八成相似，在门帘里晃了晃身影。
只是一切来得太过巧合。
果然，侍女端着食盒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半晌，侍女又端着食盒走了出来。
侠锦算了算时间，心中冷笑一声。心下猜到个七八分，里面的人定然不是莫湘！莫望这种人，怎么可能堂而皇之把莫湘摆在明面上！
莫湘虽然是郡主，可是吃东西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受礼，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就是扒拉两口，所以才这般瘦。
算算时间，刚刚这位女子进食的时间，竟然是莫湘的两倍有余！
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过天意。
侠锦却更加忧虑。
心里知道，估摸着璇琦不是已经知道莫湘去了哪里，故意瞒着自己，就是根本被莫望隔开世事了。
现今看来，想要救出莫湘，首先要救出莫折。在莫望手里，莫折可能会死，莫湘却绝对不会。
侠锦下了决心，一面派人打探元辰那边的消息，一面收集西楚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莫折到底在哪里，但是只要有地方里用了治莫折的药材，他就能确定他在哪儿！
这个法子虽然简单，却隐晦得很。
毕竟就算莫望势力再大，也不知道掌握着这些零零散散的商家后面的主。
果不其然，细细查来，的确宫里都在进一些罕见药材，专门用于体寒体热之症。
偏偏莫折现在的身体就是奇怪之极，极寒极热。
果然，不多时，就随着太医院找到了莫折所在之处。
侠锦心里知道莫望留着莫折的命就是为了引莫湘出来，只是……为什么还要医治莫折？！究竟是引子还是事实？！
侠锦留了个心眼，并未亲身前去，而是派人去闯牢。
果然，那地牢艰险万分，损兵折将闹得满城风雨，甚至牺牲了好几个自己的替身，却也把莫折救了出来。
莫折几乎脱了形。
侠锦一眼看过去，差点认不出眼前胡子拉碴的落拓男子是昔日不可一世的折玉公子。
失败刻在这个男人脸上，却看不到颓唐。反倒是眼里闪耀的星火，令人生出一种惧怕！
这种人太可怕。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失败，失去了所有后，宛如豹子一样狠戾的眼眸。
侠锦心里打了个寒战。从前的莫折令人可望不可即，如今的莫折令人胆战三分。
那是凤凰涅槃后的莫折。不再是玉一般刚易折，相反，是一柄充满血色的利器。
“是你？！”莫折第一次露出喜悦，眼里满是激动，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湘君可好？！”
侠锦心下一沉，“不知道。”
“你如何不知道？！”莫折几乎要咳出血来，“我将她托给你，你，你……咳咳”
侠锦自知理亏，连忙道：“我这就寻她回来，你去南蛮暂避一时吧。”
也不管莫折什么反应，立刻飞身而去。
莫折体力不支，咳着咳着昏了过去。
正当侠锦无头苍蝇似的时候，元辰传来消息，明确莫湘进了宫！
侠锦几乎惊得要吐出血来，星夜赶回元辰。
而璇城，原本是很不快莫湘当时跳崖殉情，想要冷落莫湘一番。不料在暗处看见莫湘苍白的脸，竟然满是心疼，想到了那个倔强的小小孩子。
当晚果不其然，莫湘看到了璇城。
“怎么不逃了？眼巴巴地被送到这儿来了？！”璇城人还没进来，冷笑声就传来了。
莫湘抬起脸，看着他，眼里虽然有些慌乱，却还是那么温和。
璇城看着那双眸子，忽然就就凶狠不起来了。
他无数次想要看到的温和眼神，就那么淡淡的落在自己身上，如同从未离开。
就像是天上一泓清泉。
“陛下，”莫湘苦笑一声，“你何苦逼我至此。”
“朕还没追究你女扮男装的事情，你倒好，反而责怪起朕来了。”璇城也料到她没机会逃跑，口气也没那么刻薄，只是仍旧有着阴影。
“莫折还好吧？”莫湘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璇城冷笑一声，“你想知道？”
莫湘眼里散发出万丈光芒，“嗯。”
“朕偏偏不说。”璇城嘴角一勾，看着莫湘的小脸果然皱成一团。
“你总是那样。”莫湘眉头一皱，转身竟然不理他。
璇城哭笑不得。
想过千万种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到底是谁做错了？！
璇城心里郁闷，脾气也就发出来了，“怎么说你也是莫望送给朕的礼物吧！脾气这样可不好！”
莫湘低下头不说话。
心里想着又不是我想来的。
没想到璇城冷哼一声，猛地勾起莫湘的下颌问道：“是不是在想，又不是自己愿意来的？”
莫湘有些惊讶，竟然被璇城猜中了！她也不掩饰，直接点了点头。
璇城不知该不该生气，手上的力度猛地加大了。
“疼！”莫湘小脸更加苍白，璇城这才觉得力气用大了。果然手松下来，竟然是一匝红印。
璇城坐在莫湘旁边，看着她盯着一只玉杯子发呆，心里有些并不快，猛地挥了挥手，卷起的袖风便打碎了桌上的一应物件。
莫湘吓了一跳！
看着突然发怒的璇城，心里暗暗想，璇城的脾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这样的人真可怕。
“躲什么？！”璇城看着莫湘往后闪，心里猛地浮现出那日在悬崖上她纵身一跃的场景！
为什么不摔死算了！却还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干脆和侠锦一块去死好了！
璇城心中掀起怒火，伸手竟然就掐住莫湘的脖子，不过稍稍用力，就看见美人泪光滚动。
莫湘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眼前不断浮现出宣庆帝当着她面杀死爱妃的场景。
父子都是这么暴虐啊。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看见那个场景时吓得双腿发软，如今亲身体会，竟然已经毫不介意了。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乎生命了么。连自己都不在乎了。
莫湘苦笑一声。
难为莫望那么辛苦把自己送死。
璇城看着莫湘闭上眼睛，竟然也不挣扎，心下慌张，喝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手一松，竟然发现莫湘昏了过去！
“太医！太医！”璇城吓得大叫！他并非真想想要杀死莫湘！他不许她死！
连昏倒都不允许。
“陛下，郡主只是一时没喘过气来，有些气血不足罢了。”太医把了脉，缓缓给出了结论。
一进门看着皇帝难得急躁不安地抱着美人，脸色铁青，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太医们纷纷舒了口气。
璇城微微松了口气，脸色却还是铁青，“何时会醒来？”
“一会儿就好。”
莫湘本来已经醒来了，一听到太医这句话，便自顾自地装睡。
侠锦眼里闪过一丝温和，“罢了，你们领赏去吧。”
太医吃了一惊。虽然陛下脸色并不好，但是除了灵妃娘娘怀孕令陛下这般开心赏赐太医之外，好像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陛下如此龙颜大悦。
“醒来了就不要装睡。”看着太医们走了出去，璇城这才缓缓吐了一句。
莫湘继续装睡，璇城也无可奈何。
“你若是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莫湘连忙睁开眼睛。
璇城原本只是故意这么说，想亲亲莫湘，不料莫湘竟然真的在装睡，有恼又羞，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又烧了起来。
“你刚刚是真的把我掐昏过去了，不许生我气！”莫湘连忙说道。
璇城一愣，想不到莫湘还是莫湘，就算经历了这么多，说出来的话还暗示令人哭笑不得。

##第088章 思念如刀
璇城在这边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宫女的大叫：“陛下，陛下！灵妃娘娘受了惊！”
璇城心里一惊，连忙道：“快传太医！”当下也顾不得莫湘，径直跑了出去。
莫湘好奇地问：“那个灵妃娘娘是什么人？”
“灵妃娘娘是现在最得宠的妃子，还怀着龙种。可以说是后宫最有权势的人了！”
莫湘点点头，估计又是一出宫斗剧。虽然在西楚看的不多，但是在元辰多多少少听侠锦说过一些，心里高兴得很。只盼这个灵妃娘娘有能力把自己踢出宫廷！
不禁又问道：“灵妃娘娘是个怎样的人？”
“灵妃娘娘人很和善。”
莫湘脸色有些不好。
人很和善？！
是真还是假？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
第二天，灵妃挺着大肚子进了莫湘的宫殿，骄纵地指挥着下人干这干那。
莫湘有些不快，却没有指出来。任由灵妃派着自己去搬花瓶，却不动手。一来，灵妃指派的花瓶是落地的大花瓶，莫湘那个小身板还搬不起。二来莫湘坏心眼地心里想着，你发怒吧，你发怒吧，然后璇城就会把我赶得越偏僻越好。
灵妃心中果然大怒，那些女人见了自己虽不说言听计从，至少也会虚与委蛇，但是这个郡主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妹妹可是对本宫不满？”灵妃柳眉一竖。
莫湘摇摇头。
“本宫让你搬一个花瓶，你怎么不动手？！”
莫湘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璇城就走了进来。
“搬什么花瓶？”
“不就是一个小花瓶，臣妾看着不顺眼想让妹妹帮着移个位子，妹妹却生臣妾的气。”
璇城看着莫湘嘴嘟得都快挂上油壶，嘴上不自禁地笑了。
果然莫湘低下头眼里琉璃似的滴滴溜溜地转着，想要反驳，不知为何却闭了嘴。
“莫湘，不过是让你搬个东西，有什么。”璇城故意帮着灵妃说话。
莫湘拿眼一横，嘟嘟囔囔地说：“我又不会什么武功，哪里搬得动。”
璇城听到了，却故意装着没听到地说：“说什么？”
“没，”莫湘笑得眼睛发光，“当真是要我搬动？”
璇城心道不妙，这个小妮子越来越精了，哪里有半分小时候的木木愣愣，反而令他有些兴趣，“不错。”
灵妃有些不明就里。
就看着莫湘拿着凳子猛地砸向屋子里的落地花瓶。
灵妃心里叫了一声好！
谁都知道璇城对沁兰阁的东西宝贝得很，如今莫湘砸了花瓶，她倒要看看璇城怎么罚她。
“拿扫帚给我，”莫湘看着灵妃道，“娘娘要我把花瓶搬去哪儿？”
看着灵妃吃瘪的脸，璇城忍不住笑了出来。
“陛下！”灵妃连忙撒娇，“妹妹砸坏了花瓶，该罚！”
“罢了罢了，”璇城摆摆手，“既然灵妃这样说了，朕倒要好好罚你。”
莫湘的笑容变得一片乌云，瞄了一眼璇城。
“罚你做皇后，可好？”璇城眼睛一眯。
莫湘的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陛下！”灵妃更是大吃一惊！原本想着母凭子贵当上皇后，没想到这个小郡主一来就把那个位子给夺走了！
莫湘暗暗一惊，看着璇城脸色还不错，于是咬了咬牙，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说：“我和侠锦已经私定终身”
“啪！”一记耳光就直直扇在莫湘脸上，“朕看你是活腻了！再敢给朕提一句侠锦，朕就杀了你！”
莫湘难以置信地望着璇城。
她一直以为璇城不可能会杀自己，毕竟自己再不济也是郡主。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璇城说的可能是气话，但是气话说不准就成了真。这就是璇城可怕的地方，一旦决心要做的事情，不管常理，势必要做到！
她一直安逸的杵在璇城和蔼的面具下，看着他为自己心慌意乱，小心眼里以为有恃无恐。
她以为他不会来真的。可是当事情来临的时候，她知道他不只是说说。
现在看来，君王永远是君王。
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真正改变实质。
宣庆帝的手段再次浮现在眼前，昨日璇城掐住自己脖子的痛苦再次萦绕在脑海中！
“我知道了。”莫湘低下头，服了软。
灵妃笑了，没想到璇城下一句竟然是：“朕看你未必知道错了！”
莫湘嘟着嘴，低下头不说话。
“罢了，各自散了吧。”
莫湘抬腿就想走出沁兰阁，不料璇城一把抓住莫湘的袖子道：“朕带你出去走走？”
莫湘心里对璇城明摆着有些抗拒，捂着脸道：“我想回去上点药。”
“回去？”璇城看着莫湘嘴角溢出的鲜血，心里一痛，却还是冷笑着说，“沁兰阁不就是你的家么？那些老古董不是闹着要立皇后么。我就遂了莫望的心，立你为皇后！”
莫湘心里一惊，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璇城的脸色明显不好，于是立刻闭上嘴不说话，心里却很是担忧！
莫折究竟如何！于是缓下口气，委委屈屈地问：“那我可不可以知道，折哥到底怎样了？”
璇城看到她果然没有再提侠锦，这才舒了口气，点点头，“这个好办，我即刻命人去打探消息。”
莫湘眉开眼笑，却不想触及脸上的伤，蹙着眉头走进了内室上药。璇城跟着想要走进去，莫湘却回身将门关上了。
璇城摇了摇头，“迟早都是朕的人，害羞做什么！”
莫湘呸了一口，心里骂璇城好不要脸，却在下一刻靠着门，蓦地生出一种恐慌。
心里的陌生感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
犹如再次置身冰冷的涧流中，那么。
侠锦，你在哪里。
侠锦。
侠锦。
脑海里回荡着这个名字，忽然就泪眼滂沱。耸着肩膀却不敢哭出声来。
到底璇城在想什么。
自己或真或假的暗示他全作不想知道，堂而皇之地要自己嫁给他。
难不成真的要嫁给璇城？！
莫湘想都没想过。
却在刚刚那一刻，真正感到了无力和绝望。
是不是真的就要嫁给一个残暴的男子了？
一个陌生的，可怕的君王。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掌控着权利。纵使落魄也好，凄凉也罢。她始终是怀着一种乐观散漫的态度。甚至是无作为地活下去。
可就是这样知足常乐，才不会抱怨人生到底有多么苦，多么累。才有闲心坐下来，看着花开花落。
只是如今，她不得不正视眼前的事实。
莫望已经抛弃了她，莫折救不了她，侠锦不知是否在前线，月倏和南蛮不可能帮她。
四面楚歌之下，何处是仙家？！
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见一见侠锦，从来没有这么渴望抛开一切甚至是莫望。
而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沁兰阁里，仿佛还留着侠锦的气味，侠锦的身影，辗转间甚至能听到他的笑意。
她虽然不承认，却无比相信，终有一天，侠锦会从天而降，落在她身边，将她带离红尘一片。

##第089章 故人
自从灵妃上回来莫湘这儿闹了一次，璇城就给沁兰阁下了死命，不论是妃子大臣，都不得入内。
更为令莫湘难堪的是，璇城当众宣布要娶莫湘为皇后，竟然群臣拥护。
看着一盒盒的饰品送上她面前，莫湘本来心里就没底，遇上这场面更加慌乱，“你们这是做什么？”
“替娘娘更衣。”婢女们答得很一致，面带喜色。莫湘却自知不妙，连忙退了几步道：“不必了，你们先下去。”
婢女们早知道她会如此，年长的宫里嬷嬷伸手竟然扣住她的肩，厉声道：“老婆子得罪了！”
莫湘刚想挣扎，只觉得肩上的束缚如同两把铁钳似的，根本逃不了。
剩下的婢女就要来脱她的衣裳。
“璇城，璇城！”莫湘惊慌地喊着。
婢女们大吃一惊，纷纷捂住她的嘴，哭着求道：“娘娘，您可不能直呼陛下的名讳！”
莫湘也哭了，“你们凭什么脱我的衣裳！”
“我不要，我想要见陛下。”莫湘倔强地拉住衣领。
没想到另一个嬷嬷猛地点了莫湘的穴位，“得罪了！”
璇城竟然从门外踱了进来，笑着点点头，示意众人可以出去。
“你看你哪里像是个郡主？直呼朕的名讳可是死罪哦，”璇城抱起莫湘放在床上，帮她脱下鞋盖好被子，“竟然把嬷嬷逼到点穴这么严重，你可真乱来啊。”
“不过在看你危机时候能想到朕，朕就不怪你了。”璇城难得傻笑了一会儿，方才用手轻轻拂过莫湘的脸，“除了安静的时候，你怎么才会不故意惹我生气呢？”
“你小时候就是个委屈的主，看着我就嘟着张小嘴，要不就是气鼓鼓的样子。只是总对着我冷脸，不见得对别人如此。我看着你和璇暨笑，心里总像有一根刺。原本我以为我是嫉妒璇暨，父王赞他，皇妹皇弟们喜欢他，连那些卑贱的宫女都偏向他三分。甚至你来了，都粘着璇暨。
“只是就算他们不喜欢我，也不敢露出你那副显而易见的表情，仿佛我真是坏人一样。可是你越发想逃，我越发不想让你逃。你知不知道，我故意派人去窜动庄秋旋那个笨女人，说璇暨莫不是有龙阳之癖。因为璇暨自从成亲，从来都没碰过庄秋旋。她自然害怕得很，不过她也不傻，故意去你府上闹了一番。回去璇暨自然恨她闹事，不过他心地太过善良温和，必然感叹自己对不住庄秋旋，事情定然是不了了之。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的马受惊的那一瞬间，我立刻不敢不顾地冲了上去。我知道侠锦肯定会冲上去，你不会危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由自主地冲过去了。然后抱着你，故意逗你，看着你小脸通红觉得很有意思。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个女子，把你当成男子，发觉自己对你有些想法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于是坏心眼地想让你和璇萱成亲。其实也不算是想看你成为我的妹夫，只是真心希望你能留在皇宫。你想，若是我当了皇帝，要什么要不到，更何况你？
“没想到你和璇暨越走越远，而西楚那边提出要接你回去。我自然是反对，只是没想到莫望坚决得很，竟然拱手兵权。父王权衡之下，自然把你放了回去。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离开前去找璇暨的时候，我嫉妒得不了，连忙赶过来想再看看你，没想到竟然……其实发现你是女儿身之后我就一直在可惜，若是璇暨再把你的衣裳撕开些，是不是你的女儿身就会爆出来？
“不过，那样的话，璇暨可就活不到今天了，”璇城笑了笑，眼神轻轻拂过莫湘的脸，“你害我把你当成男子抑郁了如此之久，怎么能不给我点补偿呢？”
随即从袖子中取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在莫湘手腕上点了一点。
不一会儿，竟然出现了一粒红痣！
“哈哈，我就知道！”璇城笑得有些激动，“我就知道湘儿你是我的！”
“莫湘，侠锦他永远不可能了！你是我的！”璇城有些痴狂地一遍又一遍看着莫湘的手，“你是我的了。”
等到莫湘醒来，看见璇城坐在凳子上差点没跳起来，忽然看到他睡着了，自己衣裳又是好好的，自然没什么事情，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要下床，就看见璇城睁开眼睛道：“起来了？嬷嬷下手还真狠！”
莫湘看着他眼里的不适，有些不忍心，其实璇城对自己还算不错，只是他……
阴晴不定。
“这么晚了，你快回去睡吧。”莫湘看了看天色，知道守夜的确很辛苦，顺口就说了出来。
璇城心里一喜，“既然你如此担心朕，朕就勉为其难地回去吧。”
莫湘听着这口气忽然想到了莫春寒，他也是这幅模样。只是人小鬼大显得可爱多了，嘴角不禁弯弯上扬。
璇城却沉浸在这种温和的气氛里，如同午夜的春风，温柔而清新。
“你睡吧，朕先回去了。”
走了几步，璇城又道：“既然我们快要行大礼，自然要去看过皇兄才是。”
莫湘一惊，问道：“可是璇暨？！”
璇城笑着说：“怎么，你知道？”
莫湘低下头不做声，心里嘀咕璇城明知故问。
“好了，明个朕就带你过去。”
莫湘心中一惊，刚想说不舒服，没想到璇城就说，“听说皇兄大病将死，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莫湘心里疼得厉害。
暨哥从来都是那么温柔和善，如今竟然要归去了！
便说不出话拒绝。
第二日莫湘穿着一身白衣，挽着白玉簪子，跟在璇城后面去了废宫。
她从未想过皇宫里有这般荒凉的地方。
杂草丛生，怪石挡路。
璇城左拐右拐，带着她进了门。
果然，满室都是药香味。
细细嗅来，莫湘大吃一惊，用的都是虎狼之药，想来命不久矣。
“大哥，你看谁来看你了？”璇城闪开身，露出身后的莫湘。
璇暨瘦骨嶙峋地直起身子，还没行礼，却惊愕地失了神，半晌才不敢相信地问道：“可是……莫湘？”
莫湘点点头。
“像，真像。”璇暨温和地笑了，莫湘却不由自主泪流满面，暨哥始终是暨哥。
就算经历过那么些磨难，暨哥的好，她始终记得。
璇城心里很复杂，他可不是来看这幅感人画面的，“大哥，这是我的皇后，莫湘。”
璇暨眼里闪过一丝酸楚，“很好。”却始终没离开莫湘的脸，忽然猛地叫道：“小折？！”
“是不是知道我快死了，特意过来看我？”
璇城耸耸肩，面无表情。
莫湘却受不了了，喊了出来：“暨哥。”
璇暨全身一震。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璇暨的眼中散出一道光彩，继而泪流满面，“小折……你骗得我好惨，你竟然是女子！”
莫湘刚想说些什么，就看着庄秋旋走了进来，岁月沧桑在她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却惊愕地盯着莫湘，半晌才端着药递给璇暨，“喝点药吧。”
璇暨的眼神却从未离开过莫湘。
庄秋旋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将药放在桌子上，含泪走了出去。
莫湘可怜兮兮地拉了拉璇城的袖子。
璇城看着她的脸，心也软了。
“我想陪陪暨哥。”
“好。”璇城点点头，抱了抱莫湘，“去吧。”
莫湘任由他抱得紧窒，看着他大步走了出去，自己则去端起药，递给璇暨，“暨哥，喝药吧。”
璇暨楞楞地看着她。
“暨哥？”莫湘眼睛眨了眨，笑了，“你看你现在病得这般辛苦，喝了药就不痛了。”
璇暨任由莫湘喂自己喝了药，平日里苦不堪言的药仿佛变成了蜜糖，病情却像是好了一般。
“暨哥……”莫湘笑着，泪水却抑制不住。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好一会儿，就看见一行宫女走了进来。
“好了，这里有她们照料，我们走吧。”原来是璇城招了一批人来照顾璇暨。
“陛下，我能不能偶尔来看看暨哥？”
璇城笑了，“你若是想来，就来吧。”
他也不知道为何，竟然同意了。也许是看着莫湘泪眼滂沱的神色，禁不住心软了。

##第090章 破镜不成圆
灵妃虽然骄纵，却也看出了璇城对莫湘不一样的情愫。
那已经不单纯只是纵容了，而是一种变相的讨好。灵妃有些害怕。毕竟莫湘太过美丽耀眼，即使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会黯然失色。
她却自视若局外人。
就是这种漫不经心，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然，令灵妃很不满。
她是西楚王莫望唯一的妹妹。
她是皇帝最纵容的人。
她是最美丽的女子。
为何千万般好事全落在她一人头上！
灵妃暗暗咬紧牙关，猛地衣袖一挥，骂道：“那个贱人！”
旁边的宫女见状，连忙道：“娘娘息怒，小桃今个听到一个消息，说不定替娘娘分忧。”
灵妃眉头一皱，示意她赶紧说。
宫女低下声音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只见灵妃眼冒绿光，继而大笑道：“哈哈，若是事成了，本宫重重有赏！”
宫女脸上赔笑，心里却是难受得很。
毕竟那么好的人，自己出计陷害，是不是太坏了点？！
莫湘却并不知道这边的事情，只是时不时去看看璇暨。璇城一开始本来就是带着莫湘去刺激璇暨的，可不是带去给他们破镜重圆的，自然不喜欢她这般亲近璇暨，便找了诸多理由，甚至是编了个借口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让莫湘多陪陪自己。
偏偏那一次璇暨和莫湘说，想念当年一起喝桂花酒的日子了。莫湘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侠锦。
原以为给自己找些事做打发时间，就不会那么想念，只是猛的才发现，什么时候起侠锦已经是自己的一道伤疤，一旦掀开，就是钻心的疼。
越是不想想念，越是渗入灵魂。不得呼吸，如同垂死之鱼。
她逐渐了解璇城，也就恨不起璇城来了。
原本她对璇城的激烈不满，都是因为璇城说侠锦跳崖死了。她以为璇城逼死了侠锦，才会那么激奋。只是后来侠锦相安无事，她就生不了璇城的气了。
璇城也觉得有趣。莫湘并不是因为寄人篱下气势就会弱了三分。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一个封闭的，不管到了哪里，总能自娱自乐。
她不在乎别人。
这是她最美好的地方，也是她最无情的地方。
这就是莫湘。
若是讨厌一个人，势必掩饰不了。
可是讨厌一个人如此容易，原谅一个人也如此容易。就如同她小小的贪婪，只需要一拇指盖的欢愉就足以满足。
她肆无忌惮地分发着自己的温柔，却死守心的位置，不肯轻易让步。明明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要稍稍用强就能得到她的人了，可他却不敢。
璇城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不敢。
面对着莫湘温和的笑颜，他愣是没有了一丝龌龊的想法。心仿佛回到了少年，在阳光下，看着那个温婉如玉的人微笑，心里就会很惬意。
如沐春风醉。
正当璇城陶醉的时候，灵妃笑着进来说道：“陛下，您可得看紧些湘湘郡主，她总往大皇子那儿跑可不是好事。”
“此话怎说？”璇城也不是傻瓜，自然听出了背后的意思。
“大皇子虽然现在落了势，保不准西楚就想扶持他。”
璇城眼神一暗，这个自然是灵妃父亲的意思。不过说的也在理。他早就想杀了璇暨以绝后患，可是……
看到那张温和的脸，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跟着他的那个小小少年。
如今，美人在侧，又有何惧？！
“哦？”璇城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莫湘自然没那个能耐，卧底之类的，她还真没潜质。也不是个心机重的女子，再者说了，就算莫望舍得，她未必舍得离开侠锦。
正巧这时候有人来报莫折的消息，璇城一听，立马去找莫湘。
这回面色却好得很。
只是听说莫湘去了璇暨那儿，璇城脸色黑了几分。
直直冲往璇暨的废宫，竟然看见璇暨和莫湘坐在一块儿喝酒。桂花酒的香气远远飘来。
璇城心里知道，这就是莫湘问自己讨来的宫廷玉酿。
前些日子莫湘忽然问自己有没有西楚的桂花酒，自己想了想，以为她想家了，就取了一坛最好的给她，原本打算陪她喝酒解闷的，没想到……
“望哥人很好，待我也很好……”莫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璇城耳朵，“暨哥，你若有机会，不妨去西楚玩玩，那里真的很美。”
璇城立刻想到了方才灵妃的话，脸色瞬间黑成一片，几乎是怒不可遏地闯进了屋子。
他倒不是真的相信莫湘是个卧底，只是觉着莫湘和璇暨的感情太好了，他无从打断。就和从前一样，只有以恶人的形式冲出来，才能斩断他们的羁绊。
“莫湘，你倒是胆子大了不少！”璇城冷笑一声。
莫湘一看着璇城那冷脸模样，心里不由自主地怕了。打了个寒战，往璇暨身边靠了靠。
璇城本来看着她那可怜模样心想，若是她走过来了，自己也就随了她。没想到，哼。
璇暨有什么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他？！
璇城嫉妒得要发狂，“莫湘，过来！”
莫湘一愣，连忙走过去。
“朕让你来看看他可不是让你来照顾他！怎么，这么些年没见，如今相逢恨晚，就要再续前缘了？！”璇城的话里带着刺，镶进了莫湘的心里。
“你说什么啊？！”莫湘有些不满地说，“暨哥才不是那种人。”
“暨哥？！”璇城冷笑一声，“只怕你的暨哥今晚就要驾鹤西归了。”
“你！”莫湘心里害怕极了，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璇城却是一抹冷笑，“勾引皇后这个在罪名大不大？”
“我不是你的皇后！”莫湘嘟着嘴，却没发现最深刻的问题。
“你不是朕的皇后？”璇城哈哈大笑，眼里满是阴霾，“那你想做谁的皇后？！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莫望就是把你当做一个奴才送给我了，我让你做皇后是看得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勾三搭四的让人背后说闲话。我就算是死了，也要你陪葬！”
莫湘心中大为光火，很快又被璇城的怒气给压抑住了，不敢反驳，只是手抖得厉害，还颤颤巍巍地想解释：“暨哥真的”
“你不必说了，他今日是死是活，都由不得他了！”璇城忽然心中闪过一计，眉头一皱，道，“不过还要看你。”
莫湘眼睛一亮，可是看着璇城还是有些害怕，先问了：“我怎么？”
“若是今晚你把朕伺候得好了，朕自然不会杀了他。”
莫湘大惊失色，连退了好几步，话都说不出来。
谁都没想到，一直默不做声的璇暨听到这句话后，眼里闪过一丝沉痛，挡在莫湘面前道：“璇城，你太过分了！我知道你喜欢莫湘，方法为何非要这般偏激？！“
璇城冷笑一声，嘴上不肯承认，“她不过是一个玩物，玩烂了丢掉就是了。不过，就算是玩物，也是朕的！”

##第091章 想对你好
璇暨面上流露出明显的不满和忧郁，“不可如此。”
璇城大笑道：“璇暨，你还以为你是当年的大皇子子吗？！现在的你，朕叫你生你就生，叫你死你就死，不过是好心放你一条活路，你休要多嘴！”
璇暨摇摇头，眼里露出一种伤感。
莫湘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璇暨不再是温和，反而只剩下一种无奈，心里竟满是细微的失落。
然而，更多的是惧怕。
璇城猛地抓住她的手，问道：“你可想好了，是要好好陪着朕，还是看着璇暨去死？”
莫湘还没反应过来就反射似的想要抽回手，璇城面色更是难看，“哦？那你是想亲眼看着璇暨去死了？”
“不要！”莫湘手上的力气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白净纤瘦，宛如葱根。
“璇暨，好好谢谢你的小情人吧。”璇城更加残忍地吐了一句。
谁都没想到，璇暨却是淡淡一笑道：“我要谢谢你，让我活到现在，看到了莫湘。我本来是早该死去的了，璇城，你啊。”
璇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太像了。
从前的璇暨又回来了。
还是那么无奈地指责自己。
他太了解他了。那么熟悉的语气。
璇城，你啊。
多久，没有人用那么无奈的语气喊过自己了。
像是白驹过隙，什么都没有改变。
却下一秒，璇暨竟然猛地朝亭子的柱子上撞过去！
莫湘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璇城竟然抢先冲上去抱住璇暨倒下的身体。
他断断续续地笑着说：“你要好好待莫湘。”
璇城的眼里闪过一丝郑重，道：“我答应你。”
继而顿了顿，又喊了一句：“大哥。”
璇暨苦笑一声，竟这样缓缓闭上眼睛来。莫湘看着眼睛一红，却不敢打扰。
忽然，一声瓷器落地的惊响打断了一地悲凉。
“王爷！”庄秋旋尖叫出声，猛地扑过来一把推开璇城骂道，“你这个昏君！从小到大，他从来就没想和你争，也什么都没和你争，为什么你竟然害他如此？！”
璇城脸色一白。
莫湘也是脸色急变，以为璇城要对庄秋旋做什么，没想到璇城只是攥着拳头，却什么都没说。
“王爷，妾身这就来陪你！”庄秋旋也是个苦命的主，竟然抱着璇暨自咬舌根！
待莫湘惊叫出声时，只见一抹嫣红从庄秋旋嘴角缓缓流出，绮艳至极。
“璇城！璇城！”莫湘吓得大叫，“你快去看看她！”
璇城这才缓过神来，猛地掐住庄秋旋的的下颌，却发现她一心求死。心下颇为感动，连忙命太医抢救！
再看着闭目的璇暨，璇城心里满是不舍。
即便上一刻他明明决心杀了他。
这一秒，他却满是后悔。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啊。
眼前的这个人也从没把自己当做别人。
就算是自己夺了位，他也是跳出来支持自己。
因为他说：璇城，你比我合适。
他太过软弱。
是的。
虽然通透无比，却始终太过软弱。
可是，就是这样的大哥，像是蔚蓝的天空，包容着他这个小太阳。
最后，这个天空什么都没得到地失去了一切。
璇城的内心翻江倒海，面色越加凝重。低下头，不愿再看璇暨的苦笑。
“璇城，我们回去吧，”莫湘白白软软的小手搭在他肩上，“我知道你想对他好。不然不会留着他了。暨哥是……是担心你的地位有威胁。暨哥他……”
声音开始有些不能自控的苦涩。
璇城却心里颤抖得厉害，抬眼望着莫湘，竭力压抑着声音的不安，“莫湘，你相信我对不对？！我真的不希望他死！我真的我真的不想这样啊！”
莫湘点点头，“我相信你啊。璇城，我们回去好不好？”
莫湘心里知道。
就算璇城再怎么喜怒无常，始终还是对自己爱的人心存宽容的。
就像她一再触怒他。
就像他无数次想要掐死自己。
最后都是以焦急收场。
他只是太好强了。
他还是个孩子。
还是个任性的，骄傲的孩子罢了。
璇城猛地抓着莫湘的手往怀里一扯，抱着莫湘喊道：“莫湘，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莫湘心里一动，回手抱住他，轻轻说道：“暨哥没有怪过你，他从来都不怪你啊。我们回去睡一觉好不好？暨哥身体病得厉害了，所以累了，早早回天上去了。”
衣服里透出了温暖，璇城忽然觉得心里不那么寒冷，在莫湘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罕见的光芒，让他不忍松手，更不愿意转开视线。
他爱她！
他爱她！
莫湘拙劣地编着谎言，小小的身子支起璇城，陪他回了宫殿。
“莫湘，”一直低着头的璇城忽然抬起头，“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很好。比侠锦，莫望对你还要好，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莫湘一愣，看着璇城有些痴狂的脸，心里不由生出了一厢可怜之情，于是接着撒谎，“嗯。”
璇城就“吃吃”地笑了。
莫湘害怕，就请太医过来看了看，太医说没什么，只是璇城耍赖似的拉着莫湘在身边。
连睡觉都搬了张床来。自己睡在外面的小床，把龙床留出来给莫湘。
莫湘哪里敢睡，拼死拼活地不肯上去睡，最后没办法，璇城才爬回去睡，不过闹着莫湘一定要睡在自己宫殿宫殿里面。
半夜莫湘看着璇城睡熟了，才缓缓推开门，在门外嘤嘤哭起来。
她也害怕。
璇暨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永远说不清的人。
他的好。
他的错。
他的软弱。
他的温柔。
可是一切都归于尘土。
她还没有和他喝完最后的一樽酒。
他就这么走了。
笑着，无奈着。
他分明知道了璇城的无奈。所以莫湘不怪璇城。
门后却是一双幽幽的眼睛。
璇城并没有睡着。
他清醒地感到了，他想要莫湘。想要莫湘的心。
她分明是一个忠贞痴情的人啊。为什么这份痴情不能摆在自己身上呢？
可是下一秒。他很快心思荡漾了。
看着庄秋旋的模样，他心里只是浮起一腔从未有过的期待。
莫湘既然肯来这里而不寻死觅活，是不是意味着，迟早有一天，这个女人也会为自己这般坚忍？！
他没有打扰她。却是陪着她，在门口呆了一夜。他也在缅怀那段时光。
他和她的暨哥。
他和她的童年。
他看准了，这个女子太过心软，只要自己耍赖，是不是就能把莫湘锁在身边？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的好，她会爱上自己。
她就是这样值得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低落到尘埃里的女子啊。
莫湘，你可知道，我愿意就这么陪着你，天荒地老，任凭岁月更替。

##第092章 竟然是局
庄秋旋虽然没有死，心却已经老了。嘴上说不出话，只是写了一封血书，告求守着璇暨的骨灰。
璇城自然是同意了。
只是庄秋旋在去往祖庙的路上马车失足，还是逃不了死命。
这些天璇城缠着莫湘，莫湘倒也没了悼念璇暨的心思了，想到是忧虑自身难保的问题。
毕竟她并非一个热情的人，人走茶凉的道理也懂几分。虽然璇暨对她很好，毕竟都已经是昨日旧事，提起来只是更添伤感罢了。
想到璇城一下朝就往自己这儿赶，连批改奏折都要自己在书房候着。
原本这个差事是多少妃子削尖脑袋都得不到的恩宠，偏偏莫湘推三阻四。
今天说于礼不合。明天又说起不来。后天又找个借口自责是西楚的郡主，在书房恐怕惹人非议。总之每天都要编一个借口出来。
璇城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想好了一大箩筐的谎话，等着每天拿出一条来搪塞自己。
不过这更加坚定了璇城靠近莫湘的决心。
时不时端着燕窝粥去沁兰阁献殷勤，甚至连龙榻都想要搬进沁兰阁。若不是莫湘脸黑的要命，璇城当真就要占领沁兰阁这方风水宝地了。
说道好，璇城对人好起来可谓无话可说。
夜明珠镶在墙壁上充当蜡烛，用黑布盖着，若是要起夜，直接拉开黑布，室内就是灯火通明。
银线绣着的帷幔，玉铺的地砖，险些让莫湘失了神。
这当真是沁兰阁？！
只有那透着兰桂芬芳的木头老老实实地诉说着，它曾经的古朴深幽。
只是莫湘不太适应这般华贵，面对着一箱箱的珠宝无从下手，甚至是让璇城删减一些伙食。
反而对璇城有一回无意赠她的梨花尤为热情。
不得不说，太过奢侈，她受不了。璇城有时候也会觉得苦恼。为什么对一个人那么简单，让一个人开心却那么难。
就像他倾尽一切华贵想要讨莫湘欢心，最后竟然敌不过一株随手给她的梨花。
莫湘，这世上你到底看得上什么？！
想来想去从前当真没什么美好回忆，只有那一回上马救了她影响还稍微好些，于是璇城闹着要去郊外骑马。
提到骑马。莫湘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当年手把手教自己骑马的少年。
意气风发地扶着自己，让自己上了小马，却紧紧跟在后头。
她以为他是不在的。所以她惶恐，只能抓着缰绳。
可是当她要掉下来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如今。
她以为他在身后的时候，她将要落马的时候，他不仅没有跟上来抱住自己，反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鞭，从此天南地北，再不相逢。
今日的少年，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少年。
今日的莫湘，却依旧是昔日的莫湘。
就在莫湘为难的时候，一道人影猛地让她眼前一亮。
侠锦久违的面孔带着沧桑，却还是扬起魅惑的笑意，“小湘儿，可有想我？！”
莫湘差点儿扑了上去，却是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新娘子都要跑了。”侠锦笑了笑，向她伸出手。
莫湘摇摇头，红着眼眶连忙道：“你快走！”
话音未落，周围的侍卫就围了上来。
“侠锦小贼，哪里走？！”侍卫长喝道。
一众侍卫搭开弓箭，对着侠锦就要用强。
莫湘几乎是立马挡在侠锦面前，“你这个傻瓜，来这里做甚。”
侠锦看着莫湘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心里也是浮出一份感动，“我说我要陪着你的，自然要来。”
莫湘还想说什么，却被侠锦一个闪身护在身后，“莫折安好，你跟着我就好。让女人保护，从来就不是我的风格。”
莫湘眼睛一亮，知道是月倏做到了对自己的承诺。
侍卫长点点头，是条汉子，难怪敢只身前来。
只是……
只身，未免太不像侠锦的风格。
虽然他武艺卓绝，人更是飘逸得很，但是对于打群架这种性质的救人，绝对是以多压少的份子。
果然，十余条黑影从宫殿的角落里跳出来，瞬间惨叫声连成一片。
“莫湘，我带你走可好？”
莫湘一愣。
“你若喜欢流浪，我便带你浪迹天下四海为家。你若喜欢定居，我们便去寻一个如同花曳谷一般的地方与世隔绝。若是你喜欢市井红尘，我便带你乔作百姓，白首一生。”
听着侠锦的宣誓，莫湘险些失了神。
可以么。我可以么。
可以安安静静地过一生么？！
璇城却突然冲了出来，“侠锦，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闯皇宫？！”
“哈哈，天大地大，哪里是我去不得的。”侠锦笑了一声，看着璇城，“我倒是要多些陛下设了秋游这么个局，告诉我莫湘到底在哪里,也省得我找的心焦。”
璇城脸上闪过一丝冷笑，“莫湘，你若是现在过来，朕还可放他一条活路。”
莫湘摇摇头，有些伤感，原来这些天璇城对自己的都是装出来的。也对，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如何能救自己？！“陛下，莫湘跳过崖，寒水刺骨，今生都不能生育，配不上陛下。还请陛下给小女一条路。”
“朕给你路？！”璇城有些凄楚地笑了，“难道我要你就是为了子嗣么？！天下间能给朕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朕何曾在意过？！”
“把我做诱饵的男子，你教我如何相信？”莫湘苦笑一声。自己还当真以为他动了心。
他和莫望一样，都是无情的帝王。
自己太傻了，竟然同情这样的男子。
“朕决意让你做皇后，你就不能为朕抛弃侠锦么？”璇城的话里竟然是满腹的辛酸。
“你说的是什么话！”侠锦在一旁讥笑道，“你难道以为每个人都想做皇后么？！你根本就不了解莫湘，还口口声声说爱她，你真是虚伪。”
“就算朕不了解她，她也还是那个她！”璇城猛地爆发出来，眼睛里闪耀着疯狂的火光，带着几分嗜血的鬼魅，“就算朕得不到她，你也休想！”

##第093章 放你一马
莫湘这才发现。
不管璇城对自己再怎么温柔，再怎么和善。
璇城始终是璇城。
她险些被那些温情的云烟遮住了背后的事实。璇城怎么会是一个温情的人？！
想想以前璇城那些撒娇的场面，莫湘都开始心里发寒。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能赖着自己。
他怎么可能爱着自己。
他明明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是帝王，是冷心冷血的人。
莫湘眼里闪过一丝苦楚。她总是看不清人心。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莫折曾经这么和她说过，她却不自知。
她这些日子，虽说还是害怕璇城，却把他当做是朋友。她以为他真的需要她。
就像莫折需要她一样。
可是，她错了。
“南蛮已经和我无关了，你不要担心，”侠锦笑了，“你且放心，从此没有什么能羁绊住你我了。”
璇城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有命牵扯那些么？！”
竟然又是一轮围堵。
侠锦有些力不从心，笑道：“小湘儿，若是我死了，你可愿意同我一块儿死？”
莫湘脑海中闪过莫望的脸，惨淡一笑，不料璇城随即大笑道：“做梦！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皇陵！朕已经御笔亲封她为我元辰皇后了，从此天上地下，只是我璇城的妻！”
莫湘一惊，她却不知道璇城下了这道命令。
“他为了引我出来，昭告天下你是元辰皇后，”侠锦面色一黑，“所以我才执意要闯此局。若是今日我不带走你，明日你就要成为皇后了，我可舍不得看你和别的男人行礼。”
莫湘心中大惊，“昭告天下？！”
“不错。”侠锦伸手抱起莫湘，一个飞身在黑衣人的掩护下冲出了门。
“殿下，可否放箭？”
看着满地的弓箭手，璇城恨恨地道：“不可，若是伤了皇后，朕要你们的命！”
莫湘看着一地的弓箭手放下弓箭，心里也是浮起一份淡然。
璇城不管怎么说，心里再怎么生气，口上再怎么发狠，始终也不会杀了自己。
她早就知道他不舍得，却不敢触怒。因为他的死穴不是她，她知道的。却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舍得。
就算背负着妇人之仁，背负着危机，他也是不舍得的。
就像他想要杀了璇暨，却在璇暨死的那一刻惊慌失措一样。
他从来都不是狠戾的角色。
他只是个任性的孩子。
莫湘在那一刻，忽然原谅了他。
她并不是他的什么人，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他的诡计呢？！
却只能抓着侠锦，紧紧抓着，像溺水者最后的一根稻草。
侠锦倒是知道璇城放了自己一马，若是莫湘当真不愿意和自己离开，他可以确定那些弓箭会把自己射成刺猬。
“小湘儿，既然你不肯和他成亲，那就只有和我成亲了哦。”
莫湘却依旧是愁眉不展，“昭告天下，折哥可是知道了？”
“应该吧，”侠锦顿了顿，道，“你可知道现在的南蛮王是谁？”
莫湘摇摇头。
“楚折。”侠锦脸上透着一种伤感。
莫湘一惊，“可是折哥？！”
“不错，他抛弃了姓莫。对他来说，姓什么都无所谓。月倏要求他的孩子男子姓月，女子姓楚。”侠锦有些苦楚，“可怜你楚家一门……对不起。”
的确很凄凉。
被仇人养大，被仇人拯救。
如今接手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却要子子孙孙都姓月。
纵使他们再怎么飘零，再怎么不在乎，心里总会有所隔阂。
这不是他们的。
这不是他们的。
“如你所说，其实对我们，姓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姓莫就好了，”莫湘也有些伤感，毕竟折哥有多骄傲她知道的，想来莫望给了他太大的打击，眼眶有些湿润，“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想当年，明明知道莫家是楚家的对手，她还愿意为了莫望嫁给璇城。
而如今……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这回怎么办，我们是逃出来了，以后想去哪儿呢？”侠锦笑了笑，“怎么办，我们可真成了亡命鸳鸯。”
莫湘也苦笑一声，“不过，我想去看看折哥。”
“不行！”侠锦却正色道，“这是个幌子，璇城故意设局，昭告天下你将要做皇后，楚折想必会亲身赴京，莫望也要上京来，然后……璇城想把他们一网打尽，他们也不是傻的，便约定在三军交界的地方，想来璇城早有准备，不然早就会把你带过去了。”
莫湘瞪大眼睛，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你带我去！侠锦，带我去！”
侠锦道：“我已经通知了楚折我救出你了，他会想办法的。”
“不，侠锦，”莫湘有些无助，“折哥必然想要绊倒望哥，望哥，望哥岂不是到了两难的地步？！”
“他怎么会两难？！”侠锦冷哼一声，“他现在好得很，若不是楚折接了南蛮王的位子，只怕南蛮就要被他和璇城打下来了。”说到这里，侠锦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毕竟那些兄弟的死，不得不说是一个打击。
“侠锦，你……”莫湘大概也猜到了，战火无情。
“罢了，不说了，我带你回去可好？”侠锦笑了，揉了揉莫湘的头，“我挑了一个好去处，你可愿意看看？”
莫湘还想说些什么。侠锦却道：“湘儿，我不想失去你了，你可知道这十多年来，我过的有多辛苦么？！”
侠锦眼神微微发亮，“现在终于让我得到你了，我怎么舍得再放手！”
不知道为什么，莫湘坚定的心竟然软下来。侠锦说的不错。
她欠他的，何止这十几年来的恩情。
她怎么忍心再让他难过。
一路走来，她听到了很多关于折哥的事情。
仿佛真的不是她的折哥了。
步步为营，仿佛要取了天下。
只是，一想到莫望如今的处境……莫湘敢肯定，折哥一定和璇城联手，所以才不急着反对立后。
折哥……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莫湘有些害怕。
她不要这样的折哥。
那一厢莫折更是难堪。莫名其妙娶了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巫女，胸无点墨，性子也不温柔，难以想象竟然有这样的女子，偏偏还做了自己的妻。
对于莫湘，他是心怀愧疚的。他原本打算反对立后，不料月倏却死咬着不放，怎么都不让他反对，甚至提议他和璇城结盟。
他原本怎么也不可能和璇城结盟的，只是经过了那么多争斗，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超然傲物的折玉公子。
他只是一节染了淤泥的藕，千疮百孔。
他和月倏才是一类人。不择手段，了无生机。
好在侠锦保证过要救出莫湘，只是如今，他是无论如何都愧对莫湘了。
他只想战胜，战胜那片土地，战胜莫望，战胜那肠耻辱。
他心里有一只狂躁的兽，催促他征服。

##第094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路向南，路过客栈的时候，小二问：“二位要一间房还是两间？”
侠锦暧昧地笑了笑，“两间吧。”
莫湘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进了房间。
两人相处就像好些年前一样，仿佛这么些年，这么多磨难，都丝毫未改变什么。
岁月温淡，时光静好。
吃饭的时候，忽然听到邻座的人谈论立后的事情。
“我说湘湘郡主果然是深得宠爱，不仅西楚王亲自上来祝贺，连南蛮王都来了。”
“还说呢，那个南蛮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易了主，变成了姓楚的人。”
“听说是楚傲的儿子呢。”
“呀！”
“是啊，听说是和南蛮巫女成亲才成了王爷，靠女人爬起来的算什么好汉！”
莫湘大吃一惊，“折哥和巫女成亲了？！”
侠锦脸色难堪地点点头。
“我不相信，”莫湘难以置信，怎么折哥的变化如此之大，“你开玩笑的是不是，折哥……折哥怎么可能这么轻率地成亲……”
“他变了很多。”侠锦叹了口气，“我带你去看他，你就知道了。”
越是靠近南边，听到的消息越是瘆人，仿佛那个在轻易间设死局退了璇城和莫望的进攻的人并非那个嘴硬心软的折哥了。
火烧连营。
泼油放火。
瘴气巫毒。
无所不用。
她难以相信，一个月间，南蛮边境哀鸿遍野……
终于，越来越接近封后大典，忽然传来了假莫湘的消息，眼见这场局越来越明显，莫湘心里按捺不住了。
她要去见那个人。看到她安好，她就放心了。
“我要回去。”莫湘终于开口了。
“回去？”侠锦看到了莫湘这些天的心神不宁，心里不解，问道，“回去作甚？”
“我要去看望哥。”莫湘露出一丝苦笑。
“我不许。”侠锦摇头，“你和他越少见面越好！”
“侠锦，我要去看他！”莫湘固执的骨子露出来了，“我想见他，可能是最后一面。”
“他不会死的，凭他的本事，想死可难得很。”
莫湘咬着下唇不说话。
“你知道我为了救你，损失了多少暗卫么？！”侠锦也生了气，“你可知道我的兄弟有多少死在莫望手里？！”
莫湘一愣，她知道这些日子对不起侠锦，没想到侠锦却是把怒气压抑得这么深。
就算是侠锦，也无法明白。
她太天真了。就像以为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包容她。却并不自知地触犯了底线。
她触犯了每个人的底线。
她也看清了每个人的底线。
她是聪慧的。局势看的明白，人情看得透彻。却依仗着这份透彻恃宠而骄，肆无忌惮。
她苦笑一声。
终究不是花木兰那样的女子，终究只是依附着男子的芦苇和浮萍。从这个到那个，只有待遇变了，本质还是那般。
这世间的男子啊。
她眼里泛出泪水。
“我们走吧。”
“我不要和你走。”莫湘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是我要回去，我要去见望哥！”
侠锦脸色一暗，“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有一个人，你不爱我，但是爱他。可是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就不愿和我共同走下去么？！天下的男子，有哪个比得上我对你？！”
莫湘如遭雷击，僵了半晌，才缓缓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把你困在身边……但是我真的……真的想要再看一眼望哥，侠锦。”
“不要叫我！”侠锦眼神闪过一丝苦楚，“我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侠锦……”
“哈哈……”侠锦苦笑一声，“我救你出来，就是为了问你这句话。只是看着你，我就舍不得了。没想到……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你若执意要离开我去寻莫望，那去吧。只是从今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生死不相见！”
莫湘心中大惊，连忙道：“侠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莫湘！”侠锦喝道，眼里竟然流出泪水，“不要再这样对我了，给我一颗糖，再给我一个棒子的事情我受不了了，我不是小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若是真的觉得对我不住，那就和我走，永远不要再理会那些纠纷争斗，可好？”
莫湘退了两步，咬着下唇僵了许久，方才说道：“侠锦，对不起。”
侠锦发狂似的笑了，泪水肆意落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样就好……说出来了……我就知道了……”
莫湘还想说些什么，不料侠锦一个飞身，消失在窗外。
莫湘跌坐在窗口，看着一片干净的天空，缓缓开口：“对不起，侠锦……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了……”
莫湘浑浑噩噩地往回走着，不知道怎么，竟然遇上了几个公子哥儿，强行想要调戏她。
莫湘喝道：“尔等好生无礼！”
浪荡公子们却不以为然，吆五喝六地想要把她拖了回去，她心下了然，这是一部死棋。
她把爱给了莫望，把命给了莫望，却把未来给了侠锦。
她开了口：“你们追杀了我们这么久，不如说说是哪派的人马。”
猛地从暗处应声闯出一队侍卫，三拳两脚就打退了公子哥儿，恭恭敬敬地对着莫湘道：“皇后娘娘，陛下等着您回去。”
莫湘点点头。果然是璇城。
一路上，把侠锦逼得将近弹尽粮绝。
她太了解侠锦了。若不是真正不得不逃，怎么会把她置身在市井的谈论旁，怎么会带着她绕来绕去，怎么会只订一间房。
怎么会，突然的，变得那般暴躁。
她已经拖累他太久了，她不能再拖累他了。
她再也没见到璇城，只是大婚那天，有人给她穿上了红舞裙一般的嫁衣，也没有盖头，明艳得如同歌姬一般。
有人扶着她，在一面大鼓旁边候着。
“听说皇后善舞，不如为孤舞一曲。”璇城不再自称为朕，满眼满心都是冷漠。
她面无表情，却死死看着莫望，像是要穿透他，看到另一片世界。
座位里，璇城是顶替的璇城，莫望是顶替的莫望，莫折更是冒牌货。
三个人，都是找了替身。
这一场舞宴，不过是一场硝烟的开始。除了她，没有一个人是真的。
她就像是在做一场梦。
人生一场大梦，几度新凉。
她缓缓应道，跳上了大鼓，清了清喉。
这是她见过最美的舞裙，也是她见过最美的嫁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反反复复唱着这两句，变换着曲调，却是那般哀婉，跳着的是十面埋伏的舞，附和的是千军乱的鼓点。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莫望，你这一世都不会知道了。
她笑着跳到高处，抽出发间的簪子，猛地落下，闭上了眼睛。
落下的时候，她仿佛看到那日，侠锦站在酒窖里，对着她笑得模样。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不自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不爱莫望，也不爱璇城，她爱的只有你了。侠锦。
可她再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我爱你。

##第095章 番外之楚折
番外篇：
“沐沐，你可知道他是谁？”侠锦面色凝重地望着的墓碑。
沐沐摇摇头，靠在侠锦怀里，缩了缩。
“他是我的好兄弟，我说过，要带未婚妻子来看他，”侠锦笑了，“他这个人最喜欢看美人了。”
沐沐点点头，笑了。
“呵呵，我带你来看他，说不定把他给乐坏了，天下最美的女子如今站在他面前。他死而无憾了。”
沐沐脸色一红。
侠锦揉了揉她的发，“沐沐，我带你去看师父吧，你叫他七叔就好了。”
沐沐明亮的眸子眨了眨，声音如同溪流一般清脆，“七叔。”
“嗯，”侠锦笑了，“他是个好人，你看到他一定会喜欢的。”
沐沐点点头。
两人奔波了半个月，才回到南蛮，沐沐指着门口的男子，想说什么，却表达不出来。
“怎么了？”侠锦顺着沐沐的手望向门口，浑身一冷。
“你怎么来了？”侠锦脸色微冷。
男子微微蹙眉，“我怎么来不得？”
“他……好像我。”沐沐吃力地说着。
男子的眼眶却湿润了，低下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沐沐奇怪地看着他，又说：“我好像……见过他。”
侠锦笑了，“你不认识这个他。”
沐沐点点头，错过男子，跟着侠锦走进门去。
七叔站起来，笑着说：“你们回来了。”
沐沐点点头，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七叔脸上的胎记，怯生生地喊道：“七叔。”
“乖……”七叔笑着，“害怕了？”
沐沐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看，就……不怕了。”
七叔笑了，却流出了眼泪，“好，好，好，好孩子。”
就算没了记忆，失去了聪慧，她还是那般干净清澈，如同早晨潺潺的溪水。
男子哑着声音，看着沐沐远去的背影，低声说道：“湘君。我是哥哥……我是哥哥……你怎么能不认得我了呢。”
侠锦趁着沐沐睡觉的时候，走向门口，果然男子还站在那里。
“楚折，你来这里作甚？！”
“七叔让我我看看她。”
侠锦哑了哑声音，一说到这里就红了眼眶，“看过了，又能怎样？自从那次险些死了……脑上就有了淤血块，神智不如从前，忘了一切都算了，偏偏还不知道何时就会死去……现在就像是梦一样……”
莫折黯然，半晌递上一卷书，“巫女给你的，她说她给湘君留了一只。”
侠锦扫了一眼书，上面记载的正是食颜蛊，不由轻笑，“沐沐不会用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随她死了罢了。得成比翼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湘君……本来就是不希望拖累你才……你这样轻易死了，她心里又怎会安稳。”楚折纵使舌粲莲花也说不出后话了。
侠锦浑身一怔，笑了笑，道：“我倒羡慕师父起来，至少他还有我做个念想……若是沐沐……我该如何？！哈哈……她从来就是这样……难道不知道，千万般辛苦，何曾比得上她在我身边？！”